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妮姬】嵐の中の二人だから(更新妮姬亲嘴插图(!?)一张)【插图 by 幻象黑兔】

作者:羅森店員煮飯娘
更新时间:2016-04-11 1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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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羅森店員煮飯娘 于 2016-8-18 23:16 编辑


妮姬CP的历史代入题材背景是法国大革命剧情可能相对比较沉重……对于历史并没有很细致地考证,还期待大家的批评指教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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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消息是:插图作者终于跟进了。高兴。

为方便大家欣赏插图,所有的插图除去分别插入正文的相关位置,也会集中放在第一页,并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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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族的耻辱!』红发少年高声喝道。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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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女合拢圣经,将它单手握持,横斜在胸前。她拿圣经的姿态漫不经心,毫无恭敬,像一位索邦大学不拘小节的讲师随手拿着一本伏尔泰的小品集。 ——第二章



570065“记住吧,少爷,”修女温暖的笑容完全分辨不出是认真抑或伪装,“记住这多情而诗意的夜晚。记住陪伴你度过这良夜春宵的雪国佳人。”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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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Nico满不在乎地回答,“我们法国式的吻。怎么,Maki小姐,别告诉我你以前都没经历过。”

——第五章

目录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正文


嵐の中の二人だから

第一章

她是伊甸园,她是奥林匹亚,她是阿斯加德。

她是众神的花冠,她是至高的圣殿,她是上帝最后的宠儿。

宛如初生的耶稣基督,安睡在圣母的怀抱。万国的君王向她稽首,世间的荣耀向她汇流。

她明亮的眸子中燃烧着普罗米修斯的天火,她轻蔑的嘴角绽放着俯视万物的微笑。本初子午线纵贯她的心脏,宣示着时间的开始与结束。灿如繁星的大师们环绕她的脚下,向她奉献着人类的一切智慧与天赋。

她像风华正茂的少女一般丰腴而纯净,像无畏的战士一般坚不可摧,像年老的哲人一般睿智而高傲。

巴比伦已经消亡,耶路撒冷沦为恸哭的废墟,雅典和罗马在历史的风沙中衰败枯萎。而她却神话般地挺立着,闪耀着,向全世界呼喊着——

我是巴黎,我是法兰西。敬畏我吧,膜拜我吧,效忠于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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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主耶稣基督降世第一千七百八十八年夏末的一个午后,妮可在蒙马特尔山上自家的葡萄园里俯瞰着巴黎。

对诗人而言,巴黎是九位缪斯的神殿。对哲人而言,巴黎是苏格拉底的讲坛。而对种葡萄的少女妮可而言,它就象村里小教堂那位牧师的圣经。

那本圣经是那么干净,厚重,黑牛皮封面上烫着金字,威严无比。这书就是救赎的恩典——牧师先生总是虔诚而傲慢地宣称,是万物智慧的总和,是世上最好的书。可他不准妮可或是村里的任何人碰它一指头。巴黎也正是如此。妮可每天都和它见面,它美丽,繁华,近在咫尺,塞纳河两岸伸展的街市像华美的油画,她认得出圣母院和巴士底,还有卢浮宫和爱丽舍宫。她甚至听得见它传出的曼妙柔和的喧嚣,却无法踏足其中半步。

但是妮可从不为此懊恼。她不属于巴黎,巴黎也不属于她。她满足于怀着某种好奇和敬畏远远地欣赏这座城市,就像欣赏那本圣经。即使牧师把圣经交给她随意翻阅,她也读不懂上面的半个字。同样地,即使有人带她走进巴黎,她也不知道何去何从。她只要知道圣经是一本好书,巴黎是一座好城市,也就够了。

