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今日存活于此#绘鸟

作者:helix
更新时间:2015-10-09 1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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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helix 于 2015-12-30 16:18 编辑


阅读前注意:不是她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的结局。有一小点妮希。



南小鸟一如往常地进行晨间祷告。向面对了逾越百年的神像念着烂熟于心的语句时,她走了神。在她身后所站的小镇居民当中,无论是哪一位老者都是比面貌青涩的自己年轻的。这听上去很不可思议吧?

成长至18岁,人类便会停止生长,此后只有遇到自己愿意相伴一生的人——“那一个”、“唯一”——随便怎么说的那位命中注定,才会老去。

南小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吗?应该有遇到过,她回想,但是想不起来在哪一段时间,她由18岁成长到了生理记录下的、再也没有改变的21岁。与此同时,皱纹逐渐占据了从小一起成长的玩伴的眼角。她记得玩伴向她提出建议,“小鸟,要不要养一只猫?”单身的人需要一只猫,对吧?她忘记自己如何拒绝了,也忘记了在玩伴老去之后,又有多少人向自己提过类似的提议。

即便人们接受了小鸟没有遇到命中注定之人,也无法理解她为何不去爱人,为何不去寻找。

一个人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一定要爱人呢?

不会爱的人很可怕吧?

不会爱人的人是怪物吧?

小鸟解释过,但人们一味地坚持自己的观点,仍旧絮絮叨叨地建议养猫,仍旧在看到一如昨日般年轻的小鸟后,小声地议论。小鸟无法分辨人们脸上的表情,那究竟是恐惧亦或是悲悯。

南小鸟躲进了镇子上的教堂。先前只是协助当时的牧师打理杂物,后来被接纳了,她开始聆听人们的忏悔。

……

“我背叛了我的妻子。我、我和她生活的三年里,身体已经没有任何变化了。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想整容让自己看上去老一些,但我知道这是不对的。我不知道怎么办,神啊,我应该怎么办?”

“牧师,我不清楚我为什么开始变老了?我不记得我有遇见过谁,我应该如何去找到命中注定?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所以神才这样惩罚我?”

……

忏悔中有关爱与老去的话多得让小鸟感到诧异。但不断聆听后,她只能用自己亲切的声音平息信徒们的焦虑。

神是不会惩罚人的,只有人心可以。

百年间的忏悔与祷告相差无二,不断变换的是身边的人。他们相爱,他们老去。静心小教堂里的牧师也离去了。只留下了崭新的、没有任何变化的南小鸟。镇上的居民试探地一问,“南牧、牧师?”小鸟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她被默认成为了静心小教堂新一任的牧师。新生的孩子从洗礼开始就接触她——不老不死的、一直延续下去的牧师。

祷告远非是这么长的,这次竟然长得足以让她把零零散散的过去拎出来浏览一遍。小鸟不禁怀疑,是不是过了太久,以至于自己与他人对时间的感受都产生了差异?

“南牧师?”这是曾暗恋过她的少年,不,他已垂暮。小鸟曾拒绝了来到教堂告白而后开始变老的少年。他沮丧地离开了。转眼间,他和心爱的人已经快走完了一生。

小鸟深呼吸了一下,挂上属于自己的笑容,转过身。她用美好而平静的声线向教堂里的人们宣告。阳光透过圣像背后的彩色玻璃投射进来,亚麻色发色、琥珀色瞳色的南小鸟牧师周身裹着柔光。这幅光景让镇上的居民感到安心。他们又一次得到来自“神”的抚慰,他们祷告后离开了。

南小鸟开始进行牧师的日常,这些百年来养成的习惯已经不需要她留意,便能驱使她动起来。

当她在忏悔室整理时,她听到了低语,这和她所了解的某样东西很相近。有什么东西用甲虫躲在耳道中那样的音量,轻轻哼着她分辨不出的语言。她被牵引了,被领导了,她随着低语走回圣所。这是极其危险的,但又充满了诱惑力。

