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吃火锅的朋友

作者:策零
更新时间:2014-09-08 1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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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策零 于 2014-9-9 02:08 编辑


吃火锅的朋友




斡罕斡夺和讷苏里不是在一个时间睡下的。斡罕斡夺昨晚早早从朋友家回到宿舍,一身古龙水味道还不自觉,扥着胳膊戳到正满脸笑敲键盘的讷苏里鼻子底下要她闻有没有黄瓜的味道。讷苏里刚好趁着她插科打诨的时间把夹耳朵的头戴卸下来,把都快要镶进脸里的眼镜架取出来,心里纳了闷,说斡夺你一小赤佬用什么须后水啊,嘞个啷当的撒皮。斡罕斡多根本听不清楚讷苏里用普通话讲出的各色方言词汇,但是语气里的嫌弃是掩不住的,她说死吧你,我这叫品味你懂吗。讷苏里说我还真不懂,这不都是Tom苏用的吗,你成天在我面前死叫活叫你不是姬佬,还用这个。说话的档口,讷苏里早都把眼睛放回笔电了,而斡罕斡夺也刷了牙,咬着牙刷含糊不清说我就不是就不是,那你一个北方爷们儿用什么柑橘啊蜜桃啊更是笑掉大牙。你早点睡啊我先睡了。讷苏里答应了一声,揉揉耳朵继续挂上头戴,听着我是赫尔维氐人的吼声一直到脑袋疼就睡下了。第二天中午,一个十一点睡的人和一个三点半睡的人,一起在成都十二点的灿烂千阳下醒来了,两人站一起刷牙一起感叹日子过废了,然后商量早午饭出门吃什么。真过废了,讷苏里在路上说,身后边斡罕斡夺蹲在一个卖摘下来的花苞的老人身边,伸手在竹篾里挑了挑,拿一块钱买了两个花苞。讷苏里回身看着她不知道怎么回事,斡罕斡夺把穿了线的花苞和别针递给她,说一般看老人卖这个都会买点儿,花也香,也当做好事了,说着把自己那个别在了背包的拉链扣上。讷苏里点点头,问这什么花,玉兰么?斡罕斡夺摇头说不知道,讷苏里又点点头,又笑了声,说了句少年不戴花啊,就把白色的小花苞别在了垂在大腿边的一根背包带上,一晃一晃的,她觉得好玩。那么吃什么呢?斡罕斡夺特别郑重地问,智慧生物一生当中的问题,吃,什,么,呢!哦Fuck,讷苏里接口说,揉了揉她比斡罕斡夺更短更生硬的头发,这简直比哲学三问更挠心,怪不得我们都怀念童年,永远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一代又一代的人走向自由与独立啊,因为他们要争取吃什么的权力,斡罕斡夺赞同说,两个人一路漫无边际、十分愉快地胡扯,直到走到馆子一条街,都踮起脚嗅吃的味道。吃串串?干锅?抓饭?吃什么?两个人互相质问一阵,往前走。这时讷苏里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前面有家牛杂火锅,走去。今儿我们吃中秋节大餐。刚睡起就吃火锅,这也太腐败了。斡罕斡夺装模作样清高一下,就跟着讷苏里坐进了火锅店。锅底要了鸳鸯,斡罕斡夺满脸不可思议看着怕辣的某人,天了噜你竟然吃清汤,还我那个重口的讷讷好吗!讷苏里不理她,踢里哐啷要了满满的牛杂牛舌牛腰子,总之就一副和牛深仇大恨到食肉寝皮的形象,斡罕斡夺赶紧劈手把菜单板子夺过来,灾后重建一样添蔬菜和粉皮,说我们又不是两头狼,要有人类的羞耻心。不要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一副刚睡醒的浪荡样子吃这么多肉好么。答应我。还能做朋友。讷苏里烟瘾酒瘾一起翻上来,开始浑身摸自己,只有短T恤短裤子一块吊坠一张钞票,又没烟又没扁酒壶,就阴嚎起来说羞耻心算个辣子,就因为羞耻心拦着人才不能爽好么。我要喝稠酒,再不行就二锅头。就着涮羊肉。她一时忘了自己已经在秦岭以南。然后记起来了,抽抽鼻子,不说话了。两个北方人唏嘘了一会儿,深情回顾了一会儿,等锅和肉和菜上来就不客气了,冒着满脸牛油气开始突进,旁边看的有点呆的老板反应过来,送了两瓶纯生过来就躲远远,生怕被两个饿殍活吃了似的。

