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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 同归(上)

本章主角：王楠、张怡宁

“双打要出成绩，到底应该靠什么？”在王楠、张怡宁组合又双叒叕在队内训练中输球后，中国女乒教练组召开了以此为题的紧急会议。

会议主题的那俩人呢？训练馆里钻球桌呢。随着李菊、杨影等一批老将陆续退役，中国女乒开始调整排兵布阵为2004年雅典奥运会做准备，而王楠在老搭档李菊退役后与其他队员的配合总是不尽如人意，张怡宁更是由于防守反击的技术特点双打成绩马马虎虎，直到2003年女乒还没有组成有奥运夺金绝对实力的双打组合。教练组一咬牙咱们强强联手，世界排名第一第二你俩上吧……卧槽一个左手一个右手怎么跑位还能撞一块儿去！队内训练赛里王张组合两负李楠彭陆洋，连带着押她俩赢的17个女队队员罚去钻球桌在场馆里跑二十圈障碍。

“不应该啊，又不是羽毛球……”与羽毛球有独特的双打规则与技术导致单打运动员很难兼项不同，乒乓球双打是一人一板次序接球，通常由成绩好的单打运动员经过短期合练参赛，强横的个人实力是乒乓球双打成绩的保证。一群教练愁眉苦脸地看着训练录像，两个人单打时皆以灵动著称，可配合时动作总是难以衔接，看起来像轮流一打二，便常常被队友联合击杀。“个人实力不是全部，要不，让李菊回来试试？”

张怡宁跑完了二十圈停下来放松，汗水一颗颗砸在地上。

李菊与王楠在世纪之交作为双打搭档取得了悉尼奥运会及两届世乒赛金牌，那时的人们夸奖两个人工作配合默契便会说“像王楠李菊一样”或者“像葛菲顾俊一样”。有趣的是，无论王楠李菊还是羽毛球女双的金牌搭档葛菲顾俊，她们在场上合作无间，而在场下则均坦承彼此交往不多不是很熟。2001年，李菊由于伤病及成绩起伏等原因选择退役；2002年，王楠领衔的中国女乒在釜山亚运会团体赛中败给朝鲜队，王楠陷入情绪低谷半年未参加比赛，在一次聚会中叹息“要是菊姐在就好了”；2003年，李菊在接到国家队的请求后复出，从零开始进行高强度的训练。

李菊回到国家队时，队内正在进行4天内每人16场比赛的大循环，已经14个月没拿起球拍的她自然是参加不了的，除了自己训练技术和恢复体能外，也有了时间去看队友们的比赛。王张组合倒是不会再撞上了，可配合死板还是输多赢少，张怡宁的单打成绩也出现了起伏。局间休息时李隼指导逮着张怡宁开训，“双打有好几个失球是你给得不够高，王楠撕的时候质量上不去，还有跑位……”小孩儿听着听着没了表情，梗着脖子别过头不看教练，“单打也是已经磨过的技术失误率还下不去，你说你这样还有什么出息！”“哐！”张怡宁抡起细胳膊把球拍砸在台上，拎起筒包转身就走，“不打了，双打单打都不打了。”砸成两段的球拍滚了两滚才落在地上。脸气得煞白的王楠抬脚就往球台踹，李菊赶紧凭借稍高的身高优势上前摁住人，“摔拍子罚五千踹台子罚两万呢！我和王楠先去休息会儿李指再见！”

到了场馆僻静处找了张球台盘腿坐上去，王楠的气消了些，两人先唠了会儿嗑：哎我退役之后先进了证券公司又办了乒乓球学校，杨影去念书了说毕业要考进央视当乒乓球解说，郭跃李晓霞这波十五六刚进来的小队员是男子化的打法冲击力蛮凶的……“老张这熊孩子二十二了也不长点儿心！做事这么不管不顾的，等我退了能指望她来带这帮新小孩儿嘛！”王楠左手把球拍甩起来转了两圈又接住，右手两指揉了揉眉心。“她是防守反击技术嘛，强反手弱力量双打慢热也正常，就是没想到她单打也受了双打挺大影响。”李菊对张怡宁的了解不多，只对她赛场上没什么波动的表情和眼里炽热的求胜欲印象深刻，好像小孩儿今天的肢体动作似乎有些眼熟？“我俩确实不是最合适的，但一左一右也够格配了，我的速度和她的接发都有能提升的空间……”“等等，等一下，”李菊回忆起张怡宁第一次参加世乒赛就打进决赛和王楠会师时的表现，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你俩双打现在可能不是抠技术的问题，她好像在害怕什么，今天跟99年荷兰你给她贴号码牌似的都有点僵。”

