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友谊地久天长|Auld Lang Syne

作者:浴神
更新时间:2014-11-15 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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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浴神 于 2014-11-15 16:33 编辑


这个周一的早上,她醒来时浑身一个激灵,便披上衣服,敲开女儿房间的门,说,我做了一个梦,我得去看庄了。女儿正在睡觉,迷迷糊糊道:就是那个庄阿姨?她说,是。她尽可能详尽地陈述了昨晚做的梦,说是梦见她同庄、范等过去好友,在一幢矮破平房的屋顶上相遇了,几个人一同玩了些小时候的游戏:哼着歌跳橡皮筋,在地上用石头划格子,玩跳房子。她说:这是庄在叫我看她呢。虽然她们小时候从没在一起玩过,不过要是玩起来的话,也就是梦里那般光景了。


女儿支起身,开始换衣服,说,今天要上班,就不陪您去了。等周末时,我也去医院看庄阿姨。她说,没事,我就想一个人去看看她。


她知道女儿是不信这些的。她早年也不信这些邪,只是年纪大了,慢慢心境也变了。每每做点奇怪的梦,偷偷翻开外头卖的蓝皮盗版《周公解梦》,一页页翻过去,被女儿看见,常常鄙夷。还信这些东西呐!亏您还是知识分子呢。她暗想:你懂什么?到一定年龄,才知求个心安更难得。


女儿上班去,她也挎着包,往医院里去。进了住院部,熟门熟路往庄住的病房里拐。进去一看,她大吃一惊,庄比前次看时更瘦了,瘦得干瘪了。整个人缩在蓝白条的病号服里,暗褐色的皮肤紧紧贴住颧骨,半截手臂因为打吊针而裸露出来,像床边放着的一截枯木。从前,她总疑心自己比庄更老得快些。现在,总算是扯平了:所有老态都加快步子,在庄的身上浮现出来。她提前看见了三十年后的庄,被千百道皱纹包裹,萎缩在一方小小的床上。三十年前可何曾想过有这一天!她心里一动,就轻声唤庄的名字。护士走进来,对她作了一个遗憾的表情,说没用的,她已经快听不见了。她不信,又坐到床边,喊她名字,攥她那干槁的手(攥紧一团失去水分的泥土)——她分明见庄的眼皮眨了两下。


护士换完点滴,又出病房,她追出去问,庄怎么样了。护士摇摇头,说,分型结果很差。医院里,大家都习惯只说半句话,好像后半句话都被吞了似的。她倒反而松了口气,自前几年听闻庄住院起,早料到的事情。



到底是拖到了现在。她坐回病床边发呆。隔壁床的探望者也来了,提着一大串香蕉。放下后又开始懊恼,说自己脑子糊涂了,怎么想到给胃癌病人带吃的。她转头,和对方视线尴尬地对上。这下不得不打招呼了。呦,您是她的……



过去的朋友。她说,我们认识好几年了。




庄是她的大学同学。1983年,她们毕业。系里有两个报社的用人指标,一个留校指标。她和庄都想去报社,范则想留校。分配结果出来后,庄如愿去了报社,范也去了报社,她则成了留校的那个。庄安慰她,留校也没什么不好。她不说话,只眼泪一个劲往下掉。时也命也,这就是命啊。很多年以后。庄还是拿这件事笑她。她义正言辞地替自己的眼泪辩护:庄啊,你不晓得,我那时是心心念念想着,要和你做一辈子同事。


她们约好毕业后也要时常联系。她每天都有许多事情想说,就用庄在大四时送她的一支英雄牌钢笔,一一写在纸上,每天从教职工宿舍往校门口的邮筒处跑。然而庄在报社,日子过得比她忙碌,又时常东跑西跑,每周飘忽不定地回一封信,不久后一个月回一封。她便暗自克制,消减了写信的频率。


1985年时,同事介绍她同顾卫国认识。顾是另一所学校的讲师,高高瘦瘦,有一双神经质的、不停抽动的眉毛。这人喜欢高谈阔论,又喜欢讲“第一点、第二点、第三点”,同事私下叫他顾三点,不客气的叫他顾十三点。同顾卫国出去几次,吃了几回饭,大马路也一起压过。她不讨厌他,可也不喜欢他,倒也相处了下去。半年后,她第一次在信里小心翼翼提到自己有男友的事情。庄回信很快,语调爽快,劝她早日结婚。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既然人迟早要死,何不早日进坟。她想,庄说得有道理,就在饭桌上同顾提出来结婚的打算。顾听了也没什么话说,不久便带上一瓶洋河大曲、一盒金华火腿和一条牡丹烟,上她家当了一回毛脚女婿。这三件套令她的父母很是满意。次年他们便结了婚,她请了庄作伴娘。


在婚礼上,顾卫国喝得酩酊大醉。庄一路陪在她身边,替她挡了不少酒。临走前,庄看着她,夸她穿婚纱特别好看;又开玩笑道:等我结婚时,你要给我当我伴娘。她抿着唇笑,连连摇头,说:哪有请已婚的人当伴娘的道理!