吃到半饱,两个兽满足下来,开始文质彬彬,开始温文尔雅,开始捏着筷子端势,开始说人话。要说两个女的在一起吃饭,不互相八卦点儿人情冷暖爱恨离别都不可能,就算是背影像少年说话像糙汉的讷苏里和斡罕斡夺都不能免除性别的强大本能,这俩感慨这一点一会儿,说什么肉体和灵魂的关系,说什么关于性别差异的政治正确,最后总算说到踏实务实满足八卦需求的感情生活什么的。这不公平啊,讷苏里夹了一筷子半生不熟带血丝儿的嫩牛肉,边呜噜着嚼边说话,你从来就是万花丛中过不沾一点春,是对人类不感兴趣么?是啊是啊,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斡罕斡夺嗤了一声,把红锅里不吃的魔芋丢到讷苏里碗里。我没感觉。闭嘴,不要说我是姬佬。那不是只能我一个人叽叨?讷苏里叼着魔芋,将斡罕斡夺那小短手夹不到的菜往前挪,我就更没什么了,每一个都处不过三个月。莱菔你记得不?就那个经常跟我一起上操场的妹子。我俩好过。接下来讷苏里每说出一个她俩都熟悉的名字,斡罕斡夺就要嘟囔一句禽兽。哎那谁谁多好啊,你怎么就处不下来呢?她得问这句问七八遍。我也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啊,分手理由都超级搞笑。她就这么回答的。闷头吃了一会儿,讷苏里想往锅里放苕皮,斡罕斡夺抬手说最后放,不然锅浑了。怎么跟你吃我都忘记顺序了,真是。扯的闲话多呗,讷苏里把盛苕皮的盘子放下来,在白汤锅里搅筷子。你不说我还真不记得了,都是怎么分的,真记不清了。你就记得莱菔一个,对不?你还喜欢她?

