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silayloe 于 2015-4-29 23:53 编辑

＊《酒话》世界观；与策零同学的果海同人《猎鹿者》联文

章一：玻璃花园

清晨，海未骑马穿过了迷雾森林，她正赶往希的家，去替西木野女爵送信。到后，她往橡树上拴好马，穿过敞开的高耸雕花铁门，行过种满紫罗兰的花园，最后踏进自动打开的雪杉门扉，一路畅通无阻。可门一开，海未却让眼前的景象羞红了脸，一幅出自吉罗代之手的古典风格画，画上带翅的小天使正拨开灌木丛的枝叶，一泼柔美月光泻在赤裸的阿多尼斯身上，敞亮了他结实的胸膛，双腿，甘甜的睡颜与四周迷蒙不息的情欲，这是希以魔法仿原画绘制的巨大八叠屏风，正正座在玄关处，开门便映入了海未的眼帘。她马上低头，匆匆绕过屏风走向楼梯，可脸红耳赤地通过前厅时她也偷偷往四周多看了几眼，大厅的装饰较她上月来访时变了个样，维多利亚式缀珠帘，画有神羊海德伦故事的彩绘玻璃，两层楼高的紫金锦旗从天花垂下，几乎着地，还有存在玻璃罐子里的巨鲸标本，模拟十字花科植物生长过程的法术在大理石地板上展出鬼魅的影像，楼梯扶手上一尊蛇妖对吻雕塑在穹顶射下的光中异常耀目，导致她上楼梯时踩了个空，差点滑倒。

“可恶。”海未扭头避开那色迷迷的雕塑，赶紧往楼上走。二楼梯间的镶金圆镜映出了她有点狼狈却依旧飒爽的身影，她穿灰色外套，墨兰马甲，白衬衫，白领子上缚斜纹细领带，一枚温莎结打得非常完美，下身的黑马裤和及踝短靴则显得她像位逃难的猎人，而手上所拿的猩红色烫金信封——好吧，西木野真姬说那该是博洛尼亚番茄色——就是她前来此处的原因了。

到达二楼，海未右转行至第三间房。一双漆有暗棕色乳漆的枫木门拦在面前。海未抬手敲门，连续快速的三下，再慢慢两下。门开了，一条深长的黑木走廊出现在海未脚下，廊侧一扇扇格子门，正对着枯山水庭院，屋檐下挂着风铃，随风打出一串寂寥的响动，她来到了宅邸的北院。这扇门后本该是希的书房才对，海未叹口气，心想这魔女的花样实在太多，上次来时她还干脆到了沙滩，烈日下走了几里路，才把在水边和海妖下棋的希给找了出来。

海未脱了靴子，摆在廊下最近的放鞋石板上，再往前走。院里铺满洁白砂石，墙边种有翠绿枫树和朴树，树木前方散布灰色或黑色的奇峻岩石，细致犁出了无数波浪线的细砂层层簇拥在岩石四周，兀自在阳光下翻涌着静止的浪头。

海未这时发现砂石中插着一些闪闪发光的物体，薄而透明，边缘尖利，像一把把铮亮的刀。她停步观察了一会，还到立柱边上蹲下来看。她惊讶地看到那种亮物的数量不断增加，好些突然出现在放鞋石板旁，尖锐的顶部冲开砂石，吱咔咔地从地下钻了出来，像种子在抽芽。海未用手敲敲那些东西，若碰着刚长出来的，还会因受不住力而碎掉，像方糖一样碎成晶莹颗粒。海未把碎粒拿来指间搓了搓，皮肤猛地划出一阵刺痛。指头破了。海未皱了皱眉。

这是……玻璃？

“哎呀，小海未，你得当心点哟，不然真姬下次找咱发难该怎么办呐♬”

希的声音。海未抬头张望，哪儿都不见魔女的身影。她只好起身，边走边回话：

“打扰了，大小姐让我来送信。”

“辛苦了∮ 咱在前面，过来吧。”

话音在空中褪色。海未听命前行。可走了快十分钟，前方的景象依然如故，长廊像永远走不到头，格子门和柱子往后不断增殖，海未只觉自己在原地踏步，回头一看，枫木门与她的距离竟然完全没变，她咕咚吞了口水，还是继续向前，毕竟满院子都是会动的玻璃，她也不可能从下面走。

