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16夏】一篇完(應該)/CV/Yukanana/七夕/夏恋模樣

作者:Eclipsewolf
更新时间:2017-08-23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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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Eclipsewolf 于 2016-8-9 23:57 编辑


作者的話在後頭yamiboqe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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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恋模樣》


作詞:藤林聖子

作曲:斎藤悠弥

演唱:水樹奈々


— 戀愛的模樣為何?—


風吹過臉頰。

遺落了些許清涼,也拂去了長途跋涉的風塵僕僕,喚起的是一種彷若重生的感覺。

剛踏出機艙的雙腿仍然攜著隱藏不了的疲累和虛浮,然而妳顧不上這些,徑自在行李帶上取過絕無僅有的小件行李後便一口氣衝至機場外頭,這才停下腳步,深深吁了口氣。

還是那熟悉的混雜著海洋氣息的風,充斥四周的是一如既往的潮濕悶熱。

卸去了中央空調的加護,鹹鹹澀澀的氣息在剎那間自妳鼻尖湧至四肢八骸,觸及妳心頭時一股莫名奇妙的酸澀就這樣盈了眶。

妳花了好一會才意識到自己正在流淚。

那是為什麼呢?

轉過身,眼前那人來人往的繁忙景象跟妳記憶中的那個機場重疊了起來。

彼時機場還沒有擴建,冷淡的機械還沒有取代溫馨的人手服務,就連那外牆也未被重新裝修至今日的氣派時尚。

時間之河默默流逝,它從不會為誰,或是為了什麼而放緩,甚至停留。

就只是 — 盡忠職守地把那些無比快樂的時光捲向名為「過去」的那一端,同時把不捨地伸出手的妳推向喚作「將來」的未知,而妳抓住的不過是會褪色會破碎的「記憶」。

可在機緣巧合之下,這些碎屑還是會被眼前那太過懷念的情景所喚醒,就連那強烈得不行卻早被埋葬的感情也再度鼓躁了起來。

這些事,妳較任何人都要清楚。

妳露出了恍惚的眼神,耳邊則響起了遙遙夏日的那些對話。

掙扎過痛苦過,而妳最後的決定是跟那個最重要的人道出那聲「再見」。

鹹的是滑至唇邊的淚,澀的是劃在心上的傷。

然而一切都成了過眼雲煙,在這個經歷了太多太多後才到達的當下。

就連妳曾經認定的,那個至為燦爛的笑容也都融化在了昔日的輝煌裡,在過去的眩目陽光間教妳看不真切。

抬起頭,妳反射性地舉起了手,好稍為遮擋那在萬里無雲下顯得更為猛烈的無盡陽炎。

是啊,這些都過去了。

妳離開了這片滿溢著回憶的土地,然後在兜兜轉轉過後再一次踏上了它。

屬於妳的心跳聲敲擊著耳膜,妳抹去臉上的淚,再度邁開腳步時一絲微笑悄地攀上了妳的嘴角。

當初的刻骨銘心山盟海誓,現在在站在時光長河的別端的妳看來,也就一笑置之罷了。

並不是說妳已經完全放下了。

只是 — 在飄泊了那麼久後 — 站在這片還教妳感到熟悉,仍能給暫且歸來的妳一個安身之所的大地之上,那怕是一點點,妳也在心底覓到了它。

即使僅有一瞬間,妳還是感到了釋懷。

「— !」

誰在呼喚妳的名字,又有誰站在特地駛來的車子旁,滿是歡喜地向妳揮著手。

那些年的爭爭吵吵哭哭笑笑在腦海裡復甦了起來,而妳仔細一看,他們的臉也跟妳一樣褪去了當時的青澀,唯有那時稱兄道弟的親暱不變。

在這裡,妳談了一場難以忘懷的初戀。

也是在如此的炎炎夏日下,妳跟那個人盡情揮灑著汗水,曾經天真地以為兩人的時光永不會迎來終結。

妳走到許久不見的同窗跟前,帶點不好意思地跟他們寒暄幾句,手上的物事不知何時被熱情的某人塞進了車尾的行李箱內。

跨進車廂之前,妳別過身,朝似曾相識的這個地方勾起了一抹淺淺的笑。

僅得妳能聽見的聲量。

「我回來了。」

— 所謂的釋然,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呢。

胡思亂想被遺落在了又將起飛的機廂之內,此刻充斥住妳心頭的僅只淡淡的期待共懷念。

不經不覺,這一切都成了多年前的事了。

雖說是突然回訪,可真的能見上那個人一面的話,自己又會擺出些什麼表情,說出些什麼話來呢。

而那個人,還會是自己記憶中的那副模樣麼。

一只手倚著車窗托著頭,沉浸在思緒中的妳漫不經心地回應著旁邊的興致勃勃,禁不住露出了跟告白時同樣的靦腆笑容。


「この風に触れると」

(碰觸到這陣風)

「一瞬で こゝろ」

(的那個瞬間 我的心)

「ほどけてしまう 『ただいま』と自分に呟く」

(感到釋然了 跟自己低語著「我回來了」)


車子駛至一個段落,這時妳拍了拍駕駛者的肩頭,提出了先行下車的要求。

「距離妳家不是還有一段路嗎?近藤。」

我知道,妳說,不過就是想在附近走走而已。

就拜託你們先把行李送回去了 — 想了想,妳調皮地眨了眨眼,「還有,現在是水樹了哦。」

默然了一下下,坐在駕駛座上的友人順從地把車子停在路旁,然後以雙手捂住了臉。

「這不是我認識的近藤桑……」

「堂本你夠了。」靠在妳旁邊的摯友沒好氣地朝前座拋了個白眼(雖然堂本應該看不見就是了),順手替將要下車的妳解開安全帶:「不就是成了名歌手嘛,奈奈還是當初的那個奈奈吧。對麼?小奈。」

親暱的稱呼跟過於肯定的言辭教妳怔了一怔,但妳最後還是淡淡地笑笑,點了點頭。

需要我陪同嗎?

不了,就這麼一點路而已,我還是記得的。

婉拒了摯友的善意,妳獨自下了車,目送那噗噗的黑煙遠去後扣上外套帽子,轉身邁開了步子。

眼前的路是那麼的熟悉 — 是啊,往日妳走的都是這條上學路。

除去假期及惡劣天氣外年中無休,妳依稀還記得經常跟友人較勁的那個踩格子遊戲。

左腳黑色,右腳白色,左腳黑色,右腳白色……

對著簇新的紅磚石路妳先是愣了一愣,接著在苦笑間搖了搖頭,歷經多年後再一次踏上了滿載回憶的這段道路。

路旁架著不少以小食為主的攤檔,而當年的妳總會自慣常的那個檔子買下權充早餐的數個包子,邊咬邊和友人打鬧著,食物都進到肚子裡去時校門也就近在了眼前。

妳不是一個只會倚賴身體時鐘的人,然而這並不是說妳沒嘗過快將遲到的滋味。

基於什麼原因也好,只要是晚了出門的話,妳就僅能心不甘情不願地拿自己的零用錢趕巴士上學去。

「自己闖的禍自己收拾」,父親扔下這句話後就真的沒再給妳一分車錢。

可即使有多討厭自己付錢乘車也好,在最後的那年內,妳還是固執地自步行黨變成了乘車黨。

妳的步伐在那似曾相識的巴士站前停了下來。

年月的洗刷並沒有為記憶間的樸素車站添上那怕是一分陳舊,相反地,改裝擴充後的巴士站較昔日多出了一分色彩一分活力,那個權充驗票員的老頭子也在時光流逝間被車上的增設機器取代了去。

沒有了等待時老人在一旁的嘮嘮叨叨,此刻排著隊的人連同妳也只有零星數位,而身邊人無一不自顧自地按著那部小小的萬能機械。

氛圍寂靜得教妳感到不慣。

難以言喻的感覺自妳心底蔓延開去,雙手插在衣袋間,午後陽光自帽沿滑進了妳的眼裡。

是跟當下的風和日麗截然不同的天氣吶 — 妳和那個人相遇的那天。

可以說是最糟糕的狀況,市鎮在一夜之間舖上了重重水幕,滂沱大雨刮得人站不住腳。

然而氣象廳就像是在賭氣一般,延至早上也不願改發皆大歡喜的八號強風信號,而妳也只得邊幽怨地盯著新聞報導上方的三號強風信號邊手忙腳亂地準備出門。

儘管時間仍能算是充裕,撲面而來的風雨還是教妳不自覺地退縮了下,掙扎了好一會後還是艱辛地撐著沒什麼用的傘涉著水,隨緊迫的人潮湧進了巴士裡頭。

妳想拿出紙巾好擦一擦淌著水的頭髮和衣擺,然而過於嬌小的身軀不要說打開背包了,就連轉個身也成了天大的難事。

在擠擁的車廂間被壓得幾近窒息,濕透的校服貼在身上教人異常難受。

妳露出了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一張小臉鼓得通紅,這時一只手抓住了妳的背帶,把妳自這困境中拯救了出來。

「你還好嗎?先坐下吧。」

這是妳第一次在繁忙的通勤時間內得到巴士上的一個位子。

於是妳呆呆地坐上了那人讓出來的位子,那人接著從自己的包包裡掏出一條毛巾,輕車熟路地替她擦拭起了頭髮。

粉紅色的毛巾泛著洗衣粉特有的清香,生性內向的妳捏著那人自口袋裡拿出且遞給妳的紙巾,良久才從牙縫間擠出了一聲「謝謝」。

聞言那人牽起了一個溫柔的笑。

「不用哦。我家弟妹在下雨天時偶爾也會這樣,不麻煩喔。」

這時妳才敢抬頭看清面前這個好心人的模樣。

略略及肩的茶色髮絲,海藍色的眸,曬成小麥色的肌膚予人一種陽光活力的感覺。

笑的時候眉眼會彎成好看的月牙形,不過就這樣一個簡簡單單的笑,卻叫出門至今慌張不己的妳鎮靜了下來。

視線往下溜,妳這才發現對方跟妳穿著同樣的校服。

然而領子上繫著的不是跟妳同樣的,高一生專屬的黃色緞帶,而是高一級的,高二生的白色緞帶。

猶豫半晌,妳戰戰兢兢地喊了聲「學姐」。

「噗。不用那麼拘謹喔,學妹。」那人說著收回毛巾,「不好意思,弄亂了你的髮型。」

妳綁的是有點土氣的麻花辮頭。

髮型這事朋友之前就跟妳說過了,然而妳實在是不忍心跟每天細心替妳綁好頭髮的母親「很可愛喔,奈奈」說出讓妳自己來的言辭,也只得就這樣出門了。

沒關係,我回到學校再整理一下就好……妳還沒來得及說出這句話,那人的手便伸了過來,俐落地解開不成樣子的辮子,思考了一下後指頭一纏一繞,一個馬尾就這樣綁成了。

「嗯,這樣就好了呢。」

那人淡淡地笑著,撫了一下妳的髮,眼底是一片清澈的海。「很漂亮噢。」

妳想張嘴好說點什麼,最後卻還只是吶吶地點了點頭。

是欠了一句謝謝的,然而車子不合時宜地搖了搖,接著在校門附近的巴士站停了下來。

「有緣再見喔,學妹。」

留下了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後,那人轉過身,輕輕巧巧地自妳的視野間消去了蹤影。

