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binbinwang97 于 2015-12-30 03:00 编辑
“嚓”
打火机在用力按下四五次火轮后,微弱的火星终于烧着了沾满冰冷煤油的棉芯。
凑上嘴,烟头在微弱的火焰中一掠,轻轻嘬一口,然后用力吸口气,冷空气随着烟雾顺着喉咙滑进肺里,让我微微一抖。
这该死的天,真是冷啊。
我徒劳地拉紧脖子上缠着的米色围巾,好像这块薄薄的羊绒布能为我挡下着带着冰雪的风一样。
视线里飘出了一缕缕白色的丝线,将近透明的颜色混杂在白白的雪中,余光只能捕捉到这些丝线的移动,却看不清它们的颜色。
当然了,这是我的头发。
和那满地的该死的雪一样的颜色。
透明,无机质,易碎,仿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头发变成了这样无生命的颜色?
不记得了,应该是好久以前了吧。
我兀自想着,慢慢向后靠去。
背后传来冰水沁入身体的感觉。
那是竹子上覆盖的一层厚厚的白霜,被我的体温融化。
“这鬼天气还真是讨厌啊。”
深吸一口嘴里叼着的烟,视线被烟头的红光所吸引,我努力尝试着将双眼聚焦到眼前只剩一半的香烟上,却发现怎么努力,重影还是无法聚焦在一起。
说到底,这大冬天的早上,为什么要特意跑到竹林里呢?
我看了看面前放着的,已经被雪染成半透明白色的竹篓。
里面惨淡地躺着几颗看起来卖相比较糟糕的冬笋,还有一把锈迹斑斑的,看上去就毫无温度的小铁锹。
就这几颗可怜的小玩意儿,是我找了一整个清晨的结果。
我真的是过来挖竹笋的吗?
天还没亮就起来,胡乱地穿上衣服就背着竹篓提着那把小铁锹出了门。
趁着雪还没有完全积起来,在迷途竹林里踩着冻得硬邦邦的土,徒劳地寻找着埋在冻土下的竹笋。
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然后偶尔靠在长得和杉树一样的粗壮竹子上发一会儿呆。
好像,自己很焦躁的样子啊。
虽然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了。
抬起头,漫天的飞雪在透过密集竹林的光影中肆意飘散,几乎挡住了整片天空。
这鬼天气看来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再这样下去只会浪费自己的体力而已。
虽然,浪费了没事就是了。
“啊。”
下意识深吸一口烟,过滤嘴却将滚烫的温度传到嘴唇上。
这是说明,这根烟已经差不多抽完了。
我伸手从嘴里拿开烟头,用两根手指摁灭最后的残火,然后把烟头塞进了屁股兜里。
那里,已经存了大约二十个烟头,有些鼓鼓囊囊的。
然后,我直起身,重新背起了竹篓。
又是那种冰水浸透背部的感觉。
“算了,就去那家伙那里躲躲这天气吧。”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自我催眠。
就好像,我是这一秒才想起这个选项一样。
“所以说,我浪费了一整个早上都没有挖到好笋,看来短时间内我是没办法改善我的伙食啦!”
盘腿坐在榻榻米上的我,对着矮桌对面的人发着牢骚。
“反正你不吃饭也死不掉啦,伙食对你来说没有意义啦。”
银铃般动人的声音,内容却让人有些恼火。
“喂喂,会死的啊!会饿死的好吗!虽然会复活但是还是会死的啦!”
“意思差不多啦,差不多。”
像是要强制结束这个话题一样,声音的主人说完这句话后,用双手端起了桌上的杯子,轻轻地嘬饮了一口。
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会切实地感觉到,这个家伙和我在身份上的巨大差异。
但是,这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了。
“啊~~寒冬午后的热茶真是世界上最好喝的饮料啦!”
但是,在下一秒,那个人又回到了那副慵懒残念的样子。
“那只是因为你们家的抹茶比较好,泡茶的兔子手艺又比较娴熟而已。”
“废话,这是从’外面’来的茶哦,一般人是喝不到的。”
“说的这么自豪,其实不还是那个老太婆送的礼物嘛。”
的确,矮桌上摆着的两杯看起来就很好喝的,带着大量泡沫的浓稠绿色液体,比某个神社的抠门巫女提供的绿茶要好上太多。
听说,这种细腻的抹茶粉,是来自于外面一个叫做“宇治”的地方。
至于那地方是哪儿,我并没有什么兴趣。
毕竟,自己并不是会静下心来用茶筅慢慢搅拌茶水的人啊。
可能,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还是。
那样的世界,早就离我远去了,或者说,我已经根本回想不起什么了。
这一切, 是谁导致的呢?
“辉夜。”
轻轻脱口而出,那是我这辈子最恨的人。
也就是,坐在我对面的那个人。
垂到腰间的秀丽黑发,华丽而又宽大的服饰,精致到不像人类的五官,和那一脸与生俱来的优雅神情和动人嗓音。
蓬莱山辉夜。
她叫做这个名字。
在一切都崩塌之时,我的脑海中堆满了这个名字。
伴随着的,是复仇,杀戮和残忍。
没错,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这个名字是用刀狠狠刻在我的灵魂上的。
那是永世难忘的,仇人的名字。
“嗯?”