院外日头很猛，气温渐升，砂石白得像盐块，院子里呲呲砸砸的声音渐次增大，海未停下掏出手帕，往额上擦了把汗。

再抬头时，一抹金色闯进了她的视野。

她看见柱边站着一个金发女人。

那女人身穿白色和服，双手抱在胸前，直视庭院，手上拿着一个用油纸包裹的褐色物体，一不留神还以为拿的是块木板。当海未迟疑着要否咨询对方希的行踪时，女人举起那东西塞嘴里啃了一口，很大一口，嚼得脸颊一鼓一鼓的，乍看还有点可爱。

不再多作考虑，海未向对方走去，“您好。”她行到离人一米远的地方站定，“请问您知道东条小姐在哪吗？”

金头女人闻声回头，她看着眼前的海未，眨了眨眼，这女人有一双媲美蓝色多瑙河的眼睛，脸容秀丽异常，轮廓深刻得能用眼窝捕住阴影，肤色则是当地人少见的白皙。海未记得她从未在魔女身边见过这人，那双眼泛出的蓝波亦带给她一种惊人的陌生感，海未同时闻到一股淡淡花香，是从金发女人身上传出的，与经过花园闻到的香味很相似，是紫罗兰花的香气。

那女人就是绘里。

绘里捏捏纸袋，自下而上细细把海未打量了一番，问，“你谁？”她两只蓝眼睛眯了起来，“找希有事么。”

“园田海未，西木野女爵手下的管家，我来送信。”海未马上竖起信封，动作利落。

“你是人类吧。”绘里没管那信，只盯着对方的琥珀色眼眸看，“这么浑浊的魔力、是巫师?”绘里表情冷冰冰的，眼里闪动着估量商品价值般的古怪神色。海未警戒之余亦多少无奈，原来询问此人是个错误的决定。

“既然您不知道，那恕我先走一步了。谢谢。”

海未小小鞠了个躬，没答问题便走了。绘里也不阻止，只拢着双手注视对方。如果是个无足轻重的“客人”，她想，那海未送信完毕后，她或能溜出去把对方截杀掉，毕竟自与希订下主仆契约，她便再没亲自猎食过人类了，诚然，希的魔力是很美味，可她偶尔也怀念那从腹腔滚出的烫热鲜甜的内脏，再说——绘里稍稍探头——在海未身上，还有另一种东西，另一种她更是怀念的食物。为了这佳肴，也许她该忍耐到夜晚才下手。

“啊啊啊啊啊——！”前方传来海未的尖叫，绘里回过神来，“这！这、这！——请放开我！”

“啊啦啦～偷袭～成功～❤”

绘里瞪大了眼，手上的褐色木板啪地掉地，原来希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她一下跳到了海未背上，把人紧紧抱住了不说，双手还爪住了海未的胸！

“呜啊啊！——请住手！！”

海未惊慌挣扎，希却黏在她身上笑个不停，“呜呼呼，真姬是不是给你吃了什么丰胸奇药了呀？好摸好摸～❤”希加大了揉胸的力度。海未差点昏厥过去，双腿一软挨在了格子门上，手上的猩红色信封随之滑落，掉地时仿佛一片红叶刚从树干脱身。

“希！你在干嘛啊！”绘里生气地大踏步过来，一把将希拖下来拉到身后，整个人拦在希和海未中间。

“呵呵，别生气嘛，”希轻拍绘里的肩，愉快地说，“小海未那儿的手感可～真不错呐，比上次茶会时摸着还棒噢♫”

“东条小姐！请您别开玩笑了！”海未涨红了脸，双手交叉在胸前防卫着。

绘里怒火腾腾地瞪着海未，像要把对方瞪出两个洞来。怒意促使她把希的手铐得更紧。

“好了好了，绘里亲，先放开咱啦，”希让自己的仆从松手，可绘里还有点不情愿，“快点嘛～”希催促道。绘里这才照做，可她怨怒的目光还一直钉在海未脸上。

“呐，海未，”希弯身捡信，拆开信封，慢悠悠地问，“你家女爵跟那个宇宙No.1农夫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海未还没缓过气来。空气中的花香更浓郁了，仿佛从一份变成了两份。她发现连自己身上也沾了那种香味。

