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Perhaps。

作者:ECA
更新时间:2017-08-23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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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ECA 于 2015-10-31 13:33 编辑


我想我們對於世界,甚至在此之上,世界之於我們,都太過於苛刻。  因此,以世界之大,卻容不下小小自我,無可厚非。  無知之罪,始於生、終於死,存於此世。  我們渾然不覺,無從抗拒。  無以救贖。   ※     房裡無燈,卻有人的氣息。  這是未祈一進家門就立刻察覺的事情。 「未祈?」她身後的文出聲詢問。  周末放假後,如果不是跟幾個麻吉的同事約好來場練瘋話的飯局,或者比破音的唱局,文的選擇通常是跟著未祈四處晃。  這是文成為未祈同事將近半年後發現的事情,未祈喜歡到處踩點,去找好喝的咖啡、好吃的食物,波長相似的兩人也很快一拍即合,結伴亂跑的頻率之高,讓她們成了同事口中遊蕩二人組。  這天她們去書店各自抓著書消磨了兩個小時,租了DVD準備去未祈家下酒,然後聊到其中一方不支倒地為止……對文來說,這幾乎已經成為例行公事,未祈家也跟她家沒兩樣了,如果不是租約還沒到期,文可能早就搬來跟未祈同住。  所以當未祈動也不動地卡在門口,不讓文像平常一樣長驅直入,她立刻就知道不對勁。工作時間以外,有什麼事能讓未祈這樣警覺得散發出肅殺之氣?文有點期待又怕受傷害地問道:「未祈?」 「噓。」未祈將食指立在嘴唇中央,然後指向客廳無聲地說:「有人。」  又怎樣?文的腦袋裡之所以第一時間冒出這個念頭,是因為她曾看過未祈那來借住的親弟未禱,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四角褲出來應門。而對方看見文的第一個反應是開始嚷嚷:「看……被看光了!嫁不出去了!」之類的,而且每句話最前方都還要加個「靠」,結果就是被未祈一邊罵:「你媽怎麼會生出你這種兒子來!」,一邊被踹得連滾帶爬跑去躲起來,一個晚上不見人影。  不以為意的文直到未祈默默將腳踝上綁著的GERBER抽出,這才發現整間屋子烏漆抹黑,不該像是有人的樣子……闖空門?文覺得脖子後面一陣涼,忍不住回頭左右撇了兩眼。 「未祈、未祈……」文有些不知是緊張還是興奮地抓著未祈的肩膀,朝漆黑的房裡探看。「這拿著。」未祈拿起門邊的物品遞給文,她記得未祈曾跟自己解說過,這隻少見的黃色滅火器是F1專用的配備,不但輕巧而且堅固,還具備類似防狼噴霧的功能,滅火、防身、揍人,居家必備。未祈說的。 「小心……,不要衝動……」眼看未祈深呼吸後拱著肩膀,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文輕聲細語提醒道。「嗯。」「打殘就好,打死很麻煩。」然後文又補充道。「……」  未祈回頭翻了白眼。 「妳上次讓學長破相多了條疤還變帥妳忘了?」「那是因為我被他勒到差點缺氧昏迷妳忘了?」  文扮了個醜臉,食指使勁向下比了比,意思是「妳自己知道」,未祈見狀,扁扁嘴,她知道文指的是自己的腦漿沸點太低這件事。有些理虧地,未祈緩下準備好的暴衝情緒,無聲無息走進客廳。  小心翼翼探頭窺看到的背影令她機警地瞇起眼睛,但不過片刻,便又倏地睜大。  未祈放鬆蹲低的身形,也放棄原要替自己壯勢的大吼,改而不自主地柔聲輕喚。 「……子湘?」  這讓那被喚名的身影發出小小的驚叫。  黑暗中,未祈反應不太過來,她看著子湘腳邊地板上匯聚著的那一攤汙漬,無關緊要地心想那個地方的圖案不對,她家的地板應該都是原木才是。而子湘應該是裸露的左手腕,則好似罩上了花紋縱橫的薄紗。 「妳回來了,未祈。」未祈隱約看到子湘對她一笑,接著就低頭不語。  