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羅森店員煮飯娘 于 2015-1-18 17:31 编辑

這是萬聖節系列的最後一篇其實本來還打算寫凛花但因為偷懶就坑了w那麼下面是正文

我再也不要回到这个家里来了！

拼命地、如同逃离猎豹的羚羊一般，从那座奢华而温暖的公寓逃离的时候——

我反复地在心中喊着这句话。

并不是任性。那一刻，这就是充斥我全部内心的，真真切切的想法。

不要，不要，什么也不想要。

不想要大小姐的身份，不想要虚伪的称赞和鼓励，不想要假惺惺的朋友，

不想要一切每个人都觉得很好很好，我却不喜欢的东西。

譬如——

啊，譬如现在我身上穿着的，这件能让任何小女孩都要羡慕得死掉的礼服裙。

纯白的长裙，蓬松又舒适，皱褶间镶嵌的宝石，闪烁着星光般的幻彩。

虽然所谓宝石，也只不过是人造的水晶而已，但对小学五年生而言，已经奢侈得不可思议。

哪怕是对我这样的，被公认为『大小姐』的小学五年生。

为了和这华贵的长裙搭配，还准备了精致小巧的镀银头饰。

『这样一来，就像可爱的小小公主一样啦。』

把头饰小心谨慎地箍在我的头发上，母亲这样温柔而骄傲地说着。

『任谁都会艳羡呢，今晚的真姬小姐。』和木小姐看着镜子中的我，笑眯眯地附和道。

是啊，任谁都会艳羡，可是——

我不喜欢！

接下来，母亲从盒子里取出了最后一样礼物。一双小鞋子。

特地做成童话中水晶鞋一般明晰通透的漂亮外观，其实内部装有透明的塑胶衬垫，即使小孩子穿着也不会觉得磨脚的体贴设计。

『小真姬，来，只要穿上它，灰姑娘就可以……』

捧着水晶鞋的母亲、当真如仙女教母般展现出温暖而热烈的笑颜。

而就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失去了最后一份忍耐。

再也，再也无法忍受了。

『可我不是灰姑娘！』

猛然转过身，这样大声地母亲喊道。

大概是因为过于震惊的缘故吧，直到我用穿着这身裙子能达到的、最快的速度跑出了屋子，跑下了楼梯，冲出了家门——

我都没有听见母亲，或是和木小姐，有任何反应。

传进我耳中的最后的声音，来自当时正在客厅演练今晚的发言的父亲。

『女孩子不要这样——』

那种一贯阴沉严肃，不可拒绝的命令口吻。

后半句大概是『——不要这样没礼仪』『——不要这样毛毛躁躁』之类的批评言辞吧。

以为我只是因为穿上了礼服感到开心，兴奋地到处乱跑，才会这样地斥责。

而这是无论父亲，还是母亲，还是和木小姐，还是我自己，都不会想到的事情。

我要离家出走了。

连呼吸也忘记掉，不辨别方向，不顾一切地跑，跑，一直跑，直到天旋地转。

感到缺氧的眩晕一波波袭来，不得不踉跄地停下脚步。

大口大口呼吸着，我转过身，看见那片住宅区在远远地、静默地闪烁着。

就像街灯下我缀满水晶的礼服裙。

奢侈的、华丽的、高贵的、贵族们的住宅区。

那里属于父亲，坐落于御茶之水的西木野综合病院的拥有者。

属于母亲，高雅、智慧、贤淑、始终默默支持着父亲的名门闺秀。

属于每一个像父亲和母亲一样的上流社会的骄子。

也属于我，他们的女儿。西木野真姬。

可我不想属于那里。

狠狠地咬住嘴唇，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奇怪，并没有流下眼泪的样子。

『大小姐的话，应该都是不会哭的哟～』

几天前，某位同学嘲笑的言辞，又重新回响在耳畔。

也正是从那一次嘲笑开始，第一次感受到被众人排挤的委屈。

而这排挤的源泉，还要再向前追溯一些。

在刚刚升入小五的时候，也就是这一年的春季，『名门大小姐』这样的标签，被莫名其妙地贴遍了我的全身。

在幼稚园也好，学前预备班也好，一直到进入小学，我一直以为，父母亲的身份，大家从来都是知道的。

其实，大家也只是和我一样的小孩子，没有人关心这样的事情。

我也并不知道，其他同学的家境如何。只是单纯地相信，人与人之间，是可以单纯地依据彼此之间互相的吸引和喜欢，来做朋友的。其他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呢。

