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赤城。
今日天朗浪低,对出海的舰娘来说,是个从云层边缘便可见的好天气。
夏季的镇守府与往时不同,是个更像外面世界的地方。海面上少有掩体,所以连好动的驱逐舰娘都慑于阳光的威力而怠于训练。出击的机会本就不多,枪炮声一少,碰撞摩擦也就少许多。
当明石寂寥地把榔头放下,背僵得跟熨过的百褶裙裙线般走进大淀的办公室后,修理室那烦人的咣咣声也就伴着残夏销声匿迹了。
蝉鸣充斥于镇守府内。
今年的蝉鸣要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加贺说天宝的铜钱会化成蝴蝶,而镇守府里的漫天蝉鸣说不定都是铝土……这说法对我来说很有诱惑力,并不是想要吃才急于去捉的,只是想去见识见识。打着这样旗号的我最终被加贺拽着领子给拖了回来,还说教道,“你是旗舰吧,你这是要到哪里去啊?联合舰队的工作都做完了吗?”
加贺的眼角有总也抚不平的隐忧,我知道她看上去有点早衰绝大部分是因为我的活泼。还有些,是即使如我也不能轻易提及的,比如她漫长的改装历程,比如……土佐。
我和加贺都是由战列舰改造的航空母舰,大抵是经历相近吧,没有同型舰的我们很容易走得更近。自凤翔龙骧从一航战调离后,我们也更为珍视对方。不过若是认真去想我和加贺的关系,就会觉得我们虽为僚舰,但绝不仅仅只是僚舰这么简单。如果天城还在的话,我是说,如果……我会把加贺带到她的船坞里,告诉天城这蓝色的是我们共同的、可靠的妹妹。
“有什么关系,我们的高层都很可靠呢。”
而且联合舰队的旗舰又不是我,我只是第一航空队的旗舰而已。那句话怎么说来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呢。
年长的我是旗舰,只是因为我年长而已。认识加贺以来,我无数次地深化了这个认识。还是舰船时,加贺尚有不人道的排热来阻止提督登舰。虽然现在成为舰娘后排热也没有得到解决,但在这个时代,看人不是光看脸就够了吗。
看遍整个镇守府,可再也找不出比加贺还要漂亮的舰娘了。我是这么认为的。
“欸…痛痛……”听着蝉鸣发呆的时候,冷不防被人从身后偷袭了。
在这个镇守府我不是第一次被偷袭了,瑞鹤喜欢掀裙子,阿贺野喜欢摸大腿,大井喜欢趁人不备阴测测地用管状鱼雷顶后腰,走夜路时嗷嗷跳出来的是川内,半途蹿出来埋胸的一定是吹雪级。不过像这样从背后突然敲头的,还是第一次碰到……我回头边想到。
是加贺,眼睛里透着些许无奈,“又在发呆?”
她很少像现在这样不客气地对我,大多数情况下她会对我保持敬意,默默帮我把文件归类,默默做完报告,然后不发一言地离开才是她应有的姿态。
大抵是不安吧。我瞥见加贺用来拍我的文书,牛皮纸上沾着两滴油。是司令官和泡面盒子一起深埋桌底的文件,不知怎么被加贺给翻出来了。
“……改造计划书?”我随手翻开,重点看了看日期,应该是近几个月司令部提出来的对驱逐、重巡的改造计划相关。
“又要大规模开战了吧,”加贺斜身过来,指给我看改造所需的资源,她身上总有好闻的线香味道,和她一比我平时用来熏衣服的也许是樟脑丸。
“又要开战了啊……”
怎么说呢,我无疑对机动队的同伴都抱以极大的信任,特别是加贺……她是作战时可以托付后背,睡觉时托付前胸的重要伙伴。
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以前,当一航战还有四个人,一提到作战我们就异常兴奋的时候。
其实对龙骧和凤翔的调令来得也不算突然,她们是最早的空母,而对舰船来说老意味着提早离开。她们离开一航战已经很久了,凤翔退居二线在镇守府内开了家居酒屋,龙骧偶尔去喝通宵。我在镇守府里遇见过醉醺醺的龙骧,她身边的伙伴现在是四航战的隼鹰。
一航战只会留下最好的舰娘,这就是上面赋予一航战的荣誉,而我和加贺则被任命看管这项荣誉。
只有两个人的一航战,一下子仿佛连空间都开阔许多。失去了龙骧油腔滑调的大阪腔和凤翔温暖的笑意,房间变得冷清。
我现在看着加贺,会突然萌生出想紧紧抱住她的念头。
并不是喜欢她到了想抱的程度,只是我觉得臂弯应该被填满。
战争……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很久没想过了。
……
我并不是惧战。
我不信任的,只有司令官。
这个镇守府的提督专擅水雷战,并不擅长指挥空母。
