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silayloe 于 2015-1-12 00:27 编辑
*妄想爆发,加之天气冷了,突然想写点吃的…于是就有了这篇。*人外;玛丽苏;OOC;KUSO;放置play和泡妞(?*主希绘,微妮姬。
以下正文。
In me the tiger sniffs the roses.
希向来不爱多管闲事,可当她在水边看到一只金**狐,其受重伤倒在水泊里,肠子像泡胀的气球般溢出了伤口时,她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两百年来的第一次,这数字其低,远在《魔女道德情操录》统计数据的平均线以下,可谓杰出,要知道,法师的世界从不推崇泛滥的爱心,多余的施恩几乎与愚蠢同名,但就是让同行知道这事,希也不怕,因屡届魔女茶会上,从来只有希作笑他人,没谁有这胆量,敢把冈瓦纳大陆上诞生的次元魔女视为笑话。希走近金狐,发现对方身上布满咒文,尾巴与前腿的毛发大片掉落。它头上长着足有两巴掌长的耳朵,耳尖绒毛像一团闪着电光的蒲公英,毛下藏着红宝石,是它曾与法师订契的明证。希还看到它那浸泡在流水之间、有如金盏花花粉般漂亮的魔力场,这颜色纯粹,富含辉煌。于是,希动了心思:就是救它,也不难看。
待金狐睁开双眼,已在一个月后。它眼眸冰蓝,且记得自己的名字。
连一根烟都不够燃尽的时间前,它尚身处一个宏大而憔悴的梦中。在那处,它的先祖们头次看到从西南角进入俄罗斯平原的游民,斯拉夫族人东部的一支,他们的脚印会按在喀尔巴阡山脉每个斜坡之上。它的先祖也曾雪中疾行,看着鸟般乔迁的男人搭起第一座帐篷、射死冬季离开前杉树林里的最后一只野兔。第聂伯河中上游以及其它与之沟通的河流,迎来这个民族最初繁荣的日子,当林业和狩猎业成为罗斯人商业的支柱,它的先祖已用神秘世界的蛮力,捕猎了跟死在刀下的山猪差不多数量的人类,而在十二世纪中叶,一位贵族罗斯人意外参与了它的血统,斯维托斯拉夫·奥列格维奇,在波罗的海沿岸的森林,这男人遭引诱而与魔物交合,后来他在基辅罗斯北边边境上被鞑靼人用弓箭杀死。它父亲的毛色与它相同,可族群之中,只有它眼眸的色彩跟随了那位长眠地下的王公,这算不上出众、却与其它亲族相异的特质,使它早早离群索居,所有喂饲肚皮的本领都是亲自习得,当它的身影开始为驶经黑海的贩蜜货船制造恐惧,它已能伪装成人类少女的模样,在诺沃罗西亚,它以人形卷入了一场事关死亡的卜筮,主持牌礼的女巫取走它**中最脆弱的部分——也是最为人性的部分——作为酬金,为囚禁这天性,她给了一个与它性别相匹配的名字,其发音是:Eli——自然,此名可写作艾丽、爱理、厄莉、爱莉或其它一些组合更为刁钻的字眼,但希已按照她东瀛风格的喜好,选择了另两个字来锚定这称号,由此,它脱离了以刻耳柏洛斯、芬里尔狼、以及尼米亚猛狮等妖兽所组成的参照系,甚至在本质上几乎成为了它们的反面。