说也奇怪，小四与小五之间的假期，仿佛是机器猫漫画里那种神奇的变身隧道。大家从那里经过一次，一下子就变得不一样了。

哪怕是之前很沉默寡言的同学，从这个春天开始，都变得像刚破壳的鸟儿一样，叽叽喳喳地不停议论着其他人背后的秘密。

很偶然地，一位同学在间食的空档里说起：

『上周末因为对花粉过敏的缘故，被妈妈带去医院看大夫了。说起来那家医院的名字，和小真姬你的姓氏一样的喔。不会就是你家里开的吧？』

『啊、这个……应该是……唔……』

从未想过会被忽然闻到这样的问题，支支吾吾地敷衍了几句的我。

在那之后，也并没有马上感觉到，周边同学们的态度，对我有怎样明显的变化。

但暑假之后回来，发现变身隧道又有了新功能的样子。

好朋友们依然和从前一样，每天用笑容迎接着我。也还是会偶尔在间食的时间里，和我聊起昨晚的动画片。吃午餐的时候，仍旧会乒乒乓乓地把桌子搬到一起，摆好冒出各种香气的便当盒，一起合掌举起筷子，大喊『开动了咯！』……

可没过多久，我就能明显地感觉到，大家的态度，是带着某种顾忌的。

即使是关系最好的女孩子，也不会像从前一样，一边嬉笑着一边拉我的手，或是拍我的肩膀。也不会对我说：『这个茄子天妇罗看起来好好吃，给我一块！』

那种感觉，像是水中悬浮的油滴，虽然看起来她们仍然和我交融一体，可每个人都对我张开了一道不可逾越的结界似的。

再后来，油滴和油滴集聚在了一起，浮到了水面上——

她们和我之间的结界，变得界限分明。

女孩子们，自然总是会形成若干的小圈子咯，而现在，所有的小圈子都可以归纳成一个大圈子，那就是——

『不包括西木野真姬在内的圈子』。

渐渐地，在『优等生』、『会弹钢琴』、『聪明可爱』、『容易害羞』之外，『大小姐』的标签就开始出现了。

而且很快盖住了先前所有的标签。

但如果没有那句『大小姐不会流泪』的嘲笑，我还不会真的意识到自己被排挤的事实。

那个下午的课间，兴奋地在教室里讨论起万圣节前夜妖怪大游行的大家。

『里美，我买好了小魔女的套装呢，到时候一起去吧！』

『好啊好啊！当然要去，我就扮演成你的黑猫吧！』

『小瞳和知可子也会来的吧？』

想起每年的万圣节虽然也有参加，但大多是和同一宅地的孩子们一起玩耍，还不曾和同学们去参加过妖怪大游行这样听起来就超有意思的活动，我就插嘴道：

『我也和你们一起去吧？』

——结果先前那样热烈的气氛戛然而止。

『那很好啊，不过你家有点远的样子呢，我们是要去神田那边……』

藤原里美吞吞吐吐地说，笑容僵硬。

之后再去询问其他一些同学，也是这样被委婉地拒绝了。

就算有些介意，但我也并未格外放在心上。

可放学的时候，走出校门的瞬间，忽然有这样的议论飘进我的耳朵——

『为什么你们都不带小真姬玩儿啊，看她都要哭出来的样子，好可怜喔。』

『她可是大小姐啊，大小姐的话，应该都是不会哭的哟～』

另一个人这样刻薄地回应道。

紧接着是一片不加掩盖的笑声。

我没有回头去看。应该是刻意让我听到的吧。

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

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家门时，和木小姐看我的眼神有点慌张。

『真姬小姐，你好像……』

『我没事。』

我有些过分明显地搪塞了她一句。

和木小姐没有追问下去，这时母亲亲切地招呼道：

『小真姬，爸爸妈妈今晚要带你参加一个宴会，快来准备一下吧。还特地给你准备了礼物喔。』