於是妳愣在了原地,還險些趕不及下車。

撐開了傘子,雨點打在傘面上的聲響震耳欲聾,妳卻還是清晰地聽見了自已的心跳聲。

急促而又帶點異樣的心跳聲。

尖銳的剎車聲從旁傳來,打斷了妳的回想。

妳隨著短短的人流往前行走,然後在即將踏上車門前的那個瞬間收回了腳。

自己這是要幹什麼呢?

即使上了似曾相識的那輛車子,那個總是要讓座給妳,接著被妳不好意思地推託的人也再不會待在裡頭了。

是寂寞吧,在心頭擴散開去的這份感覺。

時間改變了太多太多的人事物,就連那一個每天乘車,只為多見上戀人幾面的年頭也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般。

而妳則在這一切迎來改變前離開了這個承載了太多回憶的地方。

那麼回來時感到悵然若失什麼的,也不過是人之常情吧。

妳自嘲地彎了彎嘴角,正想轉身離開時一個老邁的身影映進了妳的眼簾。

「我來拿吧。」

下意識地上前,妳自剛下車的老人手上接過大包小包的菜,然後在對方的道謝間笑著搖了搖頭。「昔日也是這樣子的,婆婆你忘記了嗎?」

頓了一頓,聽妳這樣一說,老人挺了挺微駝的背,不甚好使的雙目總算是看清了妳那隱藏在連衣帽之下的面容。

「哎呀,這不是小奈嗎……早陣子聽他們說你會回來,原來就是今天啊……」

「嗯,剛剛下機就過來了。」

妳還清楚記得住在自家旁邊的這位獨居老人是如何地寵溺自己和妹妹,也記得雙親有事外出時那把跟妳倆道出一個又一個故事的慈祥嗓音。

歲月在老人早就滿佈風霜的臉上劃上了更多的痕跡,即使如此,妳還是有那麼一瞬感覺回到了過去,那段青澀且輕狂的少年時光。

因為走的是同一段路,放學路上碰見這位老人時妳總會主動替對方提一些物事回家,偶爾還會待著喝上一杯茶。

儘管時移世易,這裡至少還有著記得妳,會歡迎妳回家的人在。

這樣一想,壓抑在心底的那份寂寞好像也沒教妳那麼難受了。

風翻開了妳的帽子,然而雙手也都提著東西的妳騰不出手去整理,也沒有了那個整理的意思。

順滑的黑色長髮綁成了一個簡潔的馬尾,在微風間輕輕搖曳。

無論如何,還是去見一見那個人吧。

如果可以的話 — 想問一下,對方有沒有感受到這份寂寞。

也算是一種任性吧?

在道路的另一頭覓到了守在家門旁的母親,微微濕了眼角的妳如此想道。


「毎日通ってた バス停も今は」

(每日經過的巴士站 改裝後變得漂亮了)

「きれいになって なんとなく さみしく感じた」

(但總感到了些許寂寞)


「恭賀大明星回歸!」

剛踏進屋內就被彩帶噴了一頭一臉,妳半是驚訝半是好笑地拂去遮去視線的紙帶,接著不甚意外地看見了高中時代的好友和相熟悉的親戚們。

「我說,你們用不著……」「還有一條哦。」

身旁的母親細心地替妳挑去卡在髮間的彩帶,然後鼓勵地拍了拍妳的肩頭。

「去吧。這是給在東京努力了那麼久的奈奈的一點獎勵喔。」

「……媽媽。」

妳把孤身待在家鄉的母親擁進懷裡,略顯蒼老的身軀教妳的眼淚再一次盈了眶。

母親安撫地摸了摸妳的髮,於妳耳邊響起的嗓音還是記憶中的那般溫婉。

「知道你回來了的話,你父親也會相當高興吧……」「嗯。」

閉上眼睛,妳想起了那個自己深愛的,卻因疾病纏身而在一次也沒有看過妳的演唱會的情況下逝世的父親。

不知怎的現於妳腦海裡的不是父親那用心教導妳唱奏演歌的身影,而是那個男人在某天晚上,不留情面地朝妳拋出的話。

『你再背著我和你媽搞這些不三不四的事……再和那人混在一起的話,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女兒!』

與此同時母親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

「關於……那件事,其實你父親是說得過重了。他一直都跟你道聲抱歉,只是總放不下面子……」「沒關係,我明白的。」

妳抱了抱母親,聲線也不自覺地也放柔了下來。

「何況就因為當初如此,才會有今天的我哦。」所以,我不怪你們 — 真的。

放開了懷裡的人,妳替不經不覺間流了淚的母親抹去眼淚,同時勾起了一個淺淺的笑。

「那麼,我先去應付那堆八卦人士了。晚上再兩個人談談吧?」

「這當然。特別是在東京勾搭上的可愛女孩子們,奈奈醬可要仔 — 細跟媽媽道來喔?」

「……媽媽!」妳暗暗決定之後要把為自己冠上牛郎一名的那些傢伙好好修理一頓。

說著去泡茶的近藤家之母技巧性地避過了妳的不滿,而妳也只得無奈地移至主室,迎接那些可說是理所當然的,連珠砲發的問題。

「說起來,奈奈桑那麼忙,都沒什麼時間去個長途旅行,好好休息一下吧?」

「是啊。因為領到的假期不多,這幾年去的都是飛速旅行呢。」

「欸 — 又是歌手又是聲優什麼的,果然很辛苦吧?」

「但短途旅行也有其樂趣啊。而且也能放鬆心情,然後回東京奮戰啦。」

「這樣喔。」

「記得最飛速的一次是在西表島的兩日一夜 — 乘高速船到目的地後馬上去划獨木舟,接著為了看瀑布而徒步爬山……」

「啊 — 這不是我認識的近藤桑 —」

「堂本你究竟夠了沒有!別的我不敢說,但這人可是一拳打死一頭牛的那個奈奈好嗎!」

「等等SAYURI這個稱號打那來的你給我解釋一下……」

在一片歡笑共混亂間,近藤家迎來了熱鬧非常的晚飯時光。

部分同窗也在下班後加入了這個可算是同學會的聚會,妳笑著鬧著,對母親烹調的美食讚不絕口之際也一如既往地不敢碰杯裡那貴為愛媛縣特產之一的日式清酒。

就像那些年的朋友小聚般,妳盡情地扯談著不著邊際的話題,不用再考慮身份和背景什麼的,只管盡情揮灑著自己的時光,也不用想之後會有什麼後果。

回想起來,妳那天生文靜內向的個性也許就是在那人拖著妳參與的大小活動間改掉的。

要說的話妳是標準的模範生。

然而就是不知為何,任最鐵的大親友誘惑也不為所動的妳會跟著在社團活動中再遇的學姐出席各種聚會,即使再不習慣也從不對學姐說出一聲「不」。

那時的妳仍未能弄清年少的朦朧感情,直覺卻驅使著妳跟在那人身旁,走過無數日夜。

當然那個人是有發現到妳的不慣的。

「抱歉,近藤。我不應該一時頭腦發熱就邀請你來的,造成你的困擾真的是……」

「不,我……沒關係的。真的沒關係的,學姐。」

妳小聲地回道,明明杯子裡盛著的是不含酒精的飲料,妳的臉卻仍紅得像只蘋果。

聽見這句話,坐在妳旁邊的那個人別過了頭。

大海般湛藍的眸瞥著妳好一會,然後那人伸出手,撫了撫妳的髮。

「怎麼說呢,近藤你打乒乓球時明明就一副很有力量的樣子,但等待的時候……安靜地待在角落的你,給我的感覺就像是快要折斷般的脆弱……」

「……對不起。」

是升上了高一了沒錯,然而外貌也好心態也好,妳都只是個對這世界感到恐懼的小女孩。

小學及初中時因學習唱歌而被同學霸凌的陰影仍然盤據在妳心底,教妳遲遲無法踏出通往前路的那一步。

儘管因喜歡乒乓球而加入了所屬部,可不善交際的妳就只能在待機時縮在一角,直至某張桌子空出,而妳拿起旁邊的球拍加入為止。

睨著低下頭去的妳,那人的手悄地滑下妳的頭髮,轉而摟住了妳纖弱的肩膀。

學姐的手帶著微微的熱度,不可思議地在妳心底植下了一絲安心。

「別道歉。這不是你的問題。該怎樣說,因為我自己也是姐姐嗎,所以下意識地就想要保護你……不對,我在說什麼……讓你見笑了,抱歉。」

就像那天在巴士上那樣?

妳仰頭,看見了那個浮現在那人臉上的,夾雜著點不好意思,溫暖且溫柔的笑。

「……如果學姐能把我當成妹妹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自己這是在說什麼呢。

居然就這樣提出了莫名奇妙的要求,近藤奈奈妳腦子是燒壞了吧?