老张、怕？王楠从没想过这两个词可以放在一起。老张之所以15岁刚进国家队就被喊老张，就是因为她一个小毛孩子在邓亚萍、李菊和杨影几个世界冠军聊天的时候端着个茶杯慢悠悠穿过她们坐下发呆。后来八运会的时候她作为北京队的秘密武器在团体赛一路挑翻杨影乔红齐宝华立下汗马功劳，再后来釜山亚运会滑铁卢时她第一局为中国队斩获唯一一分就去热身准备第五局。不管前路多风急浪险，小孩儿握着拍子就敢挺直了单薄的脊背迎上去。“……我明白了，我会去找队医他们的，谢啦菊姐。”王楠挥手告别去找自己的教练乔红调取录像，李菊在她的身后扬起微笑，悉尼奥运会我曾作为你的搭档夺取金牌，也曾作为你的对手负于拍下，所以有些事情可能是我最先明白吧。

张怡宁磨蹭到快熄灯才蹑手蹑脚地推开自己宿舍的门，看到王楠手里颠着录像带坐得像把茶壶，整个人罩在暖黄色的灯光里。“楠、楠姐。”“双打的时候你怕我。”“嗯。啊……？”抬头训人的感觉实在太过糟糕，王楠把小孩儿拎进来摁着坐下。“肢体僵硬步伐凌乱，反手弹击手腕都震，牛剑锋的力气还没大到这个份儿上吧。还是你根本不想跟我配双打？”“不是的！你的球儿……”张怡宁一着急京腔里都带着委屈劲儿，“让咱俩配双打就是冲着奥运会金牌去的，不能拿第二就只能第一，公开赛巡回赛都得拿第一才行，我这个双打，拖你的后腿怎么办？”一口气说了一长串，小孩儿愣愣地沉默了，王楠叹了口气抬手从右侧向上摸了摸搭档的头，又笑着用脚背磕了磕张怡宁的小腿，“你敢拖我的后腿呀？那我就踢你的屁股，把你踢到我前面去。太晚了洗洗睡吧，明天训练看录像，你记着去交罚款。”“我身上就五百QAQ”孝顺孩子张怡宁因为小时候家境不算好，父母供她训练不容易她都看在眼里，有收入后她把奖金都交给了家里，平时身上只带零花钱。

“你和李楠打的时候主要是她进攻，但她失误也多。”“确实，李楠打好了我们肯定能赢，李楠打不好我们就比较被动。以后我可以加练在接发的时候挖个坑。”“嗯，遇见这种球我试着调整速度做落点和变线。”两个人研究起过去的双打比赛录像，一场球看六七个小时来细挖技术，原本停滞的训练进程逐步赶了上来。封闭训练结束几日后的克罗地亚公开赛上，王楠和张怡宁在女双比赛中战胜了白杨&姜华珺组合，取得了女双配对以来的首个冠军。还在读书抽时间在央视实习的杨影解说道，“王楠和张怡宁两个人用强大的个人实力弥补了配合的不足。”王张组合成绩上升，教练组决定维持她们的配对。

2003年巴黎世乒赛的女子单打决赛又是这对双打搭档狭路相逢，张怡宁第三次在世乒赛中败于王楠拍下，这场比赛的结果宣告了乒坛名将王楠的回归，却也引发了更多对张怡宁“排名第一、世界第二”的质疑，两个人的竞争愈发惨烈。比赛当夜全体教练员开比赛总结会，总教练蔡振华还特别嘱咐做好王楠和张怡宁的思想工作，不要因为今天的女单决赛影响明天的女双比赛。乔红当即就给蔡振华写了一张纸条说明张怡宁挺好的，没有问题。次日两场女双比赛，半决赛王楠&张怡宁战胜韩国组合李恩实&石恩美，决赛战胜队友牛剑锋&郭跃，捧得波普杯，李菊和新搭档李佳也获得了铜牌，领奖时王楠第三次举起了波普杯，她的两任搭档站在她身旁。