『我不想去。』

阴沉着脸，我把书包丢在了桌上。

『身为西木野家的女儿，不能这样使性子。今天可是有厚生劳动省的官员出席的、很重要的宴会，不是带你去游乐园。』

一边在衣橱中挑选着袖口和领结，父亲一边这样教训着我，并没有看我一眼。

几年之后，经历过那次被父亲逼迫退出μ’s的『风波』，我才明白，大概是因为觉得我是完全不懂事的小孩子，此时的父亲，才会毫不掩饰地将这种『你不过是我社交的棋子、拓展地缘和人际关系的工具』的想法，如此赤裸裸地对我表达出来吧。

而我也的确不懂得那句话背后的意义，只是越发地感到抗拒。

我不要，我想过万圣节，我想和小孩子们一起扮成小魔女——

但并没有立刻反抗，还是默默地在母亲的帮助下，穿上了亮闪闪的礼服。

直到母亲的那句『灰姑娘』，成为压断我脊背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不是灰姑娘，我从来都不是灰姑娘。

如果真的是灰姑娘的话，也许现在的境况，反而要好一些吧。

我又一次擦了擦眼睛。眼角是湿润的，但仍然没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流下来。

『大小姐看来还真的是不会流泪呢！』

这样赌气地自言自语着，我一直朝神田的方向走去，脚下穿着的，还是那双从家中带出来的小兔子拖鞋。

用了将近一个小时，两只小兔子才把我带到了神田的商店街——预定中妖怪大游行的集结地。

尽管与我居住的地方，同在都心的千代田，但神田对我而言，却有些像另一个世界。

躲过了战火的荼毒和经济起飞期的大规模开发，这里仍然遗存着很多旧式建筑，就像是东京的一枚记忆胶囊。

打扮成各式各样、来自东洋和西洋的妖怪们的小孩子，已经在阻断了车辆交通、临时更改为步行者天国的街道上嬉闹成一片。

在这些奇装异服的下面，当然也会有那些拒绝我加入她们的同学吧。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为什么自己会想要来这里。或许是希望让她们看到自己，向她们证明，我不是什么大小姐，就算你们排挤我，我也可以快乐地参加万圣节？

可我身上并没有万圣节的装束呀——

啊！

偏偏还穿着这么一套……

似乎已经完全把礼服的事情忘掉了。

如果真的被她们看见了，明天『大小姐』的称谓，就会进化成『小公主』吧！

还是穿着毛绒小兔子拖鞋的小公主。

想到这些，之前的愤怒与不甘瞬间转化成了羞耻——

而且，纵然没有人看见这个样子的自己，明天还能去学校吗？

夜风吹过，我打了一个寒战。

『再也不想回家了』那样的想法，也不过是方才一时的冲动罢了，终究是要回去的。

回去的时候，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两亲呢？

现在他们一定发疯似的，在寻找我的下落吧。

为什么要把受人排挤的怨气，发泄在爱着自己的父亲和母亲身上。

为什么不能坦诚地对他们表露自己的心情，一定要选择离家出走……

可是——

那种无法言说的愤懑，即使冷静下来，回想一下，也是没办法多忍受一秒的吧。

即使可以重来一次，恐怕也是要不管不顾地冲出家门的。

我茫然地看着街头的喧闹人群，眼睛开始变得模糊。

就算是大小姐，现在我也要哭了。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要哭出来的一瞬间，我收住了哭腔，改为惊吓得怪叫起来。

