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姬】 宝物
这本该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天气预报今夜有雨。乌云已经开始悄悄聚拢，遮住了本就不明亮的月光。挤在各式废弃厂房和门面房中间的仓库看起来跟周围有些格格不入。虽然看起来它并没有那么起眼，但紧闭的卷帘门和缝隙里透出的些微灯光证明了这个仓库的不寻常。
十余名特警悄无声息的两面包抄合围仓库，领头者示意了一下，在卷帘门上安装了炸药，退后。
“轰！”
卷帘门被炸开，特警冲入仓库，在两边迅速找到掩体，架着枪严阵以待，后续警力手持防爆盾从正中推进。
简陋的吊灯摇晃着，灯绳不堪重负一般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此外除了特警们的靴子在地上踏出的轻响，再无其他声音。
一马当先的矮个子警察园田半蹲着身，屏息凝神，不放过一丝动静。因为地形因素，她身后最近的警察也相隔一米。
过了狭窄的通道，视野一下开阔不少。园田悄悄松了口气，刚刚松开一只手示意身后的防爆盾跟上——
突然前方的集装箱后闪出一人，手中竟端着轻机枪直接开火！
“退！”园田全身一激灵，就地滚到集装箱的另一侧，所幸后方防爆盾遮挡了一下，后续警力迅速找好掩体。在轻机枪第一梭子弹打完之前，又闪出一人用手枪掩护其更换弹夹。
情报有误，这里绝不仅仅是个散户制毒车间……连轻武器都有，恐怕拿出手雷之类的也不奇怪，背后应该有更加庞大的组织。
瞬息之间园田脑袋飞速思考，作出判断需要活捉。园田冷静的通过耳机下了指令，最后确认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装备。
“准备就绪——3、2、1！”
在耳机中与后方领队同步倒数，然后她果断单手攀箱如同运动员一般蹬上了高大的箱子；同时防爆盾队员冒着对方丢出手雷的风险向前挺进单手向持手枪的匪徒开枪——虽然立刻手腕就中枪，不过拖延的这一秒足够了。
园田出其不意地从天而降，双膝直接撞上了正在更换弹夹的匪徒的脑袋！
来不及调整姿势，园田压倒了匪徒用腿卡住他的双手，用力掰开了他的嘴向里掏去。
匪徒青筋暴起狠狠咬下，园田闷哼一声，捏着他脸的手更加用力，这才把手拔出来——她正捏着匪徒填在后槽牙位的毒药。
持手枪的匪徒察觉不对刚刚转过枪口时，攻坚队员就冲上来将其按倒。不过他们动作没有园田这么迅速，该匪徒立刻服毒自尽了。
园田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总算抓了一个活口。她抬起身示意别人铐走匪徒时，意外发生了。
“去死吧条子们！”
一个疯疯癫癫的中年男子突然从里面的小屋冲了出来，双眼通红，手中举着另一挺轻机枪——
园田飞身挡在毫无遮掩的俘虏和警察身前，大半梭子弹打在她身上。
“呼叫救护车！紧急抢救！”
轻而易举的制服了中年人，特警组长嘶吼着下令，双眼通红安排人将园田送出仓库，然后率人冲进仓库内部清理。
“保持意识！园田！”
战友的呼喊明明就在耳边，园田却越来越听不清楚。努力想要睁大眼睛，眼皮却不听话的往下坠。
张开嘴，血液顺着嘴角流下来淌成一片。
我……不能……
救护车的声音近了，也远了。
终于，园田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主任……您休息休息吧……”
值班的护士都看不下去了。整整一礼拜，西木野主任除了有重要的手术必须去主刀之外都守在这里，也不回家。
“没事。你去忙吧。”
西木野只留给护士一个倔强的背影。护士没辙，就偷偷朝病床上还没醒的人翻了个白眼。
西木野低下头，抿紧了嘴唇。
幸好有防弹背心在才没有被打成筛子，幸好避开了头部。可是子弹的冲击断了她半扇肋骨，流弹打穿了她的左腿，擦伤无数，还有被咬伤的左手。
那天的园田被送来医院时，就是个血人。