现在它醒来,浑身发虚,挣扎而起,它用苹果般大的蓝眼睛环视一遍大厅,视野虚虚实实,混杂斑驳色块,可它还是看清了:绛紫色法阵正在它脚下燃烧,法阵四周立有朱红圆柱,圆柱伸向厅顶,顶上是雕青龙和凤凰的藻井,四堵高墙,墙身由花岗岩组成,浇了豹油的松枝插在高耸的铁座上,橙红火焰招摇不息,这火像它,它对力量依旧怀有盲目崇拜,它的食物是法师的内脏、执法者的梦、无神论者的信仰,可百多年来,它首次感到自己如此虚弱。它极慢地起身,且知道周围已有无形魔法禁锢。
此时,它听到了脚步声,脚步声从厅门外传来。
它竖起耳朵,身子面向声音出现的方向——脚步声,吧嗒,脚步声,咔嚓,剪刀的音律,脚步声,仙女帽会抖动吧,针折断了,连瀑布倾泻的震荡,也像这声音啊,脚步声,脚步声,脱离锡子的语义,脚步声,脚步声,往它额头中央钻来,脚步声,它的头突然发疼,脚步声,一束光线却在这时打在它面前,刺痛了它久违光明的眼睛。
门开了,风和影子跟随光的轨道飞扑而来。
光中有人,一个女人。
它后退一步,眯起眼睛。女人往这边走来,她身上穿着黑色束腰长裙,却掩饰不住她丰满的身材,她头上的宽檐帽子垂下黑纱,衣服前襟一排黄铜纽扣关至她洁白的喉头,这禁欲风格之浓烈,连蝴蝶都能在里头筑巢。她行进大厅,步速不快,步态带着古典的韵味,甚至扬起了长到脚踝的裙摆。她进来后,门按着她脚步慢慢关上了。金狐目光警戒。随着女人停步,成排崭新灯火在她头顶上方窜起,把大厅照得更亮。女人摘下帽子,甩甩上面的水滴,火影恍惚之下,金狐看得她盘在脑后的紫色头发也像黑色了。女人后把帽子戴起,她扯掉手上的黑丝料手套,那双没有鲜艳色彩的嘴唇开始微笑,并说话:
“你醒了?”
她是希,她刚从一位知识魔女的丧礼上回来,她的黑衣捎带了席卷尸体的火焰的气息,那火夹杂了薄荷、藿香、罗勒和金铃子草的清香,之所以在丧礼上焚烧这些植物,只因逝去的魔女与香草同名,而谁都知道,已死之人总会由正在步向死亡的人代替,这株香草与另株香草之间没有任何不同。希停步前,金狐已在聚集魔力,它察觉希对自己关闭了力量,以此伪装成一个普通女人。当看到金狐恢复才一半不够的力量蔓延向魔法阵,希笑笑:
“你的伤还得再多一个月才好,现在打主意想吞噬咱?那只会增加你居住的天数而已。”
金狐不顾劝阻,对希使用混入雷电的法术,这比起它最强的时候差得远,可还没碰到法阵的结界,它发出的电光立马熄灭。它愤怒又无奈。希抬手一挥,数股柔和的风缚卷上它的身体,它无法挣脱,很快就被按在地上。希走近魔法阵,俯视那动物,当金狐能从眩晕中看清魔女的脸庞,对方的装束已换为一套下摆宽大得像鲸尾的素白和服,衣领围拢她的颈脖,有如包围一株切花的茎。希微笑着,手托熏炉,炉子释出的每一丝香气都钻进了金狐鼻里,它眼皮渐重,希的声音朦朦胧胧中传来:
“咱知道你在想什么。”
希蹲下来,把熏炉放在地上,她一手支腮,笑着看那快要陷入沉睡的魔物。
“不如就来打个赌吧:如果你能碰到咱,那咱的力量和身体,就随便你吃。”
金狐终于闭上沉重的眼皮。
“做个好梦,绘里亲。”
金狐再见到希,已是十天之后。
