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北京烤椅 于 2015-1-28 17:55 编辑

不知为何，我一直想起那孩子。

犹记得初次相见时，她犹犹豫豫走进队长室，脸上写的满满是紧张慌乱，故作镇定的言语实则听来都不很顺畅。那时，她还只是四番普普通通的基层队员。

那日与她交谈很久。

茶使人心静，于是泡茶给她，轻轻放置桌旁望能安抚其心，却见随着茶香氤氲，那面庞却也染上了同窗外晚霞一样的淡红。

天生有着银发的人很是罕见，英气面庞与害羞性格形成的强烈而又十分可爱的反差，更是深深映入了心底。

那是次谈不上成功的对话，直至最终，那人也未完全放开，紧张使她的话语时常出错，未能透出这个人本来具有的真实的想法以及水平，但我还是从那温温润润的眼神，从那零零散散的片语里捕捉到，她的想法，她的主张，以及，她具有的叫人下意识便揣满了期许的强大的潜力。

我相信，那孩子能成就一番大事。她有着医者的悲悯，战斗时又绝不缺乏武士的魄力。

雨天。

指尖滑过茶杯的杯口，卯之花身在现世的别墅，她抬了眼，看窗外乌云卷积堆砌，凝成直至天边都无法化开的厚重的黑暗。

何时才能雨晴？

起身，独自一人，步履款款。她悠然走至窗前，看外面的景。疲惫闭上眼，细长睫毛微翘落在白皙的皮肤。

阴雨天总是能唤起许多事情。记忆若不时常翻看，任其遗忘至角落，到某天恐怕便真的要在脑海里消散了。那种结果，是卯之花所不允许的。仅有的回忆，是纵过千年时空也不该遗忘的珍贵。

于是她任思绪飘远，在阴雨天里细细回味。

“卯之花队长。”

她听见，那人唤她的名。不知何时，她曾感慨，经那个温润嗓音所道出的她的名字里的每个音节，竟都透着温暖的气息。那种气息唯独存在于那个人的身体，那个人的话语。

那是在何时？

她记起，忘了多久之前，也是这样一场雨，下了有大半日，空气里所含着的阴冷潮湿每一处都叫人觉得不适。

临近傍晚，雨停，天边晚霞与碧空相映。

她走出队长室，在长廊里遇见那人。大雨之后的碧空尤为清透美丽，在天边与晚霞交融之后更是迷人。未干的雨滴顺着屋檐缓缓聚集最终滴落在草尖。

而那个人就坐在那里，有些消瘦但却异常可靠的背影，那抹碧空就那样倒映在那双清澈的眸中，天边洒下的暖色光线就那样柔柔投在那个英气的侧脸，投在那白皙的皮肤上。

那双眸，那片唇，那个在长廊下的背影给人的是何等的惊艳，那股单纯温润的气质又是何等的…令人沉醉。

虎彻勇音似是听到了声响，她回神之后侧过头，英气面庞上一丝惊讶闪现。

“卯之花队长。”

就是在那时了。

如今回想起来那个语调，每个音节都透着温润，每个音调都令她倍感舒适，如温暖毛毯包裹在身般，瞬间便将大雨造成的森冷不适驱散。

“勇音。”微微笑笑，悦耳嗓音道出那个下意识便心念已久的熟悉的名字。卯之花上前，假装没有看到那人的惊讶与不安，她突然担忧起自己突然的出现是否扰乱了那人的思绪，极力放缓语调，仿佛一不小心就会破了那经了晚霞渲染的平平静静的叫人沉迷的气氛，“怎么坐在这里？”

“对、对不起，队长。”在卯之花带着笑意的目光的包裹下，勇音匆忙起身，莫名其妙地，她的面庞又爬上一抹淡红，所幸在晚霞的映照下那种变化并不特别明显，“那个…队务已经结束，我今晚刚好没什么事，看雨停之后天空很漂亮，就打算在这…唔…休息一下再回去。”勇音一边说，一边紧张地观察她的队长的表情。

“是很漂亮。”听了对方有些吞吐的解释的言语，卯之花深静眸中温暖更甚。顺着看去，晴空，晚霞，微微有些凉意但却经阳光柔化了的她们之间的湿润清新的空气。她想，她理解这个人为什么选择坐在这里出神。

昏昏沉沉的天气里，玻璃的反光也是冰冷刺眼。

那天，都聊了些什么呢？在那样的碧空下，在那样被温暖微光笼罩的温柔场景里。

我与你，都聊了些什么呢？勇音。

指尖抚过精细桌布，墨看着桌上摆好的餐盘，没有开灯的室内阴暗森冷，墨色的眸中流淌着痛苦经时间沉淀过后的深静。

时间飞逝，转眼竟过了这么久，那日里你的音容笑貌总是无时无刻围绕在脑海里，而我，竟记不清我们都聊了些什么。

倘若你在，又会如何呢？你会露出一个温和儒雅的浅浅的笑，用温润的嗓音提醒我，道出那日所谈之事吗？还是会同我一般，只记得那碧空，那晚霞，那只属于百年前的令人舒适的轻轻柔柔的雨后的空气。