“不要听。”南小鸟对自己说。

“快过来。”那个声音对她说,并成功掩盖了她自己的声音。

潘多拉的盒子吗?当南小鸟站在祭台前,看到一条细长的、熟铁般通红的、绝不是人间之物的东西从上方掉下来时,她已经明白自己陷入了有史以来最大的麻烦中。细长却挂上了倒刺的东西肆意地遮挡着圣像,她竭尽全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但说服自己“不要看,离开”是无用的,无论做什么也无法抑制冲动——望向蹲坐在拱门上的那样东西。

“真是讨厌呀,这就和出现了红色按钮,旁边却摆放着‘不要按’的提醒纸条一样。”南小鸟小声抱怨着。在抬头的瞬间,她挤出唯一能代表自我意识的话,“您是来蛊惑我的吗?”

那条东西左右摇摆了一下,“嗖嗖”地向上收拢了。东西所属者轻盈地从拱门上一跃而下,落在南小鸟身前的祭台上。她迎上来者清明的蓝瞳,听到出乎自己意料的清亮的声音回应道:“我暂无此意。”    

恶魔,降临了。

来者的金发在漏进教堂的日光下熠熠生辉,小鸟刚刚注意到的那条通红的东西在她身后令人不安地甩着。

“原来,是尾巴吗?”小鸟的反应让恶魔惊讶,她哑然失笑。

“还是伸缩自如的尾巴。”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一般,恶魔让尾巴伸到小鸟面前抽动了一下,又收回到身后。

这举动让小鸟惊呼了一声。她后退了两步,掏出藏在衣领下的十字架,双手护胸,警觉地看向恶魔。

“你未免戒备得太慢了吧?”金发的恶魔没有隐藏她的愉悦,显然南小鸟的反应很有趣。

恶魔没有停下来,她信步走向牧师。她向小鸟伸出手,忽视对方越来越紧张的面色,用食指轻轻挑起牧师手中的十字架。

“按理说,我应该惊慌失措地转几个圈,再化作一团烟雾逃跑吧?”恶魔笑起来,用根本不适合恶魔的形容来说,她的笑容澄澈。

“您倒是没有按照常理来呢?”小鸟咽了一下口水,她那被尾巴吓到的心绪平静下来了。

“嗯?”恶魔挑起眉,松开十字架,“而你也不如常人一般敬畏或渴求。”

“大概是因为我活得太久了吧。”银质十字架落回小鸟的胸前,上面倒映出小鸟回应恶魔的笑容。

恶魔失语了,她仔细打量起眼前的牧师。她确实本意不在蛊惑此人,只是恰好路过此地罢了。但就算只是停下翅膀,看看充满魅力的灵魂,也不违恶魔之道。

“可以请教您的名字吗?”牧师见她不作声,发问了。

“如果你看过某个乱七八糟的动画,那么就会知道恶魔的名字是不可以随便告诉人的。”恶魔脑海里闪过以狮面恶魔为主人公的充满马赛克的动画,但眼前牧师歪着脑袋的反应在告诉她,恭喜你,又讲了一个冷笑话。

“绘里。”她放弃了,正经地告知。

“作为交换,我是南小鸟。”

绘里发现小鸟强硬地挤进了自己的认知中,用怪异而有趣的方式。她无法克制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绘里被小鸟的灵魂吸引,这种吸引对恶魔来说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看上去南小鸟还想要握手,绘里不自然地后缩了。她知道自己对牧师产生了蛊惑的欲望。但,说起来很矛盾,她不想要这种欲望。

恶魔绘里按自己先前所描述的那样,逃跑了。

南小鸟站在空荡无人的圣所里,向眼前的空气笑道:“真是奇怪。”

绘里慌里慌张地回到她和妮可合住的宿舍时,黑发的室友还没有回来。说起来,她独自路过小鸟的教堂也是为了留给妮可空间。不知道妮可是否有成功蛊惑到那个目标呢?绘里回想起目标那双祖母绿般的眼睛,微妙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不由地担心起小个子同事来。但有关同事兼室友的担忧不能驱散绘里本身的烦恼。

绘里对自己当时喷涌而出的冲动一清二楚。她想要收走南小鸟的灵魂。这是恶魔的本能。与之相悖的是绘里本身的想法,她喜欢亲近南小鸟,拥有自己灵魂的、让她出乎意料但不讨厌的南小鸟。