未祈打開燈,默默盯著攤坐在自家地板上割腕的子湘,血跡看上去甚至都已乾裂,顯然是好陣子前的事情了。  未祈沒說話。或者說,是講不出話來。 「未祈?」文的聲音從玄關傳來。  發現亮燈的文語帶遲疑,本以為會聽到騷動的她等在玄關,屋子裡安靜到詭異的局面,讓她沒能像平常一樣進去探頭探腦。要是平常,在客廳裡的人會是未禱,而未祈則從沒有例外的,會一走進去就開始跟她弟打鬧一番,不認識的人還會以為她們感情不好,一見面就打架。  文的呼喚讓未祈張了嘴想講些什麼,但她終究只是轉身回到玄關,對著文說了幾句話,送她離開,關上門。然後嘆氣。  在玄關又站了一會兒後,未祈才回過神似的,光腳踏著沒有聲響的快步,去了不知道哪個房間,屋裡才多了點翻找的聲音。再回到客廳時,未祈提著個白色的盒子,只見她緩步到角落抄起垃圾桶夾在身側,又從另一頭的櫃子抓了卷紙巾,最後才來到子湘身旁,與她一同就地而坐。  未祈輕輕托著子湘的手腕,確認傷口的深淺時,目光掠過被半推到沙發底下的那把菜刀,未祈覺得自己的眼角正微微顫抖。  這絕對不是子湘第一次這麼做。未祈心想。  幾個自小玩在一起,長大後也到了同一個都市工作的同鄉,都常會在聚會家常時,對子湘在感情中的義無反顧感到唏噓,這點未祈也有著深刻的了解。只是,這個條件不差又聰明的女孩,為什麼每次都會在認為自己愛上了誰之後就腦殘,這點未祈怎麼想都想不透。這次甚至跑到一個起碼三年沒聯絡的朋友家裡割腕,而且用的還是人家的菜刀?這已經遠遠超出腦殘的程度了。  未祈邊想,邊皺著眉頭打開畫有紅十字的盒蓋開始翻找,但沒幾秒後動作就暫停。  等一下,這傢伙怎麼進來我家的? 「未祈……好痛。」「妳也知道會痛?」總算開口吐槽的未祈,沒好氣地用生理食鹽水清理子湘的手腕,汙穢的落水累積在垃圾桶裡,推開一圈又一圈泛著燈光的漣漪,或在外圍鋪著的紙巾上濺開、暈染,變成一朵朵稀釋的血花。  然而當或深、或淺,或新、或舊的凹凸不平在子湘手上綻開,越發刺激著未祈的視覺時,喊著痛的當事人,臉上卻出現了幸災樂禍的表情,害未祈一陣錯愕,差點想把食鹽水瓶口對準那張臉,看看那傢伙的腦殘是不是能跟血漬一樣被洗掉。 「我沒想過用菜刀肉會這樣翻出來。」說著,子湘伸出完好、也是用來自殘的那隻手,企圖碰觸嶄新的綻裂,但未祈搶先一步,用紗布將傷口全數蓋住。  儘管已經盡可能的輕柔,子湘仍痛得皺了臉,眼淚也不自主地溢出。 「割的時候……不會痛。」  痛死活該!  未祈用心裡那一吼抓狂的咆哮把暴怒壓在胸口,手上的動作不見停頓,外觀也有著一貫的冷靜,但她的耳根一片赤紅。忍耐。每次的成功,都讓未祈感到自豪,因為她並不是個有耐性的人。  但這對耳朵似乎不太好,未祈覺得自己的耳膜似乎正一脹一脹地發著疼。 尤其是子湘又開口對她說話的時候。 「妳不問我為什麼?」有些刻意地,子湘問道。「……」  問了妳就不會繼續割腕嗎? 要我勸妳別這麼做嗎? 勸了妳會聽嗎?  模擬了可能的對話之後,未祈最後決定還是什麼都別說。 因為不管說什麼,想必都會是徒勞。  看著未祈的沉默,看著她專心在包紮上,知道她想著些什麼的子湘突然感到一陣平靜。她知道,未祈也許是刻意冷漠,因為她一向要自己如此。  要不疾不徐,不做多餘的事情,不說沒有用的廢話。  她知道。  未祈會怎麼想,想說什麼,她都知道。  如果不是現在這樣的狀況,子湘一定會纏著未祈,讓她一邊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一邊認真地解釋。從小到大,未祈沒拒絕過她任何的要求,而且總是表現得成熟,是最可靠的朋友,是她最依賴的人。   未祈沒有變。   高中畢業後,親密的伙伴們各奔東西,各自有了各自的生活,再見面時似乎全變得陌生。子湘想起五年前的同鄉會上,隨著老朋友一個個到場,她一邊生疏但衷心地說著諸如「妳現在這樣好有女人味」、「都快認不出來了」之類的話語,一邊驚訝於時間所造成的疏離感,並試著習慣彼此都具備的刻意成熟。  而有這種想法的,似乎也不只有她一人,看看那些頗有應酬意味的互動,子湘已經很難回想國、高中時,每到下課就黏在一起,一個甜筒妳咬一口我舔一下的模樣。  