……爱过。

斡罕斡夺把一筷子牛舌戳到讷苏里的麻油料碗里,补补舌头吧你个花心萝卜。讷苏里满脸认真说我都爱过啊,每一个我都认真爱的。每一个都不一样,都很好。谁说只能爱一个的?每一个姑娘都那么好,我都想好好对待她们。真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啊同学。斡罕斡夺把半盘子黄喉都划拉到红锅里,再不说真话就不给你留了。啊啊啊啊放过那盘黄喉!讷苏里一边叫一边猛虎护食,赶紧着把剩下的肉都拨拉了些到汤锅里,这才继续说起关于女孩子们的事。火锅店里三三两两来了新客人,泡着满满一层花椒的牛油锅烧起来了,淡红色的咸咸香香的雾气弥漫在店里,附着在眼镜片上,一层香喷喷的朦胧。斡罕斡夺开始擤鼻子。讷苏里喝了口冰啤酒,继续说道,我挺喜欢她的。长得漂亮,喜欢看书,瘦瘦高高,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儿。我现在还老梦见她。说到这里她笑了,啪哒啪嗒动着筷子。说起来我俩好上的过程,太青春言情剧……哎呦不行了,我一想都觉得背不住了。赶紧赶紧说!斡罕斡夺在锅沿敲了敲调羹,叮咚的一响,旁边桌子的女客人偏头看了她一眼,她也没理,女客人就转回头继续对进店来讨钱的年轻男人说不好意思没有零的。是这样,最开始是我在她桌子上放了一个橘子……讷苏里专心偏头说着,都没看见自己往嘴里送的那条牛肚还冒着热气呢,斡罕斡夺眼瞅着她咬下去,哈哧哈哧开始冒眼泪,烫烫烫烫烫!喝水,继续说。冷酷无情的听书人推推啤酒,示意不要停。我呸你真狠心……然后我在她桌子上放了个橘子。第二天我桌子上有块瑞士糖。对,我还算喜欢吃瑞士糖。然后饼干。巧克力。牛奶。苹果。包子。……包子画风不对我知道。就这些吧别的记不太清。然后是纸条,上面画着一座比萨斜塔,太阳,晒太阳的小火柴人,挺可爱的。然后一起晒太阳,一起逃体育课,两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在本子上画画,听同一条耳机里的同一支歌和同一拍的心跳,草莓秋千晃啊晃。但是我们不说话。对,不说。上课传纸条,她说让我不要回头看她了,说那样她心慌的没法听课,于是我就心慌的没法听课。她给我抄的英语笔记漂亮得像她一样。我觉得我们是一样的,就像中庭里的大树下,那些我们生物课用完就丢在那里的黄豆芽,我们就是一株黄豆芽的两片子叶,从同一个胚里出来晒太阳啊……吃着甜食……一样的。星星啊,月亮啊,我们趁着晚自习的下课坐在一起看同一片天空。斡罕斡夺慢慢,安静地涮着鹅肠,注视讷苏里皱着眉,安详地嚼着涮老了的牛筋,嘴角沾着颗花椒。但其实我不喜欢吃甜食。讷苏里突然低了头说,扒拉着自己调的料碗,里面是满满的蒜蓉、榨菜粒还有花生末,一勺蚝油一勺麻酱。我喜欢咸的。我喜欢说话,我喜欢大声咆哮着。我不喜欢Coldplay,我不喜欢写写画画,我尤其不喜欢英语课。我讲英语像羊叫唤。她那么安静。她那么安静地坐在教室里,看着我在走廊里和别人打架。她不喜欢打架。可是我喜欢她啊。

噢。斡罕斡夺说。但是这些不都无所谓么。是啊,当然无所谓,讷苏里从鼻子里喷着气笑,哼哼哼哼的,说到底这种高中恋情有什么所谓的啊,我们在教室里,在本子上写话,她说将来会怎么样,我问她,她说也许会找个人嫁了也许一辈子单身,我就知道我们是要分手的阿。那一刻我知道原来我们无论怎样都是要分手的,我为什么要在初恋里就知道两个人是会分手的啊为什么?初恋不都是甜甜蜜蜜你侬我侬,我们以为我们能站在一起对抗这世界一辈子一辈子的么。她说着说着鼻尖冒出细汗来,店里都是红色的牛油味薄雾,推杯换盏,划拳猜枚的喧闹声中,后厨炒料的锅哗哗地响着。斡罕斡夺专心在趋黑的红油锅里翻找仅剩的百叶,说哪有这种事的啊,谈谈分分不是很正常的喃。就像你旅行开始的时候不都是知道你最后还是要回来。这话太鸡汤了,不过就是这话啊。过程。讷苏里耸了耸肩。我以前说过,我们爱上的往往是自己的异类。过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在胡扯,因为异类是不可能长久待在一起的,就像,呃就像我吃素你吃荤,那根本没法一起愉快玩耍噻。再后来我觉得自己说的没错,我们就是会爱异类的啊。但我以前以为爱是长久的事,那是我错了。爱了,就那一段时间……毛肚涮久了还皮呢,爱久了就不爱了。所以还是我们这样做基友最好啦,爱如入荆棘林,不入即不刺伤,我们可以一辈子吃火锅摆龙门。斡罕斡夺说。我从来没和谁好过不能理解你啊抱歉。这个问题都被讨论烂了。讷苏里翻了个白眼。刺伤有刺伤的乐处。那你他妈的是真活该。斡罕斡夺嗤了一声,把最后一个贡丸夹到了讷苏里的碗里。我爱她。她爱我。她不爱我了。我和她是异类。爱和时间长短没关系,我这么告诉自己,就在那几天里,我是多么爱她啊。讷苏里闷闷地戳着滑溜溜的贡丸这么说到。可是我还是非常痛苦。在异类之间,是不是又想要爱又想要天长地久是件贪心的事?大概是吧。斡罕斡夺忍无可忍地把被戳来戳去的贡丸夹回自己碗里蘸着辣椒酱吃了。嫌弃死你了。

