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蒼曦 于 2016-6-21 23:11 编辑

二月中旬的午後，往常晴朗的青空如今塗抹著深淺不一的灰色團塊，低垂密佈的雲幕彷彿隨時都會降下大雨，空氣中瀰漫著陰鬱而壓抑的潮濕味道。

放眼望去，路上行人似乎個個面色緊繃，不由自主地加快速度邁向目的地，混在行色匆匆的焦慮人群間，也有極少數人的心情與步調完全不受惡劣天氣所影響。

譬如某位淺金色短髮的俊朗少年（？），雙手插在外套口袋中，踩踏著悠閒步伐，漫不經心四處張望的姿態中透著一股慵懶率性，身旁同行者是一名有著綠色波浪長髮的秀麗少女，女孩偶爾撥弄著手中狀似花束的物體，唇邊恬淡的笑容卻是明媚更勝春光，彷彿連帶映襯周圍都顯得明亮了幾分。

倘若有人細心近觀就會發現，這雙貌似和諧的璧人一路行來並無任何言語交談，即使偶爾稍有眼神碰撞也是一觸即分，似有若無的尷尬氣息環繞著兩人。

相隔五十公分的間隙，既稱不上特別親密，卻也不容他人輕易介入，這、就是天王遙與海王滿的距離。

天王遙裝作隨意張望的樣子，眼角餘光飛快地掠過身畔的少女，宛若藝術品般優美的精緻臉蛋上始終掛著無懈可擊的淺笑，偏偏天王遙就是能敏銳感受到對方隱藏在禮貌性笑容底下的迴避與疏離。

焦點順著海王滿的手指動作下移了四十五度：帆布製的白色小袋在開口邊緣繁複綴上約兩三吋長色澤鮮嫩的蕾絲數層，拉繩束緊後，上端蕾絲片順著皺摺形成不規則波浪，下端硬挺質料的包覆袋猶如莖束，再將剩餘緞帶部份繫成蝴蝶結，遠遠看去，整體造型就像是一束盛開綻放的小巧捧花。

看著纖細指尖流連其上，分明是愛不釋手的樣子，主人卻對自己擺出這種冷淡態度，天王遙不禁在心裡懊惱地歎了口氣。

（果然、還是因為『那個』的緣故啊！）

關於『那個』，要將時間倒溯回二十分鐘前，兩人共進下午茶之後說起。

事件起源於十番商店街某間新開幕的咖啡廳。為了招攬人氣提昇知名度，該店臨時推出促銷噱頭，宣稱只要情侶們在西洋情人節當日──也就是今天──來店享用餐點並且 表明情侶關係，除了原本贈送的用餐折扣之外，還可以額外獲得店家特別製作的限量捧花束口袋一份。

頗具巧思的精美贈品確實吸引了不少年輕女孩拉著情人或是心儀對象前往消費，當然，一般人前往消費也同樣享有折扣優惠，差別只在於是否能獲得限量版情人節贈品。

櫃檯的店員惑於天王遙極具欺騙性的表象以及兩人完美如畫的視覺效果，親切而主動地向結完帳準備直接離開的兩人進行強力推銷。若非已事先說明是免費贈送，店員熱情積極的程度實在令人懷疑是否每推銷出一份禮物，店員就可以獲得高額分紅或是其他獎勵。

聆聽店員喋喋不休地熱情介紹，對這裝飾大於實用性質的贈品毫無興趣的天王遙只是無所謂地聳聳肩，不過由於附帶取得條件需要兩人稍微地、展現一下親密舉動以為證明，所以她將認諾與否的主導權交由海王滿決定。

