牆上木板那微微斑駁的痕跡、漆油已經開始剝落的球籠。原本那是甚麼顏色的呢？已經完全想不起來。

天然採光的球場，三色排球散落地上。隊友的鞋底與木地板磨擦，發出『吱』的聲音。

『今天大家都做得很好喔！2分鐘後換成搭檔配合戰術訓練，請作好準備！』

那把低沉、溫暖又充滿威嚴的聲音呀……

一開始訓練，便是這樣不斷的走動、接球、托球、托球。有些是好球、有些則沒那麼好。隊友打出威力十足的好球、或是努力補救、有時完全失敗……但多試幾次，總會打出一些成績來。

現在的自己，大概再追不上那種節奏了吧？

在昏暗的房間，與心愛的短髮女子相擁纏綿。那清香的浴香，混雜了情欲的曖昧氣味；肌膚磨蹭相觸，在戀人的身下扭動呻吟，狂喜的感覺不斷湧上，理智和思考也因而停擺，只能不斷地呼喚著那魂牽夢縈的名字，臣服在心愛之人的激情攻勢之中。

哪一邊的生活，才是真實？

哪一個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

在訓練很辛苦的時候，喘著氣、忍著身體的疼痛，想著也許那個人會來吧？也許那個人會守在訓練中心外頭等，給她一個驚喜。之後還是要各自回到住處，但即使這樣短短地見一面，她也如此開心、滿足。

那應該不可能吧？那樣浪漫的情景，大概不會發生在國家隊中吧。也太過不協調了。

遠處的人影漸漸變近。短髮的女子微笑著，牽上自己的手，把自己抱在懷裏，一起跌入欲望的喜悅當中……

歸櫻睜開眼睛，便看見天花板上的『所謂』水晶吊燈。那其實只是普通的燈罩，雪漪爬了上去，安裝了幾條玻璃水晶做的吊鍊，水晶便會反射燈光，整個起居間立時浪漫華麗起來。

這是現實嗎？還是另一個夢？

記憶漸漸回籠，歸櫻揉了揉眼睛，想起剛才的夢，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之感。

真是的，在國家隊的時候，又還沒認識雪漪；哪有可能會在最疲累的時候，渴望雪漪的安慰呢？這樣便肯定知道是夢，不是嗎？

不過，有時也會做這樣的夢。在似曾相識的地方，不同年代的人和景物混在一起。在夢中的自己經歷著學生時代、球員時代、工作時代的各種事情，記憶也混亂起來，一邊面對夢中的情景，一邊想著自己到底是誰。偶然也會有一些現實中的記憶滲透進夢來，提醒她現在是誰；但通常她也完全想不起，只覺得那些『正常』生活有些違和感，比方說傍晚才上學之類，但說有甚麼奇怪的地方，又說不上來。

廚房的門打開了，一身輕便上衣短褲的練雪漪走了出來。看見歸櫻醒了，她坐到沙發邊，伸手輕撫歸櫻的額頭。「櫻醒啦？這麼快？還不到一小時呢。」

「唔……下午這樣再睡著，也只是在做夢，都沒有真的休息到。」歸櫻在練雪漪的扶持下坐起身來。「而且再睡下去，今晚便睡不著哩。明天還約了素玉姊和Ekaterina練跑，這樣睡眠不足便跑去跑步，一定出問題。」

「也是。」練雪漪道，把心愛人兒摟入懷裏。「難得放假，本來想你休息多一點的。不料早上又……是我把持不住，對不起。」

「沒關係啊！這陣子比較忙嘛。」歸櫻道，「不過忙也是好事，總算把二月練氏還是練氏電子時受騙失竊的貨品找了回來。」

練雪漪輕呼口氣：「是呀，真是謝天謝地，還是該說謝謝望月呢？」

事情的緣起，還是練氏微技術的一位物流部職員。這位同事因為另有要事與物流公司商量，便不用速遞，改為自己親自帶支票過去。問題倒不是出在對口物流公司上，而是隔鄰的物流公司堆在門口的貨品中，有一隻練氏電子的紙箱。

那還是練氏電子時代的配色和商標，練氏改組為練氏微技術後，其實已經把箱子配色全改，舊箱全部廢棄不用，照理市面上應該再也沒有練氏電子時代的出貨箱。那位同事身處物流部，自然看一眼就認得。她二話不說，立刻拍下了箱子和物流公司的字號幾張照片，以Whatsapp傳給部長。

倉儲兼物流部部長是二月時第一個發現貨品去向不妥的人；只是出貨指令明確，她不敢不從而已。見到照片還不知道事關重大，立馬便把照片傳給歸櫻、Azura Bellini和練雪漪三人。

其實練雪漪也不敢指望這條線索有甚麼用；總之先把照片傳給望月機要部再說。不料望月機要部派出退役特種部隊級的同事來，直接跳過神川港的那物流公司據點，追著相關的船到達另一個小鎮級漁港岩圳鎮，直接逮著來提貨的對口山寨公司。