提督从第四水雷发家,前两年还在水雷学校里管教学,三年前按资历升了中将,今年4月才调任来做第一航空舰队的指挥官。
作为一位女性她已经很不错了,但想做一航战的指挥官……
她不够格呢,有时候我会忍不住用眼白看她。
司令官自己也是知道的,所以她才急于开战。想要用一航战,这柄联合舰队最锐利的刀去为自己揽得荣誉。
司令长官叫什么来着?……算了,她是叫一,还是叫三五六十七什么的,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能长久伴在我身边的,只有加贺,因为我们永远都会是最强的一航战。心念于此,我扭头看向身边的加贺,想像往常一样从她的眸底掬得加固我信念的力量。
然而这次加贺并没有回望我,她背对着我,肩显得异常消瘦。
加贺在意义不明地唱着歌:
プラチナ 嬉しいのに
明明(白金)高兴
プラチナ 切なくなって
却又(白金)不舍
プラチナ 涙がでちゃうのは
(白金)流下了眼泪
何で どうして ディスコティック
为什么这样迪斯科呢
中途岛占领行动开始,作为旗舰的我只能背着司令官,每45分钟放零式出去警卫,如此反复。
开战时还亲赴战场的司令官不是没有过,我见过不少背着指挥官的驱逐舰娘,但那些都是新米少佐,唯恐驱逐舰不知进退才陪着一起下水,早先也不是没有因为把潜艇设为旗舰循旧例一起下水而枉送性命的提督。
说到底她也是不信任舰娘呢……我是第一次背人,好在司令官没有舰载机重,不然我把她就近一撂,战后负责在执务室里数死人的就是我了。
“为什么中途岛只带我和加贺?二航战不是和我们说好的同进退吗?”我问司令官。
背上的司令官哗啦啦地翻着电报,朝海面啐了一口说,“临时有变,这次作战只会有一航战了。”
心下一沉,我一直以为司令官是个看上去很儿戏的家伙,没想到她实际上竟比看上去还要靠不住。
司令在我背上挣来挣去,她在用望远镜窥视敌方舰影。
这样能凭肉眼看见就见鬼了。
“放心,我有事先请求支援舰队。”司令官好像觉察到我想把她扔下海里的决心,安慰着把支援名单递到我眼前。
粗粗一瞥,发现名单上多是低速战舰,甚至还有府中还未到任的驱逐舰夕雾……只能说,“您遮到我的视野了。”
“别紧张,我们比敌军多一倍的航母数呢。”
“您是否多算了二航的份了呢。”
“龙骧她……”
“这个时间点,龙骧隼鹰两位分兵阿留申了。”我好歹也是秘书舰。
背上的人一阵无言。
“诶妈弹射器故障了。”一直在队尾的重巡利根突然惊叫一声,我回头去看时,那厮还对着我吐了吐舌头。
卖你妹的萌!
利根的姐妹舰筑摩看起来要可靠很多,至少她的水上机还在有序起降。
“未发现敌舰。”筑摩报告说。
不安感越发强烈起来。
然后利根的水上机报道称发现了敌踪,敌影为5艘巡洋舰、5艘驱逐舰。
20分钟后,利根突然叫道,“发现敌方一艘航母。”
“请中止中途岛占领行动。”我用手掂了掂司令官建言道,她趴在我背上使我无法拉弓射击。面对轰炸我只能凭不断转向来获得自保。而仅凭加贺一人,面对敌空母是很难取得制空的。
“不,我们过去。”出乎意料的反驳我意见的是加贺,说着加贺握掌成拳,捶了捶我的肩。“为了一航战的荣誉。”
我竟无法反驳她。
一队10架的轰炸机轰鸣而至,我和加贺当即进行大幅度机动,避免中弹。
一如当年。现在我相信这里是中途岛了。当年令一二航战折戟的中途岛,现在加贺为了夺回一航战的荣誉,她要重新突破这里。
但是加贺,没有二航战相助的情况下,仅凭我们是不可能夺下制空优势的,你不可能不明白。
一航战的荣誉,对你而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然而事态朝着我们没想到的方向发展了,司令官她……擅自削减了航空母舰数目的同时,还将手上的战舰、重巡一股脑地调入前线。这个举动削减了航母编队的速度,如果说当年我们在中途岛还是优势兵力,现在只能是一块待烹的肉糜。
天际大批舰载机蜂拥而至,在我们的舰载机甚至还没有看到敌影的情况下,厄运降临。
“坚持住,”司令官有些歇斯底里,“南云中将的第一战列舰编队就要到了。”
“您在说什么啊……”我谴责道,“军部哪有指挥战列舰的南云。”
话未说完,耳边一阵爆响。
乱局间最先沉没的是战列舰扶桑。姐妹舰山城面无表情地冲上前阵,去找姐姐的当下,我耳听驱逐舰议论扶桑好像已经沉了。
为什么沉没的会是她?我有些惊异。
对啊,她怎么在中途岛就沉了呢。才在改修后强化了防空,她和山城只不过是说好了一起组团来看个烟火的,怎么就沉了呢?