期间,它的力量已恢复至能抹除束缚它的法阵,却无法走出四根立柱圈定的范围,立柱之外是墙壁,一层接一层的结界困着它。有妖精给它送来肉食,它一概拒收,它想要内脏、梦境、信仰的心,还需要魔力,无穷无尽的海啸般汹涌的魔力,希的魔力,就在这座大厅外头盘旋,金狐没有一秒不为这可口的力量兴奋。它听到希上次说的话,便下定决心,再见到她,一定把她连骨头都不剩地吃干净。它正尝试破坏立柱间的法术,雷电混合火焰的魔法集中攻击结界最薄弱的地方,魔纹燃烧,扭曲成美杜莎般丑陋的脸庞,可它屡屡施袭,立柱仍纹丝不动,对它的攻击不作回应。
就是这时,希来了。
她进来时,数百只金刚鹦鹉随她的长发闯进昏暗大厅,聒噪鸟鸣迅速铺盖室内,玻璃珠般四处回荡,它们在厅顶盘旋,啄食藻井边上的植物雕饰,许多雀鸟甚至在金狐身边降下,齐声尖叫,它们口中只有一句:“绘里傻子!绘里傻子!”金狐闻言愤怒,它鼓起刀刃似的飓风,精准袭向鹦鹉,“嘎嘎!绘里傻子!嘎嘎!”群鸟内脏飞迸,尸体坠地,化为鲜红八重樱,金狐怒吼起来,半分钟不足,地上樱花已多得够让童话中最胖的公主下葬,即便如此,鹦鹉的数量仍不见减少。
希走到两座立柱间,手擎细长烟管,管口释出丝绢似的白烟,当升至一米,还会化成一种语言不能描绘的蜜红色,这烧的是来自拉普拉塔平原的烟草,在多瑙河流域上生活的邮差和铁匠也会抽它。金狐冲到立柱边,想对希发动攻击,可想而知,它的法术都被结界吸收殆尽。希吸了口烟管,倚立柱上微笑,“都这么久了,连这地方都走不出,看来咱高估你了。”
金狐脸容凶暴,它恨不得马上把希撕成粉碎,再把这禁锢它的恶心场所摧毁得一干二净。它死死瞪她,希不再多言,转身离开。数不清的金刚鹦鹉展着翅膀,停止飞翔,只只悬吊空中,一圈叠着一圈,按六芒星的线条排列,像无数五彩的灯盏。然而,在希离开一小时不足,立柱便被金狐毁灭,但在她五天后再现身之前,它都未能破坏这大厅,可它快成功了,几天时间,门的咒术已差点支撑不住,金狐的身形随着力量回流而益发庞大,它高足两米,尾尖发出锈红电光,皮毛溢出流水般的金色光泽,光色浓郁,滴淌遍地,形成的河流甚至能托起一艘皮划艇,再久点,水深可供巨鲸游泳,再久、再久点,水边万物生长,手脚光滑的造物们依傍在这金水边上生息,它的自信膨胀起来,仿佛世上只它一物能带来救赎和光。
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门主动为它打开,希站在门外,她的衣衫是蓝紫色吉普赛人舞裙,成串银色流苏在壮硕的闪电臂下展现灿烂光芒,她华彩满地,帽尖扭曲如螺壳的灰银**女帽正罩在她头上,这人的微笑始终没变。希凝视着它,凝视这比最初高大上不止一倍的金狐,它已生龙活虎,狭长蓝眼因捕猎前的兴奋而眯得更细,它绷紧肌肉,遍地的金色融液开始燃烧、沸腾、冒出滚泡,皮划艇翻转,鲸鱼窒息,水边子民的喉头填塞了以它为神而写就的经书,此时,某些事物正在穿越这些死亡与爱,静悄悄地到来:由熔岩组成的巨人,一群召唤魔,在金狐身后成群涌起,在这流动的岩浆中只能模糊辨出它们的五官和四肢,笨重的流质躯体正向召唤它们的魔物聚拢,仿佛它们包围的是一位统管火炎的领主。
“出来吧,这会正无聊呢。”
希轻轻拎起裙摆,作了个邀舞的姿势。
“陪咱玩玩吧,聪明可爱的小绘里♫”