唯獨未祈……  她記得很清楚,發現未祈走進餐廳,子湘第一個念頭是:「這傢伙去了龍宮嗎?」,依舊是俐落的短髮,隨性的T恤跟牛仔褲,當那張千年不變的兇惡死臉化為招牌的頑皮笑容時,現場幾個女孩們像看到了哪個花美韓星下飛機似地尖叫:「未祈!」,而未祈則立刻回應道:「叫屁啊妳們!等下要是有人報警,我就說妳們是唱煎熬唱到集體破音!」,桀傲不遜的姿態加上毒舌先是讓大伙愣了愣,接著全場笑跟罵一起扔出來,讓原本尷尬的餐會瞬間熱鬧非凡。  這樣的未祈……  思緒回到眼前,子湘看著未祈,想到剛才那一幕。  在未祈家客廳地板上發了一、兩個小時的呆,被呼喚、回過神,然後轉身突然看到未祈時,她第一眼注意到的是縱切過未祈額頭,最後匯集在她眉間的線條。  那畫面--子湘自己也莫名其妙地,她覺得異常好笑。 好笑到幾乎要讓她忘了到這裡的理由。  而後未祈不發一語的所作所為,則讓子湘既安心,又懷念。 「未祈妳,到底有沒有變呢?」  聽到這句話的未祈抬起頭,深深看進了子湘的瞳孔。  未祈那雙總是嚴肅,對子湘來說卻一向都是帶著包容的眼睛,現在像是沾染到了什麼似地感到酸澀,因而微妙地蹙起,甚至輕輕顫抖著。如果換成其他人,恐怕已經在這樣的眼神之下,像個犯錯的小孩般道著歉縮到角落去了吧。  但對於子湘而言,這眼神只是令她相當、相當,相當地難受。 「如果妳沒變的話,那、為什麼……」  一直蘊含在子湘眼眶中的水氣,終於凝結成滴,重重落在未祈手上。  好燙。 未祈感到有些意外,眨了眨眼。  而那熱度在手上暈開之時,突如其來的憤怒參雜著窘迫與驚慌,迅速漫上未祈的心口,差點淹沒了她。 「為什麼,我會變成這個樣子?」  啜泣伴隨著猶如遠處角鴞夜啼的微弱悲鳴,霸佔了未祈所有感官。  但她忍著,不讓自己用破口的暴言掩蓋胸口裡的疼痛,同時也嘗試著麻痺著自己,不願受到感染。   沉默的仰望,延續著。   =   「需不需要轉介?我可以幫忙介紹適合的輔導員。」 「我想……」未祈本來想接著說「沒有用」,但對方畢竟是專門的醫務人員,這種自負、或說不知好歹的講法,立刻又被她吞了回去,雖然她打從心底覺得,子湘的狀況不是給藥或鼓勵就能改善。  未祈推託自己不是家屬,得與子湘父母討論過才能決定,然後乖乖聽醫生廢……勸導,說這種病例需要除了定期吃藥,還要有家人或朋友的陪伴云云……  陪伴?我別把自己賠進去就好還陪伴。 未祈無不惡劣地想著。  這時子湘完成了縫合從診間走出來,一看到未祈就朝她舉起包紮好的手,吐了吐舌頭道:「只縫不到十針耶,看來我比自己想像得還膽小。」 「……」未祈差點想將子湘再推進診間,請護理師順便把那張嘴給縫了。  膽小?妳這樣一次又一次,把自己的手從五線譜畫成馬賽克拼貼還叫膽小? 未祈咬牙切齒地想著。  之後,兩人在領藥區等候叫號,子湘隔著紗布頻頻撫摸傷口,樣子看上去是走神得厲害,而大剌剌攤在座位上、望著天花板像是在發呆的未祈,耳邊則猶然迴盪著護理長的話。 「我以為妳是她的家人」  這是護理長看到未祈處理傷口手法後的感想,未祈先是擰起臉疑惑兩人外表的相似之處何在,接著才恍然大悟。 「妳表現得不像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反倒像是習以為常」  不。 未祈心想,這還真是第一次遇到。 找上門來自殘給人看,這說什麼都不可能習以為常吧……  但如果妳的生命裡曾有人以這種方式消失,妳就會警惕這種事,甚至有所覺悟與準備。  為了別再不明不白地,受到那種直至入土都不可能痊癒的傷害。 「……」  眼看距離領藥還有好些個數字,未祈突然開口問道:「妳是怎麼進去我家的?」 「未禱啊。」子湘笑說。  臭小子!我就知道!  可能又猜到了未祈的想法,子湘看著她一笑,接著就這樣興致盎然地盯著未祈的臉。想當然耳,未祈自然是不悅地瞪視回敬。 「看啥?」「妳跟未禱雖然個性很像,但長得不像。」「我也很遺憾他是我親弟。」未祈咋舌,「還有,個性也不像好嗎?」「還說不像?都愛說對方壞話,讓人搞不清楚感情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呵。」  