踩上那間山寨公司場的，是練雪漪也認得的人、望月機要部副總經理任佳露。山寨工廠本來是做些低端電子產品、有時也順便製作一些仿製大牌子的東西，這次會接貨，是因為對方聲稱貨品是『練氏電子零件的仿品』，並非真貨，價格又是練氏報價的十份之一，令山寨公司深覺心動。他們以現金交收，對方留下的電話號碼也是儲值卡，早就打不通了。山寨公司的老闆聽見那些電子部件是真貨、還是練氏二月時被騙走的賊贜，立時嚇得魂不附體；畢竟銷贜比造冒牌貨的後果要嚴重多了。任佳露教他們悄悄的把貨丟在市派出所附近，他們也乖乖照辦。

練氏微技術就這樣拿回市值約100萬元人民幣的機芯和各種零件。這當然只佔被騙去的貨的一小部份；但練氏算是憑空得回一筆錢，對促進現金流有很大幫助。

那時是梅雨季節的六月份，眼見線索又斷，練雪漪自己跟歸櫻也沒作多少美好幻想。不料就憑著山寨廠老闆給的那個電話號碼，機要部竟能順藤摸瓜，找出買下儲值卡並打出電話的人，並立刻把資料通報給警方。

連警察也稱讚練氏和望月同事，能這麼留心蛛絲螞跡，從而破獲這個大型商業詐騙集團，起回練氏電子八成失贜，以及其他公司被騙去的各種貨物。練雪漪自己與素玉二人拼命推辭，不拿任何名譽，因此練氏微技術和望月控股的名字，都沒有出現在對媒體公佈的案情報導中。

撇開其他事情不談；練氏微技術拿回這一大批貨，雖然很多貨品在半年後的今天已經誤了貨期、變成過季商品，但以低價出清給一些規模比較小的工廠，起碼能撈回成本，還小有微利。練氏微技術的現金流狀況因而大幅改善，練雪漪與空中巴士談技研開發時也更有底氣。

撫著歸櫻的臉頰，練雪漪笑了，舒服地倚回沙發上。「去了那麼多天法國，空中巴士的要求終於都做到了。這次去那麼久，都沒帶上你，真抱歉……櫻，我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呀。」歸櫻輕輕拍著練雪漪的背。「真是的，你是去做技術研發的呀，又不談業務，我跟去能幹嗎？雪漪成功完成任務，做得很好呢。

練雪漪笑著輕拍歸櫻的腰間，感到歸櫻身體變得微涼。「又做了那種惡夢嗎？」

歸櫻點了點頭。「不知道為甚麼，明明退役後先在藤乃望月做了大半年呀；那時工作比在國英、練氏還忙得多，那時也沒有做那麼多次這種怪夢呢。該不會我還沒適應現在的努力成果吧？」

「那時在藤乃望月，也沒有像現在壓力那麼大、花費的心力那麼多吧？」練雪漪道，「你現在在練氏是二人之下、千人之上呢。對不起呢，櫻，或許我不應該讓你做業務總經理這麼一個辛苦的職位。」

「傻雪漪，怎麼這麼說呢？」歸櫻輕笑，「我在國英時已經是你的副執行官呀。無論是酬庸也好、安插親信以利控制公司也好，你無論如何，也必須把我安排在要衝位置不成？還好雪漪讓我去管業務而不是會計，不然每天只對著乾巴巴的數字，我也會發瘋呢。業務總經理不錯啊！有大事都有你和Azura頂著，我只需要貫徹你們決定的發展方向便成。我們的商標和企業用色都已經定了下來。有了大方向便很容易安排事情呢，辦展、做宣傳、聯絡潛在客戶，這些具體事情都很容易做。」

練雪漪笑了笑，那也是事實。站在哪一個角度，她也需要絕對能信任的親信，幫她管理練氏微技術。也不是說Azura Bellini不可信；但讓Azura知道有人在制衡她，對Azura本人也是件好事，也杜絕了手下的一些野心份子想要利用Azura的蠢蠢欲動。

很多事情其實也是櫻想出來。國英也好、練氏也好，一直都是B2B企業，對口都是廠商、其他公司。做生意那麼多年，練氏對於產品包裝、文宣、跑業務之類的物品設計一向只以實用為主，對其外觀毫不重視。連練雪漪自己也只隱約想過，應該把公司對外見人的東西的顏色都統一起來，但那也只是為了印刷時方便。第一個想到把企業識別想法加入國英的就是櫻；她還以自己的審美觀設計了炭灰和藍色的配色，加上櫻花的淺粉紅色作需要時的點綴，並把這種構色用在國英參展的展板、宣傳的文案網站、甚至出貨的包裝盒上。其配色後來也用在練氏微技術的產品上，並得到了後來延請的設計公司的認可，以這配色為基礎，進一步設計練氏微技術第一次做的消費品寵物專用保安發訊項圈。