火焰啸叫着冲出厅门,却没能伤到希半分,金狐高速奔跑,如同利箭,它召来的魔物早已烧毁厅门,包括门外的两座狸猫与狐狸的吉祥物塑像,它们制造的电光向门外深长的走廊扩散,把宅邸震出巨响,火焰在金狐身边狂卷,希却不见影踪,它狐疑地张望,“在这呢,”声音从上面来,金狐猛地抬头,希正倒挂在廊顶,双脚站立如在正常的地面,她笑了,“追上咱的话,就算你赢了。”话音未落,召唤魔便向希扑去,希像精灵一样往前飞快地蹦跳,金狐追赶她,一路肆意破坏,它体味到虐杀的喜悦,等抓住希,它就能好好宰割一番了。
召唤魔释出磅礴火焰,火化为锯齿和巨翅,沿着无穷无尽的走廊掠夺过去。希的影子在前方,笑声则在后头,她不作反击,只是闪躲,她闪躲极快,姿态优雅,跟跳支伦巴差不多。金狐左冲右突,急躁吼叫,它与它的恶魔仆人到达了客厅并破坏客厅,它们破坏长桌,烛台,餐盘,长颈水壶,酒杯,水杯,沙发,坐垫,窗帘,挂画,花瓶,花瓶里的花,钢琴还有马头琴,希蹦去厨房,它们摧毁厨房,摧毁大砧板,小砧板,破骨刀,剔肉刀,短刀,水果刀,红陶罐,黑陶罐,白陶罐,铁勺,铜勺,银勺,大口铁锅,希飞去衣帽间,金狐即刻毁了全部在衣柜或不在衣柜里的毡帽,暖帽,凉帽,统裙,斜裙,缠绕裙,浴袍,藏袍,斗篷,水濑皮上衣,貂皮上衣,羊毛围巾,棉围巾,小纹和服,振袖和服,留袖和服,还有丧服,当希的笑声笼罩酒窖,于是淡酒,烈酒,甜酒,金酒,咖啡酒,薄荷酒,白葡萄酒,红葡萄酒,加了迷迭香的酒,加了薰衣草的酒,加了畸形黑婴的酒,加了蛇眼的酒,加了狗骨和鸭嘴兽睾丸的酒都因被这笑声笼罩而均告消失,兵器库也能藏住这女人,所有武器如盾牌,投石车,战锤,炸弹,巨矛,长枪,双手巨剑,投掷斧,榆木棍棒,波纹剑,钉头锤,长钩刀,罗马宽剑,龙刀枪,斩矛,战斧,锤矛后都曾藏着这女人于是被它烧得无影无踪,希钻进一块画板,它就摧毁一切画板所染上的颜色像桑染色,祖母绿色,苔藓绿,钴蓝色,枯茶色,梅鼠色,蒸栗色,白茶色,象牙色,焦黄色,枯草色,深啡色,铅丹色,珊瑚珠,红梅色,草灰色,银灰色,黑色,白色,而到最后一阵白得像黑夜的爆炸后,它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客厅。
它只好停步,环视四周。
厅中央是长桌,凝固的冷火在桌上升起,桌边坐人,十六世纪英国名媛打扮的女人切开盘里的五分熟牛排,男人擎着盐罐,孩童举起刀叉,倒映这些不动之人身影的是玻璃,琉璃色玻璃,贴在墙上,并成为了墙,可金狐的身影倒映其上时,它的相貌却与人一致。它抬起头看,房顶上是肋骨似的高耸拱顶,支撑拱顶的是尾端塑成杏叶形的青铜梁柱。它放慢脚步,用心感受四周魔力的波动,然而没有,一片死寂,召唤魔早在它远征诸多房间的途中一只接一只地死去了,希的话,更是不知所踪。
它跳上桌面,来回梭巡,想从吃食者蠢笨的脸上找出办法。它试图冷静,可它一思考,一股紫色笑意便穿过了它,是希。它打转头,发现希坐在胡桃木制成的门框上,准确点说,是在两扇门框刚好挨着彼此所形成的脆弱角度上,她在两扇门框顶上坐,裙子换成了与桌边客人们相同的款式,她的手正一颗颗地解开身上的纽扣,还摇着脚趾,笑得不加掩饰,“在这边噢,绘里傻子。”她揶揄道。