这当然不符合优等恶魔的作风。绘里把腿收上沙发——这是她用去年的灵魂收割业绩积分换的——她把脸埋向膝盖后,只露出一双眼睛,静静地盯着自己甩来甩去的尾巴。

不知道过了多久,妮可回来了。她进门时候的慌张不比绘里的少,此外更添了几分狼狈。绘里注意到妮可身上那件粉色针织毛衣的纽扣扣错了——当然先前她们一起出门时,妮可最喜欢的那衣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绘里开始猜测,直到妮可一屁股坐到她身旁,她才被其他的东西转移了注意。

“我作为恶魔活到今天,才发现原来我们也会被蚊子叮出红包?妮可你身上还不止一个。”绘里冲着扭过头来的妮可指指点点,迎来了妮可没好气的白眼。

“你就不能把聪明用到比较日常的事情上吗?”妮可咂了咂嘴。

“……聪明又可爱的妮可能告诉我真相吗?”

“不能。就算把自己的外号塞给我,我也不会高兴到想说。”

这时候,绘里灵光一闪。

“妮可,该不会那个是……”

“不许说!什么都不是!”妮可用手捂住了绘里的嘴。

含糊不清地表达了“我不会说的”之后,绘里才得到了解放。她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问道,“你收割到了吗?”

妮可明显不想说。她转过身去,半晌后才回答,“那个人当恶魔还差不多。”

室友们都陷入了沉默。

“妮可?”过了许久,绘里尝试开口,“人愿意跟随恶魔离开,是因为灵魂已经不属于自己了,还是他们真的愿意跟随呢?”

“我也想问,人害怕和人有亲密的交往,反而亲近恶魔是因为他们真的想亲近恶魔,还是他们选择远离人类?”

“哎……”默契地叹气。

恶魔是不死的。恶魔是无需睡眠的。绘里在积分换来的无用的床上躺着,妮可在另一头。越和人类接触,恶魔越理解人类的行径,只要挑他们喜欢的讲就好了,这样灵魂便会被恶魔吸引。

“说起来,我只要把小鸟的灵魂收走,下半年的指标就达成了。”

“嗯。”妮可知道她不会做,懒懒地回应着。

“可是我不想。”

“嗯。”看吧,正如妮可所想。

突然,妮可想到了别的,“听着,绘里,我现在是很认真地在和你说。”

为了表明自己的认真,妮可爬起来,坐到绘里那头。

“是?”绘里也坐起身,对上妮可的眼睛。

“无论如何,你知道的,我们不死是因为什么。我们是没有心的。”

“是的,我知道。”绘里笑起来,她的蓝瞳闪着光,而相对地,妮可的红瞳闪着不安。

最后,绘里还是再次飞去了小鸟的教堂。一如绘里所想,一如妮可所想,一如小鸟所想。

金发的恶魔还是降落在与上次一致的地方。而牧师已早早等在了那里。

“你在等我吗?”这不是自作多情,绘里对自己的魅力有着自信。

“是的。”牧师诚实地回答,同时端出一盘甜品,“我做了蛋糕,要吃点吗?”

绘里没出声,凑上前,捏起蛋糕细细地吃起来。一个蛋糕吃干净后,她舔了舔自己的手指,指着剩下的蛋糕,问道,“我要用什么换取那些呢?”

“愿意和我聊聊天吗?”小鸟这样请求。她的声音像羽毛一般挠着绘里。当然可以。

小鸟领着绘里走到了忏悔室前,她在为自己下意识的决定感到尴尬时,绘里凭空扯出了两张椅子,她用用餐时的礼仪帮小鸟推好了椅子,再回身坐在自己那张上。

“小鸟想聊些什么呢?”绘里温和地笑着。

“您认为神是存在的吗?”小鸟头一次提出了盘旋在心上的疑问。

“小鸟希望神存在吗?”绘里不知从哪摸出了一个十字架,轻佻地甩起来。

“神不会因为人们希望便存在。小鸟我是这样认为的。”

“是啊。神是不存在的。祷告是无用的。人们的寄托是落空的。而可笑的是,神的敌人——恶魔是货真价实的。”

因为欲望是永无止境的,而恶魔是追逐欲望的怪物。

“所以您并不怕所谓的神器?”