她在那时发现顾卫国喜欢喝酒。婚后第一次学校体检,顾查出肝硬化,依旧照喝不误。她心焦,叫他少喝酒,他偏是不听,一边小口咪着酒,一边对她说,这有什么。她叫,你醉死在酒缸里算了!顾卫国大笑,说,好死法,好死法。她好声好气同她讲,你便是不为你自己考虑,也为将来的孩子考虑。谁想要一个酒鬼当爹?顾狡辩,偷换各种概念地狡辩,他一向擅长这些事:孩子,呵,孩子有自己的路要走,同我有什么关系。


她不吭声,隔天收起桌上的酒瓶,炒菜用的黄酒也一并藏到柜子深处。顾找了半天,没找到酒,在房间里踱步,一圈又一圈,把木地板踏得咚咚响。过几日顾突然消停了,她松口气,却发现他归家时满身酒气,原来酒都是在外面喝足了。禁酒变成一种游击战,继而成了一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失去了严肃性。醉醺醺的顾盯着空瓶子诡秘地笑,笑啊笑,就笑到了1986年,这年他们的女儿出生了。


她躺在床上,红木婴儿床摆在对面,女儿躺在婴儿床里。床是顾卫国家里人拿来的,说是亲戚家孩子过去用的,早年磕了一个床脚,到底没舍得扔;现在正好拿来,发挥余热。她的父母和顾的父母,一干亲朋好友,陆陆续续来过;庄倒是没来,只托人送了盒玩具积木。来的人,盯着那里面窝着的一团襁褓,不外乎发出那么几句议论:瞧呀,瞧这眉毛,这眼睛,多像顾啊。顾卫国自己也很兴奋,脸上全是为人父的红光。他在孩子出生前,便翻遍家里字典,琢磨起名的事情,也追着朋友发问,搞得所有人都嫌他烦。


有时,她抱着女儿半天,看她那哭时皱成一团的小脸,伸手抓取挂在婴儿床上方玩具时的姿态,只觉得阵阵陌生。这是谁呀?她和顾,两人齐心协力,从无里面,凭空拽出一个有手有脚、会哭会闹的婴儿,落进这灰扑扑的婴儿床里。然而毕竟是一个重要的造物,不可白白埋没在自己手里了。1996年时,她同顾离婚,两人为抚养权和探视权打了几次官司,其中一次,顾喝得酩酊大醉,说她不能夺走他这辈子唯一一点创造的权力。他指出,孩子是一个人为数不多的创造。顾卫国吐露道,他曾不止一次对她的子宫产生深深的嫉妒。他说,借着那个她所有而他没有的器官,至少她还能真正地创造出什么。她听了有些愕然,然而还是毫不留情地指出,他对女儿的爱,不过是他个人自恋癖的衍生而已。


她不费吹灰之力就举出例子:女儿三岁时,夜半发烧,哭闹不止。顾卫国正背对着她睡觉,她听到哭声就推他的背,顾在睡梦嘟囔一声,什么事?你去看看吧,又睡过去。女儿额头滚烫,她又气又急,起身披好衣服,一个人站在黑不隆冬的房间里,站着怔住了。她找出一条薄毯,把女儿裹住,又给庄打电话,没开口就哭起来。庄睡意朦胧,在座机那另一头慢慢地说,别哭,别哭,怎么了。


半小时后庄的车开到了她家楼下。



顾卫国听得一愣一愣,说他根本不记得女儿曾经得过肺炎;即使有,也一定没那么严重。然而他的气势到底是虚弱了,虚弱成一个薄薄的灰白色影子,贴在她的新家书柜玻璃罩门面里面,夹在布考斯基和亨利米勒之中,偶尔被女儿取书时不小心撩起一个没有熨烫平整的边角。而她开始更多地对女儿提起庄,并且在大部分时间里,总要夸张地加上一个前缀:那个救了你一命的庄阿姨。


女儿说,喔,那个庄阿姨。她又问,还有印象吗?女儿摇头:怎么可能记得,那么久的事情了!她说,难为庄一直挂念你。




1989年夏天,她在人民广场上的人潮里同庄相遇。她见了庄,很惊喜地同她打招呼。庄看起来很年轻,穿着学生气的白色的确良衬衫,藏青色的短裙,在她的记忆里,像是要永远年轻下去。你怎么在这?庄问她。学生都在闹呢。她说。停课了。庄点点头,同她一起走着。这时她看见庄的手里抓着一小团床单做的横幅,心里一惊,赶紧拿了过来。她在家时听顾卫国讲过这事,学校里也早到处传满流言。这种事,谁暗地里不知道,谁就是呆子;谁要是公开反对,谁就是傻子。你怎么也跟着闹!她抓着庄的手,说,别傻了,你明知道这种新闻连发都发不出去。庄干笑一声,甩开她的手。她们在人群里静默地走着,她知道自己在离庄越走越远了。她心里一动,眼泪又要掉下来;庄突然问她:你女儿还好么?