金狐再次被激怒,它发动魔法,召唤魔应唤而来。它重复了刚才做的一切,客厅、厨房、衣帽间、酒窖、兵器库、书房、最后是没有颜色的画板,可它速度加快,已比利箭更快,并追上了光,它在场所毁坏之前穿过了它们,场所的名字在它的速度下往内塌缩,构成场所之名整个序列下的语素迅速返回无形,拆毁着彼此的名字,墙壁套着墙壁,楼梯压着楼梯,门口后面是更多门口,它在迷宫之中,且不再有出口,时间化为实体,在它面前聚集,四面八方,倒映的全是它在宅中厮杀的场景,它恼怒不已,摧毁了这连串时间,然而,这些毁了,更大的时辰还等在外头:世界有三种构成形式,一是直线,二是环形,三是俄罗斯套娃般的层层套叠,这富有诺斯替神话宇宙观形状的第三种,正无比精确地暗合它谱系中那点微不足道、却事关人性的血的源头。
在它理解这些之前,它再度破除了所有颜色,彻底的破除,它闯入了一所比最慷慨的心还要巨大的殿堂,殿堂的墙上,铺设了许多金属护板,八音盒的零件像化石一样分布在护板之间,在不知何处进入的光线之中,这些金属物折射出了滑溜的黄铜色光芒,那仿佛蕴含了几褛青苔色的冰冷色调,出现在所有物品身上。形为残缺天使的钢制塑像吊在穹顶下,脖子和手臂切口平整,发条与螺钉机械地在缺口进进出出。阵阵清脆、冷漠的八音盒音乐在厅中游荡,在金狐耳中回响,它听得一阵烦躁。它看到两道楼梯在殿堂尽头蜿蜒向上,在二楼入口的中央聚集了起来,在两道楼梯之间,光滑的大理石方格地板上,是希:她低着头,像是死了一般,双目闭起,坐在地上,她着装漆黑,黑衣黑裙黑帽子,在她旁边躺着一只虎斑猫,猫身浅灰夹白,猫眼则是绿色的。
金狐觉察那人毫无活物的气息,它走近对方。在希和猫的背后,庞大的圆盘八音盒嘎嘎转动。它看到希的手指着地上,地上铺着十三张卡牌,卡牌散乱,但勉强成一直线,从左到右,第十三张是宝剑九。金狐迷惑地盯视这散发腐烂气息的女人,突然,希的头向下深深低去,没几秒,又像蛇一样猛地昂起下巴,金狐的眸子马上倒映出希布满伤疤的衰老容颜:
如果你能碰到咱,就必须把咱的力量和身体全部吃掉。
这股嘶哑嗓声刺进金狐的双耳,近乎暴力,它即刻咆哮,希的脑袋开始左右快速扭动,双手成直角抬起,动作僵硬好似人偶,“哈哈!咔咔!哈哈!”她扯开衣服前襟,双手插进自己的胸口,扯着皱缩的白皮,往外用力撕开,金狐震惊了,因为希的嘴巴咧得不能再大,恐怖得难以直视,她瞪着那巨兽,口中发出刺耳笑声,她扯开胸口的肉,条肋像酒桶木条一样砰地飞脱,血喷溅如风,满地红色,血溅在金狐身上,它差点动不了了,“咔咔!哈哈!咔咔咔!”腹腔和胸口蹦出鲜红内脏,心脏、脾脏、肝脏和迷宫似的肠子,“咔咔!咔咔咔!”头颈爆裂,飞出的头颅上是依旧恐怖的微笑,牙齿掉落如雨,绿眼球滚到它脚边,猫嘶叫起来,金狐忍无可忍,炽热力量旋即展开,跟随法术迅速捣毁眼前的一切,猫被烧成死尸。它想弄坏这层结界,可它失败了,这空间正以更大的威力反噬着它。八音盒飞快旋转,噪音像拖着唾液的怪物一样在它身上爬来爬去,它被轰鸣的漩涡卷走,希的脸开始在各种难以想象的最细微的碎片中出现,她成了一滴眼泪,一条马头琴弦,一片鱼鳞,一颗粘在睫毛上的灰尘,一束永远无法满足的形象,一条竖起的中指,一盆混有未消化食物的粪便,一次抽筋,一场**,一桩引起愧疚的**,一群不被祝福的**儿,一个正在毁灭的藏在指缝间的星系——最后,便是在梦中。