有一双奇形怪状的爪子，忽然从后面——

紧紧地抱住了我的胸部。

『什……什……什么啊！！！！！！！！！！』

『诶嘿嘿嘿嘿！！抓住你咯！』

从身后传来稚气的小女孩的声音。

『放……放手啦！——讨厌！』

——努力地试着挣扎，但是小女孩的力气真是蛮大的，我带着她原地转了几个圈儿，可她的手还是一点也没打算松开。

『这样可爱的公主，说什么也不会放开呢，诶嘿嘿嘿嘿嘿！』

用邪恶的、特摄片中的坏蛋一般的腔调，宣布着自己的胜利。

『就算是万圣节前夜，这样也——』

我转变了战术，改而用手去掰开她的手，结果——

两条胳膊都环了上来。

『叫什么都没用咯，你的白马王子不会来救你的，噫嘻嘻嘻嘻嘻！！』

『什么啊！完全不懂你在讲什么，简直太差劲了！』

在这种节日的氛围里，开个略微出格点的玩笑本来不算什么过分的事情，但这孩子简直是无理取闹的样子——

『小公主，你是从哪个王国来的呀？你的父王陛下会出一大笔金币赎回你的吧』

还在这样自顾自地说着过家家式的话。

而听到『父亲』，我的心情立刻重新沉郁了起来。

『请放开我。』

我语气有些严厉地警告着她。

那孩子的嬉笑戛然而止，胳膊也略微放松了一点，但还并没有完全放开。

『什么嘛，人家只是想和你玩……』

『我不想和你玩。』

『好吧，不玩就不玩。』

她的胳膊随着这句沮丧的放弃宣言，软软地垂了下来。

一边整理着礼服，我一边回头去看这个突如其来的袭击者——

个头比我矮一些，面孔特别稚气，大概是小学一二年生吧。全身都套在一套显得有点廉价和拙劣的……呃，说不好是恐龙还是……飞龙？……的衣服里。做成『龙头』形状、边缘布满『牙齿』的帽兜包住了小小的脑袋，帽兜边缘有清秀顺滑的黑发流出。

背上似乎还有翅膀的样子，加上之前的台词，姑且认作是诱拐公主的恶龙吧——

看得出，恶龙小女孩难过了。

嘴撇成了很漫画的波浪形，大大的眼睛里有什么光亮一闪一闪的。

看见她这般委屈的样子，忍不住觉得，过分了的好像是自己。

『啊……那个……』

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道应该讲什么好。

『我只是……只是看见你的衣服很可爱，就……就……』

恶龙开了口，像是在对我道歉似的，低声嘀咕着。

『也……也没什么，其实是我反应有点过度……』

一刹那间我就放弃了对她的不满，这孩子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怜了。

可怜中还带着一种难以言表的可爱，真是没办法不对她低头呢。

但下一秒我就知道自己错了。

小恶龙脸上的委屈一扫而空，得意洋洋地环抱起因为道具服的缘故，显得有点臃肿的胳膊……不，应该说是爪子……？

『喂，我说，既然知道自己反应得过度了，就认真地来道歉啊。』

『诶——？！』

『为什么现在又要摆出那么一副无辜的表情？做错的事情就要道歉，这难道不是公主的礼仪吗？』

也听不出她到底是认真的这样讲，还是得理不饶人的借机报复。

我觉得无名火又从心底燃烧了起来。

就算反应过度了一点，就算你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但我也不是什么成年人呀，凭什么应该让我无条件地宽容你呢？

而且你又怎么会知道，我今天晚上真是很糟糕，很不开心的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想大声喊出来——

然后，没有任何征兆地，我爆发了。

这爆发的形式，就是忽然一屁股坐在路边，捂着脸大声地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一边哭，一边用力揪扯着自己的头发。直到那个精致的小发冠也被扯掉在了地上。

万幸这是一个万圣节的前夜，又是在妖怪大游行之中——

因为实在是太喧闹嘈杂，人流也太庞大，于是也没有谁会在意一个坐在路边哭哭啼啼的小孩子。

如果是平常的日子，这样的发泄，搞不好会把警察先生招惹来呢。

就这样放肆地哭着，哭着，仿佛要把从第一次参加钢琴比赛获奖却完全没有得到两亲的重视以来，直到今天被同学们排挤和嘲笑，所积累的眼泪，全部一次性倾泄在神田的土地上一般。