根據後來的客戶所言，在國英剛剛收購練氏時，大家都覺得是國英取代了練氏，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企業代表色變成了國英那一套。單只一組顏色，這麼簡單的東西，竟然可以給人的觀感以那麼重大的影響，練雪漪第一次體驗到商標的威力。

「其實之前練氏首先已經大幅精簡人手了，因此現在我管理起來並不怎麼費力啊。」歸櫻笑道。「最後判斷都以Azura以CEO的名義發放，我只做做具體實行、代替CEO管理的工作，頂多有時在你們問我時給些意見吧！日常工作雖多，但真正要上身的甚少，這種真正做到事又不是最高領導的工作，應該是最適合我做的了。畢竟我對微技術真的一點也不熟，你叫我預測未來的技術趨勢，這種事我真的做不到哩！」

「是沒錯；但讓你辛苦，始終非我所願。」練雪漪道，親了親歸櫻的臉頰。「答應了你要去游山玩水，一直也沒有實現。現在還讓你越來越忙，我們除了出差外，現在也很難同時離開公司太久。我們說好要去美國、加拿大壯遊的，又或是去塔斯曼尼亞看看……看來短時間之內沒有辦法達成了。」

「終有一天會達成的。」歸櫻輕撫練雪漪的臉，吻了吻戀人的額頭，「現在這樣正好哩；我在國家隊和CVL，一年到頭足不點地，全國各地、世界各地都去了個遍，常常在人家酒店醒來，都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現在難得有機會安頓下來，我得好好休息個兩、三年才行。」

練雪漪失笑，捏捏歸櫻柔嫩的臉頰。「我們在國英還不是四周跑業務！？還有現在你也會帶隊參展啊，真是的。不用那樣安慰我啦，我懂的。等練氏穩了、要走向下一步了，或許公司上了市、或許我們做不動了，到時閒了下來，我們再去遊山玩水。」

「好啦、但不要捏我啊！臉肌會鬆弛呀。」歸櫻笑著閃避練雪漪的捏臉『進擊』。「我只想與你在一起呀……只要我們在同一個地方、為了同一件事情努力，放假的時候也一起休息，這樣便足夠。」

練雪漪動容了，把歸櫻緊緊摟在懷裏。「我也只希望和你在一起，無論做甚麼也好。我願意放棄一切，換取你在我身邊。」

歸櫻愛憐地撫著練雪漪結實的背，輕輕拍撫：「我就在這兒呀，雪漪不需要放棄任何東西，我也會在你身邊的啊……我愛你，雪漪，我愛你。」

「我也愛你……」練雪漪抱緊了歸櫻的肩和腰，與戀人深深接吻。「櫻，我愛你，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也愛你。」歸櫻柔聲道，柔順地讓練雪漪把自己放倒在沙發上，一邊親吻、一邊撫弄。

無論做甚麼夢，也或多或少會有一點點雪漪的參與。

有時是相擁作愛的場面、有時是手牽手逛街的片刻。也有時是淡淡的影子，雖然在夢中想不起來，但那份氣息、那隱約的語聲，都令人感到懷念。

雪漪，不知不覺在她的心裏扎根，變成自己一生最重要、幾乎是唯一一般的存在。

如果雪漪消失了，自己大概撐不了多久吧。就如若自己先雪漪而去，雪漪也撐不了多久一樣。

同生共死、生死不渝。

這樣的話，以前也聽過素玉姊、Ekaterina、晨月等說過……現在終於深切體會了那種感受。

自己也是雪漪的唯一呢……所以必須想起、必須醒來才行。現實中也必須好好保養身體，以求跟雪漪在一起多一點時間。

無論在哪兒、無論在做甚麼工作也好。只要有雪漪在，多大的難關也可以闖過。

和雪漪在沙發上相依纏綿，愛撫著結實又柔滑的肌膚。

那雙手，有著親自勞作而產生的繭和傷痕。微微粗糙的觸感，撫著自己的身體，讓人不知不覺地沉醉……

「呀……雪漪？怎麼啦……」歸櫻輕聲呻吟，笑著在練雪漪耳畔輕問，「又想要嗎？……」

「嗯。我想要你。」練雪漪撩起歸櫻的衣服，直接埋入那如柔瓷一般潤白細嫩的身體之中。「想再要你，想和你作愛……櫻，櫻，可以嗎？」

「可以呀……」歸櫻柔聲應允；每一次也這麼美麗溫柔，身心都得到充份滿足；她不會拒絕現在這位女性戀人的求歡。「雪漪，我們作愛吧？……嗯……要在這兒嗎？不回房間嗎？」

「我等不及了。」練雪漪道，直接把歸櫻壓在身下，深入愛撫、侵佔戀人的身體。「我的櫻，我要你，現在就要。」

夏天的市中心區大廈公寓、雖然面積不大但收拾整潔、仍顯寬敞的起居間。深深相愛的兩名女子在沙發上纏綿相擁，左手手指上戒指的鑽石，反射了從窗戶透入的純白色的夏日陽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