梦中,希在熟睡。
她最先在森林处睡着,一片种满梨树和杉树的无雪的土地,再是溶洞,钟乳石从洞顶钻出如一张张书笺,接下来是沙漠,沙粒是磨碎的野鸭嘴,冰川和火山的入口扶住了她,深涧和潭水曾流放过她,即使在书籍环绕的花生壳大小的沙发中间,她也保持熟睡,落入黑暗中时,无数紫罗兰花开始在她身边生长,从她膝盖间钻出,勾上她的肩膀,是一部部轻巧的情色小说。
金狐不知道,希在进行一个短短的午觉,可它看到,她穿着鼠青色裙子,双腿搭在一起,左的往前,右的在下,稍稍屈曲。她没有魔力,因金狐感受不到,她没有梦境、没有信仰,也没有心跳声,可她在睡觉。金狐警觉地行过去,爪尖有白金**纹旋转。它走得非常近,视察那女孩的脸,她全身散发出一种天真的、深沉的、轻盈的安静感,与它吞噬过的梦和身体完全不同,它为这种毫无防备的纯真着了迷,并偷偷尝了一口,没有味道,但很冰凉,凉得和最严酷的闪电一样,让它浑身战栗,且想看得更多,它即刻把存在于此的静谧全部吃了干净,可那滋味仍在源源不绝地发生。希的脸是小女孩时的模样,她体内有一个懒洋洋的钟,正在缓慢行走,一如此处,此处的事物正遵循一套缓慢的系统驱动着时间,在金狐盯视希的几分钟内,它原本身处的世界已过数年。
可她总会醒的,她在这场午觉中迅速成长,它很快就能看着她到老的模样、与死的模样,那它该怎么办?两条道路在它面前展开,魔女的语言具有赋形的力量,它已被下咒:要是碰到真实的希,它就必须吃了她;要是这个女孩仅是一尊幻象,那碰到她后,它可免了吃她,可是一碰之下,会有何事出现?她会消失,还是一无所动?它不知道,它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呢,但这女孩要消失了,它是会承受不住的。于是,它决定拖延。
它在小女孩身边转来转去,隔着几毫米的距离嗅闻她的体味,她没有味道,金狐却感到满足。她还未醒,体型却到达了它此前熟悉的那个年纪,长及腰间的紫色头发,丰腴满溢的洁白肉身,圆润的肩膀和健美的小腿,这一切统统在横跨来世的狭缝中展开。金狐想认识她,可它纳闷,希不做梦,那它该怎么看到她眼睛的颜色呢,如果他们确实认识,那事情就好办、却也难办多了,要在不弄醒她的情况下看到她的眼睛,唯有这么做了。它睡在女孩身边,开始做梦。它想创造希,并囚禁她。
可是,它并未成功。
因为在梦中,它成了“她”自己。
梦中,她赤身裸体睡在一所客厅里。
这陌生的陈设,她从一开始便见到,可再次见到时依旧陌生:落地窗,沙发,木地板,餐桌,电视,灯,盆栽,空调,开放式厨房,等等。正是清晨,她浑身发冷,肩胛骨磕着地板,金色头发散在脖子旁边。她扭扭脖子,却发现自己身上落有阴影。她抬起头,一个女人跪在她旁边,与希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或许她就是希。对方没穿衣服,并把床单卷在身上,含泪看着无知地睡在地上的她。她张大了蓝色眼睛,支起上身时金发垂在她肩上,她看到对方的头发,紫色,也看到对方眼睛的颜色,绿色,翡翠一样的绿色,可她的绿眼睛却淌满泪水:
“为什么?”
