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gloves 于 2015-7-16 13:51 编辑
小生碎碎念:
夏日風物詩當屬殭屍。
蟬在叫,人壞掉。
--飛蛾撲火--
從窗外灑進屋內的陽光反射著空氣中的塵埃,那些細小的顆粒與窗光的影子交織成異樣的圖騰,令人目不轉睛,被陽光照射是怎麼樣的感覺?夏日益發鼓動的蟬鳴鼓舞著我,一步一步的向著窗邊靠近,緩緩的伸出手,想要碰觸那炫目的日光...
從陰影中伸出一支手制止了我的動作,泛白的指節溫柔卻又牢固的緊握我的手腕。
「姊姊。妳想做甚麼?」志保從我的身後走到我身旁,屋裡太過昏暗沒能看清她的表情。
「我...想....陽光....」我努力的表達我的想法,但我不太明白該怎麼做才能向志保一樣清楚的說話。
「在等等好嗎?」志保走到我身前,陽光打到她身上,皮膚底下的血管變得更加清晰,像是鋪在身上的青色網紋。
她用手背輕輕的蹭著我的臉龐,語調輕柔:「我會讓姊姊走到陽光下的,再給我一點時間,很快的,好嗎?」
「陽...光...」那是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像是某種本能,我想到走到陽光下,這是毫無生理需求的我唯一渴望的事情。
「好了。我們該進去了。」志保並沒有理會,也許是她聽不懂,因為她的眉頭皺起來了。
她抱起我向著更加昏暗的地下室走去。蟬鳴與陽光在關上門的瞬間完全消失。
地下室是我最熟悉的地方,我第一次睜開眼看到掛在天花板上亮如白晝般的手術燈。志保背對著我死盯著螢幕念念有詞,我想喚她嘴巴卻不能動,身體也是全都不受控制,這件事並沒有讓我感到煩惱,因為我很快的又睡著了。
再度睜開眼時,志保半跪在我身前,顫巍巍的伸出手背,就像是她接下來的日子裡都會做的動作,輕輕的貼在我的臉頰上,緩慢的碰觸著,我抬起手貼上她的掌心,嘗試著上次沒能成功的事情,努力的將音節從我的身體裡擠出去。
『志...保...』
她在我懷裡哭的聲嘶力竭。
我坐在手術檯上,志保繞到冰櫃前東翻西找,拿出一打密封玻璃管,其中有個亮藍色液體的玻璃管,那個顏色很漂亮,很接近志保的瞳色。她把玻璃管的內的液體抽進針筒裡,然後又加了無色透明的液體,最後是暗紅色的液體,她半跪到我身前,拉起我的衣袖,在手肘內側拍了拍,接著以相當緩慢的速度把針筒裡的液體打進我的體內。
「今天的電影還喜歡嗎?」志保會在打針這段時間與我聊天。「因為姊姊總是挑末日電影看,所以就租了類似的片子回來...」
志保第一次與我聊天的內容是告訴我,我的名字。
宮野明美是我的名字,但似乎是不太重要的事情,志保只會叫我姊姊,就像電腦叫做電腦、燒杯叫做燒杯,志保叫做志保,我就叫做姊姊,然後我還有一個不曾被用過的代名詞叫做宮野明美。
「...電影出了續集,我明天拿去還的時候再去借續集回來。」志保將針管從我手臂中抽出,「好了。」她看起來很滿意,微微的笑了。
每次注射完藥劑後很快就會有濃厚的倦怠感向我襲來,我知道過幾秒後又會失去與這個世界的聯繫,這並不是甚麼大事,只不過要是過了夏天才醒的話,就見不到生氣蓬勃的日光了...