接受或拒絕，明明是簡單的是非題，戰鬥時總是堅定而果決的藍眸少女，此時竟出乎意料的優柔寡斷，遲遲無法作出選擇。

『好慢啊！趕快親一下就可以解決了！』

『嘻嘻，該不會連接吻都沒有過吧？』

『什麼年代了，沒接吻過還算在交往嗎？』

『到底是不是情侶啊？是男人就乾脆點！』

『討厭、難道是被拒絕了？』

『不想要贈品就快點離開！』

『考慮這麼久，不會是要分手吧？真可憐──』

各式細碎的議論聲從兩人身後不斷傳來，海藍瞳眸中轉瞬即逝的畏怯與慌亂莫名刺痛了等待回覆的天王遙。

（那種軟弱的眼神一點也不適合妳！）

毫無預警地趨近對方臉頰飛快印下一吻，並且保護慾十足地將明顯受到驚嚇的海王滿輕柔摟進懷裡，隔絕她與那些議論者的視線接觸，天王遙的動作一氣呵成，流暢自然得像是懷中人本就如此屬於她。

「不好意思，我家小貓咪在外人面前是比較害羞一點。」

銳利目光睥睨著那些不友善的噪音製造者，直到冷洌綠眸掃過之處雜音盡弭，天王遙這才滿意地帶著新入手的戰利品與仍然陷於呆滯狀態的佳人揚長而去。

──然後，天王遙從此踏上與海王滿相親相愛的道路？當然、不可能！

離開咖啡廳有段距離時，被石化許久的海王滿雕像終於解除狀態──身手敏捷而略帶歉意地推開了天王遙，並且感謝她在咖啡廳為自己解圍。至於那束轉交到海王滿手中的捧花，似乎就此切斷了兩人的聯繫，之後，兩人便保持著這種不遠不近、不言不語的狀態直到現在。

（那樣突然地被『襲擊』，應該會生氣……不、一定是在生氣吧！）

天王遙回憶著當時情景，心跳才後知後覺地因為自己的冒犯舉動加速了好幾拍。

忐忑地偷偷覷向對方，裝飾海王滿唇畔的微笑仍舊完美無瑕，但她總覺得海王滿的真實情緒就像是平靜海面下潛藏的暗湧，讓人看不清摸不透──若是不在意，為何對她不理不睬？若是認為她舉止無禮，為何不直說呢──天王遙苦惱地歎了口氣，如果可以更加坦率地相處就好了。

實際上，被天王遙暗自控訴不理不睬的海王滿，並未錯漏身旁那人自以為隱蔽的窺視與任何情緒起伏變化，但她還沒考慮好接下來該用什麼態度對待遙，於是習慣性地選擇用微笑偽裝自己的真實情緒。

如果她們確實是情人，又或是非常親近的密友，海王滿自然可以對天王遙的突兀舉動一笑置之。然而，在天王遙與海王滿之間，除了那不可告人的戰友關係外，真要說她們培養出多麼深厚的日常交情，當中或許是海王滿一廂情願的付出更多些。

為了維持這段脆弱的戰友關係、為了順利達成她們的使命，海王滿始終小心翼翼地克制著自己的戀慕。稍早在咖啡廳時，海王滿曾一度想過厚著臉皮謊稱她們的確是情侶，卻因害怕破壞天王遙對她得來不易的信任而退縮，但天王遙出乎意料的挺身迴護無疑給予她極大鼓舞。

沉默的危機步步進逼，在完成使命之前，身為戰士的她們不該將寶貴時間耗費在個人情感的糾纏上，只是……

等待紅燈的十字路口前，零散的人群逐漸匯集停駐，天王遙順著人潮擠壓往右側挪了半步，略為低沉而帶著些許不自在的嗓音清晰傳入海王滿耳中。

「抱歉，剛才我太衝動，冒犯了妳。」

……泡沫、破滅了。

殘酷的現實像一記鞭子，重重抽打在海王滿的嘴角。

在此之前，海王滿或許尚可自欺欺人地用那個突如其來的頰吻和擁抱催眠自己：其實遙心裡也是喜歡她的，只是礙於沉重的使命壓力而無法訴諸於口。

此刻，天王遙慎重其事的道歉，霎那間將海王滿的甘美幻想無情粉碎。

想要朝那人回以微笑，卻發覺自己根本無法控制嘴角的上揚弧度，海王滿只能黯然垂眸，澀聲道：「不需要、太過在意…遙、君只是想為我解圍，該說抱歉的是我，給妳造成困擾了。」