未祈乾笑一聲,因為這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尤其某件事,更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用錯跟手足相處的方式了。說起來……,未祈看著子湘正想要發難,子湘的話夾子卻開了。 「可是從小到大好像也沒看過你們吵架耶?」「那是因為小時候都是我單方面霸凌他,離家工作後要吵也沒得吵。」「這樣應該算感情不錯吧,他不是也常往妳這裡跑嗎?」「那是因為他貪吃,而我會開伙,這樣省錢。」「齁!難怪他說他來妳家當垃圾車!」「那是因為他能幫我的只有倒垃圾!」  未祈扶著額頭裝成要昏倒的樣子(事實上也快了,畢竟不是個平靜的夜晚),讓子湘終於真的笑開了。連她自己都訝異的,許久未曾有過的真心。而看到她這樣的笑容,未祈無奈地將瀏海往後一撥壓在頭頂,思索著不知什麼。 「但妳們是不是都很少跟對方聊自己的事?」「嗯。」「為什麼?」「習慣……幹嘛一直聊我弟啊?」「因為我跟他交往過啊。」「我知道,所以咧?」  未祈沒把後面的話講白。  我當然知道,妳是在試探什麼? 「蛤?妳知道?」「妳們分手後我才知道。」「是喔?我們交往的時候他一直說不能讓妳知道,說妳會生氣。」「是啊,所以事後我們打了一架。」  子湘聞言突然把眼睛瞪得老大。 「妳?打架?跟未禱?什麼狀況?」她連珠炮地發問:「欸?所以妳們不吵架但是會打架嗎?二話不說就打起來?」「不,打架也是生平頭一遭。」「為什麼?」  她吃驚的表情總算讓未祈露出今晚的第一個笑容。 在那之中有著子湘熟悉的調皮,令她不禁怔愣。  但未祈接著卻只是默默微笑,看著子湘不發一語,時間長得讓子湘數起臉上的痣來。因為她發現,自己沒辦法直視未祈的雙眼太久,那會讓她覺得自己被看透……,即便未祈可能早已看穿一切。  數十秒過去,放過子湘後,在說話之前,未祈微微聳了聳肩。  果然很像,跟未禱。 子湘想。 「妳覺得我們能像現在這樣侃侃而談,是托誰的福?」  子湘認真考慮了一會兒,回道:「我的?」 「……」也是啦!未祈心想,但還是翻著白眼道:「還不都是因為那個臭小子!」「未禱?」「還有誰?」未祈朝著空氣揮拳,激動得讓子湘很是訝異。  或者說,有些不明所以。 「妳生氣啦?」「那小子把爛攤子都丟給我收拾,能不氣?」「欸妳怎麼說我是爛攤子啊?」「……妳剛剛在我家時,有看到我黏在一起的眉頭嗎?還是我現在黏給妳看?」  子湘吐出舌頭,把左手藏起來,讓未祈一雙眼睛翻得快要看不見瞳仁。 「唉呦,別氣嘛,未禱他很關心我。」「所以我才揍他。」 為什麼要生氣!我喜歡她,所以想為她做點什麼啊!可是我只能陪著她,我的關心對她沒有任何幫助!所以我才答應分手!我盡力了,老姐,妳知道啊!我沒有那個能耐,因為我不是妳! 老姐妳為什麼要對我發脾氣?什麼都沒做的妳憑什……  未祈想起自己一腳蹬翻那張還想講下去的嘴巴後,姊弟倆就打了生平第一次架。應該說,那是未禱第一次還手,所以更是讓未祈惱怒得把技巧什麼的全都拋諸腦後,只顧著想盡辦法撂倒比她還高了一個頭的未禱。  兩人在地上翻滾扭打,把彼此揍得臉上精彩,一直到過度用力的臂膀拳頭開始抽筋、無法正常活動,才雙雙甩手躺在地上。她們倆一時片刻都還緩不過氣來,但腦袋倒是逐漸冷卻,慢慢的,「什麼時候開始的」、「好久了」,像這樣的對話開始交換之後,這對姊弟才第一次對自己的手足坦白,暢所欲言。唇槍舌劍。  未祈覺得,這可能不會是她們最後一次打架。  也好。 她們應該多打幾次架才對。  她知道未禱只是不忍心看子湘在無止盡的傷害中往返迴圈,這點未祈再清楚不過。誰忍心?子湘是她們那屆的校花,長得漂亮又好相處,誰會願意看到她變成這樣?這女孩成績絕頂,只是有點運動白癡加音癡,那時又有誰知道,她居然還是個花癡?  未祈所定義的花癡,是專屬於子湘的。每次陷入名為「愛情」的爛泥巴裡,明明自己也厭惡那一身髒汙,卻還是屢屢無法自拔,這除了花癡沒有別種選擇,乾脆點未祈會直接罵「白癡」。雖然她還是會希望子湘有天得以出淤泥而不染,但那些死透了的古人,說的話還是跟著埋進土裡就好,別給人太多無謂的期待。 「沒那屁股還想坐那位子,那小子擺明討打。」「妳的意思是我很難搞就對了。」