赛后采访的话筒也伸到了张怡宁的面前，“当张怡宁知道你和王楠要配对的时候，你会想什么问题，你们俩从技术的特点来讲，并不是那种天衣无缝的匹配？ ”“对，因为我们俩之间，我感觉之所以能配得这么好，我感觉还是需要感情上的交流和沟通。”

“胜负、输赢就是竞技体育的命脉，一个球过来，接住了你就打下去，接不住你就得走人。”雅典奥运会前夕，李菊坐在训练场边突然想起了启蒙教练说过的话，看着场地里正在训练双打的王张组合乐出声来，张怡宁迈着两条长腿蹦蹦跳跳抢着捡球的样子确实好玩儿。同样把这一幕记在心里的还有后来研究双打录像的郭焱和福原爱，2007年当张怡宁在北京队的队友郭焱开始与王楠配合双打时在场地总是一路小跑捡球递给楠姐，而当瓷娃娃来到乒超刚和王楠配双打时状况百出，不是把球往楠姐脸上丢就是捡球的时候晃晃悠悠，当问及她紧张的原因时，“张怡宁都得跑步捡球，我还不得冲刺去捡呀！”李菊捡起滚落到场边的球丢给王楠，起身离开了场馆。由于双打无法与王楠配对，而单打名额教练组选择了小将牛剑锋，李菊最终失去了参加雅典奥运会的机会，在奥运会开始之前离开了国家队回到省队。2005年十运会女团1/4决赛，北京队对阵江苏队，在这场比赛开始之前李菊主动请缨由自己出任一单。她知道自己打一单必然会与张怡宁狭路相逢，也极有可能因为自己使得江苏队失去2分，但是她还是毅然决然地向主教练靳鲁芳提出要揽下这个艰巨的任务，比赛中她顽强地与张怡宁啃到了决胜局，并以3-2取得胜利。在赛后的记者发布会上李菊宣布退役，“在职业生涯的最后时刻战胜了张怡宁，然后挂了拍，张怡宁就不可能再赢我啦~”

那时的张怡宁已经加冕为女乒领军人物，打败她的确是众多运动员的梦想。一年前雅典奥运会上由于牛剑锋与王楠的提前出局，第一次参加奥运会的张怡宁单刀赴会斩落女单冠军，夺取中国代表团夏季奥运会第一百枚金牌，并在此前的女双比赛中与王楠搭档登上冠军领奖台，在全世界的注视下紧紧拥抱了王楠。“没有双打比赛就没有今天的张怡宁……不管是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非常重视女双比赛，和王楠配合这两年，我们彼此更加信任了，球自然也更加有数了。”

人有来去聚散，而时光总按照既定的脚步前进，奥运会结束的9月初，奥运金牌选手赴香港参加精英汇演。“你穿白色好看，平时比赛和球颜色一样穿不成，来这次试试这件。”楠姐找出件白色T恤给小孩儿套上，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把头发匆匆一挽就拉着老张上场参加表演赛。南国温暖湿润的风穿过大片绿荫拂动着年轻冠军的白衣，隔着球台的两个人笑吟吟地你来我往，用慢速对拉各种远台球引得观众席阵阵掌声。

日后李隼教练对着媒体回忆起他带出的三名大满贯弟子，感慨道你们看着张怡宁赛场上面无表情总觉得她想得多有城府，其实她一直是想得最少的那个。本来就是，有什么值得忧虑的？单打只要张怡宁球拍在手，她就乐于迎接全世界的挑战与冲击；双打虽然从技术上和楠姐不是天配，但两个人有默契的情感沟通嘛；团队方面中国女乒本就人才济济，守好自己的一方球台，领军人物有球技人品俱佳的楠姐作为队长扛旗呢……玩完比赛向观众致意后，心无挂碍的新科女单冠军和乒坛大姐大唠着嗑吃饭去了，留在身后的，是她云卷云舒的少年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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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B站上看了一个楠宁MV《牵丝戏》http://www.bilibili.com/video/av5154337而产生写这一章的念头，想写一写那个青涩的刀锋小将张怡宁是怎么成长为京奥开幕式上宣誓的沉稳有度的女乒领军人物的。

因为里约奥运会也补了一些其他运动的资料，会试着写一写，更新会很慢，但我尽量多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