（海王滿！她已經接受戰士的身份，待在妳身邊，與妳被同樣的命運所束縛，妳、還想要強求什麼呢？）

「不！我並不覺得困擾！倒是妳…如果妳不介意的話，下次……下次我也很樂意幫忙！」

天王遙急切的反駁引得海王滿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看她，白皙臉頰更因天王遙的言語隨之染上兩片嬌豔霞雲。

「啊、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是說妳想吃下午茶的話，我很樂意奉陪——」察覺自己的發言似乎有嚴重歧義，天王遙立刻緊張地澄清，下意識地不願被對方誤認自己蓄意吃豆腐，只是愈著急，愈覺得舌頭運轉不聽使喚。

「還有……對了！而、而且那裡的點心很好吃！」話方出口，就讓天王遙恨不得想咬掉自己舌頭，吞回那句畫蛇添足的補充。

瞧見那人俊美容顏被赧色迅速佔據，甚至連耳根都泛起微紅的羞窘模樣，海王滿怔愣片刻，隨即忍不住掩口輕笑，「我知道了，謝謝。」

若有機會重新在輕浮與蠢蛋當中選一個的話，天王遙寧可被身旁少女當成色狼也不想當笨蛋，很不幸地，她這次的選擇明顯取悅了海王滿。

「綠燈了，走吧！」聽著對方矜持而節制的低柔笑聲，天王遙僵硬地別過臉，有些賭氣地率先邁開大步，映在藍眸中的挺拔身影卻帶了一絲落荒而逃的狼狽。

（或者就這樣相處下去，也很好。）

一洗先前的情緒低落，海王滿的眼角眉梢俱是淡淡笑意。輕易在人群中鎖定該前進的目標方向，不疾不徐的步伐依舊是優雅從容。

直到兩人再度並行時，先前籠罩周遭的尷尬凝重已漸漸消融。

※ ※ ※

私立T女子學院，海王滿現在就讀的學校。

瞧見熟悉的制服出沒在視野中，天王遙停下腳步，自然地轉頭徵詢同伴意見：「妳想要回學校嗎？」

掃了眼假日依舊人來人往的校門口，海王滿幾乎是瞬間便做出決定：「不用了，我怕待久會有麻煩。」

「也對，萬一下雨是很麻煩。」抬頭看了眼不甚明朗的天色，天王遙認同地附和，誰讓她們兩個今天都沒帶傘出門呢。

「啊啦、不是因為下雨喔～」海王滿勾起嘴角，意味深長地望向她的同伴。

「欸？」天王遙覺得海王滿的淺笑有種難以形容的微妙感。

『快看快看！校門外那是海王滿吧？身邊還跟著個男人呢！』

『呿！這種日子特地帶男朋友來炫耀嗎？』

『真想看看是什麼樣的人，居然能攻克海王大小姐？』

『在哪裡、在哪裡？海王學姐的男朋友一定很帥吧？』

『哈！看那頭髮顏色根本像個不良少年！』

『聽說她和遙同學在交往？』

『天王同學才不是不良少年呢！』

『金髮……等等、她身邊那個人不就是天王遙嗎？』

『什麼？！天王同學！她們竟然真的在交往？』

『遙君不要啊──！我心碎了──』

女孩子們的竊竊私語隨風傳來，隱約可聞。

怎麼到哪都有愛說人閒話的傢伙？天王遙不悅地皺起眉頭，正想招呼海王滿離去，卻發現眼前忽然多了幾個穿著同款制服的陌生少女。

六七名高矮胖瘦不一的女孩化為弧形人牆擋在前方，由居中的高個子女孩代表發言。

「不好意思，冒昧打擾妳們，我們只是想和天王同學單獨說幾句話，可以嗎？海王同學？」雖然談話目標是天王遙，但高個子女孩目光直接鎖定海王滿。

「我不認識妳們。」天王遙一口回絕。

「請便。」海王滿微微點頭致意後，逕自往旁走去。

「喂！」愕然看著海王滿乾脆俐落地讓出空間給那些女孩，天王遙頓時有種自己被戰友出賣了的錯覺。

「那麼──」女孩們彼此交換眼神，取得默契後點點頭，拿出了預藏在身後的物品，個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撲向天王遙。