「有自知之明,還不錯嘛。」「……未祈……」  子湘哀怨地瞪著未祈,但同時也覺得很好笑。 「未祈妳超怪。」「雖然妳講過八百萬遍我很怪,但、相信我,這對我來說是恭維。」「自我感覺良好!」「謝謝稱讚。」  子湘被逗得有些難以招架,只好笑著說「不講了不講了」,然後往椅子另一邊靠。緩下情緒後,子湘把注意力轉移到領藥號碼上,她瞄向未祈手中的領藥單,未祈則會意地將遞過單子。  看著號碼,子湘深吸口氣。 「我說未祈妳怪的意思是,妳明明目擊我自殘,卻好像不當一回事?」  未祈立刻挑高左邊眉毛。子湘本已經略趨正經的情緒也因此立刻破功,每次她只要看到未祈這個表情,就控制不住臉部肌肉。  挑高右邊會更好玩。 子湘在心裡大爆笑。 「妳非得要挑明著講就是了?」「哼哼,就講啊,我請了年假,有很多時間說清楚講明白。」「是啊,時間多得跑來我家自殺給我看咧。」  這句話讓子湘感到極其意外,她看向未祈,但未祈只是指了指黑底紅字的LED顯示器。 「把藥領一領,去我家清地板吧,原木很難搞的。」   =   …就算想說些什麼,……對於既定事實做出掙扎般的評語,到頭來不過就是一堆,藉口而已。 我們並不是為了狡辯,才如此拗執地,要去證明些什麼。 只是,不說話,似乎難以生存。只是,那些美麗的事物,即使用光了字彙,依然無法形容。 只是,世界與我們,對待雙方,都太過於苛刻。 只是,我們…… 過往,這個東西,所能夠留存下來的,所能夠形成的,所能夠言語的,都已太過稀薄,如晨霧,在陽光普照之後,就會立刻消散無蹤。 一直、一直,的努力,到最後,足以道稱的,也只會剩下,剩下……   剩下不知道什麼鬼。   =   「湘,」未祈坐在沙發上,口吻中懷著許久以前的親暱,柔和地說:「妳知道,我曾經對一個像妳這樣的人,講過什麼話嗎?」  這番平靜的話,卻讓子湘毛骨悚然,她從小就一直很怕冷靜的未祈,因為這代表她已經甩開所有的情緒,準備機械式地就事論事。  子湘揣揣不安地抬頭望了未祈一眼,沒答腔。 「他是我們公司的後進,不同部門的,雖是我們這行的新人卻已經有點年紀,至少比多數早他一、兩年進來的都大。」未祈將原本盤在沙發上的右腿放下,繼續侃侃道來:「我姑且叫他老王好了。老王不是我帶的,是我一個叫達霆的同事,人雖然好相處但嘴巴很壞,所以常會聽到老王抱怨……老王菸抽得很重,那時我也還沒戒菸,有時會在頂樓遇到他,所以也得聽他訴苦。」  未祈晃著的小腿吸引了子湘的目光,讓她有些心不在焉,但仍做出有在聽的樣子。 「他老說,自己因為失眠得吃藥,但那些藥總是有副作用,讓他常常作夢,而那些夢即使在他醒了,也會糾纏著他,讓他提心吊膽、疑神疑鬼,讓他過得很累、很想找辦法解脫,結果有次他把左手袖子拉起來,用膝蓋想也知道他想讓我看什麼。」「……」「然後,妳知道,我那時真的超煩的,滿腦子公事,」未祈獰笑,「我最恨有人在這種狀態下還要剝奪我那只有一支菸的放空時間,尤其還是拿他的自艾自憐,他真的是在錯的時間找到錯的人博取同情。」「妳該不會爆打了他一頓吧?」「浪費力氣,我又不是傻了,」未祈沒好氣地說:「我只說:『這裡有十五樓高,下去應該會碎成不少塊,收屍起來很麻煩,但是應該比你那個有效而且快速。』然後就丟他一個人在頂樓吹風。」  似乎是想起了當時的情景,未祈嘴邊的嗤笑不斷。 「妳知道後來怎麼了嗎?他居然跑去跟達霆還有我們組長告狀,說我沒有人性,不開導他就算了,還話盡風涼,說我應該對他道歉。妳看,三歲小孩嗎?很不幸的,我們組在公司是出了名的有效率,而這份效率就來自於那個工作起來跟鬼一樣的組長,對她來說,『不切實際』才是最需要道歉的事情。」未祈笑個不停,「我們組長對達霆說:『拿改派申請表給他。』連講解的時間都省起來,達霆更狠,把還想抗議的老王拉走時甚至說:『想死是嗎?建議你留下來,在我們組上很輕易就可以做到死,或讓你真的去跳樓的機率還頗高的。』真夠妙的。」  子湘看著說得一臉開心的未祈,寒心的感覺越發強烈。 「未祈妳……」「怎麼?」「妳那時,是真的叫老王去死對吧?」「對。」  未祈迅速凝起臉,面無表情地回答子湘。 「妳是認真的。」「我是。」未祈點頭。  子湘瞪著未祈,本來拿著刷子跟原木地板上的血跡奮鬥的手也停下。 