還未待妳從自己那難得一見的大膽言語引發的驚慌中恢復過來,耳邊便響起了那人的笑聲。「— 那我就不客氣了。」

如此說著,擅自把妳的髮揉得一團亂的學姐含著再燦爛不過的笑,朝妳伸出了手。

「那麼,以後也請你多多指教了,近 — 小奈。」

「……嗯。」

於是妳握上了那只手,而那時的耀目笑容則一直留在了妳腦海裡。

即使在模模糊糊間感覺到這跟妳想要的有那麼一點點不同,沒能清晰察覺這份違和的妳還是緊緊牽住了那只那人向妳伸出的手,自固守的黑暗間步向了光明。

曾經,真的是曾經 — 於妳而言,那道笑容就是光之所在。

即使之後……「喲。」

一雙手搭上了妳的肩頭。遲一步感覺到那無以忘懷的氣息的妳不敢置信地轉過頭,手上的蜜柑果汁不知何時濺了出來,於榻榻米上暈開成一塊無法忽視的污跡。

對上了那雙仍舊溫柔如水的藍眼,現於自己身後的那人除了多了一分成熟外,就再跟妳記憶中的學姐沒有兩樣。

妳的眼瞳倏地縮小了。良久良久,妳才從不知為何乾涸起來的喉間擠出了一句話。

「……學姐。」

「好久不見了呢 — 小奈。」

把垂落的一縷髮絲撥回耳後,那人的臉上浮現了那個教妳無比懷念的笑容。


好不容易借「送學姐回家」這個理由擺脫了人肉點唱機的悲慘命運,妳和那個人走在靜夜的街道上,一時竟也相對無言了起來。

那人今天穿的是淡色的連身裙,雙手交疊在背後,小巧的斜掛包看起來很適合她。

就在妳猶豫著要不要開口時,那個人仰望著繁星點點的夜空,話語就這樣自那形狀姣好的唇間傾洩了出來。

「小奈你看起來很驚訝呢。我出現的時候。」

「……」

「是我太過冒昧了嗎?」

她牽起了一抹帶著歉意的笑。

見狀妳搖了搖頭。

「沒有。不是學姐的錯……只是我,那個,心理準備還沒有好……而已。」

那個人別過頭,視線碰上了妳的側面。「小奈你啊,從前開始就很喜歡把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呢。」

妳想說點什麼辯解,那人卻搶先一步說了下去。

「當然我也很喜歡你這點就是了。只是 — 只是啊,偶爾總忍不住會想,你會不會因這種個性而被欺負呢……特別是你剛離開的時候。」

那個人的指頭遲疑了下,卻還是撫上了妳披散於肩的髮。

「不過,是我多慮了呢。看見小奈現於紅白舞台時,我都快認不出那個光芒四射的你了。說實話,我很高興喔。」

「……學姐。」

妳抓住那只手,如若舊時那樣緊緊握住了它。

兩人的身高都停留在高中時期,儘管有那麼一點點不甘心,妳還是微微仰頭,堅定不移的黑瞳撞進了對方的那片海洋間。

執執地盯著那人好一陣子,然後學姐像是敗下陣來般輕輕嘆了口氣。

「你的這點固執也是沒有變呢。這樣子在藝能界不是很吃虧的麼?」

「……一般的事我會妥協。」妳低聲回道,「可三嶋先……我的製作人也說了,無論如何,我都必須 — 唯有自己的底線,我絕對不會退讓。」

那人收回了手。只見她瞥著並肩而行的,妳倆那被路燈所拉長的影子,勾起了一個難以形容的笑。「小奈你……真的長大了呢。」

再不是當初那個讓我禁不住想要保護的孩子了 — 妳彷彿聽見了那樣的心聲。

急走幾步,移動至妳跟前的那人披上了月光的紗,臉上還是那個叫妳無法回應的笑容。

「我是有很多話都跟你說的……畢竟都那麼多年了呢。只是,我大概沒有那個資格吧。」

她微微垂下了眼簾。

明明佇立在此的是妳再熟悉不過的那個身影,名為陌生感的什麼卻自妳心底泉湧而出,擴散至妳身體的每個角落。

「所以我只想問你一件事 — 你現在過得好嗎?小奈。」

「我……」

啊啊 — 對了。

那是違和感啊,先前碰面時那模糊不清的感覺。

妳和她已經不是當初的學姐學妹,也已經不是走在同一條路上的戀人了。

在某一個時間點妳們走上了不同的路,從此兩人就不再相交。

即使像這樣見上面了,妳也無法自那些似曾相識的笑容間覓回那人昨日的影子了。

時間看似沒有改變什麼,她仍是妳記憶中的那個模樣,其實一切早就在時光沖刷下面目全非。

難以接受的妳抓住了對方的手,嘗試自那人眼裡找出昔日的感覺,唯恐過往的一切會就此丟失般,拚命回應著她的話語。

然而正正因為無以改變,現實才成了現實。

妳回憶著當年被妳視若珍寶的,學姐的一顰一笑,明明眼前的就是妳當初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妳卻再無法覓到那個等同於曙光的笑容。

不止是她,連妳也改變了啊。

再不是拿下全勤獎的普通好學生「近藤」,而是獨一無二的聲優歌手「水樹」。

早就走上了啊。妳和她。截然不同的道路。

那麼,關於那個答案 —

真要說的話這個問題是很含糊的。

「過得好」指的究竟是那一個方面,事業、戀愛,還是全部,妳一時之間完全無法理解。

就只是憑藉著本能 — 憑藉著本心,妳微啟雙唇,道出了妳的回應。

「— 很好。」

「是嗎?……我也是噢。」

那人微微笑了,一個放心下來,溫柔無比的笑。

妳是想追問些什麼的,話語卻在蓄勢待發的前一瞬硬生生哽在了喉間。

她也說了,「我很好」。

我很好,你也很好。

知道這些就夠了,不是嗎?畢竟,已經不是能夠相互干涉的人生了啊。

如此這般 — 就滿足了。

再不能奢求更多了呢,無論是那一方。

心仍舊苦澀無比,可苦澀到了一種極致就會生出被稱為「甘」的味道。

於是妳露出了跟初歸時同樣的釋然的笑,如此佇足在了原地,目送拋下一句「送到這就可以了,謝謝你」的那人的身影遠去。

就像那個時候,她就這樣靜靜站在禁區外,看著妳的背影隱沒在機場來往的人群間,及後轉身離去。

然而妳終究不是她,也就採取了跟那人完全不同的行動。

「……學姐!」

妳備受鍛鍊的聲帶發出了等同於演唱會間的音量,而這聲呼喚也成功絆住了她的腳步。

等不及那人回頭,妳像是要把一直以來的所有感情都灌進接下來的言語般,深深吸了口氣,然後一下子釋放出來。

「無論 —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後悔自己曾經喜歡過你……!」

那個人在剎那間停在了路上。還是沒有回頭。

緊接著妳看見了自她眼角溢出的什麼。

耳邊盡是一片寂靜,妳卻感覺自己聽見了那人的回答。

『我也是』

— 她這樣說道。

回過神來,那人早已自妳視野間消失,而妳的臉上也佈滿了淚水。

當下的妳和她無法抓住任何曾經,而留在兩人身邊的聯繫就只剩那些夏日回憶。

未敢將心意說出口,小鹿亂撞的那個暑假。

成為戀人以來的第一個夏天,經歷了各種事件的夏。

唯願這些閃亮的記憶碎片永不褪色,永不缺塊。

如此就足夠了。

走在孤身一人的歸家路上的妳哼著不成調的旋律,那是一首關於愛情的歌。


「懐かしい笑顔の中に」

(在那些教我懷念的笑容裡)

「君のことを探したけど」

(尋找你的身影)

「見つからない その方がいい」

(儘管甚麼也覓不著 卻也滿足了)

「想い出の色は 変わらないで」

(僅求回憶 永不褪色)


想去什麼地方呢?— 這是一個值得思索的問題。

「過了那麼久才回來,一定有很多地方想要逛逛吧」「不少地方都整修過了,要去看一看嗎」「順便探望我們高中時的老師吧」……如此這般的言語接二連三襲來,但妳僅僅搖了搖頭,以陪伴家人為由婉拒了一個個的邀請。

「奈奈醬。」

耳邊響起了母親的呼喚,而妳則別過了頭。「媽媽。」

妳就坐在自己房間的窗旁,微風拂過,光點在妳輕輕搖曳的髮間躍動。

「不去找朋友們嗎?」

放下打掃用的抹布,母親坐到了妳身旁,接著疼惜地摸了摸妳的頭。

「……難得回來,想在家裡多待一下下。」

低聲回答的妳蜷縮起身軀,像個小孩子般靠在養育自己的人的肩上,略帶懷念地續道。

「都過那麼久了,我的房間……還是老樣子呢。」

牆上的美空雲雀「不死鳥演唱會」海報、立在書桌上的北海道修學旅行合照、偷偷藏在演歌唱片間的遊戲及動畫光碟。

見狀母親微微笑了笑。「美香她可是有提出過佔用你房間的要求,然後被大發雷霆的你父親結結實實地罵了一頓呢。」

「如果妹妹想用的話我是沒關係啦。」是想像到當時的情景了吧,妳也笑了起來:「不過,父親真的沒必要發那麼大脾氣啊。」

「你這孩子,就不能體諒下我們兩個老頭子的心情嗎。」

彈了一下妳的額頭,現於母親臉上的是彷若舊時的溫柔笑容。「即使見不著人,睹物思人也至少可以止住一部分的思念吧。」

「……媽媽。」

「昨天你回來時一聲不吭,只說了一句『很累,先睡了』便關上了房間的門,媽媽還擔心路上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呢。」

妳在泉湧而出的歉意下低下了頭。「……抱歉。我只是……還未準備好。」

明明已經不愛了,心卻在見上面時隱隱作痛了起來。

聽妳這樣說,母親也嘆了口氣。

「當初我和你父親是真心反對你和那孩子交往的。」

「……嗯。」

「然而在看見舞台上的奈奈醬時,媽媽發現,我錯了。」一下一下地撫著妳的髮,就像安慰昔日那個因怕鬼而睡不著的妳般,母親以一種溫柔的語氣說道:「身為一個母親,唯一的願望果然還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呢。」