为什么巴黎是一座好城市呢?圣经中有救赎世人的耶稣基督和养育基督的慈爱圣母,而巴黎有庇佑她的伟大的国王陛下和他容貌姣妍的王后。从牧师到村长,从吟游诗人到旅行戏班,每个人都说那王后像天使一般美貌。妮可没见过天使也没见过王后,但是她愿意相信这一切——不说别的,今年春间开始的干旱像烈火一般可怕,据说邻村已经活活饿死了三个孩子,而她的葡萄园的收成却和往年一样好,葡萄粒个个饱满得像小牛犊的眼睛。这怎么可能不是基督、圣母、国王和王后的恩惠呢?所以,这样的王后肯定配得上天使的容颜,这样了不起的国王配得上这么一位妻子,而这样伟大的两位陛下的王宫所在的巴黎,毫无疑问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

妮可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露出了微笑。让她喜悦的是山脚下的巴黎,也是她身边挂满葡萄的篱架。她抬起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被汗水浸湿的浅黑色头发有点蓬乱地扭着结子。

过不了几天,来自各地的葡萄贩子就会像看马戏的一般涌进蒙马特尔。这样的好葡萄,不用一个上午就能卖个精光。那时候她和妹妹过冬的口粮就有了着落,还会剩下不少闲钱。她打算把冬衣从夏洛蒂镇的当铺赎回来,再多养两只鸡仔。

还有,她想给妹妹做套新衣服,再给自己买条红带子做蝴蝶结。现在扎头发的带子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了。

她轻轻摇摇头,两条马尾就打在自己的脸颊上。于是妮可又笑了起来。她很为自己的马尾发感到骄傲,人人都说她这个打扮又俏皮又好看。

“可可亚!”她喊妹妹的名字,“可可亚!”可可亚没有应声。她大概是去河边钓青蛙了。可可亚总是会把钓来的青蛙切碎,拌在鸡食里。

自从爸爸妈妈三年前去了外省谋生,可可亚就变得近乎孤僻地成熟。她笨拙而努力地随姐姐做着农活和家务,娇嫩的手指一天天变得粗糙,夜莺般的嗓子也越来越沉默。妈妈教给她的歌她再也没唱过,也不再缠着妮可讲睡前故事。没有笑容,很少说话,像个隐居的修女。她甚至从没问起过爸爸妈妈的事情——他们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他们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这一点,或许可可亚早已经和妮可一样明了于心。

而妮可自己早已不再盼望父母的归来。种葡萄,养活和保护着妹妹,大概是她如今唯一的选择和活下去的目的。再过几年,她也许能找到个小伙子结婚,那时候她就能和丈夫一起赚更多的钱,给妹妹也准备一份嫁奁。劳作,嫁娶,活着……除此之外,她又能奢望什么呢?茹贝尔村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如此,每个农民的一生都是如此。

活着就是幸福的。在这以外的幸福,是王公老爷们所追求的事情。妮可不是王公老爷,所以妮可为活着而满足和幸福着。

不过,就在现在,妮可忽然发现,自己有了实现一个活着之外的小小的卑微的幸福的机会。

在她一边喊着妹妹的名字一边朝葡萄园外张望时,她看见那条从山下蜿蜒而上穿过村子,通往夏洛蒂镇的马路上,远远地走来了七八个骑马的人。

虽然妮可看不清他们的装束,但是,如果这么多骑马的人凑在一起,那一定是一群贵族老爷。上一次贵族出现在这个叫茹贝尔的小村子里时,妮可的年纪还没有可可亚大。

妮可兴奋地把双手在粗纺外衣的下摆上擦了又擦,从篱架上扯下一串最饱满的葡萄,冲进房间,随手抓起一只木盘子,把葡萄放在盘子上,又快步冲了出来。然后她停住脚步,犹豫了片刻,然后跑到井边,使劲儿地摇起了辘轳。

在她手忙脚乱地用打起的清水冲洗葡萄的时候,那队人马已经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她的葡萄园门口。

“老爷们!老爷们!”她喊道,“请等一下!”