这时讷苏里抬起头来,怀着既不想认同又早已被迫认同的怒火,看到了刚才进店乞讨的年轻男人在里面转了一大圈,还没有走,反而骨碌着一双亮眼睛,伸出灵活的爪子,掏出了俩人邻座的包。她一下就跳出了椅子,上去按住了那只青筋毕露的手。一个被烟熏黄的笑容递给她了,然后是寒光闪烁的刀片。斡罕斡夺转身,抄起筷子扔向那对深深缩在眼窝里的眼。在筷子落地的哐啷声中,讷苏里感到肩膀两侧的肌肉像弹弓一样绷紧了,不是她要动手,而是这些绷紧的条带牵引着骨节突出的手,重重打歪了男人积着油和污垢的脸。讷苏里大声咆哮着,从胸膛里爆发出的怒火似乎点燃了牛油的雾气,店里的人都被烧得站起来了,目瞪口呆看着两个身量不足的小孩儿按着一个大人揍。沉闷的肉声里还夹杂着后厨那无知无觉的炒料的哗哗声,男人的头倒向了油腻腻的瓷砖地面,咚的一声。讷苏里眯着眼睛,胳膊像蛇一样爬过去,把那颗脏兮兮的头抱在怀里,一手稳稳地捏住了宽宽的下颌……讷讷,讷苏!讷苏里!放手!把手放下,赶紧走,斡罕斡夺抓住讷苏里慢条斯理的手腕,对她吼叫,后者吸了吸鼻子,站起身,跺跺脚,似乎对脚边倒下的人有点没法相信似的,眨了眨眼。斡罕斡夺一想锅里也吃的差不多了,就像被火撵了似的急急跟还云里雾里的老板结了账,拖着讷苏里赶紧离开。

她最讨厌我打架了。往学校走的时候,终于回过神来的讷苏里突然说,大声笑了起来。你还在说这个!斡罕斡夺拉着精神病往回走,一边吼她一边翻包找湿巾给她,你刚是想弄死他吗你傻了!你刚也陪我打架耶,我们应该算同犯,将来关在一个号子里。讷苏里接过来抹抹脸,把脏了的湿巾随手丢到道旁的垃圾桶里,湿了的手指拨弄着背包带子上的花苞,嘎嘎嘎嘎地笑着。莱菔跟你分手太对了,你就一野狗,人渣,真是。对爱好挑事儿的基友,斡罕斡夺今天也是很心塞恼火。没办法啊,讷苏里不敢在狭窄的小北门里摇头,侧着身子走过去之后,才对斡罕斡夺说,咱俩是一拨人。矮个儿狍子没办法和大头鹿做朋友,只有黄羊陪它一起跑。你想干啥,斡罕斡夺被她热切的眼神看的毛骨悚然起来,我不是拉拉你知道的,你不要这样看我啊,你俩的事我不懂。没办法啊,讷苏里说着,无所谓地转过头,走到附近的饮品店里,给两个人都买了一杯桂花乌龙。谁年轻的时候没爱上过人渣,我就是姑娘命里的人渣命里的劫数,过了这坎儿一生平安啊,就这样吧。

……人渣。她想。

斡罕斡夺接过冒着一层霜的冻饮,对讷苏里说明天就要上课了,今天早点睡。讷苏里说好。是夜,经常失眠的讷苏里梦见了无数的火锅飞来飞去,天空下着红油的雨,因而精神疲惫,错过了第二天的早课。斡罕斡夺恼火地替她答了到。


end




斡罕斡夺:“你到底有几个~好妹妹~每个妹妹都辣么地美~”


讷苏里:“……啊美呀。啊美呀,啊美美美美美美美,太美啦。其实就是那个二锅头,兑的那个白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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