「志...保...」腳的聯繫斷了,我走不過去只好試著喚她。
「怎麼了?」站在桌前收拾東西的志保連忙走向我,檢查剛才注射藥劑的部位。
「...光...一....起....」沒能及時說完,我的眼前刷黑,沒了意識。
志保,一起出去曬曬太陽吧。
下次一定要好好的說出口。
很幸運的我再度醒過來時,正值盛夏,被關在地下室的我透過電視知道的,志保把電視搬到地下室,還有租來堆成山的影片。旅遊節目上,郊外的天空看起來好藍,很像志保以前的瞳色,說以前是因為最近變得稍微混濁,除了眼睛臉色看起來也不好,慘白的樣子跟我現在差不多。
要是能曬曬太陽肯定很好的,走在綠樹林蔭的紅磚道上,傾聽風吹過枝葉的沙沙聲,看著陽光穿過樹梢灑到地上,我可以跟她聊聊天,聊一些跟地下室無關的東西...
心動就要行動。我從沙發椅上爬起,慢慢的走向地下室的門,門上的鎖鑰匙只有志保才有,這有點麻煩,但不是有滴水穿石這麼一說嗎,或許我可以逐步推開它。推拉刮敲,時間不知道經過了多久,扭曲的門板出現了一小個裂縫,這是好的突破點!
裂開的門縫讓擋在外頭的聲音漏了進來,異常激烈的吵鬧聲。
「宮野志保!妳最好老老實實的交代這些人體實驗怎麼回事,不然沒人能保的了妳!」
「有空跟我吵這個不如多花點時間去蒐證,大偵探。」
「就是證據確鑿我才來這裡找妳!這些東西國內除了妳以外根本就沒人能辦到。」
「喔──那還真是看得起我,希望你下次能帶更有憑有據的搜索票。請回吧。」
「宮野──」
「滾出去!」
我聽到很大的槍響,就跟電影裡面演的一樣。
到底是誰呢,志保很少這麼生氣。門好不容易被我扭開了,不過似乎還是窄了點,因為擠出去的時候把我的肩膀擠歪一邊,現在變得一高一低,走路也變得一跛一跛,好在速度並沒有因此變慢。
逐漸向上走的時候又聽到幾聲槍響和男人低沉的嘶吼,以及另一個陌生的女聲的威嚇,沒有志保的聲音。我加快腳步走上來,直到脫離昏暗的階梯看到亮光時,一名男子摀著腹部倒在沙發上,鮮血從指縫間冒出。一個捲頭髮的女人正將志保反手壓制在地上,在看到我的瞬間就像是看到獵物的老鷹,瞬間對準我開槍。
「不──────!」
我聽見志保淒厲的尖叫。
強大的撞擊衝破我的腦袋,我向後倒了下去。腦漿從後腦勺流出去,我動了動身體發現與之前無異,喪失腦袋似乎不造成任何影響,太好了,我慢慢的從地上爬起來,因為歪斜的肩膀跟不平衡的腦讓這個動作異常艱難,我花了好一會才站好。
「...這個怪物!妳都造了些甚麼東西出來了啊!」
伴隨著捲髮女人的吼聲,我又再一次被槍擊倒,麻煩的是她打中我的左腳膝蓋,我沒法站起來。
「該死的!」
槍枝走火的聲音,扭打碰撞的聲音,玻璃破碎的聲音,全都混在一起,只能趴在地上的我無法辨別出現在的情況。
「你們兄妹倆非得一次次從我手上奪走她嗎!」
「我才沒有戀屍的癖好,要不是為了救妳──」
「──妳先想辦法救妳自己吧。」
咚。我看到那個捲髮女人應聲倒在地上,然後鮮血逐漸的以她的身體為中心向外流出。
「世良...」那個男人低吟道,「志保...快住手,妳姊姊她一定不希望...」
在槍響下,男人的聲音嘎然而止。
「...還是老樣子,情商遠比智商差啊,這些事情從來都只是我的希望...」
志保手上的槍滑落在地,世界忽然安靜了下來,蟬鳴又變得清晰了。午後的陽光從碎掉的玻璃窗灑進來,地上的血液泛起粼粼波光。志保繞過捲髮女人的身體蹲到我的身前,她的臉看起來就像半透明一樣,能看到血液在表皮上流動,她輕輕的抬起手背撫著我碎掉大半邊的臉,眼淚跟著笑容一起滾了下來。
「等一下就沒事了,我會治好妳的。」她的聲音顫抖。
「不...要。去....光...一....起...去」我朝著她伸出手,「黑...不要....天...空....陽光...」
「明美姊姊...不行的,妳身上的蛋白質會被紫外線破壞掉,要是出去的話...」
我伸出去的右手忽然掉到地上,就這麼沒預警的從身體脫離,像坨沒塑好的黏土。沒有時間了,就跟每次注射藥劑後的感覺一樣,我將會與這個世界脫節,然後這次再也不會醒過來了,沒由來的我就是有這種預感。
志保瞪大眼睛,她抓起我,執意要向著地下室走去。趁她抱我起來的瞬間,我撞開她,一心一意的朝著門口走去,那種感覺比以往都還要來的強烈,必須是這個夏天,我一定得在這個時候走出去,不然的話...