扶桑歪了歪脑袋,耳内一阵轰鸣,她想太不明白,“我怎么就沉了呢?”
能这样沉没也好,然后扶桑想,总归是不幸……在这里沉没也许比苏里高要体面得多吧。唯一的遗憾就是扶桑从未担任过联合舰队的旗舰。哪怕一次也好,也想站在那孩子身前,让她看看姐姐的背影……
从前扶桑曾问过山城,如果自己沉了她会怎么样?那时候山城正在替姐姐打理着缎子似的发,她手上不停,帮扶桑把长长的黑发盘起。她说如果到了扶桑姐姐也会战沉的那天,战局一定已经很糟糕了。
她们是不理想的缺陷舰,高耸的炮塔如果齐射,舰身都会倾侧。如果战火燎到了充任练习舰的战舰身上,那一定是到了帝国的黄昏。顿了顿,山城接着说,真到那时,我应该也会不在了吧。虽是商量的内容,语气不容回绝。山城的性格一向偏激。她是那种说到做到的女孩,如果扶桑不在了,她不会独活。
不要来,不要来,山城不要来啊……最后的祈愿被海水倒灌,辛热的眼泪从扶桑眼泉里涌出。
夕雾在我眼前被俯冲轰炸机轰炸至起火沉没,我看着夕雾瘦弱的背影消失在海面上,橘色的火光在海面摇曳,竟觉得那背影似曾相识。
回神时才知道有驱逐舰娘报告说长良也被击沉了。那是优秀的水雷舰队旗舰,驱逐舰娘失去了向导舰,到底是小孩子,说着说着就哇一声哭开了。
战局还在混乱,历战的羽黑也被轰炸至不能航行,她曾任御召舰,功勋彪炳。
提督缩在我背上,声音有些颤抖,“…雷,雷击……处分?”
这样下去不行,我强忍住内心的嫌恶继续背着这家伙。代为命令道,“舰队收拢,中止中途岛占领行动,向北撤离。”
只有加贺不为所动。她单马尾一丝不乱,只在双手和衣服边角有些发焦的血迹,令人欣慰的精神尚佳。
然而加贺却说:“我请求脱离舰队,拖住敌部,为舰队北撤争取时间。”
“疯了。”司令官在脑后喃喃道。
我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从周围舰娘苍白的脸上,我看见了同样苍白的自己。
“这是为了一航战的荣誉。”
“……这不值得。”我干巴巴地说。
加贺突然笑了,她笑起来时牙齿很白,像是日光一格一方投在窗棂上,带着阳光下粉尘的味道,“为了一航战的荣誉,这不是赤城常说的吗?”
我们俩看了对方很久,看着看着,就在我以为她会心软和我走的时候。加贺突然扬手扇了我一个耳光。这一巴掌非常狠,打得我原地直打转。
“为了一航战的荣誉,总有一个人要去。你看,我反应比你快。”她依旧是那样不温不火的。
我背着司令官,连捂脸都做不到,快哭了。
“司令官阁下,”加贺突然点名司令官。
“欸?”脑后传来了女人诧异的声音。
“关于此次的指挥作战,请您回去后,做好一人承担全责的打算……”丢下一句对司令官颇为残酷的话,加贺转向走了,没有再回头。
良久。
“……别看了,走吧。”摩耶双指含在嘴里吹了个轻佻的哨子,招呼着舰队北行。“摩耶,拔锚!”
不远处,受伤的鸟海也勉强支起身来,和声道:“鸟海,拔锚!”