「媽……」母親擁住了妳。

「即使不被世人理解也好,你也要像是登上紅白和新宿コマ劇場時那樣,以你一貫的氣勢來創造那個不存在的前例 — 媽媽相信奈奈你一定能做到的。畢竟是我的孩子啊。」

無言的支持盡在短短幾句話間,太過真摯的感情教妳一時說不出話來。

「……謝謝。」良久良久,妳才勉強吐出了顫抖的言:「謝謝你,母親。」

妳實在是太過愧疚,對於無法實現母親想要抱孫的這個願望。

然而就像那段轟轟烈烈的初戀般,現在的妳同樣也有了想要守護的人事物。

儘管沒有明說,但當初主要源自父母的多方反對的確是把初戀的苗所扼殺的主因,而這也無法否認地在妳和父母間造就了雖小卻無法忽略的芥蒂。

然後在父親過世後的現在,心與心的隔壁卻突地被打碎了。

對此妳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能任由晶瑩的淚不住地自臉上滑落。

「傻孩子。」母親抱著哭泣的妳,撫著妳的背直至妳冷靜下來:「我先去打掃了,你回憶夠了後媽媽帶你去那間新開張的,很好吃的拉麵店吃午餐吧。」

「上次也是這樣說,結果去的不是烏冬麵店而是蕎麥麵店……」身為一名吃貨,妳不滿地咕噥了句。

「是啊,然後奈奈你穿著旗袍帶媽媽去情侶旅館住宿了呢。」母親不在意地回應。

在那個剎那,妳深切地感受到了遺傳的恐怖性。

步至房間門口的母親本是想替妳關上門的,卻在最後一秒回過了頭。「有一點媽媽一直想告訴你的……即使進了藝能界這樣的地方,奈奈你還能保守著那份個性,這點媽媽我感到很高興,也很欣慰。」

一時間聽不明白的妳反射性地移向了門邊,房門卻先一步關了起來,僅留下了母親的一個溫暖的笑。

究竟是怎樣啦……

滿頭霧水的妳打開了同樣清潔得一塵不染的衣櫥,瞳孔接著在瞥見那件衣裳時緊縮了起來。

然後妳明白了母親話中的意思。

喜歡的就去追求,愛的,就傾盡所有去愛。

就是如此簡單。

這一點,無論是「近藤奈奈」還是「水樹奈奈」,都一樣。


「今天的小奈很美呢。特別是這條裙子,裙擺我很喜歡喔。」

聽見學姐這樣說,戴著草帽的妳在陰影間微微紅了臉。「……謝謝學姐。」

瞥著十指緊張地在膝上交纏的妳,那人先是勾起一抹惡作劇的笑,然後以瞬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戳了戳妳粉嫩粉嫩的臉頰。

「不用那麼拘謹喔。要是那樣的話,郊遊的樂趣不就沒有了麼,小 · 蘋 · 果~」

「……學姐!」不要拿堂本君那套來捉弄我啦……

在妳真正生氣之前,那個人安撫似地按了下妳的頭,接著轉身拿出了兩人份的便當。

「鏘鏘!給吃貨的補償 — 這可是我親手作的喔,怎樣?還不錯吧?」

妳是想要對前句提出抗議的,然而面前散發出誘人香氣的便當讓妳在剎那間把話通通嚥了回去。

只見妳小心翼翼地夾起一件燒得剛剛好的煎蛋捲,放進嘴後那濃烈的雞蛋味便在舌尖上蔓延了開去,教妳像只小動物般瞇起了瞳。「……好吃。」

「是嗎?我先前還在害怕不合你的口味呢……小奈你喜歡就好了,我很高興噢。」

笑嘻嘻地看著一臉幸福地品嘗著自家便當的妳,那人也吃起了自已的那份,視線卻一直停留在妳身上。

兩人的郊遊始於學姐的一個邀請。

暑假閒來無事,生性喜歡熱鬧的她便急不可耐地抓著自己寶貝萬分的學妹 — 對,就是妳 — 外出遊玩去。

而腦袋不知掉了那條筋的妳在學姐傳訊息來問想去那裡玩時回答了「想去郊遊」。

該說是孩子氣還是過於成熟的想法嗎,總之被妳的回應嚇了一跳的那人還是爽快地在短短幾分鐘內回了你約定的時間和地點。

於是妳緊急出門置了裝,用的是妳辛辛苦苦儲起來的零用錢。

妳說不出自己為什麼要那麼用心打扮,也說不出為何要瞞著家裡人和朋友,更說不出為何會在前一天晚上心跳加速得睡不著覺。

然後那個人就真的帶著妳攀了一座小山,接著找了片無人空地攤開蓆子,兩人就這樣看著小花小草和萬里晴空渡過了愉快的午餐時光。

當然有些細節是不可忽略的。

「小奈,啊 —」

妳下意識地張大嘴,夾著一件章魚小香腸的她的雙筷接著碰上了妳的雙唇。

章魚小香腸滾進了妳的嘴裡,那人的聲音這才先斬後奏地響起:「我說 — 小奈,我們來交換食物吧?」

「欸?」

「那我就用章魚小香腸來換妳的烤牛肉~」

「等等!我才沒有答應!學姐請你收回你的魔掌!」那可是妳打算珍藏到最後才吃的小肉肉耶!

在千均一髮間妳移開了便當盒,這才避免了珍貴的食物被搶走的危機。

看著炸毛且緊張地盯著手上便當的妳,那人也沒有進一步的行動,而是一手托腮,笑容滿面地啟齒。

「嗯~?」

完全就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

「……」

怪不好意思地大眼瞪小眼了好一會,妳最終還是敗在了學姐那厚臉皮得不行的燦爛笑容底下。

咬著唇,妳心不甘情不願地夾起心愛的牛肉,正打算放到那人餐盒裡頭,她卻先一步咬住了妳筷上的肉食。

草帽早在開始進餐時便被妳摘了下來,學姐則邊咀嚼邊摸了摸妳的頭。「多謝款待。」

妳拚命說服自己臉頰那麼紅不過是被太陽曬著的後果。

進餐完畢後妳和她收拾好物事,把袋揹在右肩上的妳轉了個身,撲面而來的青草氣息讓妳那穿著跟裙子同色調的涼鞋的腳步也不自輕盈了起來。

「小奈。」「?」

妳朝聲音來源看去,臉上是再純粹不過的笑,同為純白的裙子讓妳看起來就像是穿梭於藍天白雲間的精靈。

夏日的風刮了起來,妳的左手按在頸邊好穩住那隨風飄揚的髮絲,那人手上的攝影機則恰到好處地拍下了這一幕。

「學姐……」「很漂亮噢,小奈。」

她上前替妳拍掉附在裙子上的數根青草,藍眼裡頭是化不開的溫柔笑意。「走吧?」

「嗯。」

於是妳走在那人身旁,步過了這無比快樂的一天的同時也渡過了那回憶滿溢的夏日時光。

那些一去不復返的燦爛日子……

你還記得這一切麼,學姐?

關上盛著那件白色洋裝的衣櫥,妳自放於書桌抽屜內的相簿內抽出了那張照片,裡頭的妳看起來是那麼無憂無慮。

那時的妳遠較現在來得純真,就連那稚嫩至極的感情,在現在的妳看來也如夢似幻一般。

妳還記得那沐浴在夕陽餘暉之下的海堤,妳也記得那人是如何牽住了妳的手。

那時的妳實在是太過笨拙,明明滿心都是不願回家的心緒,卻還是在對方提出「時間還早,到堤防那走走如何」的建議時才吶吶地頷首同意。

然而越走便越是不想讓這段時光就此結束,妳眷戀地眺望著那旁殘日,正想著如果太陽永遠不會落下的話該有多好時,學姐冷不防牽上了妳的手。

「……學姐?」

「走得那麼靠外,小心掉下去哦。」

老舊的堤防還沒來得及加上鐵製的欄杆,海水一波波地沖刷著,在兩人的路上造出了一個又一個,閃閃發亮的小水窪。

「我才不會掉下去啦……」

說是這樣說,妳也沒有揮開那只溫暖的手,而是在猶豫了一下後緊緊握住了它。

那人輕輕笑了,尺寸相仿的手溫柔地包裹住妳白晢的手,如此相牽著走到了堤防的盡頭。

斜陽在妳倆身後拖出長長的影子,明明就沒說上什麼,妳卻感覺那種滿心不捨的心情似乎消退了點。

耳邊響起了那天的海浪聲,儘管之後兩人的對話妳已經不太記得了,可還是在翻開那時攝時的照片時情地勾起了一個懷念的笑。

指尖碰觸著妳拍下的那圈殘夕,一艘滑翔機剛好駛過,在染成金色的天空間拖出了心形的尾雲。

這時母親敲了敲妳房間的門,而妳也就把相簿連同回憶鎖回內心深處,整理了下頭髮後準備隨母親去見識那間傳聞很好吃的拉麵店去。

但願真的是拉麵才好。

妳暗暗想著,腦海間又不爭氣地浮現出了那天看見的太陽花田。

太陽花的花語是「沉默、沒能說出口的愛」。

也許這就是那年夏日,高一暑假之時,專屬於妳和她的回憶,還有妳的夏戀模樣吧。

妳看不透的那份朦朧感情在兩人加深的相處間逐漸增幅,最後破土而出。

但至少在那時,妳是沒有想過要坦白的吧。

關不上回憶的閘,妳吁了一口氣,硬是把眼眶的酸澀逼了回去。

「媽媽。」

搶在感覺到異樣的母親之前,妳看向那個盛載了妳太多太多事物的房間,道出口的言間夾雜了太過複雜的情緒。

「原來真的會想起的啊。那些我以為自己早就忘記的事,也都在歸返此地時……」

「是啊。」母親溫柔地拍了拍妳的背。


「畢竟,所謂的記憶,就是這樣一回事呢。」


「白いスカートの裾 あおぞら 夏雲」

(白色洋裝的下擺 還有郊遊時看見的藍天 與及夏日白雲)

「憶えてますか 君は」

(你是否還記得)

「帰りたくないままに 歩いた」

(一路走著時滿心都是不願歸家的心情)

「海沿いの道を」

(在沿海的堤防)

「2人手をつないだ日 見ていた向日葵」

(手牽著手的日子 一起看過的向日葵)

「思い出していました」

(如今都想起來了)