听到了我的呼唤,辉夜的视线从茶杯回到了我身上。
“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
本能地,我轻描淡写地阻断了深入这个话题的机会。
那些事,放到现在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吧。
时间总是会冲淡一切, 用一种残忍和缓慢的速度。
是啊,时间会冲淡一切的。
刻骨铭心的仇恨也好,和谁谁谁在一起的记忆也好。
这些东西,是无法永久保存下来的。
对于我来说,永久的,是时间。
没错,永久的时间。
永远。
该死的“永远”。
那是怎样一种绝望呢?我已经懒得去想了。
毕竟,对于对面那个人来说,时间也是“永远”的。
没错,我们的时间,是没有尽头的。
生老病死,生命对我来说,只是束缚着我们的东西。只是让我体验绝望和痛苦的东西。
时间,是剥夺掉我一切的,最后的“仇人”。
然而,我却拿它毫无办法。
只能受尽它的折磨,然后渐渐屈服于它,最后被它同化,成为一具永远的行尸走肉吧。
“怎么了,你有点奇怪啊。”
辉夜有些不依不饶地再次提问,把我从妄想中拉回现实。
“啊,没事,有点走神了而已。”
我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冷冷的,带着舒服的触感。
“莫名其妙喊别人的名字,理由却是走神了,你很过分哦。”
辉夜半开玩笑地,将有些闹别扭的话语丢了过来。
“啊啊,抱歉啦。”
我无心继续说话,随意地道了个歉,手下意识地伸到了口袋里,掏出了还没拆封的另外一个烟盒与火机。
“妹红最近好像只抽这种烟呢?”
辉夜的视线短暂地停留在那盒白色的万宝路上,然后看向我,微笑着说。
“嗯,最近人里只到了这种烟。”
我打开烟盒,抽出两根烟,一根叼进嘴,然后把另外一根轻轻抛到了对面。
“叮。” 清脆的金属音打破了这间对我来说过于空旷的和室的宁静。
“嚓。”微弱的摇曳火光照亮了这件没有开灯的房间。两个人的影子摇摇晃晃地印在墙上,动出了一丝丝残影。
我点燃了自己的香烟后,把火机凑了过去。
辉夜用一种对她来说过于粗鲁的动作起身把脖子凑了过来,用一只手护住火焰,将香烟凑了过去。
我握住火机的手背,感受到了柔软的温暖触感。
辉夜只是下意识地把手架在我的手背上,合并五指弯曲成半拳状,保护住火苗不被吹灭。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能够坐着分享抹茶和香烟了?
还有,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家伙也会抽烟了?
记不清了,感觉是最近的事情,但又感觉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妹红啊。”
“嗯?”
辉夜吸了一口烟,轻轻地吐出口。
淡蓝的烟雾从她乳白的牙间冲出,滑过樱色的嘴唇,慢慢飘散到空气中,不断变化着形状,然后消散成肉眼看不见的粒子,慢慢布朗运动到整个房间。
“妹红你明明能力就是用火,为什么点烟还要打火机呢?”
这个问题,倒是让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大概是,因为这样比较帅吧。”
“哈哈哈,那算什么中二少年的发言啦。”
“你闭嘴,老娘乐意不行啊?”
“行行行,没问题没问题。”
曾几何时,我们已经能够进行这样的对话了?
记不清了,感觉是最近的事情,但又感觉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很久很久。
久到,自己已经感觉不到仇恨的程度。
不过,这样也好。
或者说,这样才好。
毕竟,我和她的时间,是无穷无尽的。
当我身边的人一个个被时间剥夺生命时,只有这个女孩在我身边。
我,只有她了。
我,已经只有她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地苦笑了一下,然后又吸了一口烟,让烟雾完全充满肺泡,然后慢慢从鼻子里喷出。
“呐,辉夜啊。”
“又怎么啦?别再说是失神才叫我了哦,我会伤心的....”
我用一个简单的问题打断了她的话。
“辉夜你,以后还会在这里吗?”
“诶?”
辉夜呆了两秒。
然后,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个笑容,我无法用语言形容其中的意义。
温柔,无奈,悲伤,开心,和一点点的自私。
或许,只是我过度理解了。
但是,辉夜的这个笑容,足以让我安心。
莫名其妙的,安心。
“在你死之前,随时欢迎过来喝茶哦~当然,你要定期给我们送竹笋来哦”
辉夜她,给了我一个看似莫名其妙的答案。
“是吗,那就好。”
我转过脸,含糊地回答。
手中的烟开始发烫,这是在向我表明,又一根烟抽完了。
我将烟灰弹进了桌上的木质烟灰缸里,摁灭了烟头,然后把烟盒丢在了桌子上。
光线越来越黯淡,从落地窗透进的光已经不足以照亮我们的脸。
七分影,三分光,在这近乎虚幻的空间中,我们默默地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直到20根烟变成了塞满烟灰缸的烟头,直到整个房间充满呛人的烟味。
最后一个烟头被我按灭,整个房间又暗了几分。
“已经,很晚了啊。”
“妹红一直都喜欢留到晚上呢。”
“怎么,你不欢迎我吗?”
“哈哈,毕竟你是我们家重要的供应商之一嘛,就算我不欢迎你,永琳和兔子们都很喜欢吃你送来的笋哦。还有,冬天的煤炭也是....”
“呐,辉夜啊。”
“嗯?”
“我们就这样一直下去吧。”
“唔,就哪样呢?”
对话停留在这里。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太想认真去思考。
大概,就是现在这样吧。
在大雪纷飞的时节,这样面对面坐着,两杯茶,一盒烟,偶尔的奇怪对话。
这是我期盼的吗?
谁会关心这种事呢。
毕竟,“永远”这件事,是我们最后,也是最牢的纽带。
就这样,纠缠不清地,慢慢度过“永远”,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谢谢你,辉夜。”
“嗯,没关系,妹红。”
香烟,雪,还有她。
我的世界,暂时被这几样毫不相关的东西占据。
有些,莫名的开心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