「所以妳現在也要這樣對我?」「……」  未祈本想說,對,如果有必要的話。  但…… 「老姐妳為什麼要對我發脾氣?什麼都沒做的妳憑什……」  憑什麼? 未禱的話,其實一直像把抵在背心的刀,尖銳的刃鋒扎著皮膚,要捅不捅的。  什麼都沒做的她,之所以要對著自己的弟弟發脾氣,是因為未祈只能什麼都不做。她不知道除此之外,還能怎麼做。  未祈深深嘆氣,不做出回答,只是將雙腿交疊,把自己陷入沙發裡。  真是沒用。 她心想,自己終究還是不夠堅固,不足以抵禦一波接著一波襲來的心軟。 「未祈,」確定地板沒救了的子湘將刷子扔進水桶,側過身坐在沙發前,將頭枕在未祈膝蓋旁的椅墊上,開口道:「並不是只有我有問題,妳知道嗎?」「嗯。」「我說的,就是妳喔?」「我知道。」未祈閉上眼睛,毫不遲疑地回答。「哼,妳一向什麼都知道。」子湘嘟起嘴巴,好像相當無聊似地戳著未祈結實的小腿玩。  雖然結實卻沒什麼肌肉線條…… 不公平! 「!」像是要威嚇敵人的貓一般,未祈全身的寒毛都豎起,因為她被咬了。未祈呲牙裂嘴,只不過罵人的話衝到嘴邊,又緩緩嚥回肚裡。  五官貼在小腿上的觸感,還真奇妙。 未祈低頭看著子湘如此想著。  妳的眼睛,也還是一樣令人忘了自己正在責備妳。  兩人對上的雙眼之中,都遞出了一份柔軟。 「未祈,」子湘撐起身子朝沙發上挪去,朝未祈而去,「我知道妳懂我。」「嗯。」未祈伸出手自然地輕撫著子湘的背脊,接納她靠向自己的肩窩。  好瘦弱的身軀。 懷抱裡的子湘讓未祈突然覺得鼻酸。 「我也懂妳,未祈,妳知道。」「嗯。」搔刮著未祈頸窩的髮絲,令她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氣。  這個人,明明是如此的令她疼惜…… 「湘,」未祈忍不住問道,「孤單是妳傷害自己的理由嗎?」   =    她們那個鄉鎮的孩子,很多從幼稚園起一直到高中都是同學,這當然包括子湘與未祈。  兩人都是在團體中較為突出的人,但差異性相當明顯,比方說在畢業典禮上就分兩派,哭著要到外地念書的同學們常聯絡的那一派,以及爽快地要大家有緣再見的那一派,子湘與未祈,各自正是兩派的的代表性人物,而個性迥異的兩人卻從小到大都形影不離,被同學們戲稱為最佳搭檔。  最後,當這群一起長大的人即將各奔東西,就在高中畢業典禮上,平常不哭的都哭了、愛哭的哭得更慘了,但不管到哪哩,都還是會有例外的人,所以哭慘那一派的代表人物子湘,指著沒哭那一派的代表人物未祈,發號了如此施令:「未祈沒哭,給我弄哭她!」  結果未祈被得令的女孩們,硬是搔癢到笑得快喘不過氣、眼淚直飆,總歸是成長歷程裡的恩怨情仇終究得到清算,讓平常被未祈惹得夠嗆的人,臉上都有揚眉吐氣的清爽。 「這是何苦呢……」回家的路上,未祈難得向子湘抱怨,「這麼想看我哭說一聲就好,是說我待人也還不算差吧,怎麼一個個看我飆淚都好開心的樣子……」  而子湘聽著,卻只是怔怔地望著前方的未祈單手甩著什麼都沒裝的書包(學妹送的花全給恩師做乾燥花去了,學弟送的禮物則全送給學妹了),回問說:「如果我說想看,妳就會哭嗎?」 「哎,妳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哭點,陪我看部『再見了,可魯』不就得了?」「我的意思是……」子湘深吸一口氣,又躊躇著,道:「那,如果我說想去走走,妳會跟我一起去嗎?」「會啊,這有什麼問題?」「那……」子湘有些著急地停下腳步。  未祈又往前走了幾步,才察覺到不對勁。轉身後,看到眼眶不知何時又滿盈著淚水的子湘時,未祈發現,那明明是她已經看過上千遍的表情,此時此刻,卻令她感到無比的不知所措。 「如果我說,不要讓我孤單一個人的話,妳會永遠陪著我嗎?」   =   「孤單嗎?」子湘自嘲地、慘然地,如同她讓未祈目睹自己割腕時那樣地笑了,「孤單只不過是……一種,過於疼愛自己的悲哀罷了。」  又來了。 未祈不快地皺著眉頭,因為那股複雜的怒火又撩上心口。  子湘所說的那句話…… 「這是妳當初說過的喔。」「……是沒錯。不過,」未祈抓起子湘的左手,「這也叫疼愛自己?」「是啊。」