希双手攥着床单问。
“我知道你的名字,知道你的血统、还有你在俄罗斯海岸惨死的祖辈,我都知道,我知道你没有妹妹,还知道你旅行箱的颜色,你爱吃甜食,却不怎么喜欢巧克力,你觉得羊驼是种奇怪的动物,你不是教徒,却认为有信仰是件好事,你不曾与女人相爱,可你吻过我,你的身体曾探索过我的身体,我对你的了解是那么多,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你呢?”
听到这话,她无比害怕,这不是她。希在叫谁?金发的她捂着胸前,直往后退,从它变成她之后,她像人一样懂得胆怯了,她还记得自己一直是怕黑的,现在有光,她还是怕,希的眼里全是黑暗,就这种悲伤,她受不住。她不敢让对方碰自己,碰了就麻烦了。可太迟了,希在靠过来,她想吻她,展开手臂,毫无顾忌,床单掉在地上,她清楚地看到希的身子,她即刻惊恐起来,她们是不该触摸对方的。
她大吼:“不要过来!你疯了吗!”希震住了:“绘里!?”她发狂:“这是哪儿?我不认识你!我没干过这些事,我也不叫这名字,让我走!”希大声:“你是绘里,我知道这是你!”她猛地骂:“妈的!让我走!滚开!我要走了!”希的脸色全白了,她浑身发抖,她看到这个金发女人大舞着手臂:“不要过来!不要碰我!不要碰我!”“不行!”
希狠狠拥住了她,紫罗兰的香味扑鼻而来,希好温暖,这种温度迅猛侵占她的心,她还没反应是怎么一回事,希的嘴唇便压了上来。她们接吻了。
“绘里……留在我这里好吗。”希哭得更厉害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不要离开,不许再走了,这次你绝不能再从我这儿逃走了!”
又是一个吻,清晨地衣般潮湿的吻,她对这种古怪的触感发出难以遏制的欲求,她回应了希,回应了她的舌头、**和光滑的皮肤,“你是绘里,我知道你是她。”希强硬地重复道。希又吻金发者的唇,她被弄得脊背发热,她沉浸在情欲中,虽不是第一次,但却是最投入的一次,她以往成人形时也曾与他人同床,可往往还未进入主题,她就会燃起食欲,把对方撕成碎片,因比起性的快乐,血和热的滋味、咀嚼梦和信仰的滋味更能让它满足,可在希这儿,她便不用担心了。刹那爆发的归属感蒙蔽了这头动物,她们吻得更深,舌头粘上体液,她嗅到女人下体的味道,有些东西滑进她腿间,且按她从未体验过的方式运动,然而,就在最为狂热的一瞬间,她失去依靠,眼前空无一物。
希不见了。
金狐睁开双眼。
它醒来,且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因名字是那女人给它的。
它动动身子,紫色法阵在它身下燃烧,法阵旁边是八根立柱,圆形的钢青色玻璃穹顶降下夺目的亮光,众多无头的金刚鹦鹉展着翅膀,鸟身斑斓的色彩定格在没有流动的空气里,巨大的生命之树死在它后头,从下往上,树干被连串子弹击破,枝头挂满铜质灌成的苹果。它躺在法阵中央,像卧在水上小舟一样,恍惚,摇摆,充满平静。它思想自己躺卧于此的姿态,那个小女孩,希,她也如此做过。
从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它竖起耳朵,脚步声是从门外传来的,并逐渐变大。
门猛地开了,一束光线降在它前方。光中有人,一个女人,是希。
她带领影子和风走进大厅,她身穿黑色衣裳,长长的裙摆垂至踝部,前襟一排黄铜纽扣关至她洁白的喉头,插有黑色蔷薇的宽檐帽戴在她头上,肘间挎的是一把黑色雨伞,她轻快的脚步在地上带出一连串呕吐物似的水迹,外面下着雨。金狐支起身,它看到希站定在法阵的对开一米处。希拿下帽子,拍拍上面的水滴,可她脱帽只为把雨水拍下,没有任何施礼的意思,因她又把帽子戴上了。她还同时扯下了手上的黑色手套。她刚从一位与她发色相同的知识魔女的丧礼上回来,其漆黑丧服沾有火与死亡的气味,这是混杂了薄荷、罗勒、藿香和金铃子草香气的死,之所以在丧礼上焚烧这些植物,只因死去的魔女与香草同名,谁都知道,已死之人总会被正步向死亡之人代替,而无论是这株香草,还是另一株香草,它们之间都是没有分别的。
“你醒了?”