“妮可小姐已基本习惯在城堡里的生活了，等夏天开始，大小姐会和她到奥特克兰山别墅去。”海未站直身子，表现得像个真正称职的管家，“但得等新棺材做好再动身。”——因为妮可最近才被真姬转化为吸血鬼。

“咱希望妮可亲不会对真姬设计的番茄装饰有什么意见，弥尔顿的诗也不坏嘛。”希边读信边笑。绘里郁闷地来回扫视她们，从袖子摸出新的板状物，背身走到廊边，撕开包装纸，靠柱子上吃了起来。

海未有点尴尬，低声道，“是有点小麻烦，”希没说错，西木野家那两位最近为定制的棺材闹翻了天，“但我想大小姐会说服对方的。”

希点点头，她走到绘里旁边，手往对方和服前襟里探，摸出一根鹅管笔。绘里气鼓鼓地盯着她，希却一副无辜的神情，“脸鼓成气球了哟。”她取笑说，还顺手拿鹅毛戳戳绘里的脸颊，“你这样子，会让咱更想欺负你呢♫”

“哼。”绘里努努嘴，一屁股坐在廊上，专心吃她的东西。

好笑地耸了耸肩，希对在旁看着这一切的海未开口，“呐，能说服就最好，”她反转纸张，在背面写回信，笔尖吐出的黑色墨水带出数行漂亮的圆体字，“但要是妮可亲在那里住不惯，咱这儿随时恭候大驾，至于食物是完全不用担心的噢。”写完，希把笔塞到绘里手中，对方只好乖乖替她拿住了。

希向蓝发管家递出信，纸质封套变成了暗紫色，“替咱转告她们，一字不缺的，就像上次那样。”

“好的，我会原话传达给大小姐。”海未双手接过信件，“那我先告辞了。”

“对了，这周日的茶会，海未能为我们准备点巧克力甜品么？”

绘里的耳朵竖了起来，因为她在吃的褐色木板就是希刚从瑞士带的巧克力砖，她偷偷回头看了眼，却发现希正笑着往自己这边瞧，一对流光溢彩的绿眼眸叫她耳根一热。

“当然可以，主厨雷诺先生刚从勃艮第回来，他昨天试着制作了法式巧克力杏仁糖，大小姐吃了非常喜欢。希望亦能合您的胃口。”海未语气很恭顺。

“那麻烦你喽♩”希说着却突然上前，把脸挨近海未耳侧，还往对方耳垂呼了口气。海未的脸即刻红了。

“呐海未，会中意有蓝眼睛的人么？”希笑了。

“您、您说什么？”海未的心像在山坡上跑跑颠颠，在希仿佛洞悉一切的话语中放肆尖叫着。

“你刚才看绘里看得那么入迷，咱还以为你对她很感兴趣呢。”

魔女的指背抚过海未的脸颊，在微微颤栗的皮肤上引起一阵酥麻。

“以前海未大概没见过这种人吧，我的意思是，没见过眸色像绘里那样的女孩子，眼睛蓝蓝的，蓝得像圣母披在身上的斗篷，是很漂亮的颜色对吧？”

希拉开距离，好整以暇地观赏海未羞怯的脸。也许就是为了看平时这威风凛凛的海未露出像镇上姑娘一样纯情的、像经过整个夏季熬熟后的苹果一般的红彤脸色，她才会让真姬次次派人送信呢。

绘里注视走廊上的两人，她的表情自然没多好看。仿佛明白了什么，海未赶紧后退一步，“我刚才不该冒昧询问…那位金发小姐，我为自己的无礼道歉。”

海未的视线越过希的肩膀，指向绘里，心虚地补充道。

“但我以前确实没见过蓝眼睛的女孩子。”

“在梦里也没有？”

又是一种摸不清意图的带笑的声调，极易让人心理动摇，甚至想把心底羞于启齿的秘密对她和盘托出。

海未越发感觉这魔女是个危险的人了。

“抱歉，我不懂您的意思。”海未小心翼翼地回答，“我平时睡觉还满安稳的，几乎不做梦。”

