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helix 于 2015-12-20 09:21 编辑

阅读前注意：她们也许不能在30岁前成为自己儿时梦想中的样子。

接到编辑的电话时，南小鸟正坐在躺椅上，看着摊在腿间的《一封陌生女人的来信》。她身旁的落地窗被水蓝色的帘子掩了半边，夜色中的霓虹灯透过另外半边向室内眨眼。

小鸟听到铃声后，合上书，心想终于到了这一刻吗？她慢吞吞地挪到靠墙的书桌前，拎起自己的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编辑的名字，她仍旧有些慌神，即便对近日以来低迷的写作状态感到无措，她也不想劳烦编辑。

电话接通之后，小鸟紧张地随处扫视，她看向墙上挂着的照片，找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稍稍稳住心神。面对编辑提出休假的建议，她不好意思拒绝，只能“嗯”了一声，又说了“抱歉”。确认好假期时长，挂了电话，她转身的幅度过大，碰掉了桌子上整理好的一摞魔术表演邀请票——自五年前开始她每年都会收到生日当天的票，她却从没去过。皱起眉头，把票券一一叠好放回原位，她坐到书桌前，关掉了电脑上闲置数小时的书稿——这次的稿件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应当如何结尾。接着小鸟打开搜索页面，浏览起推荐的度假地点。回过神前，她已经买好了往返莫斯科的机票。

哎呀，小鸟心里一惊，却释然地笑起来。都十年了，给自己一个结束吧。

为什么小鸟没有成为设计师，而是成为了作家呢？其间的细枝末节要说起来也只能这样解释：人生就是这样容易出现阴差阳错。

小鸟在走向登机口的时候，心情雀跃起来，但她又为这份雀跃感到低落。毕竟，阴差阳错不止发生在事业上。

高中察觉到自己喜欢绘里，她没有慌乱过。感到惊讶外，她在后悔为什么这么迟才明白过来。绘里就快要毕业了，而小鸟满足于她和绘里间的恰恰好的关系。她不打算说出来。因为什么都不会改变。

绘里毕业之后，她和绘里间的联系就断了。她从穗乃果那里得知绘里大学毕业回了俄罗斯，仅此而已。除了穗乃果和海未，小鸟与高中的同学间，包括μ’s的成员间，也近乎没有联系。

她在有意回避。

得知绘里的近况，难以避免进一步得知她的恋情、婚姻还有孩子。更何况，她不确定绘里是否会记得自己。即便她们是青梅竹马，一个并非足够闪耀的南小鸟会被绘里记住吗？

小鸟坐在红场广场上，仰头看向飞过的鸽群，漫无目的地扫视路过的人群。这里的许多人都有着金发。她幻想其中是否会有属于绘里的金发，随即否认自己的异想天开。

但是小鸟确实想要见到绘里。无论是异想天开，还是机缘巧合。

半是为了取材，半是为了藏在心里的秘密，小鸟在莫斯科待了五天。没有见到绘里呢。只留五日的时限，是不是太不谨慎了？在不知道她会不会在俄罗斯，会不会在莫斯科，会不会记得自己的情况下，只留给了自己五天的时间去盲目地期待奇迹。小鸟开始嘲笑自己，又不甘心地买了去往圣彼得堡的车票。

小鸟于傍晚时分抵达了圣彼得堡的旅店。放置好行李后，她与前台的爷爷聊起了天。英语中夹着俄语，老爷子絮絮叨叨地讲着城市的过去：双头鹰与镰刀、战争与风雪。寥落肃穆之余，他喝了口酒，转而提到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有家剧院，近日正好是周年庆典。他如同炫耀宝物般地说那里面的魔术师技艺精湛，表演通常选在本地，巡回表演却总是选在9月份开始，再两个月之后就不知行踪，游客千万不要错过这次机会。小鸟点头谢谢推荐，反身出了旅店。

走在圣彼得堡市区的街道上，天际线清晰可见。小鸟沿旅店旁的小河一路向下，大约走了半个小时便挑了个地方坐下歇脚。她挺了挺身，放松地靠在木质椅子的椅背上。在脑内回放了一遍自己临时拼凑出的圣彼得堡游览方案，小鸟又放任一股期待从心底冒出——会在哪里见到绘里吗？

小鸟任由期待四溢。联想发散着，十年前的一段回忆不请自来。那年也是这样的秋末冬初的时分，μ’s相约出去泡了温泉。当时绘里应该是泡昏了头，才会晕晕乎乎地淌过雾气，来到池边的小鸟身边。要是绘里没有昏头，怎么会轻轻浅浅地吻了小鸟呢？要是她没有昏头，怎么会在事后接受了别人另一番“绘里揉了小鸟的胸”的说法呢？

而且，一个吻又算什么？

绘里和谁的关系都很亲密。她会调笑收到情书的海未，会请求希买戒指给自己，会紧紧拥住流泪的穗乃果。

各种各样的绘里，小鸟都知道。

唯有一点。

唯有绘里面对喜欢的人的样子，小鸟不知道。

小鸟尝试幻想过那样的绘里。她笔下的人物也时不时混入了绘里的影子。这些主角们终究会得偿所愿。小鸟努力地创作自己无法达成但期望实现的故事。她所不拥有的、缺乏的、丢失的通通赋予笔下，但是她越写越察觉到文章的缺陷。

刚成为作家的时候，小鸟忙得透不过气，甚至在一段时间后认为自己或许已经不再喜欢绘里。直到某天晚上，熟悉的金发出现在了她的梦里。绘里没有回过头，只是牵着小鸟的手走在大雪里。小鸟醒来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难以抑制地笑起来。她庆幸自己没有与那份喜欢疏离，她感谢这个梦带来的前所未有的安逸。

只是绘里的出现并没有驱散小鸟创作上的问题。近几年，这个问题越来越严重，让小鸟走到了瓶颈。问题所在说起来相当模糊，就连编辑也只能和小鸟总结为“就是感觉缺少了一点东西”。

缺乏的是什么呢？小鸟隐隐约约地猜到了那个答案，却无从解决。

我写下的东西是为谁而写的呢？我相信自己所写下的爱吗？利用作者制造的巧合让主人公们得到爱，这样的桥段可以鼓舞现实中的人吗？

小鸟坐在街边长椅上，轻轻喘了喘气，看着天色将晚，无奈地回了旅店。

接下来两天的圣彼得堡游览对小鸟而言只能称为“无功而返”。她期待绘里会从埃尔米塔日博物馆的角落里晃悠出来，操着自己不熟悉的俄语向游客解说沙皇收藏的艺术品；她期待绘里会站在圣以撒主教座堂的小教堂里，就如同她们初次相遇一般，笑盈盈地看着她，问她怎么会来到教堂里。

这些仍旧是异想天开。

游览结束，小鸟好像是害怕就这样回到旅店一样，在距离旅店不远的地方坐下来。她不由自主地埋怨自己。跑来俄罗斯的两个目的到现在连50%都没有完成。取材已经被自己挤到计划的角落，而见到绘里并告白更加像是天方夜谭。这也算是自己期待中的结局之一吧。最合理又最不甘心的那一个。

小鸟叹了口气，忽而想起旅店爷爷的推荐，决定在回到旅店前，将那个剧院一探究竟。她站起来，回过身，在准备寻找前往剧院的路线前便愣住了。那家剧院就在她身后。但她惊讶的不是这个。

她想见的人站在剧院的大幅海报上露出她熟悉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