他们停了下来。妮可迅速地把盘中的水沥干,捧着一盘葡萄踉跄地跑了过去。她猜得没错,那的确是一群贵族老爷,一共七个人,都是男子。为首的那一位穿着夏装丝绸衬衫和绣花外套,腰间别着手枪和佩剑,一顶插着天鹅羽的宽边帽在头顶颤巍巍地晃动。其他人的衣着没有那么华丽,但也考究整洁。大概是他的管家和随从。

妮可双手颤抖着,把盛着葡萄的盘子向那位看起来是老爷的男子递上去。他年纪似乎并不比她大多少,可能只有二十出头,面色白皙,修剪整齐的涂油小胡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请您尝尝吧,老爷!这是我自家的葡萄,”她兴奋地说,声音有点哆嗦,“茹贝尔……不,整个蒙马特尔山上最好的葡萄!尝尝吧,求您了!”

妮可并不是要讨好这位老爷。她从没奢望过一位贵族能给她什么奖赏,自己的葡萄能得到贵族赏光,本身就是莫大的荣幸。对她而言,对每个农民而言,贵族是和他们不一样的另一种人,是那些可以亲吻教宗的脚尖,可以瞻仰王上的御容,可以死后在教堂中和列圣并立的人。他们是王上的仆从,是万民的领袖,是他们的长剑和火枪保护着她这样的平民,让自己拥有卑微却安宁的生活。

能有机会服侍他们,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福分。

妮可总是对可可亚说,她们的葡萄采摘之后,会被做成美酒,送到巴黎城里,让贵族们享用。其实这是她自欺欺人的谎言,妮可知道,那些老爷们喝的酒,都是在波尔多和阿尔萨斯那样的福地酿造的。而她们这小葡萄园的出产,只能做成下等的红酒,供给小镇上的工匠和买卖人,连送进教堂做圣餐酒的资格都没有。她捏造这样的谎言,只是为了让自己觉得日复一日的劳苦时光不曾虚度。

而现在,活生生的真实的贵族,就在自己的面前。他那么英俊威武,风姿挺拔。但是或许因为旅途,他的面色颇显疲劳,或许已经口渴难耐。若是能吃下自己种植的葡萄,大人他必定会大快朵颐——妮可知道这葡萄是何等地美味多汁。啊呀!只要大人他为这葡萄感受到了一丝半毫的愉悦,她就等于在天国里为自己存下了一份功德,也在现世中为自己创造了一项伟业,这伟业对她而言,怕是不输给那说书演戏中征服了意大利和德意志的弗朗索瓦王上呢。她努力而谦卑地笑着,踮起脚把盘子举得高高的。“老爷,尝尝吧!”

大人咧了咧嘴唇,露出整齐的乳白色牙齿。

他笑了!妮可感到热泪在眼眶中滑动。他对我笑了!他会吃这葡萄的,他会喜欢这葡萄的!

大人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慢慢摘着手套。妮可把盘子又举高了点,生怕让大人劳神费力地弯腰。

大人摘下手套,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一粒葡萄,轻轻掐下。那手指纤细洁白,彷佛少女。妮可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滑动,他甩甩葡萄上的水珠,把它凑到唇边,慢慢捏开,将果肉和果汁一起吸进口中。他的姿态是那样地优雅好看,他闭上眼睛咀嚼品味葡萄的模样,是那样地雍容迷人。妮可盯着他看,忘记了眨眼,忘记了呼吸,彷佛变成了教堂里的石雕。她想,耶稣基督在加利利的山上传道的时候,怕是也不会比这大人更吸引人了吧!

大人吃下了葡萄,张开了眼睛。他低下头,对着妮可又笑了起来。

“小姑娘,你叫什么?”他问。

天啊,他对我说话了!妮可张口结舌,犹豫着想自己是不是要跪下答话,又不知道究竟该怎么措辞。

“大人问你话呢!”大人的一位随从不满地催促着。

“妮……妮可。我叫妮可。”她匆忙地答道,装葡萄的盘子还举在手里,好像在介绍这葡萄的名字似的。

“妮可。那么你姓什么呢?”大人又问。

“他们这等卑劣下民,哪会有什么姓。”另一个随从说。

大人点点头。“你多大年纪了?”