上次是被捅了三刀。上上次是流弹穿肩。
你还想怎样。
放在膝上握成拳的双手因为过度用力开始颤抖，有水滴落在了拳背上。
床上的人紧闭双眼。虽然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也只有这个时候这个铁血特警才能柔软下来，平时紧绷的面部线条放松着，长发散开，整个人都显得柔弱无助。
西木野抬起头，看着这张柔和的睡脸恨不得扬起巴掌扇她两耳光，又心疼得想轻轻摸摸她的脸。
“呜……”
正在她纠结时，园田轻轻呜咽似的呻吟了一声，皱皱眉，慢慢睁开了双眼。西木野惊讶地捂住嘴，大气都不敢喘，用力看着她，眼泪大颗大颗落了下来。
“唔……绘梨子……”
园田懵然地发出了气音，显然神智还不甚清醒，可她还是准确说出了眼前人的名字。
“……笨蛋。”
西木野绘梨子放开手，咬着嘴唇扬起手，颤抖着想要打下去却不舍得，最后还是轻轻落在她脸上。她低着头，握起了园田的手抵在自己额头。
“……你还要干多久，出多少任务。”
园田歉疚地笑着，试图抬起手摸摸她的头，可是胳膊一点力气都没有。
“对不起呢……我必须……”
“有什么事是你必须去做的？！你以为你是谁啊什么事没有你就做不了？！”西木野突然发泄一般抬头冲她吼着，“这种任务本该是团队合作把风险降到最低！你一个人逞什么英雄啊？！有多少人在为你担心、你有考虑过他们吗园田铃子？！”
园田痛苦地看着西木野。她任由眼泪落下，瞪大了双眼倔强地注视着园田。
“绘梨子、”园田的语气有些焦急，但是她没办法移动，只能无助地看着她。
“绘梨子，不要哭……”
“真姬~~”
听到同居人用比平时多拐了五个弯的语调呼唤，西木野真姬连忙抽出纸巾草草抹了抹鼻子起身走到床前。
园田海未眼睛都还没睁开，手臂在床的另一侧乱划拉着，一边绵软地嘟囔着什么。
“我在。怎么了。”
真姬尽量保持语调平缓轻声问道。听到真姬的声音，海未这才睁开双眼。她的双眼泛着水光，脸颊红得不像话，明显正在发高烧。
“真姬……你怎么哭了？”
海未睁开眼睛一下就注意到真姬的红眼圈，吓得她立刻就清醒爬起来。
“谁哭了？！我才没有！”真姬下意识反驳道，用力擦了擦眼角。“只是刚刚看了你的小说翻拍的电影……又想起那些事被你气到！”
海未缩了缩脖子，无辜地抬眼看着真姬，喏喏地小声说：“对不起……”
真姬停止了擦眼睛的动作，一时没了脾气。
眼前这人昨天出去长跑锻炼遇上大雨，浇了个透回来。天知道真姬在打开门看到一个浑身湿透像只受委屈的大型犬看着自己的家伙是什么心情。
“你就不会等雨停吗？！”
“可我怕真姬着急……”
好吧，园田海未有一百种方法让西木野真姬无可奈何。
可是不知为什么海未就病倒了。也许平时健康的人一旦倒下病魔就来势猛烈，海未一夜之间就发了高烧，现在头脑迟钝四肢无力。
“好好给我休息，快点把病养好了比什么都强。”真姬放下手，顺便揉了揉海未的脑袋。她没有反抗，乖巧地任真姬揉弄。
“你也真敢写啊，主人公的名字直接取我们的姓氏，事件也基本还原。那件事是多少人心中的阴影呢。”
闻言海未撑起身子，手搭在真姬的肩膀上，认真的看着她。
“伤疤之所以疼痛，是因为有人将其当做伤疤。不要去害怕它，已经过去的事，有什么好害怕的呢？看着我，真姬，我在这里，我还在。”
“……知道了啦。”真姬受不了她认真直视的目光，稍稍别开了头。她的视线落在了海未露出被子的腿上，那上面还有没褪色的疤痕，那道伤口险些让她残疾。
“其实我也很感谢那件任务的。”真姬想起什么似的，轻轻笑了笑。“如果没有那件事，你也许现在还冲在一线。”
海未尴尬地挠了挠脸颊，没法反驳。
“对了，你刚刚叫我是想做什么？”
真姬忽然想起这件事。海未更加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几点了……我睡得忘了时间。”
“现在啊，”真姬抬腕看了看手表，“才凌晨三点。别急着起来，好好睡吧。”