歷經突如其來的衝擊，令天王遙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天王同學請收下我的心意。』蜂擁而上的女孩們異口同聲喊著，接著又如退潮流水般迅速散去。

「搞什麼啊？！」

感覺被硬塞了些東西，天王遙低頭確認，懷裡手中多出了數個包裝精緻的小禮盒，想要退還原主，但那些女孩們早已做鳥獸散，混在穿著同樣制服的人群中根本難以辨識，更別提要找回被人趁亂偷摸了好幾把的帳。

「天王遙同學──在我們學校可是很受歡迎的喔。」輕飄飄傳來的嗓音帶著些許調侃意味。

「這才是妳真正想說的麻煩吧？Mi、chi、ru！」天王遙磨著牙控訴置身事外的無良戰友。

「啊啦～我可不敢得罪妳的龐大愛慕者群，畢竟我還沒從這裡畢業呢！」海王滿眨了眨眼，笑得一臉無辜。

（騙人！）

明知對方的『害怕』真實性有待商榷，天王遙竟奇異地生不出任何氣憤情緒。因為稍早愚蠢的失言，兩人之間相處已然融洽許多，在海王滿完美如藝術品的精緻臉蛋上，表情變化比起先前更顯得鮮活生動，令她私心希望這樣輕鬆的笑容能在那人臉上停駐得久一些。

「那麼、為了不得罪我的龐大愛慕者群，這些就麻煩妳保管了。」天王遙『恍然大悟』，從善如流地把收到的禮物如數遞向海王滿。

「咦？」

「那個袋子，我應該也有份吧？」好整以暇地欣賞著美麗的少女驟然羞紅雙頰，啞口無言的模樣，嘴角得意揚起。

天王遙，扳回一局。

「那個、遙同學，可以單獨和妳說幾句話嗎？」似乎是來不及跟上前頭隊伍的行動，又有一名女孩怯生生地上前搭訕。

「等一下！」察覺海王滿很自動地往外走，天王遙眼明手快地伸手逮人，將她拉回自己身側，並警戒地盯著面前的陌生女孩：「妳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

原來剛才那群女孩離去時，其中有人藉機故意撞了海王滿，儘管當事人掩飾得很好，天王遙卻捕捉到那短暫閃過的蹙眉神情，因此，再有任何不請自來的陌生人，便先入為主地提高戒備，以防意外。

原本興奮有機會與傾慕對象單獨說話的女孩見狀，因緊張而泛紅的臉頰瞬間轉為慘白，「……對不起！是我失禮了！」女孩猛地朝兩人鞠躬後便轉身跑開。

「那個女孩好像哭了呢。」目送女孩遠去的背影，海王滿幽幽歎了口氣。

「難道我還要負責安慰她嗎？我可什麼都沒有對她做！」天王遙理直氣壯地反駁。

海王滿略帶無奈地瞟了一眼彷彿黏在她肩上的固執右手，在外人眼中，這個舉動可是比什麼都明確的宣示。即使得知遙只把自己當成普通朋友與戰友看待，海王滿的心裡仍然因而感到一絲甜蜜與雀躍，不過，由現在開始，她應該從眾多天王遙愛慕者的假想敵對象轉變成確實的眼中釘？

「滿！還有……天王同學。」

又一個穿著運動服的短髮女孩小跑步來到兩人面前。

「愛爾莎。」海王滿毫不吝嗇地給予來人親切微笑。

「哦、愛爾莎。」見到認識的人，天王遙少了幾分戒備，但毫不掩飾語氣中的敷衍。

愛爾莎‧格雷，擁有一頭紅髮與古銅色肌膚的陽光少女，來自異國的留學生，是一位獲獎無數的短跑健將，不僅是海王滿的同班同學，更是介紹海王滿與天王遙相識之人。

「滿回學校有事嗎？畫作忘了拿？」愛爾莎好奇地詢問，畢竟這位身兼知名小提琴家與畫家的美麗才女可是個大忙人，極難得能在假日時間見到她的身影出現在校園裡。

「不、只是剛好路過。」海王滿笑著否認，「倒是愛爾莎妳，假日也要來學校練習嗎？」

「是啊！因為我是體育保送生嘛！」愛爾莎拍拍自己身上的運動外套，爽朗地笑著。

既然海王滿不願多說，她也不會自討沒趣地追問，倒是友人旁邊那個熟悉的身影讓她想起一樁舊聞：去年秋天，海王滿因意外受重傷後，身邊多出一個金髮守護神專程接送她上下學時，學校裡便開始廣泛流傳她們兩人在交往的消息。