希并未动嘴唇,仍能开声说话。
金狐坐起来,坐在紫色法阵的中央。它从远处打量对方,即使隔着黑色帽纱,它仍能从那张丰腴母性的脸庞中寻找对方熟睡时那种不断释放出来的天真的、轻盈的、深沉的安静感,如果它不确认这人是它守望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的女孩、是那个悲伤地触摸它的女人,它就无法说服自己舍弃自由了,可这种疑惑毫无必要,它很快懂得,当见到她,便是她了,她不证自明,现实和现实恒等,在这中间,它并不存在。再说,既然它中意她,那事情只能由她做决定了,它没什么别的选择。
金狐走到希跟前,低下头,吻部触到希的鞋尖,阿拉伯风格的尖头鞋,鞋身全黑,镶有银边,前端雅致翘起的弧度同样能在一张枯叶上见到。金狐分别触碰左右鞋尖,好似抚摸威尼斯运河上两艘不洁的阿拉贡。
希知道它心里想什么。
“你会喜欢咱不奇怪,因为咱是这片大陆上魔力最强的人。”
希说。在交谈中,她仍没改变自己轻浮的笑颜。
“可是,咱为什么要收留你这只没礼貌的小动物,还得提防你哪天心血来潮去招惹迪亚波罗公爵呢❤”——这是之前金狐受伤的原因。
“给咱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吧。”
金狐一直伏在那处不动,四肢隐隐发颤,自尊遭受践踏的愤慨和遭人揭穿的奇妙快感在它心尖辗转,它的臣服之中怀有傲慢,而希看出来了。它之前只一心想着吞噬魔女的力量,可现在它想要的却比吞噬她要多得多。它无话可说。
“主动放弃么?”希笑眯眯地问,她一手叉腰,黑衣化为染墨碎纸、纷纷落下,式样张扬的大红色海老茶袴正像牛油一样流过她的皮肤,一条不知从何处出现的鲜艳鸡冠蛇缠上她手臂,希抬起那蛇,把玩着它。她和金狐不过几步之遥,赌局仍在生效,大厅的结界全部解除了,就在一瞬间,它若想碰她,简直轻而易举。可金狐早已改变主意,它没有任何动作,连呼吸的重量亦剪除。它抬起头。
“那你走吧。”
希出言逐客,她扬起手臂,并不想耗费更多时间。金狐昂起头,从她身边走过,过程中甚至不看希一眼,可希却从它身上捕捉到一些微妙的变化,魔物的傲气凋谢了下去,代之的是另种更为坚韧的事物,可惜,它的精神世界依旧粗糙,只由两种原则构成:是兽时,它追求力量,是人时,她追求孤独,也许还有自由,在这个层面上,希也明白,那个缓缓步出大厅的魔物,其实与她分享了相当接近的灵魂,可麻烦的是,他们之中谁都好,都不会坦白承认这一点。希闭上眼睛,蛇化作她手上的镯子。金狐的身影消失在渐少的光线中。
大厅的门徐徐关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