好。她说。庄深吸一口气,说,那就好。她反问庄,你好吗?庄闭口不答。


回家后她把庄的床单拿到水泥空地上,浇上顾卫国摆在酒柜的老白干,点起火机。纺织品烧焦的刺鼻味道弥漫开来,女儿在楼上哭闹起来。




她在1995年的冬天发现顾卫国出轨,对象是他自己带的研究生,次年春天毫不犹豫地办理离婚手续。那时,顾卫国已经开始发福,隐约有了啤酒肚,不再是那个高高瘦瘦的青年。在公证处,顾那两道眉毛一抽一抽,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这个唯独对性道德要求过高的国家。公证人员很不耐烦地看他,催他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他拿起笔,噤了声。



顾卫国没有再婚,她猜,是没人受得了他神经质的眉毛。其后,庄来看望她和她的女儿,带来一大盒进口巧克力。她讲庄太懂讨小孩子欢心,然而巧克力吃多会蛀牙,便慎重其事把巧克力放到女儿拿不到的冰箱上。庄说,小孩子就该多吃点糖,长大了再去吃巧克力,又有什么意思呢。






1999年,庄给她的BP机里留了一条信息:我去广州了,旧地址作废。她从范那里听说,庄后来进了羊城晚报,当上国际部的编辑,偶尔和范所在的报社互通消息。那她……结婚了么?她问。范摇摇头,说大概是没有。庄认识了一个姓闵的律师,相处了一阵子,后来不了了之。她莫名松了一口气。也是这一口气松下来,她再也没给庄写过信。




2001年,她参加访问学者项目,在波士顿呆了一年半。出国前,她把女儿送到顾卫国家里,叮嘱她要听爸爸的话,记得同自己每天按时对话,每周视频,不可借机松懈学习;然后又给庄打了一个电话,语调很是庄重地讲,我要走了。庄很久没接到她电话,大惊,以为她要做出什么轻生举动,她立刻澄清,只是要出国而已,且到期就归,无需挂念。庄“哦”地应一声,语调拖得有点长,说好事好事;又问她,你什么时候走,要不我来机场送你吧?她笑,说路太远,不用了。



在波士顿住下后,她突然又想起写信的事了。自然,那支英雄牌钢笔是再也找不到了,怕是被女儿玩坏了,又或是塞在家里某个抽屉深处了,再也不见天日;幸而可以写电子邮件。第一个月,她给庄写了一封约有三、四句话的邮件,附上自己的新手机号;之后每月写一封,想起来就写,忘记也就算了。


九月时,庄第一次主动拨她电话,急匆匆问她此刻是否在纽约,一切可还安好。她当时走在大街上,差点把手机跌在地上。她说,同你说过多少遍,我在马塞诸萨州,不在纽约。对面那头声音黯然,赔笑道:是,是,记错了。那你没事吧。没事。她讲。又能有什么事呢?她怕人看见脸上哭笑不得的神情,就匆匆走进电话亭里,关上门再讲话。先别挂!说完又怕太突兀。庄又同她寒暄几句,不外乎身体如何,孩子学习成绩怎样,何时回国云云。她一一作答。最后她们约好回国后聚聚,不过谁也没定个确切时间。她总觉得心里有什么瘆得慌,挂了电话,才回想起大概是庄口音变了的问题。她不喜欢庄口音里带上的那股粤语腔调,抑扬顿挫的戏剧感。


到家后,她看到顾卫国给她的MSN留言,说是听闻纽约双子塔被飞机撞毁,五角大楼陷入火海,女儿让他代为询问,是否平安无事。她又澄清一遍,自己不在纽约州,一切无事。这时她想起庄的那通电话,心下释然:恐怕是报社的任务吧。只可惜没能提供太多新闻线索。