“我们可以装作害怕,只要我们想要的灵魂需要。”

“这还真是有求必应。”小鸟笑起来,用原本用来形容神的词汇夸奖着恶魔。

绘里也应着笑起来。

而有关神的讨论逐渐走向了别的话题。就像她们预知到什么一般,她们把想说的话尽数相告。

绘里描述着自己和妮可的宿舍,恶魔内部那听上去幼稚而有趣的积分制,蝉联了10年来积分排行榜第一的则是小鸟面前这位优等生。小鸟讲着自己在教堂听过的光怪陆离的故事,绘里回以自己蛊惑灵魂的经历。

她们交换了彼此不死的原因。

时间对于不死的二人不重要了。地球自转过一周,夕阳洒进教堂里。

“爱很重要吗?”绘里的发问让小鸟的视线重回到恶魔身上。

“有些灵魂在和我走之前,要求过这个。我不理解呢。金钱、权利、城池、堡垒,物质的东西想要多少都可以给他们。但,他们乞求爱。”绘里不解地摇了摇头,“当然我用他们构想的样子给了他们爱。可得到爱会老去,会死,不是吗?”

“我想人并不会因为爱带来的负担而拒绝爱。”小鸟想了想,才回答。

“你呢?是为了什么?”

“我不认为爱是必要的。但也是因为我并没有遇到了命中注定吧。”说出这句话,小鸟的内心像是说谎后一般焦灼。

绘里想说些什么,但看到小鸟闭上眼,皱起眉毛努力回忆的样子,便乖乖闭了嘴巴。

“啊——!”小鸟突然睁开眼,兴奋地报告自己的发现,“我有过一段变老的时间呢,大概5年,不,3年吧。我一直想不起来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记得。奇怪,为什么会忘记。”她清了清嗓子,庄重地说道,“我曾经会变老是因为我养过一只黑猫。”

“你是爱上过一只黑猫吗?”绘里比照自己对爱的定义,疑惑起来。

“老去的原因被传来传去已经没有确切的定义了。我认为,是有种发自内心的‘即便是这样老去,我也心甘情愿’的肯定吧。”

“心甘情愿。”若有所思,绘里忘记了先前折磨自己的矛盾,她脱口而出,“这么说起来,你是不老不死的,而我亦然。那么我可以一直陪你说话呢。”

她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她意识到了不对劲。

“小鸟!”绘里猛地转过头去看小鸟,以恶魔的能力她能看见小鸟在快速地老去,停滞不前的时间在牧师身上开始泄洪了。

如果要有声音的话,会是“嘭”的一声吧。不,正因为是小鸟,她灰飞烟灭时的声音应当是相当温和的,如母亲亲吻婴儿般轻柔。

她听到小鸟在消失前说,“谢谢。”

绘里没有说话,她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身旁的残影。她察觉到自己的眼睛热起来。更奇妙的来临了。她听到自己的心跳。

恶魔是没有心的。没有心的空虚让她们充满欲望,欲望驱使她们诱惑灵魂来填补空虚。恶魔的不死是因为欲望,是因为永远不会满足的空虚。

绘里获得了心脏。

当她有史以来第一次意识到有一个热切而充满活力的东西正在自己的胸腔之中跳动时,她既迎来了新生,又迎来了死亡。

但她满足于此。她带着满足死去。

绘里听到火苗跳跃的声音,她看向自己的双手双脚,她喜欢的尾巴,它们都被点燃了,来自地狱的业火跃动着。

在扑动的火舌间,她捡拾起一段尘封的记忆。那是她还没有成为合格的恶魔的时候,她和妮可一同降临于现世,化身为动物,汲取现世的知识。

她是一只黑猫,由亚麻色发色的女孩收养。与现世知识无关的东西本应被剔除了,但它们被心跳唤醒。

教堂在最后也被点燃。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与那位神复活的时间一致。

人们都在说神迹降临了,带走了那位不会爱的牧师。

但是神是不存在的。只有两个人明白,这是只属于那两个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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