「……」  子湘起身離開了未祈的懷抱。  望著子湘背對著自己的身影,未祈把牙根咬得都發疼,她想起了自己那時的回答。 『湘……妳要我怎麼永遠陪著妳?我們也不會因為上了不同的大學就絕交吧?妳永遠也不會孤單一個人的。而且,孤單對我來說……』   只不過是一種,過於疼愛自己的悲哀罷了。  湘,我不懂妳的孤單。   這番無知,究竟是從何而來?如果知道了,就能夠贖去往昔的罪過嗎?未祈想起高中時的自己,除了子湘,她雖然與其他同學之間的相處也看似親密,但實際上卻常常獨來獨往,連子湘也拿她沒轍。看在他人眼裡,未祈有著同輩難以理解的成熟,但她自己很清楚,那只是她必要的武裝,是她保護自己不受傷害的偽裝。  因為她的心腸太軟。未祈不喜歡自己這一點。  所以到了最後,偽裝成了她的常態,不深入理解他人,也不讓他人過度干涉自己,即使是那時的子湘也一樣。孤單,成為未祈的常態,根深蒂固、無法拔除,這是未祈對自己的疼惜所致,是她愛自己的方式。   這是那時的她所以為的,自知之明。  「未祈妳呀,」子湘仍背對著未祈,「妳那軟得像霜淇淋的心,其實我一直很希望它能化成地上的泥水……可是妳選擇把它丟進冷凍庫裡雪藏,然後用焰火裝飾在外,把所有人,也都阻隔在外。」「……」未祈知道,子湘一定又在哭了。「我不是不懂妳所受到的傷害,」子湘的聲音微微顫抖,「但我還是希望,我能夠是妳的例外……那時,我們不是一直都在彼此身邊嗎……」  我希望自己堅強。  我希望自己不要再像個小女孩。  我希望,自己不要再像那個,被打得涕淚俱下、走投無路,只能縮在角落哀求:「不要再打了!」的小女孩。    未祈緊緊閉起眼睛。   「湘,我……」未祈伸手揉了揉自己眉間的皺紋,似乎正煩惱於說出口的話該如何組織,「那時的我,真的沒有辦法……我也不希望自己像那樣的無知,可是,我的感情……我的心如果要向著妳,即便是那樣的我,也不會一起畢業了三次還是無動於衷,這妳也懂……我,只覺得,如果那時就那樣接受妳,恐怕我們兩個都會一起毀掉,那時我真的是這麼覺得……」  應該說出口的話,終究還是無法像編排文章那樣,能夠起承轉合。 「我的無知,還有我無法交給妳的感情,不該是妳傷害自己的理由,事到如今,我到底該怎麼做才能……」  而未祈那些難以組織的話語,在說出口之前,就被子湘輕輕點在她唇上的食指給推回。  抬頭看著子湘納猶如孩提時代會對她露出的微笑,未祈感到一直以來都壓抑著的無助與懊悔,頓時全數湧上心頭,讓她難過得連呼吸都險些停止。  惱火、憤怒,這些看著子湘才產生的情緒,全都是因為自己的無能為力。 「未祈,我知道。我說過了,我懂妳。」  沒變的人,到底是誰呢? 「對不起,我其實都是知道的。我知道妳要是明白我的狀態,一定會相當自責,可是我也沒有辦法不這樣,這個啊……」子湘撫摸著自己包著繃帶的手,道:「雖然跟未祈的孤單不太一樣,但這也是我留住自己……讓自己活著的方式。對不起……」  被擁在子湘懷中,貼著她的胸口、聽著她的聲音、感受著她平穩的心跳,未祈知道子湘正因為自己的自責而感到安心。正如子湘懂她,她也懂子湘,更突然覺得子湘這一點實在是相當惡劣。  但,一想到這麼長的時間以來,子湘都忍受著自己這份惡劣,選擇傷害自己,而不是傷害她,未祈就只能越發感到無奈,以及更深的自責。  無限迴圈,而且無解。 「我呢,現在還是覺得,我沒有辦法單純把未祈妳當作朋友看待,光是妳這樣乖乖被我抱著,我的腦袋裡就開始有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在急速旋轉。」  搞、搞什麼! 未祈的肩膀頓時用力跳了一下,心裡大喊著:「不要讓我白白感傷啊!」 「為什麼都這樣了,我還是知道,未祈妳不可能會是我的呢……?」「……」  未祈緩緩將子湘推開,然後握著她的手,讓她跨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眼看這極其曖昧的姿勢,使得子湘危險地瞇起眼睛,未祈連忙又伸手固定住兩人之間的距離。 「湘,妳想抱我?」「廢話。嗯……,正確來說,想被妳抱。」「……」  聽到回答的未祈忍不住頓了頓,但她隨即深吸一口氣,緩緩回答。 