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手指冰涼。
第一次那麼認真的感受到,是在那人要離開都城回去華山南峰,回到純陽,回到她真正的家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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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到了。
「......我要...離開了。」
吐出來的氣息變成了白色的煙,彷彿要將她的話語也抹去一般。妳那纖細的手指緊緊的、緊緊的握成了拳頭,好似在忍耐些甚麼,但吐出來的話語卻是那樣的雲淡風輕而簡短。
啊啊、或許一點也不雲淡風輕也說不定。
「恩。」對著她,我露出了淺淺的、淺淺的微笑。「路上要小心。」
如同我一般。
「甚麼時候要啟程呢?」放下了本在閱讀的自家山歌詞譜總集,我坐在床沿露出平常無異的微笑看著她。
我是知道的,不管是她完成掌門任務就會回去純陽宮繼續修鍊,或者是她今晚就要離開的事情,但也正是因為知道,才更想聽到她親口對我說吧。
「...今晚。」妳的手指感覺又更用力了,指骨間都微微泛白,有時我真想不透妳到底在想些甚麼,明明一直想要擺脫我的是妳呢。
那天我與妳的相遇,中間我對妳的種種糾纏騷擾,到如今妳容忍著與我共同住一間房,這樣就夠了不是嗎?
不想爭,也無須爭,面對不屬於自己的感情敢斬敢斷,這便是我身為五毒人的驕傲,也是師父對我的教導。
「能擺脫我不好嗎?」稍微、真的只是稍微,惡趣味的對她提出了問題。但提出完畢的下一秒,臉頰卻好像有熱流流過。
我想幹嘛呢?
「妳...」她一個劍步到了我的面前,我還驚嚇著呢,她就提起她那白色的袖子,彎著腰,輕輕的為我擦去那熱流。
「別哭。」略微低沉、偏中性的嗓音,在這女人身上簡直就是罪過,搭配她那絕美清麗的容顏,不知為何總讓人傾醉。
從我纏住她開始就不知望見多少男人女人追求她,根本就是活生生的妖孽。
活生生的妖孽。
想到妖孽,我忍不住噗哧一笑,手忍不住的摸上了她清麗的面容,喃喃自語著:「能讓這麼多男人女人為妳傾倒...妳到底有甚麼神秘的力量呢...」
「真是令人...」憤怒?忌妒?還是?嘛、算了,妳離去後我們甚麼也不是或者我們其實本來甚麼也不是,那又何必去想?對吧?
甘願賭上一把的是我,最後輸掉的也是我,僅僅就是這樣而已。
「別擔心我,倒是妳該好好打包行李,小心趕不及。」
啊——真是——我到底在說甚麼傻話呢。她的行李也不過就那幾件衣裳、碎銀,收拾是要花多少時間,說要放手的自己竟是這麼的慌嗎?
可笑。
看著她的眉頭深鎖,我下了決心將她拭淚的那手撥開,露出微笑向她吐出道別的話語:「那麼,我就比李姑娘還要先走一步了,就此別過!」然後再也不見。
我一個起身快速的超過仍是彎著腰的她,打算直接離去。但卻在開門的下一秒見到的不是外頭其餘客人的面貌(或者也有可能是空曠的場面?),而是她靠的更近的臉孔,甚至還有占去腦中大部分思想的,暈眩感。
「妳...!」我還沒反應過來,連句子也來不及吐出就被狠狠掠奪,話語、呼吸、心跳、思想,瞬間停滯,欸,告訴我妳到底想要奪走甚麼呢?就連我想放棄的權利妳也要將其奪走嗎?
在呼吸終於回來的瞬間,我終於看清自己現在的情況。但是卻沒辦法再多想甚麼,她又再次吻上我的唇掠奪了我的呼吸。好了半晌她才放開,表情卻是一臉的「天殺的我到底在幹嘛」那樣的無措,我突然有種把蠱術全部用在此人身上的衝動。
「李姑娘...妳現在是?」自己來到中原後培養出的強大耐性在此時此刻根本是全用上了 (雖然我覺得中原人的耐心還是比我好啦),眼看著對方遲疑無措的表情,我忍不住笑了。「妳到底,想要我的什麼呢?」然後我愛憐似的輕撫上她的頰。
「我......」不論她接下來要說的是甚麼我大概也聽不見了吧。
我從她身下撐起身體,如剛才的她那樣狠狠的奪去了她的呼吸,將她的話語、將我的眼淚,全都用這一吻將它們融盡。我下了一個決心。
用著相當大的力量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我跨坐在她身上,一件一件地卸去身上中原人會穿的衣裳——她買給我的,我又對她露出了微笑,赤裸的趴在了她的身上輕咬著她的耳朵,我聽到了吞嚥的聲音。
我有笑出來嗎?我不知道,但那一切就好像是本能一般就這麼發生了。我執起她的手輕輕貼在我的唇上,偷偷的伸出舌頭舔了她那細白卻沒有任何一點粗糙的手指,明明這人經常使劍,卻不見長有後繭,反而越是嫩滑。
——好冷。
我引領著她的手撫遍我的身,由上而下,脖子、肩膀、胸前、腰...一路而下,直至那桃源之地——已然帶有濕意了——我笑著。
——好冷。
起身,咬緊牙根將那人的手指就這麼送進了我的體內,身體瞬間傳來一陣痛苦,但卻也燥熱起來,那人的手指卻是冰涼的反差。
——好冷。
我輕咬住了她的肩膀,她這時才主動起來手指動了一動,我發出了曖昧的悶哼聲。
——好冷。
即便是在情是的途中,那人卻還是一如往常的清冷,還是是我看不清呢?我像是溺水的魚一般張開雙臂緊緊抱住她,將頭埋進她的肩窩處,不要也不願讓她看到我的表情。
——好冷。
好冷、好冷、好冷、啊啊——
我在空白來臨的瞬間,感受到自己落下一滴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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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我安穩的待在村內的某一棵大樹的枝頭上歇息,淨白的雙腳懸空在空中晃呀晃的,在這個地方穿著暴露些才是正常,不用像那些中原人繁瑣。
這才是五毒人該有的樣子——我想著。
那一日與她共上巫山後,我對著她下了會讓人昏睡的蠱後就隨意套上一件白衣就飛也似的逃回了苗疆,逃回到了自己家。深夜裡大家都睡了,卻只有師傅好似早已料到我會回來,仍舊醒著。
『——就叫妳別招惹中原人——罷了。妳的東西我都留著,先去睡罷。』
『師傅……』
『罷了罷了——睡吧。』她走出樹屋。唱著那遙久以前留在這裡的痴情詩『情啊——癡唷——』
我眼淚又落了下來、輕輕。
自那天之後已經過了好幾個月,但那人的容貌卻是始終無法從我腦中散去。那人簡直像是鬼魅,也許到我死她也不會放過我,要是我和妳相遇也只有那麼一次,沒有和妳主動接觸的話,我就不會落至今天的下場了吧。我想著。
點點細雨開始落了,吹到臉上的風也帶有些微涼意,我在樹枝上靠著樹幹站起身,任憑風將雨拍打到臉上也不去擦拭,欺騙自己的想著我並沒有落淚。風蕭蕭的吹呀,雨唏哩的落呀,遠方似乎又響起了師傅時常唱起的情詩。
我閉上雙眼。
往虛空踏出一步。
-X-
《十戒詩》
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憶。
第五最好不相愛,如此便可不相棄。
第六最好不相對,如此便可不相會。
第七最好不相誤,如此便可不相負。
第八最好不相許,如此便可不相續。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
安得與君相訣絕,免教生死作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