「ねぇ君と私だけの記憶は 彼方の夏恋模様」

(吶 僅屬你我的回憶 就是昔日的夏戀模樣吧)


品嘗到了滿載愛媛風味的拉麵教妳異常感動,然而還未待得妳本著吃貨的熱誠跟廚師打聽用的是什麼材料,聞風而來的友人們便先一步把妳抓走了。

「所以說你們為什麼都來了……」

「奈奈醬難得回來一遍,不帶你到處走走可不行啊。」理直氣壯的SAYURI。

「……好吧。」

於是妳告別了一臉欣慰地看著妳們的母親「果然年輕人就是要這樣才行」,接著走訪了高中時代滿常遛達的那幾所商場,還有認得出妳的二手店店主們。

雖然途中險些演變成了被粉絲圍繞的驚險場面,然而早有準備的同窗們拉著妳左閃右躲,好不容易避免了最惡劣的事態。

「感覺自從當上愛媛縣的觀光大使起,認識我的人便以幾何級數增長了……」

戴著頂鴨舌帽的妳嘆了口氣,與此同時旁邊的摯友拍了拍妳的肩頭,語氣間滿滿的都是揶揄。「說什麼傻話,都是連續登台紅白數年的名歌手了,認不出才怪呢。」

「而且奈奈桑回來的消息早就透過你家親戚傳得街知巷聞了嘛 — 吶吶,這樣如何?」

另一名友人說著,比了比置於耳邊的一串耳環,示意妳們給點意見。

妳決定回去後要跟那位常態以妳的消息轟炸其他親戚的表姐好好談談。

不過無奈歸無奈,在這種時刻妳還是很認真地對待眼前的問題的:「這個比較好吧?比較合妳的臉型。」

「啊,這個我同意。」SAYURI對妳的發言表示支持,然後在一行人付款,離開飾品舖子後拋出了去看看年前進駐的某間大型連鎖化妝品店的建議。

此話一出,眾人的視線便落在了無論ON還是OFF都是「水樹奈奈」的妳身上。

「好像很久沒看過奈奈醬的素顏了呢……」目露精光的友人。

「……這種東西沒什麼好看的吧。」感覺不妙的妳。

「昨晚也是,明明待在家化的也是全妝……」逐步逼近的摯友。

「……我媽就算待在家也會化妝的啊、沒什麼特別的吧。」步步後退的妳。

「沒關係,待會卸了妝就能看見幼兒體的本貌了 —!」

「我……我才不是幼兒體啦!」不過就只是身高上有點殘念……不對我可是已經穿了相當高的高根鞋的說……

拉拉扯扯間,妳突地回想起了那個青澀的自己。

為了讓自己在約會間看似成熟一點而笨拙地挑戰了化妝,卻因各種原因而以失敗告終。

當時是兩人正式成為戀人後的第一次約會,而妳還未把這項消息告知朋友及父母,自然也不敢向他們請教化妝的技巧,而是偷偷地自網上視頻學習。

然而化妝實在是一門偉大的學問,而生性認真的妳待在房間鏡子前不斷修正再修正,弄得過了時間也不自知。

那天家人都外出了,所以當門鈴響起時妳儘管百般不願意,還是急匆匆地頂著一張大花臉去了開門。

然後在打開的門外看見了學姐時妳瞬間呆掉了。

「……學姐?」我們不是約好了在車站那見面的麼?

那人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卻在看見了妳一臉的疑惑時露出了一個好笑又好氣的表情,指頭則點了點腕上的手錶。

……時間?

妳反射性地看向牆上的掛鐘,現在的時間是十時三十二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約的是十時正對吧?小奈。」

大腦接收到這句話的那個瞬間,妳心底冒出了種挖個洞跳進去一了百了的衝動。

「對不起,學姐,我……」

「不用說了。」

那人關上門,正當妳快要哭出來時,一只手放到了妳的頭上。「我都知道了。」

摸了摸妳的頭,學姐輕輕嘆了一口氣,一張紙巾接著按在了妳的臉上。

「雖然原因我大概猜到……為什麼要化妝呢?小奈。」

「……」妳垂下了頭,靜寂在僅有兩人的屋子間顯得尤其突兀。

她卻沒表現出任何催促妳的意思,而是耐心地看著逐漸變紅的妳的臉頰。

良久良久,妳那細若蚊鳴的聲音才敲響了兩人的耳膜。

「因為是第一次正式約會,所以……想要顯得成熟一點。」

不想再被那人當作小孩子了。

後句妳沒有說出,學姐則在短短的靜默後張開雙臂,把妳擁在了懷裡。

「即使是素顏的小奈,我也最喜歡了。」

「……學姐。」

「所以,不要勉強改變自己。妳是我的戀人吧?那就相信我多一點 — 我從沒看輕過妳,也沒有把妳當作小孩子過。」

撫著妳後腦的髮,那人在妳耳邊說道。

「畢竟,於我而言,小奈就是小奈啊。」

聽見這句話的那個瞬間,妳把臉埋在那個人頸間,淚如泉湧。

再之後的事妳不太記得了,唯一殘留在妳腦海裡的僅只那時浮現在那人臉上的溫柔笑顏。

就像是理所當然地包容一切的笑容。

「其實會在意的,看的從來就不是這些吧。」

瞥著妳拿在手上的化妝品,妳自言自語了句,引起了摯友的注意。「奈奈醬?」

「沒什麼。」

妳睨了一眼不遠處正在哄玩各種試用化妝品的友人們,把卸妝水放回了原處。

看妳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SAYURI猶豫了下,還是開口問出了心底的疑惑:「你昨天……」「沒有,什麼也沒發生。」

在對方說畢前,妳先一步回答了那道料想之內的問題。

「這樣啊。」摯友也沒有追問下去的打算。只見她轉了個身,背脊抵在櫃臺邊,手則支在了兩旁:「你們一直都沒聯繫嗎?」

「沒有。」

想了一想,妳如實相告:「坦白說,昨天學姐出現的時候,我著著實實地嚇了一跳。」

「是喔。」SAYURI看著映於店舖櫥窗間的兩人影子,清了清嗓子後拋下了一枚核彈。

「其實我有想過要不要告訴你……不過你應該想知道吧。」

「那個人啊,好像有穩定交往中的戀人了。」

妳別過頭,剛好迎上了摯友那夾雜著些許擔憂的視線:「所以呢?我們分手很久了。」

「……也是呢。」像是對妳的平靜感到驚訝般,SAYURI過了好一會才不知如何啟齒般拍了拍妳的肩頭。

淡淡地笑笑,妳的目光失卻了焦點。「我也希望學姐幸福啊。即使……我早就不愛她了。」

不管當初是多麼執著,現在看來也不過是遙遠過去的雲淡風輕罷了。

昨天晚上流下的淚,也許是名為回憶的餘燼在完全失溫前的最後一次掙扎吧。

學姐。你現在在那裡,又在做著些什麼,想著些什麼呢?

— 這是能困擾過去的妳一整天的問題。

然而現在的妳僅僅思考了數秒便把這一切拋在了腦後,踏出步子,妳的心神再一次回到了當下的購物之旅上。

當更重要的人事物出現了時,無論當初是多麼珍惜多麼珍重,現在也不過淪為微不足道而已。

時間的殘酷,大坻就體現於此。


「今はどこでどんな」

(你現在在何處 做著甚麼呢)

「恋をしてますか?」

(結識了新的戀人吧?)

「街を出たこと 友だちが教えてくれたよ」

(這可是逛街時朋友告訴我的八卦哦)


妳提著大包小包回到家時,母親僅僅微笑著說了句「餓了的話,廚房裡有蜜柑哦」便繼續手上的活兒去。

回到房間打開電腦,三嶋製作人傳來了數封工作上的郵件,儘管都不是需要即時回覆的,不想太麻煩他人的妳還是認真地一一回訊後蓋上電腦,吁了一口長氣。

接著下樓問母親有什麼是需要幫忙的,對方則是在稍稍思索過後問妳能不能騎車到菜市場旁的雜貨店替她辦些乾貨,妳答應了。

近藤家騎的車不是都市人都會騎的電動摩托,而是帶點鄉村氣息的老舊單車。

說是老舊也許有點不太對,雖說當時高校禁止踏單車上學,週末或課後總會派上用場的這輛單車還是被妳和父親百般愛惜著,儘管上年紀了,卻仍能好好地派上用場。

把錢包和鑰匙塞進牛仔褲的右邊口袋,換上了連帽的無袖上衣的妳扣上帽子,身手敏捷地跨上單車後一個踏板,車子便駕輕就熟地往前駛去。

夏日的風刮過臉頰,沖去了那混雜在潮濕間的悶熱的同時也勾起了似曾相識的感覺。

不假思索地轉彎,面對著眼前的斜路,妳的選擇不是半按下剎車,緩緩向下,而是放開雙腿,一口氣俯衝而下。

本是想連雙手也放開的,然而這實在是太過危險,再加上自己太久沒練這個了,妳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想當初妳還是個下坡會乖乖按剎車的好孩子,那人則三番四次作出以騎車而言的危險行為。

「等等、學姐!那樣不行 —」「安啦,不會有事的 — 耶 —」

千均一髮間妳緊緊擁住了坐於前頭的那人的腰,這才硬生生地止住了快將出口的悲鳴。

「小奈妳這樣子不行耶……」

雖說在學姐的軟磨硬泡之下學會了踏單車的一些高級技巧,妳還是最喜歡坐在車子後座,然後靠在前座的她身上,感受那人的體溫和予以自己的安心感了。

兩人都沒什麼錢,而不奢求這些的妳覺得這樣就可以了。

幾乎是靠著身體記憶駛過了這段路,妳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 — 什麼也沒改變。

是啊,不止是路邊的住宅和花卉,就連某年某日妳騎車時不慎失去重心,在人家牆壁上劃出的痕跡也都還存在於妳記憶中的那個位置,就像是未受到時間之河的沖刷般,叫妳竟一時看得愣了。