一年后她回国,第一件事是接女儿回家。进门后女儿从背包里偷偷摸摸翻出一台海鸥201,说是从爸爸家里带走的东西;又指着那风琴一样的镜头,煞有介事说爸爸告诉她一切拍摄行为是生殖崇拜。她很惊愕,周末特地开车把相机带回顾卫国家里,质问顾卫国怎么带的孩子。顾说,无所谓嘛,第一,现在的小孩子懂的比我们当初多了。第二,生殖崇拜也不是他自己的见解,佛洛伊德和苏珊博格塔都这么想。第三……她同顾卫国吵起来,说女孩子怎能这么带,长大以后怎么办。顾卫国就眯着眼睛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又有什么?他慢悠悠瞥她,眉毛神经质地一抽一抽,一副神气的样子。她想,这会子倒有点像他们当初认识的样子了。



她花了一点时间,重新让女儿认识她。她开始同女儿分享自己过去的故事,尽管女儿并不是特别关心,偶尔几次,相簿里夹着的几张旧照片引起女儿的兴趣,她就慢慢讲起来。这张,两人长头发,穿同样的花格子外套(女儿评价为“十分俗气”),坐在公园的花坛石阶前,是她和庄大一时一起出游时照的。那时,庄特别喜欢旅游,两人约好,将来退休后一起环游世界。这张,她和庄肩并肩站着,背后岩壁上是佘山两个血红大字,她的头靠在庄的肩膀上,两人笑得特别开心。她想:那时可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开心。最后一张,是她和庄的黑白毕业照,她、范、庄三个人站在一起,那时庄比自己高了半个头,于是她在拍照时偷偷踮起脚尖。女儿看完照片,说,你们过去真是好朋友啊。可怎么就分开了呢?


她当时对女儿说,没事,所谓朋友,就是分开再久,也会回来相聚的。



2009年,庄终于回来了。



范偷偷跟她说,庄回来,是怕不回来,就再也回不来了。2008年,庄查出胃癌晚期,才辞去在广州的工作。回上海入院后,庄做过一次手术,休养半年后,癌细胞再次扩散,已经转移。庄突然有空了,多出的时间不知道怎么用,空落落握在手里徒增心慌。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劝庄休息:反正也快到退休的年纪了。庄说,是啊,不知不觉我们都这么老了。她说,可惜你还没结婚。她是真觉得惋惜。那么多年里,要是你结了婚,也总归是多一个人在身边照应你。庄摇头,笑着说:我都没法请你当伴娘,还结什么婚。


她抹干眼泪,又问她:你还记得么,我们当初约好,退休后,两人都无牵无挂,到那个时候,我们要一起环游世界。


庄哑着嗓子说,记得,我一直记得。没事的,我们已经彼此,环游过各自世界了。






她握紧庄的手(一团失去水分的泥土正缓缓散成粉末),过一会,感觉到有湿热的水滴掉在自己的手背上。她哆嗦一下,然后才发觉那是自己的眼泪。



她说:庄啊,庄,我们可算是做了大半辈子朋友了。


庄不说话。庄躺在床上,连眼皮也不眨了。






下午时她回家,想着家里水果快没了,拐进水果店里挑了串香蕉,花了二十余块。回家后她坐定,瞪着那香蕉,疑心自己买贵了。到底是没经住店主的话——她从来都经不住别人的话。女儿下班回家后,怪叫起来,问她怎么带了没人要吃的香蕉回来。她不吭声。


静静坐着,她想起自己做的梦。梦里她们边玩游戏,边唱一首歌;她现在缓慢哼出来了,这调子可熟悉,《友谊地久天长》。友谊地久天长。友谊地久天长。女儿突然说,这曲子其实不叫这个名字。她想要跟她讲道理,凡事不要太较真。何况,从她学会唱这首歌起来,这歌都叫《友谊地久天长》。不不不。女儿摇头,查起WIKI,指着词条,说,这诗是罗伯特彭斯写的,喏,就是那个写“假如你在麦田里遇到了我”的家伙;而这个题目,意思明明是TIMES GONE BY:逝去已久的日子。



逝去已久的日子。


您想,要是这诗真讲的是友谊地久天长,唱起来的调子怎么会这么半死不活。




她脑子里便猛一下激灵。隔了一会,突然听见有人在耳边喊,妈,妈,你怎么了。她说,没事,有点累了。吃晚饭的时候,她整个人浑浑噩噩,筷子使不上劲。女儿劝她早日去体检,话题又拐到庄的身上。庄阿姨还好么?好,好得很。她说。


我想庄过不久就可以出院了,过几天你同我一起去看她吧。她对女儿说,女儿点了点头,说好,那就这周六吧。


庄去世的消息在这周四早晨传来。周四晚上,她平静地告诉女儿这个消息,又感慨万分地提起自己的梦。幸亏我做了梦。她说,反复重申那个梦的重要性。要不是做了那个梦,恐怕我连庄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女儿对此不以为然,但出于对死者的尊敬,没有说一个字,只是起身去把茶几上那串腐坏的香蕉扔进了垃圾桶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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