她们是同型的重巡舰娘,战历丰富的重巡见过太多分别的场面。这场缺根弦的战争让她们失去了僚舰,但越是到了这种时刻,则越需要一个人站出来打破悲戚,重振士气。高雄级“拔锚”的语调积极而富有感染力,仿佛能冲淡众人心中的悲意。
而我则最后看了眼独行的加贺……海风鼓动着加贺青色的裙裳,猎猎作响,那个人肩背很窄,像是一面旗帜。
她渐行渐远。
会沉的。
真的。
十一驱的驱逐舰娘,有着小孩子特有的、又尖又细的嗓音,那声音泛着恶意在耳旁响起。
“你完了,你沉了这么多船,你的仕途完了。”
耳后的提督呛着空气泣不成声。
你完了。
我空张着嘴,眼泪止不住无声掉落。
说起来空母的命名一般都是动物。
与我和加贺这样改装舰的舰名不同,像二航战的“飞龙苍龙”,五航战的“翔鹤瑞鹤”,这才是空母名字正确的打开模式。
加贺曾问过我,如果我们一开始就是空母,现在会叫什么呢?凭着直觉我觉得会是“x龙”这样的名字。
“变成龙的话,就可以和加贺一起捍卫一航战的荣誉了。”我是这么回答的。
抢了不能吃不能拱的公主,为了防止被勇者打到暴死,餐前饭后都要打磨自己须爪的两只龙。
这样的蠢物,不觉得很像是守着一航战硕果的我们吗。
……
可只有守住那荣誉,我们才是不被拆散的、最强的一航战。
我所坚守的一航战的荣誉,只是为了能和加贺一直在一起。
而人总是为了方向失去目的。
【完】
Cast:赤城 加贺
提督 扶桑
摩耶 鸟海
利根 筑摩
夕雾 长良
————————————
Staff :龙骧 隼鹰
————————————
Special
①凤翔(倒酒):居酒屋就拜托了。
隼鹰:植入性广告泥奏凯!(最终还是植入了)
②加贺:等等我唱的这个歌是什么……
隼鹰:白金迪斯科,我知道你会的。
③龙骧:金刚级那边来电话说榛名的档期满了,要接《阳炎拔锚》,接不了咱这片场。
隼鹰:……没办法,把中途岛榛名的戏份砍了了吧。正好不用找替身演岚号驱逐舰了。
④龙骧:二航战说要息影,两人安心回家养孩子。请不动她们。
隼鹰:卧槽没二航谁还敢说这是中途岛?
龙骧:少来,你听过哪门子的中途岛扶桑羽黑长良会沉?
⑤龙骧:要不要请来长门级加盟啊,我看这剧本里好像有南云的第一战列舰编队啊。
隼鹰:那两只长门片酬太贵了,请赤加贺已经很破费了,我们还要省经费……而且南云指挥战列舰就算了,第一战列舰编队是个毛啊?
⑥龙骧:扶桑这句台词不妥啊。
隼鹰:哪里不妥?
龙骧:原句“老式的日本战舰”这里……这不是影射金刚级吗?
隼鹰:也是,快改,金刚不称老,谁敢称老。
⑦隼鹰:啧,这个有点难办啊,夕雾可是未实装的啊?
龙骧:……就非要用这个驱逐舰吗,找个孩子顶上去好了,台词一删谁知道是谁?
夕立:找我吗poi~
赤城:难怪眼熟,换演员不打招呼夭寿啦。
⑧隼鹰:卡!加贺你那叫耳光吗?你那是勾小媳妇下巴!
赤城:…再来一次吧。
隼鹰:卡!赤城脸上是攃了多厚的雪花膏加贺你要一直磨!
隼鹰:卡!加贺你到底会不会打耳光?
……
加贺:要扇你试试吗?
隼鹰:……不,您继续。
⑨隼鹰:驱逐舰哭长良这里要改改,哭不出来可以干嚎嘛。赤城来示范一下。
赤城:嗷……嘤嘤嘤
隼鹰:算了,赤城你…嘴张太大了,哭太过,口水都滴出来了。
⑩龙骧:我发现一个问题……
隼鹰:什么问题?
龙骧:我们的经费,不够请深海舰队出场的。飞行场姬那边一个深海驱逐就要价200钢,200弹。
隼鹰:……我受够了。
隼鹰:用我们自己的式神舰载机模拟攻击,后期合成吧。
龙骧:那…深海栖舰不出场了?
隼鹰:让加贺一个人走远点死,没经费简直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