愛爾莎對此曾是半信半疑，畢竟，那時的天王遙幾乎見到任何人都是一副誰欠她五百萬日圓沒還的不耐煩表情，也就是對著滿才有稍微和顏悅色；然而，在愛爾莎看來，天王遙對滿的格外溫和與其說是愛情表現，不如說更像是愧疚或補償，莫非她其實就是害海王滿受傷的元兇？

可惜愛爾莎的疑問始終無法得到證實。而隨著海王滿的傷勢痊癒，天王遙的身影也從學校裡銷聲匿跡，於是她們在交往的傳言也就不了了之。

不過今日一見，傳言似乎也有幾分可信之處，至少能從兩人的肢體語言讀出，應該不僅是偶遇那麼簡單，而且那個看誰都欠她幾百萬日圓的天王遙居然會主動打招呼，就算只是應付了事，都已經讓愛爾莎不得不歎服友人的強大魅力。

「妳們看起來感情很好嘛！」愛爾莎忍不住朝海王滿眨眨眼：「希望我沒有打擾到妳們吧？」

「妳怎麼會這麼認為呢？」海王滿報以微笑，答覆得模稜兩可。

「當然有！」兩人交談過程完全沒有天王遙插嘴的餘地，雖然她也沒興趣介入談話，但還是要表示一下存在感。

「遙！」

直白的回答讓海王滿皺了下眉頭，想用眼神暗示那個失禮的傢伙改口，對方卻迅速移開視線，還刻意地往旁跨出幾大步，面無表情地手插口袋望著天空。

這種小學生鬧彆扭要撇清界線的既視感是怎麼回事？海王滿覺得自己有點看不懂天王遙了，她們之間只是朋友、不是嗎？

另一方面，海王滿投來的那責備一眼讓天王遙覺得非常煩躁，她和海王滿的相處好不容易才融洽了點，不是應該進一步地鞏固彼此感情，才能更好地合作嗎？接二連三來妨礙的局外人，當然是打擾！她哪裡有錯？