妳還依稀記得那些青春時代的燦爛日子。

「來比賽吧!」「什麼?!」

騎出了自家的車的學姐歡快地朝妳喊著,也不管妳答應了沒有,擅自丟下一句話後便自顧自地往前衝去,而妳也只得跟上。

不管怎麼說,即使兩人都是成年人了,即使一個高二一個高三,妳還是只能拚命踏著踏板,歡笑著驚呼著,追上戀人的腳步。

那時的妳是那麼的天真,又是那麼的純樸。

也許現在那縱橫多個小時的LIVE的體力就是自那時起練出來的,就在那片炎炎夏日底下,妳像個笨蛋般揮灑著自己的汗水,那人則乘妳一個不慎吻了妳的臉頰。

她說,這是給勝利者的獎勵。

妳滿臉通紅,雖然有在擔心會不會讓人看見,但好不容易賽過了學姐的喜悅和接下來的心跳加速還是教妳把這一切都拋諸了腦後。

只是,這些都是過去了的事了。

妳沿著記憶中的那道路駛至母親囑咐的雜貨店,店主還是原來的那一個,舖內除了多了些不同種類的商品,就跟妳回憶間的沒什麼兩樣。

「這不是奈奈嗎?好久不見了……替母親買東西?」

「嗯。」

妳依序把母親吩咐的物事拿好,付錢時店主說了聲「等一等」,打開旁邊的冰櫃後取了一根冰棒給妳。「路上很熱吧?把這個吃了再走吧,我請客。」

妳帶點驚訝且高興地接下了那根嘎吱嘎吱君。「……謝謝。」

夏蟬的叫聲不絕於耳,只見已過中年的店主搧著一把葵扇,攜著點懷念地開口道。

「知道當初那個文靜的孩子成了聲優藝能界的頂尖歌手時,老頭子我嚇了好大一跳呢。」

「這樣啊。」妳咬著冰棒,然後像是想起什麼般問道:「……我是不是變了很多?」

店主調整了一下靠在收銀機旁的姿勢。「你自己覺得呢?」

「……我不知道。」

妳瞥向店門,彷彿又看見了那兩個曾經停留於此的身影。

明明就是從同一個冰櫃中拿的,妳的嘎吱嘎吱君卻永遠都是「多謝惠顧」,而學姐的不是「再來一枝」就是「儲三枝換一枝」等教妳鬧別扭的字樣。

「其實我吃不下那麼多,多出來的那根就給小奈吧?」— 這時那人就會這樣說道。

而妳總會露出一副想要卻又不好意思接受的表情,最後往往就是妳倆各一半把嘎吱嘎吱君消滅掉。

那是林林總總的放學時光之一,僅屬兩人的夏日時間。

「沒有什麼是不會改變的啊,奈奈。就像這條街道般,雖然在這些年間沒經過什麼大整頓,然而人群聚集又離開,路上的人早就不一樣了。」

店主的聲音把妳帶回現實:「不過這些都是理所應當的事吧。說不定老頭子我也在某一天倒下了,店子接著就要交給那個不肖子了……」

心頭湧現一陣酸澀,混和著那刺眼的夏令陽光,叫妳不自閉上了雙目。

不變的景色挑起了塵封的記憶,劇場仍在,上演的劇目和演出的演員卻早就不一樣了。

這就是現實哪。

睨著冰棒棍子上的「多謝惠顧」,妳苦笑了下,將之扔進垃圾桶後踏上單車,駛向歸家的路。

是對自己說了釋懷,兩人也早就走上了不同的路遇上了不同的人,那麼此刻的感傷就只能算是多餘的多愁善感吧……


「むかし乗ってた自転車で」

(跨上往日使用的自行車)

「あの道まで駆け下りたら」

(沿著這條路騎乘而下)

「変わらなくて 眩しすぎて」

(沒有任何變化的街景看起來是那麼的眩目)

「だから切なくて 目を閉じたよ」

(這才心酸地閉上眼瞳)


「說到夏天就是祭典!而說到祭典當然少不了煙火!所以說 — 來辦煙火大會吧!」

「這是什麼邏輯?!」

看著門外那群眼神閃亮手上還抱著東西的友人,妳的選擇是放棄吐嘈。

母親則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我們家可沒有那麼多食材哦」— 為首的某損友馬上回了「沒關係我們有帶來!就麻煩伯母了!」這種問題發言。

所以自己當初是怎樣跟這群人搞好關係的……妳帶他們進屋的同時納悶著,卻忘了自己曾經也幹過半夜拿著禮物跑到朋友家裡去,而那位天使般的友人看妳沒吃晚飯,趕緊做了一大桌子的食物給你解決肚子餓的這種蠢事。

總而言之就成了在近藤家緊急召開的火鍋及花火大會。

看在帶來的食材也頗好吃的份上妳決定不追究友人們的冒昧來訪 — 是說他們在逛完街散場後馬上去超市買了這些東西,不累嗎。

待會要放煙火的關係,妳拉開了通往後院的趟門。夏夜的風穿過走廊,吹散了冉冉上升的蒸氣,也拂起了絲絲涼意。

愛媛不像東京,即使是在新居濱這樣的城市裡,夜空間還是能看見繁星點點,而不是高樓大廈林立所造成的光污染。

妳把一塊灼得剛剛好的豬肉放進嘴裡,眼角不經意地瞄到那空空如也的簷頂時才發現那些許的突兀感源自何方。

「媽媽。」妳呼喚了聲,剛從冰箱裡拿出一瓶蜜柑果汁的母親聞言轉過頭:「怎麼了嗎,奈奈?」

上前接過那頗重的玻璃瓶,妳看著那因少掉了某項物事而顯得空洞起來的走廊,把瓶子放好後續道。「我掛在那處的風鈴……」

「啊,那個嗎。早前繩子斷掉了,掉到地上時摔出了一道裂痕……抱歉喔奈奈醬,媽媽有拿過去看看能不能修,只是……」「不,沒關係。」妳搖了搖頭。

「不是媽媽的錯,真的。」

曾經無比在意這個風鈴的兩人已不復再,那樣的話,修好也再沒有意義了吧?

把整桌的火鍋料消滅後眾人移動到了外頭,妳則一口氣捧起來時要兩個大男生才能抬起的箱子,在各人深感佩服的目光中放到後院中央,這時手機突如其來地響了起來。

妳說了聲抱歉後便放友人們弄放煙火的準備去,自己則靠在走廊趟門上按下了接聽鍵。

「小奈?」

沒有查看來電號碼的後果,便是妳愣了整整三秒才開口回應:「……學姐。」

「這反應是怎麼了啦。還是說、小奈你還在吃飯?那我就不打擾了……」

「不,已經吃完了。SAYURI和堂本他們正在準備放煙火。」

「在家開煙火大會?」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驚訝。

「……他們就拿著東西直接衝至我家門前。」妳表示極度無奈。

「很好啊,不是嗎。畢竟你們那屆很久沒聚在一起了吧?特別是年中無休的名歌手。」

「連學姐你也要揶揄我對吧……」

「這可是讚美哦?上了東京巨蛋的歌手是來自我們愛媛的噢。」

「……對了,學姐。」妳沉默了一下,還是決定告知她適才的那件事。

「嗯?」

「你還記得那個風鈴嗎?」那個被你我寄予了未能實現的期許的風鈴。

「…………記得。怎麼了嗎?」她著實默然了好一會才回答。

「好像是在之前因繩子斷掉,摔破了。抱歉。」

「不,不用道歉啦。」安慰了妳一下,那人接著說道:「對了,小奈。」

「學姐是想問我還記不記得當初寫了些什麼吧?」

「是哦。雖然說好了不讓對方知道,但真的是很好奇呢。」她輕輕笑了起來。

「那學姐你先說吧。」妳坐在了走廊上,兩腳懸空,臉上是一個放鬆下來的弧度。

「欸?小奈你先說嘛 —」

「不要。那時提出這個建議的人就應該先說吧。」

「……小奈。」

「是的?」

「你上了東京之後,學壞了。」斬釘截鐵的語氣。

「……學姐。」妳把似近相識的無奈壓回心底,抬首望天,那天的夕色彷彿就近在眼前。

「別把話題轉開喔,小奈。」即使隔了兩重屏幕,妳彷彿還是看見了危險地瞇起的,她的那雙藍眸。

「我才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想問,學姐你還記得嗎,那一天。」

「……很難不記得啊。」她持著電話,吁了一口長氣。

「也是呢。」

妳伸出手,指縫間流瀉而下的不是星光,而是無論如何緊抓也會消逝的年華。


約好了一起前往夏日祭典的那天,準時敲響妳家門鈴的那人帶來了一個風鈴。

「畢竟七夕就快到了不是嗎」,她笑著說道,而妳也很配合地沒有詢問她拿的為什麼不是傳統上的竹子。

經過一番爭論後妳倆總算決定了掛放風鈴的位置,就在妳打算在紙片上寫下對兩人未來的憧憬時,那個人以一副突然想到了什麼好點子的樣子拍了拍妳的肩頭。

「吶吶,小奈。寫在正反面的話一定會被對方看到,怪不好意思的不是嘛……各自寫一張然後以膠帶封在一起,讓背面朝外的這個做法怎樣?」

妳眨了眨眼,笑著回了一句「好啊」。

其實妳覺得即使被看到了也沒關係,然而就是不由自主地被那人牽著走。

也許這就是戀愛間的理所當然吧。

於是蘊含著兩人思緒的風鈴被綁在了走廊簷處那,耳邊迴響著那清靈的聲調,而妳笑了。

夕陽的光映得自家後院閃閃發亮,落在那人身上時則成了一幅畫。

她轉過身,就像只出塵的妖精那樣,湛藍的眸捕捉到了妳那看得愣了的身影。

「怎麼了嗎,小奈?」

「……沒什麼。」妳慌忙地搖了搖頭,低下的臉頰上盡是一片緋紅:「只是……覺得學姐你……」很美,僅此而已。

當然妳沒敢說出後句,那人卻像是感覺到什麼了般湊過來,摸了摸妳的頭。「穿和服的小奈也很美哦。」

瞬間滿臉通紅的妳下意識地捏住對方的和服袖子,良久才回了一句「謝謝」。

那時的妳還不善言辭,儘管在認識她後開朗了不少,口舌卻總會在戀人面前打結。

明明都認識接近兩年了,可還是無法好好地把對話延續下去。

妳坐在那人身旁,眺望著那圈殘缺的日,話題早就說盡而穿戴好和服的兩人也是時候出發,妳卻想僅僅如此依偎在她旁邊 — 直到永遠。

對此那個人也沒說什麼,僅僅溫柔地撫著妳的髮,直至那道光芒完全隱於山後為止。

回想起來,那時的妳所渴求的,不過就此般微小的幸福而已。


遠方傳來了摯友的呼喚,而慢了一拍回到現實的妳跟學姐道了聲抱歉,承諾有機會的話定會如實相告後總歸是回到了友人身旁。

「工作上的來電?」

「……嗯。」不知怎的,妳下意識地隱瞞了事實。

於是妳們把沖天炮一字排開,「喂這樣做會不會太過危險了點」貌似有人提出了安全隱憂,然而包括妳在內的歡脫童孩們大多把這當成了耳邊風,準備好後便一口氣全部點燃。

不遜於祭典現場的煙火於空中綻放時,也許是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教妳一個站不隱,又也許是這跟記憶間的那年夏日實在是太過相似,總之妳失神了。

在如斯璀璨的花火下拉勾勾所立下的,那許多許多的孩子氣約定,妳早就記不清了。

吶,學姐。你說你記得,那你又能想起我們之間的每一個約定麼?