「姊姊!」
推開門,夏日特有的熱風迎面而來,炙熱的陽光打在身上,灼熱的溫暖的疼痛著燒烤著我所有的細胞,在逐漸消失之際一些本來埋藏在身體的深處的記憶也跟著浮了上來,像是這個身體主人的一生,還有她未能完成的悔恨。
「快點進來!我還能──」志保從屋裡追出來,額上滲著血,似乎是剛剛我推開時撞出的紅腫。
她想拉我進去,但我現在的力量遠比以往都來的大,她反被我拉過來,我抬起手背輕輕的碰觸著她毫無血色的臉頰。這是明美以往見面都會對志保做的動作。
「我不是妳的姊姊,應該說我並不是妳所期望的那個人。」流暢的話語讓她目瞪口呆,我自己也有點驚訝。
「我很感謝妳將我創造出來,電影蠻有趣的。」啊,剩下的手也碎掉了,「最後,這個身體主人有一件想做的事情....」
雙腿也碎掉了,我的身體滾到地上,志保連滾帶爬的衝過來將我抱在懷裡。她的表情前所未有的驚惶。
「她想說:『志保,對不起,不聲不響的就走了,謝謝妳,這麼的愛我,這最後的夏天,我感到很幸福,然後...不要再見了。』」
「啊...啊啊....啊────」
我已經看不見志保的表情,只聽見嗚咽的哭聲。
結果我還是沒能好好的告訴她啊,想跟她一起在陽光下散散步的事。
***
「真是稀客,身上背13條死罪的感覺怎麼樣,Sherry。」金色長髮的男人揶揄道。
「那個被抄到不見底的組織代號還能用得這麼起勁,你也是蠻念舊的嘛,Gin」我將口袋裡裝著膠囊的小盒子放到桌前,「100萬美金,分三次給我。」
「哼,妳以為現在毒品價錢──」
「這是藥。」我打斷他,這個男人囉嗦起來沒完沒了,「保證只殺癌細胞的藥,賣到藥廠賺幾座島甚麼問題。」
「保證?」他倒出裡面的膠囊端詳,顯然不信。
「好吧,80%保證,這也很夠了。要不要?」我沒甚麼耐性,我想每個通緝犯都沒甚麼耐性,我猜面前這個人也一樣。
「80萬美金,分四次給妳。」他填了張支票給我。「有這麼好的機會妳怎麼不自己賣到藥廠?」
「我沒有時間精力去忙那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將支票塞進口袋裡面,遠處隱隱傳來警笛聲,真得感謝這些從來不低調的檢調們。
「喔,身懷抱負的科學家有甚麼偉大的理想嗎?」
「...再去背另13條死罪之類的。」
「聽起來真不錯。」
在警察來之前,我們各自離開。
緊捏著手中的支票,那粉碎的面孔依舊清晰可見。
最後的夏天?開甚麼玩笑。
那怕萬劫不復,我們也一定會再見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