“哎哎，开玩笑而已，你严肃起来的样子跟小绘里真是有得一拼呢❤”希摆摆手笑道。

“……那我就告辞了。”心情别扭地道别，海未鞠躬后离开。可她想往先前的门口走去时却被希拦住了。希指着她身后那扇格子门，当她转头时门刷地打开，门缝自木框的分离中消失无踪，这扇门后还有数不清的门同时开启，片刻在海未眼前洞开一条隧道，青色榻榻米所连成的路面比她脚下那条看不到头的走廊还要长，而且是条向上的斜坡。

“从这出去吧。”希拍拍手掌，“到时见了，路上小心。”

“谢谢。”海未再度鞠躬，她扫视一眼走回屋檐下的绘里，便转身踏上了榻榻米的领土。

“你问她也没用的。”

院里一片寂静，让绘里滑进空气的话音显得刺耳。她上前环住希的腰，对方顺势倒进她怀里。

“就那种程度的人类是无法击破吸血鬼的魅惑术的，即使在梦中也没可能。”

“而且还有咱的法术呢♫”希笑着搂住绘里的脖子，“可惜最后输给真姬了，呜，好不甘心，海未本来是人家看上的美少女啊。”

“你再说这种话我就去把那女的给宰了噢。”绘里生气地搂住希的肩膀，把她横抱起来，希的紫色长发在一串银铃似的笑声中从绘里的臂上倾泻下去。

“你就舍得让咱伤心啊？”希轻轻撩起绘里的金发，凑上去舔走对方唇边沾着的巧克力，“绘里对可爱的女孩子得客气一点，先不说海未现在是真姬的管家，而且以后，你们见面的机会还多的是呢。”

“我不管。反正你身边有我够了，老盯着其它人干嘛啊。”绘里半是不满半是委屈地，“你就舍得让我伤心？”

“如果你是为了咱而心痛，咱倒会很愉快呢。”

“哼。”

希一阵坏笑，她抚摸对方的脸蛋说，“周日陪咱去茶会，好么♪”

“只要你别随便往其它女孩身上靠，我就去。”绘里赌气把头一摆，发尾像狐狸尾巴一样拍到希的鼻子上。

“绘里亲好凶啊，人家只是玩玩而已啦。”希小小掐了下绘里的肩，“你当初不也对咱一肚子坏水么。”

“那不一样。”

绘里提起脚，拿脚趾推开格子门。门后的黑暗像传说中的利维坦，伏在深不见底的空间里沉睡。

“我就算对希有再大企图，也是天经地义的嘛。”

这么任性的口吻，希只觉自己在跟一个孩子王说话，她露出一个认输的笑容，便靠上绘里的肩，同时把目光投向房内无边无际的漆黑。

空间深处，一波仿佛会跳动的蓝色水光正逐渐显现。

“如果恶梦不能被彻底消除，那装作忘记也是没用的。”

希低声呢喃，像自顾自地梦呓。

“抹除不了也好，梦越悲惨，就越对我胃口。”

绘里抱着希进入房间。黑暗逐渐苏醒。

深处的水光渐渐有了形状，像用月光凝成的布丁，晃荡、欲坠。在它边缘上刺出几缕闪电，电光中映出叮当作响的蜡烛和反光的玻璃罐，一盆甜而热的血液泼在地上，焚烧柚子叶的轻烟在屋外盘旋，这股烟旁蹲着一个人，后面出现另一个人，两个女人。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那么简单就祛除了梦魇，咱不就做了亏本买卖么♫”

希下到地面，绘里的手臂仍拥着她，水光打出的无数涟漪正替时间洗刷出千差百异的断面，镇子，森林，木屋，铜锅，弓箭，床铺，羊毛线团，硌在胸口的瓶，天边划过的流星，一个女孩跋涉穿过挂满松树香气的森林，发黄的月下，一头俊美的鹿在另个女孩前方定定伫立。希说：

“因为另个拥有蓝眼睛的人，也是一位，非常可爱的女孩子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