喔喔～那位田徑場上的王者似乎還沒有追求成功哪！愛爾莎有些幸災樂禍地想，她和滿的好交情大概是她唯一能贏過天王遙的地方吧？

觀察兩人的互動讓愛爾莎忽然起了惡作劇的心思，靈機一動從外套口袋摸出包裝精美的小禮物，直接遞到海王滿手上，「滿，情人節快樂！」

「愛爾莎？」藍眸中寫滿明顯詫異。

留意到旁邊某人一臉風雨欲來的陰霾跟天色有得比，愛爾莎故意湊近海王滿的臉頰，低聲補上一句：「是義理巧克力唷。」

義理巧克力、嗎？愛爾莎還真是懂得何謂入境隨俗啊！海王滿淺淺勾起嘴角，即使如此，她也不打算收下這份巧克力：「但是，愛爾莎，這個──」

「是我對滿的一片心意！」愛爾莎急忙握住海王滿的手，說著疑似告白的曖昧言詞，順便擠眉弄眼暗示她密切注意天王遙的表情變化……呃！她剛才是不是被天王遙瞪了？

「……是嗎？那我就不客氣地收下了。」瞭解愛爾莎的意圖後，海王滿笑得很客套，不著痕跡地抽回手及巧克力。

雖然愛爾莎已經算是她為數不多的『摯友』，可她仍然不習慣與別人太過親近。

感受到海王滿隱蔽的排斥，愛爾莎愣了一下，心情有些黯然。

『愛爾莎──』

學校裡有人大聲呼喊愛爾莎的名字，並朝著校門口用力揮手。

適時響起的呼喚正好給她一個脫離尷尬的下台階，順便遠離那雙正在醞釀風暴的凜冽綠眸，愛爾莎收拾心情換回笑臉：「啊、我該回去練習了！滿、還有天王同學，再見了。」

「請注意安全。」海王滿善意地叮囑友人。

接收到海王滿的眼神示意，天王遙不情不願地回應道：「再見。」

對天王遙的冷淡態度習以為常，愛爾莎大方地朝兩人揮手後，便轉身跑回校園裡。

送走愛爾莎後，海王滿覺得有點頭疼，她雖然不太喜歡處在人群中，但謹守最低限度、讓人挑不出錯處的交際應對能力還是具備的，反觀她的夥伴，那位任性不羈的風之子，對於如何不得罪人的社交素養很明顯的不及格。

「我們談談好嗎？」海王滿歎了口氣，走近天王遙身邊。

「如果是剛才的事情，那就不用談了！」

強硬的語氣、豎起渾身尖刺的戒備態度讓人恍惚見到半年多前的天王遙，海王滿的唇邊泛起苦笑，原來遙的性格轉變竟是肇因於她把遙強行拉入命運漩渦的緣故嗎？

略為思索後，海王滿謹慎地選定談話切入點：「妳…在賽車場上也是這樣與人相處嗎？」

「當然──不是！妳問這個做什麼？」

或許是話題突然繞得有點遠，天王遙的疑惑表情出現一絲鬆動。

海王滿注視著天王遙，小心地斟酌著言詞：「遙，我知道妳喜歡自由不受拘束，妳對人的好惡表達也很直率，但是有些人、有些場合的應對並不能任由我們隨心所欲……」

「那又怎樣？」迅速地打斷了海王滿的勸說，語氣充滿挑釁。

放在一般情況，遙的態度頂多是被批評為高傲難相處，的確不會怎樣。若在遙所嚮往的高速世界，因為我行我素的態度得罪人，萬一有心者從中作梗，只需要製造小小的疏失或瑕疵，便足以釀成不堪設想的嚴重後果。

遙所駕駛的賽車在賽道上失速撞毀或翻覆起火的危險場景，光是想像都已令海王滿的心臟難以負荷，她猶豫了一會兒終於覆上天王遙的手，輕聲道：「我只是、不希望妳會因此受傷。」

人心的險惡，比怪物更加可怕。

當海王滿碰觸她的手時，天王遙怔了怔卻沒有立即甩開，遲了片刻才有些不情願地承諾：「好吧，下次看見愛爾莎，我會態度好一點。」

「不只愛爾莎，還有，妳遇見的其他人也是。」嚴肅地盯著天王遙，海王滿不自覺地加重了手中力道。

「……我答應妳。」深邃的湛藍眼眸似乎有讓人陷溺其中的神奇魔力，讓天王遙不由自主地點了頭。

天王遙並不認為自己是被強迫答應了約定，但她非常懷疑，在那雙真摯擔憂的藍眸凝視下，真的有人能拒絕海王滿的請求嗎？

至於自己曾經拒絕海王滿的過往情景，非常理所當然地被天王遙的回憶自動無視。

得到肯定承諾，如釋重負的海王滿這才不好意思地鬆開手，瞥見天王遙手背上顯眼的紅痕時，讓她意識到自己剛剛似乎緊張得失態了。

「抱歉。」

望著海王滿歉疚垂首的側顏，天王遙說不清失落的感覺從何而來，在心裡掙扎了許久，終究還是沒有勇氣握住海王滿的手，告訴她一聲：「別在意」。

「遙？」海王滿發現她的夥伴皺著眉頭沉默地盯著手背上的紅痕，以為是自己方才過於激動惹她不快，不禁擔憂地看著她。

「沒什麼，我們回家吧……滿。」天王遙若無其事地把手又藏回口袋中。

「好，我們回家。」

不知道是什麼觸動了海王滿，她的笑容顯得十分柔和，卻綻放著讓人移不開眼的光彩。

楞楞地跟上海王滿的步伐，天王遙覺得，那是她至今所見過最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