早就在兩人分道揚鑣之時便撕破的約定。

就像此刻在天際盛放的,過不了一會便消逝於無形的花火般的約定。

那之後摯友遞給了妳一支點燃了的線香。大伙安安靜靜地圍成一圈,看著那跳躍的星火,有人提起了高中時代的昔日,妳則在腦海裡翻開了繫於風鈴上的那張卡片。

也只有那個青澀的妳會許下如此的願望吧。

希望這份戀情 — 妳和她的夏戀模樣能夠如同空中盛放的煙火般,閃耀著永不熄滅的光。

然而花火從來都只是轉瞬即逝的代名詞,不是麼。

就如同升上高三時便離鄉追夢的妳般,妳倆之間的什麼妳一點也留不住。

妳把燒到了盡頭的香扔進旁邊的垃圾袋裡,臉上是苦澀且落漠的笑。

為什麼呢,明明現在的妳和她各自也已有了牽掛的人,可仍會在回想起昔日時感到心傷,為什麼。

耳際響起了風鈴的鳴音,知曉這一切都不過是虛幻的妳卻還是閉上雙目,讓自己再一次被家鄉所載的記憶淹沒。


大概是因為,能夠永遠燃燒的花火 — 僅只存在於所謂的理想鄉裡吧。


「軒先の風鈴と 夕暮れ 横顔」

(簷前的風鈴 映照著夕陽的側臉)

「憶えてますか 君は」

(你是否還記得呢)

「話すこと 尽きた後 それでも」

(儘管話題說到盡頭)

「そばにいたかった」

(仍然想依偎在你身旁)

「たくさんした指切り 遠くには花火」

(打勾勾立下許多約定時 天際盛放著花火)

「思い出していました」

(你是否想起來了)

「そのままで 永遠に そのままで きらめく夏恋模様」

(盼望就這樣 永遠就這樣閃爍著的夏戀模樣)


謠說雨滴是那些被抑壓被遺忘的淚水,而就在妳回到愛媛的第三天,雨下了起來。

滴滴答答的雨聲不絕於耳,明明自己就待在乾爽的室內,妳卻也起了種洗滌一新的感覺。

吃過早飯後便抱著靠枕坐在了主室的沙發上,身邊攤著作詞用的劇本,戴著一邊耳機的妳瞥著窗外那連綿不絕的雨,一陣安心油然而生。

這雨大坻是在半夜下的吧。在自家舉辦的煙火大會結束後妳和母親收拾好屋子,草草洗了個澡後便倒在了床上,翻來覆去好一會才入睡。

墜進那片深沉的漆黑之時待在妳耳邊的仍然是吵耳的夏蟬,可一覺醒來就換成了把街道蒙上一層迷離的霧的滂沱大雨。

就像是促成妳和她的相遇的那場雨般。

「奈奈?我要外出買點東西,你要出門的話記得帶上雨傘喔。」

母親在玄關朝妳喚道,而妳則放下了手上的靠枕:「那麼大的雨,還是讓我去買吧?……就算是我,在面對這種兩勢時也不會忘記拿傘啦,媽媽。」

「這可是母親的份內事之一哦。奈奈你就留在家專心完成歌詞吧」— 輕笑著,母親拿起了一旁的購物袋和傘子,關上家門時還不忘補充一句。

「也是,奈奈你就只會在天氣預報說會有雨的時候硬是不相信地兩手空空地跑出去,然後渾身濕透地回家呢。」

咔嗒一聲,近藤家再度回歸寂靜之中。

「……天氣預報什麼的,明明都是騙人的東西來著。」

妳過了一會後才不滿地小聲嘀咕了句,右手握著的鉛筆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

而且,才不是每一次都渾身濕透地回來 —

這是無容置疑的事實,然而當初那個會刻意追上妳為妳擋雨的人,早就不復在了。


今早出門時明明還是陽光普照的說……!

書包頂在頭上,妳狼狽地在似乎永不會停下的驟雨間奔跑著,就連一腳踩上水窪,翻起了道道把裙擺弄濕的水花也不自知。

花了較往常多的時間 — 途中極力在樹蔭及遮擋物間穿梭 — 妳總算是停在了某間因事拉上鐵閘的店舖簷篷下,長長地吁了口氣。

待呼吸平緩下來後妳自包裡取出了紙巾,手忙腳亂地擦著身體的同時在腦海間衡量著維持這僅有少部分衣衫濺濕的狀態下回到家的可能性。是極低的。

視野間盡是越趨猛烈的雨,妳抱著身子靠在鐵閘上,禁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這樣子下去會生病的。

想到這之後的事便教妳苦惱地抿緊了唇,而正當妳自暴自棄地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衝回家再說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遠而近地傳來。

起初妳還不以為意,然而在那熟悉的身影映進眼簾時,妳終究是無法平靜地睜大了瞳。

「……學姐?」

「呼、呼!終於追上你了……是說小奈你也走太快了吧……」

茶色的髮因汗水和雨水而微溼,那人的藍眼倒映出驚訝的妳,臉上接著浮現了淡淡的笑。

「頭髮都濕了呢」說著一手拿出那條粉紅色毛巾,手法純熟地替妳擦起了頭。

辮子早在妳到達這裡時便解了開來,妳感覺著乾爽起來的髮披在肩上的感覺,拿著紙巾的手不知怎的也貼上了那個人的髮梢。「學姐也是……」

「沒關係啦,我可是有撐傘的喔。」

她不怎麼在意地說著,指頭梳了梳妳的一頭黑髮後便毫不客氣地賞了妳一個糖炒栗子。

「學、學姐……」

「不理會天氣預報,堅持不帶傘也算了 — 小奈你至少也要等一下,讓我送你回家吧。這樣子姐姐我會很擔心的喔。」

那人的影子落在了妳身上,而心底不自覺地湧出安心感的妳收回手,垂下了頭。

她總是像這樣,考慮著包容著妳的一切。

打自那天的那場雨起,那個人便在妳的心中佔據了一方位子,及後慢慢蛻變成最重要的那一個。

「怎麼了嗎,小奈?」

一開始的妳以為只要待在燦爛如向日葵的她身旁就夠了。

現實卻是那人跟妳在一起的時間越長,妳想要做些什麼來回報的念頭就越強,卻沒有一次能夠好好達成。

這樣子的妳即使說出了那句話,也無法改變什麼,更有可能招致笑話吧。

於是妳搖了搖頭,抱緊了懷裡的包,任憑深埋心底的情感發出哀鳴。

「……學姐其實真的不用追來的。沒有帶傘是我的問題,淋濕了也不過是我活該而已。」

妳明明沒打算說得那麼負面的。

然而就像是只能透過言語的利刃來傷害對方也傷害自己般,只有這樣妳才能在那禁忌一般的感情間保持清醒,繼續 — 繼續當那人的妹妹去。

妳不知道現於自己臉上的是如斯絕望的表情。

壓抑了太久太久的感情在連綿不斷的雨間急躁地尋找著出口,是的,只有在聽見跟那天相類似的雨聲時理智的壁才會瓦解,讓其有機可乘。

為什麼是今天什麼的,這種問題一點也不重要。

說了一大堆話後妳微喘著氣,黑眸間是一片看不透的夜空,然後她的手貼上了妳的臉頰。

時逢高二暑假的社團練習,夏日專屬的悶熱緊緊附在了妳身上,反使那人手掌的微涼更為突出。

「小奈。」

妳無法抑止地,流下了淚。

「……別哭了。」

像是被嚇到了般,那個人擦著妳那止不住的淚,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地溫柔。

「是發生什麼事了嗎?告訴我好不好?」

妳倏然抬起了頭,視野間的她完全就是沒被妳的話影響到的樣子,神色間滿滿的都是擔心。

於是妳崩潰了,崩潰在了那人的溫柔之下。

「……我喜歡學姐。戀人的那種喜歡。」

妳牽起了一抹淺淺的笑,「不過,我一直都是被學姐幫助的那個吧。無論是今時還是往日,明明跟自己說了要努力一些、要成為配得上學姐的人……卻總是做不到。對不起,令學姐困擾了吧……明明當初說的是要成為妹妹的……」

到了後頭,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不過已經沒關係了,反正兩人之間就此劃上句點了吧 — 妳心死地閉上雙瞳,那個人卻在短短一瞬間內固定住了妳的臉,唇接著壓了上來。

青澀生疏的接吻。

卻讓妳無法置信地瞪大了眼。

傘子跟書包掉在了地上,她一手把妳困在自己和牆壁之間,直至兩人都有些呼吸困難了才鬆開。

指尖輕輕擦過妳紅潤的唇,那人溫柔地笑著,海藍的瞳間僅只妳的身影。

「小奈。我從來都不覺得你是麻煩喔,真的。」

「即使是這樣的你,我也最喜歡了。為喜歡的人所做的事,即是是像這樣追上來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所以……相信我,也相信自己多一點吧。你很優秀。優秀得讓我喜歡上了喔。」

「跟你同樣的喜歡哦。」

鼓鳴的心跳聲告知妳這不是夢境,而無法好好回應的妳只得擁上眼前這個當下於妳而言最重要的人,她的雙手接著也抱住了妳。

「本來還想著由我來表白的呢,卻被小奈搶先一步了」在妳耳邊輕笑著,那人撫著妳的髮,就如同兩人過往的相處模式般,直至妳平復過來。

然後在歸家路上,妳靠在那個人身旁抱著她的手,問了那道理所應當的問題。

— 我的優秀之處在那?