“我……”她刚一张口,大人的随从便呵斥道:

“你快把那盘子放下吧!成个什么样子!还有,回大人话的时候要低头,这么昂首挺胸的像话吗?”

妮可赶忙把盘子收到胸前,垂下头。“我十七岁,老爷。”

“你骗我吧,小姑娘。”大人说。

“不……没有,我没有!”妮可慌张地用手指抠着木盘的边沿。

大人说:“你抬起头,不要怕。”

她鼓起勇气重新抬头。

“这像十七岁吗?”他指着她的脸对随从问道,“我老婆今年也是十七岁,可是从脸蛋到身材,活像一头英格兰公猪。这一点你们我猜都不会反对吧。”

随从们发出一阵尴尬低沉,不置可否的笑声。

“我看你最多十二三岁,小姑娘。”他对她说。

“真的是十七岁,老爷!”妮可慌张地回答。他刚才突如其来的粗鲁让她不知所措。她一直以为那样下流的话只会出自村子酒馆里满身粪肥味,指甲里满是黑泥的农民之口。

就算是那些农民,也很少会这么描述自己的老婆。

“管他的。十七岁也好,十二三也好……小姑娘,你爸爸妈妈在吗?”他问。

“不……不在。”她小声说。“我和我妹妹相依为命。”

大人似乎是很满意地点点头。“还有妹妹,这再好不过了。”

妮可不知道这“再好不过”是什么意思。他紧接着称赞道:

“你这葡萄味道不错。”

妮可的眼泪立刻流了下来。“谢谢您,老爷!”她感到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不知道你是不是和这葡萄一样美味呢,我的妮可?”

他叫她“我的妮可!”妮可的眼前天旋地转了。那滋味就像是小时候偷喝爸爸的麦酒一样。“我的妮可!”这样亲昵的称呼竟然出自一位穿着绣花外套的老爷之口!这简直像册封她做了骑士一般。

只是前头还有一句奇怪的“你是不是和这葡萄一样美味?”

妮可不知道怎么回答这问话,也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大人似乎并不需要她回答。“你去洗洗干净吧。”他命令道。

她一下子慌张起来,“是葡萄没洗净吗?对不起老爷!我这就去……”

“大人是说,让你把自己洗洗干净!”一个随从说,“看你这模样,泥猴似的……洗干净了,到床上等着伺候大人。”

“不……等等,您,……我没明白……?”

她不知所措地看着大人,大人跳下马,用马鞭戳了戳她瘦弱平坦的胸口:

“怎么不明白?我要尝尝,你是不是和你的葡萄一样美味。”

现在妮可明白了。

“老爷,这不行,我不是卖花女。”她颤抖着向后退了两步。卖花女就是农民们口中的妓女。

大人摇摇头。“妮可,你当然不是卖花女,你比她们干净多了,也可爱多了。”

“老爷!”妮可惊恐地喊道。她不知道身为下等人的自己服侍老爷睡觉算不算一种荣耀。就算不是,她也并不想拒绝贵族的任何要求,可她为这种事情感到害怕,她在旅行戏班的演出上看见过一次相当露骨的关于男女之事的表演,围观的汉子们都粗鲁地笑着拍手叫好。虽然只是演戏,却也足以让她魂飞天外。

“查理,阿德里安!”大人开始变得不耐烦。“你们过来给这小姑娘帮帮忙。”

随从们答应了一声,跳下马围拢过来。妮可感到一只手用力抓住了她衣服的后领,她的葡萄盘子被打掉在地上,然后又有好几只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胳膊。大人冷笑着朝她走过来,她本能地挣扎起来,一只脚踢在了他的腿上。他咒骂了一句,高高地举起马鞭——

“啪!”