「……要我抱妳,其實,也不是不行。」  聽到未祈這麼說,子湘反倒大大地愣了。 「可是,這是妳要的嗎?」「……」  子湘差點就立刻張嘴說「是」,但看到未祈的眼神,又馬上搖頭。 「不是。」  未祈苦笑。 「……對不起。」  子湘還是搖搖頭。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她笑:「因為我們其實都沒變。」  說著,子湘緊緊抱住未祈,在那懷抱之中有遺憾,也有憐惜。 「是啊,我沒變……」未祈將頭輕輕靠在子湘身上,緩緩說道:「都是我害的……湘,不要再傷害自己了,即使不是以妳想要的方式,我還是能在妳身邊……」  聞言,子湘卻突然大喊了一聲:「才怪!」並立刻從未祈身上跳下來,讓未祈空著手傻坐在原地。 「是啦,我會自殘確實是妳害的沒錯,因為每次只要失戀,我就會覺得自己又失敗了,沒能從得不到妳的絕望中走出來,但至少我正嘗試著往前走!這個、」子湘舉起左手,「這個只是副作用!沒什麼大不了的!」 「沒……」未祈差點沒反應過來子湘說了什麼,「怎麼可能沒什麼大不了!」 「我說過了,不要以為我不懂妳。」  子湘抓著未祈的手,將她從沙發裡拉出來。  看著未祈的視線在自己臉上不斷游移,試圖釐清自己在想些什麼,子湘不禁心疼地伸手撫摸未祈的臉龐。  她今天來的首要目的,確實是自殘給未祈看。  但…… 「未祈,我問妳。」 「……妳問。」 「這幾年來,妳真正愛上誰了嗎?」 「……我、」   怎麼可能辦得到?   未祈無法回答。  「這就對了。」子湘道:「不管怎麼樣,我們都還是得繼續走下去,不然要怎麼寫下一段故事?」   她再次輕輕抱住未祈,笑著。   「妳是不是,也該放過自己了呢?」   =   「再見……」  子湘臨走前那不捨的身影,在未祈眼裡依然像幽靈般在客廳門口若隱若現。 她現在肯定又在哭了吧。  未祈捂著臉,跳脫不出自責的漩渦,耳邊卻又迴盪著子湘的所有話語。  腦內無止盡的自問自答,使得未祈一直到手機響起,才發現時間已流逝許多,黑暗中閃爍的螢幕上與04:37一同顯示的名字,是「文」。然而未祈只是盯著手機默默數著震動的次數,直到一首歌唱完、難以數清的震動聲響過後,手機才終於靜止。  但很快又開始在桌上抖動。  而未祈只是狠狠瞪著它……  之後只要螢幕亮起,未祈就瞪它。  這樣的一來一往直到手機再也不停止歌唱為止…… 「幹嘛?」接聽通話時,未祈覺得在這個時間被吵醒的人,聲音聽起來應該跟現在的自己沒兩樣,所以沒刻意修飾語氣裡的半死不活,「這時間想嚇誰啊妳?」『……』「幹嘛啦,講話啊?」 『未祈,結束了嗎?妳還好嗎?』  文的憂慮,透過手機毫無保留地傳遞過來。 「好個、呃……」罵聲突然哽在喉嚨裡,最後竟然成了嗚咽聲,連未祈自己都十分意外。  她只好死命吞嚥,不想讓不該在這時跑出來的東西隨著話語透露,免得鬧個一發不可收拾。 『未祈?』「喀……」  未祈雖然很想掛斷通話,但她知道文一定又會立刻回撥,只好把手機拿遠,但還是被文聽到了她唇齒間的壓抑。 『未祈?妳在哭?』「我、沒……」  怎麼也說不出口的「沒事」成了忍耐的急促喘息,醞釀了整晚的東西,正在未祈的胸口裡毫無節制地肆虐,喧嘩著要出口。 『未祈妳在家吧?』「……嗯。」『妳不要掛斷,等我!』「嗯……嗯?」「跟我講話,還是哭給我聽都沒關係!我現在就去妳那邊!」「妳來要、做什……」    妳是不是也該放過自己了呢?    一手仍將手機持在耳邊,一手則摀住了嘴巴的未祈,突然發出一陣帶著疼痛的號泣,聽起來卻又像是淒慘的笑聲。  未祈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要哭還是要笑,她只知道,現在有個人不睡覺,正朝著自己飛奔而來。  而她的淚水像斷裂的串珠項鍊一樣,再也停不下來。  一顆、一顆,紛紛滴落在地板,在子湘那擦也擦不掉的血跡上頭。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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