窗外，雨哗哗的下着。雨滴敲打在窗上，一下一下。

卯之花独自一人端坐在餐桌旁，她略有些疲惫地闭上眼。

眼前一切归于黑暗，思绪却未因此止息。

中间谈了些什么，已被时光无线模糊最终化为斑驳的音节。勇音，倘若你在，我便会向你轻声道尽所想，轻声向你诉说，这是何等叫人惋惜的事情。

不过，不知为何，我记得那日闲谈结束，你离开时的样子。

“再见，卯之花队长。”

那时你露出一个令晚霞也成为你的配饰的笑容，这样向我道别。

卯之花队长……

卯之花队长。

这个无数人整日挂在口边的称呼，经你的嗓音晕染，竟首次让我觉得那是悦耳的音节了。

大概是从那时起，我才真正地注意到吧。

喜欢你唤我的名。

勇音，勇音……

倘若你还在，倘若你还在我身边，你会如何呢？

请为我驱散这经雨水浸泡了的潮湿阴冷的空气，请重现百年前的雨后晴空下的落日，请在我身边用温柔的嗓音提醒，我们那日所交谈的细细小小的融散在时光之中的琐事。

请唤我的名。

战争结束已不知多久，时间不能凭借任何东西计算。只知道，当年被战火掠过的堆积着大片大片尸体的残破的土地如今也已长满了葱郁的树木，溪泉潺潺流过，水面波光粼粼，后人到郊外赏景充斥的全全是和平时期的平静欢愉，无人再提那场战事，无人再想那片土地在许久之前是如何被鲜血冲刷。

已经多久，没有回到尸魂界。又已多久，没去墓前探望你了呢？

若有在天之灵，但愿你能够理解，我不愿面对那冰冷的墓碑的心情。毕竟，冰冷与你，是全然不同的两个词语，是两个极端。无法将那座石碑与你联系到一起，因为太不相符。

我想，那里不会太过荒凉。因为你的妹妹，清音，她会经常前往。许久前，每年你的生日也就是八月二日，我都会去看你。而当我抵达时，那里总是已经摆好了鲜花，并且不止一束。

你是最好的副队长，从你任职之日起，我便这样觉得，直至今日这种想法也未曾有过半点改变。

清晨。

“副、副队长吗？”队长室内，英气面容上爬满了震惊，虎彻勇音睁大眼睛，显然不是很相信这个消息，尽管那是由她深深敬爱的队长亲口道出。

“是的。决定已经做下，希望勇音能够适应这份工作。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我。”

那时我压下一丝紧张，压下一丝内疚，用自以为温和平静的语气向你道出决定。其实我并不确定你的想法，我并不确定，你是否会乐于接受这份工作。毕竟，副队长的负责的事物复杂繁琐，纵有地位与福利支撑却也无法改变那是份极为劳累的工作的事实。

如今想来，那时，不自顾自地做下那些决定就好了。那样，你也便不会有机会做出那样的决定，在战火纷飞之时以副队长的身份率领救护班赶往前线。

我给你的，都是我自以为好的，都是那时我自以为你需要的。

如今细细回想起来，我竟不确认，究竟是我认为你需要我的帮助，我的安抚，还是……我需要在你的身边，需要有你相伴。

大幅削减副队长的工作量，揽过那些看了便叫人烦乱的复杂的文件独自处理的，是我。

以赏月品酒为托词，实则是担忧有人睡眠过浅被噩梦惊醒深夜一人觉得恐慌不安，在长廊下守候整晚直至天明的，是我。

如今想来，那时，我所做的一切……表面看来，是为你。照顾你的心情，抚平你的不安。然而实则……

只是我想见你罢了，哪怕多一次，见你略带着一丝丝紧张但却依旧透着无尽温和儒雅气息的笑容也好，哪怕多一次，听你轻声用那带着温温暖暖的语气音节唤我的名也好。

犹记得那夜，月下，我向你道出千年前那个沾满了鲜血的尽管受众人膜拜但并不算是光荣的名号。

我话音落下，你睁大了眼睛怔住那里，许久没有说话。那时我内心竟有些慌乱，以为是说出了令你感到反感的，不可理解的事情。我以为，你会因此生出厌烦甚至反感的情绪，因为你那样细腻单纯，是最见不得残忍杀戮场景的人。

“卯之花队长……好、好厉害……”

然而许久后，你却只是那样真诚地感慨。

你又唤我的名，语调依旧温柔，细腻。

直至最终也是如此。

我赶到的太慢，发现情况也已太晚。当我赶到现场，却发现修炼了千年的回道亦无法挽回一切，无法救回你的性命，当我发现你的身体的温度流逝，清澈的眼眸渐渐失神，最终有气无力，连诀别的话语也没能说完时……

“卯之花队长……”

我又听见那个我喜欢极了的你的声音，我又听见那个熟悉的语调，熟悉的音节。

我又听见，你唤我的名字。

最后一次。

“卯之花队长…我……”

诀别之时你没能说完最后的话语，但我想我知道了，我理解了你最后的意思。

喜欢你。

我终究，没有亲口向你说出那几个字。没有对那份隐秘的感情做任何的回应，亦没有做出任何的表示。

雨滴噼啪敲打在窗，乌云的上方，暗夜又降临。

层层叠叠的黑暗，湿湿冷冷的空气。

卯之花独自一人坐在桌前，思绪飘回百年之前。

时光若是重回，又能够如何呢？

勇音，勇音……

唤我的名。

如果能重回过去……

不要死。

请一遍又一遍地，唤我的名，勇音。

唤我的名……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