妮可惨叫了一声。马鞭狠狠抽过,好像有一块火炭被按在了她的脸颊上。湿润的液体流到了她的下颌。

随从们开始撕扯她的衣服。她还在挣扎,但是已经有气无力。她听见布料裂开的声音,就像乌鸦的怪叫。大人甩掉马鞭,解掉腰带,把佩剑和手枪丢在地上。“老实点,我的妮可。”他说,“相信我,这滋味你会喜欢的,比什么都棒。你去过天堂吗?我这就带你去,你马上就要听见圣彼得的钥匙哗啦啦地响,还有天使们围着你吹喇叭。说到天使的喇叭,你看,这里就有一根——”他大笑着褪下裤子,就在这个时候——

“砰!”

一声枪响。

妮可发现自己又能自由地活动了。抓住她手脚的随从们纷纷散开,拔出武器,而大人则慌里慌张地提着他的裤子。她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双手乱抓着已经被撕成一缕一缕的衣服,徒劳地遮挡着裸露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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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见两位骑士从夏洛蒂镇的方向飞驰而来,在他们面前停下马。当先的是一位红发少年,眼神锐利,衬衫雪白,身披龙骑兵的浅蓝披风,没有戴帽子,一手握住马缰,另一手高举短枪。想来刚才的枪响就是那短枪发出的。他褐发的同伴和他年龄大概相仿,身着戎装,鼻梁高挑,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看起来孔武精干。

“贵族的耻辱!”红发少年高声喝道。

不,不对。这一声怒喝让妮可马上发现,那是一位少女。

“日安。”大人重新系好裤子,摘下帽子微微鞠了个躬。“不知我此刻是有幸在受哪位小姐的责骂?”

“这位是维斯特波瓦侯爵(Marqui de Ouestbois)的长女。”和少女同行的少年说。这倒的的确确是一位少年,声音低沉,充满恫吓。

“维斯特波瓦?”大人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你们听说过吗?”他环视自己的随从,“西边的……木头?(Ouest和bois在法语中分别意为“西”和“木”),上帝,这算什么见鬼的名字?你听说过吗?查理?”叫查理的随从摇摇头。“你呢?”另一个随从耸耸肩。

“大概又是哪个美洲来的乡巴佬,在安特卫普买的爵位。”大人总结道,“据说那儿的侯爵三路易一个,比他们的总统乔治·华盛顿还便宜。”随从们跟着他这个侮辱性的笑话一起捧腹大笑。

红发少女收起手枪。“尽管我觉得您不配,但还是希望请教您的尊姓大名。”

“我是普拉蒂耶子爵,”大人做了个手势,阻止了要替他做答的随从。“也是蒙马特尔山夏洛蒂镇和周围三个村子的领主。不知在我的领地上,有什么可为您效劳?”

他在“我的领地”四个字上格外加了重音。

“没有什么‘您的领地’,先生。”侯爵的女儿的声音如同威严的法官,“法兰西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波旁王朝路易十六国王陛下的领地,这领地上每个生灵都是国王陛下的子民。因此,您的所作所为,正在侮辱至高无上的上帝亲自拣选、罗马宗座亲手加冕的国王陛下。”

普拉蒂耶子爵点点头,用手指狠狠挖了挖鼻孔,把挖出的鼻垢在两指间捻着。“小姐,您要知道,没有我们就没有国王,法兰西是我们的法兰西,其次才是那位路易先生的。至於以国王的名义,跑来指手画脚的您,这就是我对您的回答。”

他将鼻垢团朝红发少女的方向轻轻一弹。而他的随从们举起了剑和手枪。

“子爵,您对国王的侮辱,足以让您的脑袋和爵位一起丢进大西洋。”少女翻身下马,抽出长剑。

“在丕平和查理五世的时代,大概会是这样。”子爵把手指在外套上擦了擦。“小姐,现在可是十八世纪。我们都是文明的绅士。”

“如果您还自认为是文明人,最好放过这个姑娘。”少女抬高声音。

“您觉得您有什么权利来指点我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呢?”子爵抱起胳膊,“而且您太让我为难了,告诉我,您见过她这么可爱的姑娘吗?若是放过她,谁来浇灌我那饥渴得要枯萎的心灵呢?”