“真姬怎么还没睡？”海未伸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明天不是休息嘛……”
“嗯嗯，这就……”真姬伸手去抓她的手，摸到了她冰凉的皮肤，皱了皱眉，“出汗了……也是好事，等等我给你擦擦身。”
“脱了。”
“真姬——”
同居这么久也不知道海未在害羞什么。她抓着自己的睡衣，恳求一样抬头看着真姬。但真姬不为所动，手里拧着湿毛巾，很是威严地瞪了一眼。
僵持了一会儿，海未意识到在这种事上真姬是不会让步的，只好不情不愿的背转了身子，脱下衣服缩着脖子。
“这才乖。”
真姬满意地说了一声，温热的毛巾贴上了海未的后背。
海未很瘦，但不是病态的那种瘦。手附在她身上可以感受到下面充满张力的肌肉纹理，搏动着强劲的生命力。背后还算光滑，相对好一些。
想着想着真姬就绕过海未的腰两侧，拿着湿毛巾附上了她的腹部。
肉眼可见藏在深蓝发丝间的耳廓迅速窜红，真姬能想象现在这人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真、真姬……前面我自己来吧……”海未的声音细若蚊吟，对于正常的肢体接触她还是放不开。
“病人就乖乖听医生的话。”真姬轻描淡写一句话驳回。
“都这么晚了……给真姬添麻烦了……”
眼前的深蓝脑袋懊恼似的垂得更低，但说出的话让真姬无名火起。她腾出手捏了一把海未的耳朵，不满地说道：“什么话，你跟我在一起怕麻烦我？”
看着海未心虚似的样子，真姬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很感谢这场病，我终于能照顾你了。海未，我们的生活是两个人的事，平时多依赖我一些吧。”
良久，海未才点了点头。“嗯。”
海未的腹部很硬实。特别是被触摸之后会下意识绷紧，中间会隆起肌肉的线条，伸手摸去可以摸到六块腹肌。这时候真姬轻柔的擦拭就显得十分暧昧，海未只觉得肚子一阵阵发痒，僵直了身体不敢动。
真姬却无暇去想别的。她摸到了海未肋间的刀口。在指尖的触感被无限放大，她只感觉出皮肉翻卷收缩形成的沟壑，一大片。正面不是没有见过这几道疤痕，只是很少会去碰触，像是怕海未还会疼似的。
“怎么了吗？”海未察觉真姬的手停留在她的腹部，担心地问道。
“……不，没什么。”真姬轻轻一笑。只是想到那时走上手术台，抢救了十几个小时之后把帘子掀开的感觉。我差点晕在手术室里。
她没有说出口。如果说出来的话，海未绝对会自责一整夜无法入睡。
“好了，睡吧。”
擦完身子，海未的肌肤像熟了一样泛红。真姬给她盖上被子，端着水盆转身走出房间。
“真姬……不睡觉吗？”衣角被很轻的力度拉住，回过头，只见海未半张脸埋在被子下，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自己。
心一下子柔软下来，真姬不由得放轻了语气。“嗯，我马上回来啊。”
厚实的窗帘阻隔了过于刺眼的阳光，让真姬得以睡到自然醒。这样的日子很少，这样不被任何急诊电话打扰的早晨。也因为在海未身边，真姬睡得很实。
头脑还没清醒真姬就伸手往身边摸，摸了个空，这才不情愿地睁开眼。
拥着被子坐起来，真姬半眯着眼睛把蓬松翘起的卷曲发梢揉得更乱，眼前逐渐清晰了起来。
翻身下床的瞬间就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香味，真姬精神一振，顺着气息走出房间，也没顾上去洗漱。
海未穿着围裙，正在做早餐。
身体真好啊。不由得这样在心中感叹着，真姬靠着门框，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
“真姬你醒啦？”海未察觉到身后有人，回过头，深蓝发丝在背后扬起，边缘被阳光照得透明，温柔的琥珀金眸与阳光融成一片。
“……嗯。”
这样平凡的日常，正是我们的宝物。
“早安。”真姬吸了吸鼻子，打起精神来，粲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