對此那人也只是瞇細了眸,右手不著痕跡地把傘往妳的方向傾去,思索了下後這樣說道。

— 說實話,我在最初就真的只想把你當成妹妹保護而已。

— 而改變了我想法的,是你在那之後作的事。

妳眨了眨眼,一臉「什麼」的茫然表情像是逗樂了她般,教那人輕輕地笑了。

「你啊……」


轟隆 — !


震耳欲聾的雷聲讓妳自半夢半醒間清醒過來,卻因感受到屋內異狀而繼續閉著雙目。

這個聲音……自廚房傳來的,是母親回來了嗎?

居然在填詞填至一半時睡著了,果然這兩天還是太過疲累了麼。

妳想起來跟母親說一聲「歡迎回來」,這點念頭卻在另一個人的腳步聲響起時被打消了。

是誰 — 這個問題冒出了不到三秒,便在一張毛氈落到妳身上的同時獲得了解答。

「不好意思麻煩你了。居然能在街上碰到你,還真的是巧合呢。」

「舉手之勞而已。……小奈她,這幾天沒有好好休息嗎?」

……學姐。

妳憑氣息就察覺到了來者是誰,心卻還是在那道熟悉的嗓音響起時揪緊了。

「是放鬆下來了吧。」母親輕聲在旁說道:「雖然這孩子從來沒有提過,但她在東京一定很辛苦吧……」

「……嗯。」

那人在妳身邊蹲了下來,指頭柔柔地拂過妳額邊垂落的幾縷頭髮。「都蛻變成那麼耀眼的歌手了,睡姿還是一樣孩子氣呢。」

及後兩人不約而同地默然了下來。

打來屋簷上的雨點滴滴答答,當世界只剩下一種聲音時,那就是寧謐。

「」搶在母親之前,那個人收回了手,氣息卻還停留在妳身前:「伯母可以放心。我倆現在就只是朋友而已……更何況,我們都各自遇上了自已的那個人。」

即使閉著眼睛,妳仍能感受到跟那人的距離之近 — 近得讓妳能嗅到她身上的清香。

山梔子的清香。

如同那個人一般,花語為優雅的花。

也是在前路未明的傾盆大雨間,教妳下意識地靠上去的安心氣息。

然而妳再不能這樣做了。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而妳能實實在在地感受到那個人感傷地落在妳身上的視線。

「在對的時間遇上對的人是一種幸福。」

— 妳看見了當天在堤防下緊緊相牽的兩只手。

「在錯的時間遇上錯的人是一個笑話。」

— 妳憶起了那片太過燦爛太過眩目的太陽花。

「在對的時間遇上錯的人是一聲嘆息。」

那人的吐息打在妳臉上,而妳遲了一秒才認知到落在額上的那個吻。

淺淺淡淡,不含一絲一毫愛戀的吻。


「在錯的時間遇上對的人……是一生遺憾。」


她跟母親說聲打擾了,轉身離開時妳翻了個身,蜷縮成一團的身軀間一串淚珠自妳臉上滑落。

人生實在是太過短暫快逝,所以妳也藉著一曲「New Sensation」表達了全力享受現在的決心。

可劇本從來都不在身為演員之一的妳手上,即使如何極力掙扎,事情往往都不從人意,往往都盡化為名為過去的遺憾。

妳可以感到釋然,可以說自己已經不愛她了,卻無法說服自己從此跟這段過去不相往來。

是的,不管妳和她傷得有多深,時間也不會因而停留,明日仍舊如常到來。

四季輪轉,妳在離開多年後再一次踏上了這片土地。

夏蟬聲依舊而花火也照樣盛放,然而妳的身邊再沒有那人了。

就連妳自己,也已不是當初傻傻地愛著對方的那個小奈了。

她說,妳倆現在就只是朋友。

僅此而已。

無論是妳喜歡的她,還是她所喜歡的妳,兩人也已被回憶所吞噬。

這是最無可奈何,也是最悲傷殘酷的事。

還是妳記憶中的夏日,只是妳經已描繪不出那閃閃發亮的夏戀模樣了。

頭埋在抱枕間,無聲落在妳嘴角的淚是那麼的苦澀。

苦澀得讓妳情願自己從沒歸來 — 從沒有醒來。


「とつぜんの通り雨 幼い口づけ」

(急降的大雨 青澀的吻)

「憶えてますか 君は」

(你是否還記得呢)

「屋根を打つ雨音の間に 山梔子(くちなし)の香り」

(敲打屋簷的雨聲 伴隨著山梔子的清香)

「2人手をつないだ日 見ていた向日葵」

(手牽著手的日子 一起看過的向日葵)

「思い出していました」

(如今都想起來了)

「またここに 夏がめぐって来ても あの2人はいない」

(四季輪轉夏日依舊 昔日兩人卻已不在)


妳靠在這幾年間增設的海堤欄杆上,隔了數天後總算是撥出了那個電話。

熟悉的樂曲在耳邊迴響,然而心頭盡是落漠的妳只管空洞地眺望著那殘日,遲遲得不到回音後輕嘆一聲,正要就此掛斷時對方總算是接了起來。

『……奈』「對不起。」

不等那人生氣地喚出自己的名字,妳便自顧自地看著海平面說了下去。「我回愛媛了。」

之後妳頓了一頓,就像在猶豫什麼般,抿了抿唇才續道。

「我……見上學姐了。」

「為什麼呢,明明我現在愛的已經不是她了,還是在回想起那些事時覺得心好痛……」

「我們見了面,也談了電話,她還到了我家 — 然後她說在錯的時間遇上對的人是一生遺憾。」

『……奈奈醬。』

「當初愛得那麼刻骨銘心,然而不只是她……連那時的我也不在了。」

「終於醒覺時間連愛也能抹去時……我覺得好怕。」

「這是不是代表,有一天我會不再愛你,而你也……我不要。」

染上哭音的妳的嗓音聽起來是那麼稚嫩那麼無助,無助得教人心碎。

「我好害怕……能不能不要這樣……」

『沒關係。』

「嗚……」

『沒關係的,奈奈醬。』

「……由香里……」


「由香里會給你永遠的。」


這句話不是手機傳出的電子訊號,而是真真確確地在妳背後響起的,「她」的嗓音。

還未待得妳轉過身,那人上前從後抱住了妳。

妳今天穿的是跑步用的球鞋,她則是往常的高根鞋。

只見那個人乘著身高上的優勢擁緊了像只軟弱的小動物般的妳,接著在妳逐漸染上緋紅的耳垂邊說道。

「只要永不終結的話,時間就不會有機可乘了吧?那樣的話,就讓由香里來給奈奈醬這個笨蛋一個永遠吧。」

妳吸了吸鼻子。「……真的?」

「由香里可是魔法國度的公主哦,奈奈醬忘記了嗎?」

「……怎麼可能忘記嘛。只是,由香里不是生我的氣了來著……」

「是呢。」說著女子咬了一下妳那白皙的耳垂,叫妳不自嚶嚀出聲:「說起初戀情人時一副懷念的樣子,又不肯多說些『學姐』的事,過了數天更自己一個偷偷溜了回來……由香里怎麼可能不生氣嘛。」

聽著這些的妳在戀人懷裡縮著肩,嘗試避開那些曖昧的懲罰:「對、對不起……」

「所以呢 — 」姬樣大人舒服地把頭靠在妳的肩上,「奈奈醬就用一生的時間來補償吧。」

「……咦?」

「永遠地待在由香里身邊吧。由香里可不像那個學姐 — 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奈奈醬離開的哦。」

花了一點時間來理解對方話裡的意思,只見妳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閉上眼睛。「……嗯。」

兔子小姐勒得妳有些窒息,然而妳甘願在這囚籠裡沉溺下去,永生永世。

只為不再一次迎來那份遺憾。

「要不是今天是那個日子的話,由香里才不想千里迢迢地來找笨蛋奈奈醬呢……」

這時耳邊響起了戀人的嘀咕,而妳則疑惑地眨了眨眼。

「那個、日子?」

「……奈奈醬果然是個不折不扣的笨蛋。」

「嗚……」由香里太過份了啦,一直說笨蛋笨蛋什麼的……

索性把妳一把扳過來,不耐煩的姬樣大人直接堵上了妳的唇,廝磨良久才抵在妳唇上說道。


……

「妳不唱嗎?」

「……什、什麼?」

「沒關係,其他人都走了哦。小奈想唱什麼都可以喔。」

「可是……」

「我不會笑你的。絕對不會。所以小奈就放心地唱吧 — 你剛才不是很想唱的嗎?」

「……學姐。」

「唱吧,小奈。就當是我想聽,為我唱一曲吧。」

「……」

「拿去。麥克風。」

「…………嗯。」

……


「七夕快樂,奈奈醬。即使是這樣的奈奈醬,由香里也最喜歡了。」


……/愛情本就是不完美的代名詞。

——————————

...這不是我認識的近藤桑{:4_330:}

...我家那個近藤桑不可能那麼受{:4_353:}


......


回歸正題,這是趕夏季活動趕出來的夏日花火三重奏的第二彈w(第一彈點我)

因為信短姐告訴小狼到今晚零點為止所以小狼努力了www

咱知道很多人想為了那少得可憐的YUKANANA戲份追打咱...隨便你們,反正咱就是想寫近藤桑的初戀!但又不想再虐YUKANANA,這份心情你們明白嗎!就這樣!

故事是極度接近現實,除了把堀越那三年搬回了愛媛其他基本上沒變w

還有那個跟咱說第二人稱很好寫叫咱試試的那個混帳,你出來,我保證不打死你(笑)

最後,七夕快樂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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