他转转眼珠,做出一个不怀好意地的笑脸:“大概您愿意用您生命的活水帮我这个忙?我挺好奇,在我对您献上我神圣的朗基努斯之枪时,您会唱一支什么样的赞美诗?”

“方才您说得对。”少女出乎意料地点点头。“就算您侮辱了国王,我也没资格代国王行使责罚。”

“身为一个弱女子,您倒是很识时顺势。”子爵讥讽道。

“但是您侮辱了我,”她咬牙道,“这账您是今天就要还的。”

只见她猛然拔出腰间的另一支手枪,几乎没有瞄准便扣下扳机。子爵的一个随从随着火药的炸响应声倒地。与此同时,她丢掉手枪,双手从腰间拔出双刃长剑,剑影闪过,鲜血从另一个随从的喉间喷出。几乎没有任何人来得及做出反应,连她那位同伴也僵坐在马上茫然失措。她的剑刃穿透第三个随从的身体时,其他人尖叫着落荒而逃,活像被猎豹惊吓的麋鹿群。

“我投降!”子爵高喊道,“没有必要这样,我投降!”

他软绵绵地面朝着少女跪下,脸上的笑容换成了一副僵硬的苦巴巴的哭相。

“您随从的命不能替您还账。”少女后退一步,将剑尖抵在他的咽喉上。

“我……您……这笔账……”子爵吞吞吐吐,他想咽下一口唾沫,但是喉咙上的剑尖让他做不出吞咽的动作,于是口水在他说话的时候从嘴角流淌了下来。“我愿意付钱给您,我愿意到您府上道歉,尊敬的维……维斯特……”

“我要您的命。”红发少女说。

“不行!”

一个人影忽然冲过来,少女的长剑被用力推开,子爵则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种葡萄的农民的女儿妮可跪在了红发少女的面前,她向少女伸出一只手掌阻挡着,就像油画上那位阻挡伦敦郡长刺杀瓦特·泰勒的勇士。她掌心被推开剑刃时划破的伤口鲜血淋漓。

“让开!”少女喝道。

妮可一动不动。“您不能杀他,小姐!除非您先杀死我!”

“我不明白,这个恶棍刚才还对你——”少女焦躁地放低了剑尖。

“侯爵小姐,他是我的领主!您听见了的,他说我的村子是他的领地!”妮可喊道。

“你只是听到他这么说,才知道他是你的领主?”少女皱眉问道。

“是的,小姐!”妮可大声回答。

“你愿意拼死去保护一个你从没见过的领主?”少女的声音混合着愤怒和忧伤。

妮可向前移动了一点,用胸口抵住了少女的剑。“一个人离开了领主老爷,还怎么能活得下去呢?”

她这样说的时候,她的领主老爷,普拉蒂耶子爵阁下,已经很懂得审时度势地从地上爬起来,拼命跑远了。

红发少女叹了一口气,把剑收回剑鞘。“为什么你会认为,有领主才能活下去?”

看见自己的领主已经脱离险境,妮可露出胜利的微笑。“当然有领主才能活下去。”她认真地回答,“一个人活在世上,首先要服从上帝,因为他是造物主。其次要服从国王,因为他是上帝意志的代行者。再其次要服从领主,因为领主是国王的左膀右臂。”

少女摇摇头,取下披风,包裹在妮可身上,遮挡住她半赤裸的身体。“矮子!”她回身喊她的同伴,“你带着手绢吗?”

那个少年跳下马跑过来,从军服口袋中掏出一块手绢。“你能老老实实地叫我的名字吗?我说过,我不喜欢矮子这个外号。”他恼火地把手绢塞在少女的手里。

“不能。”少女简单地回答,一边在手绢上撕下一条,把妮可流血的手掌仔细包扎好。“这不是外号,是个事实。”

“我比你高足足六公分。”矮子气呼呼地说。

少女没有理睬他。“你叫什么,姑娘?”她抚摸着妮可凌乱的头发。

“我叫妮可。侯爵(Marquis)小姐。”

“我不是侯爵。”少女说,“我父亲才是侯爵。”

“对不起,小姐,我以为玛琪(即侯爵Marquis的法文读音)是您的名字。”妮可嗫喏道。

“我的名字是……算了,你叫我玛琪就可以。”少女笑了笑,“妮可,刚才那些话,是谁说给你听的?”