也不知道究竟哭了多久。直到——

『喂，不要哭啦。』

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我耳边说。

我停下来，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小恶龙蹲在我的身边，皱着眉头仰视着我哭得一塌糊涂的脸。

『看你这个样子，我都想跟着你一起哭了。』

她撇撇嘴，好像真的要哭出来似的。

『对不起……』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有什么对不起啦。喏，这个。』

她伸出手来，手中紧紧地握着被我弄掉的镀银的发冠。

『啊，谢谢……』

『真是的，头发都弄乱了啦。』

她摘下做成爪子形状的手套，用小巧的手指梳理了几下我抓得乱蓬蓬的头发，然后有些笨拙地把发冠戴在——倒不如说是胡乱地插在了我的头发里。

真是没想到，会被一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孩子这样安慰，简直有些害羞。

不，也不能算是安慰，可是——

她给我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一种仿佛她就是我全世界最后的一个朋友，那样的安心感。

忽然觉得身体变得特别地温暖，而在这难得的温暖中，眼泪止不住地又流了下来。

『到底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嘛～』

小恶龙好像是在抱怨似的嘟囔着。

『没……没什么……』

『不想说就算啦，我们去玩trick or treat！』

她站起来，拍拍屁股，不由分说地拉起我的手。

『啊……什么……？』

『诶？连trick or treat都没听说过吗？亏你看起来还像个大小姐似的——』

好奇怪，她这样用『大小姐』来称呼我，我却一点也不觉得反感。

『我知道，不过……』

『呐，所谓trick or treat的意思就是，如果给我糖和点心吃，我就在你家大闹一场的意思。万圣节的前夜嘛，怎么闹都没关系的，走吧走吧！』

结果，公主最终还是被这条胡乱解说万圣节规则的恶龙给诱拐了。

『就先向那家下手吧，穗村！』

小恶龙牵着我的手，飞奔向一家夹在新式建筑当中的、古色古香的老式馒头店。

『Trick or treat！』

一进门就这样大喊道。

『啊啊啊……恶龙！？』

店员反过来大叫着。

定睛一看，我忍不住要大笑起来。

那店员不过是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小学女生——而她的万圣节装束，恰好是恶龙的死敌，背负着剑和盾牌，穿着锁甲，戴着头盔的勇者。