“那些话?”

“要服从国王,要服从领主……”少女解释道,“你真的相信那些吗?”

“没有谁给我讲过这些道理,”妮可摇摇头,“人人都懂。这不是和太阳东升西落一样吗?”

玛琪的神情像是咽下一剂苦药。“矮子,我不明白,法兰西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矮子说。“怯懦,驯服,自认为自己是奴隶,并且还为此自豪。”

“他们不怯懦。”玛琪反驳道,“法兰西人只是没有觉醒。他们是被剪掉头发的参孙,沉睡的歌利亚。当他们醒来的时候,无论这些大小领主,还是高高在上的国王,都会如听到雄狮的吼叫一般颤抖。”

“玛琪小姐,您一直在说法兰西人。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妮可问。

玛琪吃了一惊。“妮可,我们在说的就是你啊,你不就是法兰西人吗?”

“我不是。”妮可疑惑地摇摇头,“我是蒙马特尔人,是这个茹贝尔村的人,我不是法兰西人。”(注释1)

“蒙马特尔也好,茹贝尔村也好,都是法兰西的国土,你当然是法兰西人。”

“我不是,”妮可固执地说,“你们才是。住在巴黎的人,那些贵族老爷们,才是法兰西人。”

“你是我遇到的第二个不认为自己是法兰西人的家伙。”玛琪苦笑着指指矮子。

“我是科西嘉人。”矮子自豪地说。

“这个矮子,”玛琪向妮可介绍说,“是我父亲在巴黎军官学校的学生,天知道他是怎么混到毕业文凭的,现在据说还当上军官了。”

“你这是什么话?”矮子没好气地喊道,“我是地地道道的拉·费尔军团的炮兵少尉,我的毕业考试是拉普拉斯先生主持的!”(注释2)

玛琪没有理睬他。“妮可,你听我说,”她捧起妮可的面颊,“你相信上帝,你知道上帝是怎么造人的吗?”

“上帝按照他的形象,用泥土先造男,后造女。”妮可熟练地背诵着圣经上的文字。

“对的。我们都拥有和上帝一模一样的形象,你也是,我也是,法国国王也是。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是一样的,都应该是平等的。”

“她听不懂这些,”矮子不耐烦地打断玛琪。

“我听不懂这些,玛琪小姐。”妮可说。

“很快你就会懂的。”玛琪拍拍她的头。

玛琪和矮子策马奔向山下,留下两道昏黄的烟尘和三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妮可怅然若失地把没被踩碎的葡萄一个个重新捡回木盘子里。她觉得玛琪是一个值得尊敬和服从的贵族小姐,虽然她听不懂也无法接受她说的那些大道理。她也为玛琪把她从子爵手中救下而衷心感激,但她仍然感到,让子爵大人遭受了这番磨难和羞辱,都是她的过错。她走回葡萄园,看着山下光辉熙攘的巴黎城,无声地啜泣起来。

(注释1)在法国大革命和十九世纪民族国家意识兴起之前,欧洲有不少教育程度低下的平民、农奴,甚至某些下等贵族,并没有“我是某国人”这样一种国家认同观念。他们只是自认为附属于某个国王或者领主。雨果在《九三年》的开篇就描写过这样一个不知道自己是法国人的旺代女子。妮可关于“服从上帝国王和领主”的论述,也是引用雨果小说中的原话作为致敬。

(注释2)皮埃尔-西蒙·拉普拉斯是法国数学家和天文学家,曾在巴黎军官学校教书。在拿破仑时代曾经出任过内政部长。他在政治上毫无建树而且品德很糟糕,但他的学术成就让他的名字至今还在折磨着理工科的学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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