『糟糕，』我小声对恶龙说，『这下你休想捣乱了。』

『什么啊，真是意外的情况，没想到竟然有勇者特地来看守馒头店，本来打算抢走这里所有的点心呢！』

恶龙有些失望地碎碎念着。

这孩子也太入戏了。我想。

『啊，看在今天是万圣节的份儿上，我就饶你一命吧。』

勇者振振有词地把宝剑——塑料的宝剑——拿在手里比划着。

『诶……？不要那么狂妄地自言自语——』

恶龙勃然大怒。

『不过，你得把被你诱拐的公主交出来！』

勇者用剑尖向我指了指。

『开什么玩笑！小心我喷火烧掉你这家破店喔！』

『要是交出公主的话，我就送一个馒头给你，是妖怪馒头，可以自己挑选喔，怎么样？』

『公主是不会交给你的，但是馒头你得给我，不然我还是要喷火烧店。』

『可我的宝剑也不是摆设哇。』

『明……明明是万圣节的前夜，勇者怎么能滥杀无辜？』

『是你先扬言要烧我的店——』

『可喷火烧东西是我们龙族的本能呀，就像落语演员讲笑话一样——』

如果不是我灵机一动地介入，这两位一来一往的斗嘴还不知道要继续到什么时候呢。

『啊，勇者先生，其实，这是误会。』我说。

『诶？所谓误会是指……』

『她不是恶龙啦，是好心的龙，我们是朋友。』

『啊？难道你不是被她诱拐的公主……』

『不是呀。也有喜欢和公主交朋友的龙呢。』

天晓得我为什么会想出这么一套说辞来。

总之，最后的结果是，我们每人都得到了穗村的勇者免费赠送的妖怪馒头。我拿到了一个雪女，而小恶龙拿到的是……当然是恶龙了。

一边吃着馒头，一边漫无方向地散步的时候，小恶龙忽然说：

『公主，我知道你为什么难过。』

『啊？』

『你并不喜欢现在所拥有的这一切，对吧？』

她冷静而过分成熟的语气，把我吓了一大跳。

『我……』

『其实，你要记得，你所拥有的，有些人就是想要，也是得不到的啊。』

她对我笑了笑，在她的眼睛里，我看到有一丝忧伤的神色短暂地滑过。

我忽然明白——

这是一个和那些嘲笑和排斥我的同学没有什么区别的孩子，拥有与我相差甚远的家境，也知道我是『大小姐』的身份，但是……

她不会像那些人一样，在我和她之间制造不可逾越的结界。

这也就是之前那莫名的、仿佛『她是世界上我最后的朋友』的安心感的来源吧。

『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我突兀地问道。

『诶？什么话，刚才在穗村，你不是说过我是“喜欢和公主交朋友”的龙吗？那时我并没反对吧？』

我无声地笑了，而她拉住了我的手。

我和她相遇的故事，到这里也就结束了。

啊？就结束了吗？

因为这个时候，父亲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原来你果真在这儿啊。』

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脸，和我一样杂乱的头发，脱掉了西装外套、衬衫也完全汗湿的样子，我惊恐万状。

但我的惊恐情绪，随即转化成了莫名其妙。

因为父亲并没有如预想中一样对我发火，甚至眼神也在一瞬间里变得欣喜而温柔，就像妈妈一样。

『回家吧，妈妈跟和木小姐都急坏了。』

只是这样简短地说了一句。

父亲先用车把小恶龙送回了她的家——其实距离我的家意外地近，只不过是普通人居住的公寓罢了。

下车之前，她悄悄地对我说：

『以后就算有不开心，也不要那么拼命地撕扯自己的头发。否则将来年纪大了，头发可是会一根一根都掉光的喔。』

『嗯，我知道。』

『下次不开心的时候，烦躁的时候，你就这样，用手指轻轻地卷一卷～』

她对我演示着如何用食指卷自己下垂的发梢。

如果不是后来的再次相遇，我会以为这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呢。

所以，她教给我的方法，我很认真、很认真地记住了。

不开心的时候，烦躁的时候，甚至是害羞的时候，我都会抬起手，用食指像她教我的那样，卷一卷自己的发烧。

以至于最终成为了人人都知道的、我特有的习惯。

那天晚上，我向父亲和母亲解释了我忽然离家出走的缘故，而他们也为一直都在忽略我的感受，向我道了歉。

虽然我和父母——尤其是父亲之间的某些矛盾，要到很多年之后才能真正解开，但至少那一晚，我们又成了和睦无比的一家。

后来父亲告诉我，那晚他找到我的时候，没有对我发火的原因是——

他看到我虽然负气地离家出走，却没有胡乱跑去危险的地方，而是在他能立刻猜想得到的神田参加妖怪游行。更重要的是，我还懂得保护和帮助比我小很多的孩子。那一瞬间，父亲觉得，小真姬没有让他失望，是完美的西木野家的女儿。

而我听到父亲这么说的时候，用了几乎九牛二虎之力，才克制住没有笑出来。

因为那个父亲眼中『比我小很多』的孩子，那个我以为是『小学一二年生』的孩子，当时其实已经是中一生啦！

从我和她在音乃木坂学院再次相遇，一直到现在，万圣节前夜的初次相识，始终是我们最好的回忆话题。但是，关于那一晚我和我父亲对她年龄的误解，我可绝对绝对不会告诉她。

不然的话，她一定会对着我喷火的。

总之，谢谢你，好心的龙，我愿意一直都做你的公主。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