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卡迪 于 2017-5-14 00:32 编辑
這是——(思考)這是一個有關於斯德哥爾摩症候群和依存症的故事。
…………………………………………大概吧。
Bounty Hounds
受理正規軍隊不願意碰觸的「骯髒工作」,賺取優渥豐厚的報酬…
私下脫離犯罪組織亦或出逃監獄的流亡者,
因為一些特殊問題被強迫除役的職業軍人,
這種全部由非常背景的人、所聚集而成的雇傭兵部隊,
自視甚高的國家正規部隊將他們稱之為「Bounty Hounds(貪婪的狗)」。
(一)
風鳴翼和瑪麗亞的關係一直都不好,
準確的來講,是非常不好,
這個所謂的「不好」其實有由來的,
因為從她們兩個的第一次見面開始,「不好」這個種子便在她們彼此的心裏生根發芽了。
第一次見面,瑪麗亞才年滿十四歲,她的妹妹賽蓮娜十三歲,風鳴翼則已經是二十四歲。
十四歲的瑪麗亞是一名品學兼優的中學生,
二十四歲的風鳴翼卻是一名雇傭兵,俗稱「Bounty Hounds(賞金獵犬)」。
第一次見面,沒有所謂的浪漫巧合,只有讓人們恐懼的死亡和毀滅。
瑪麗亞的家鄉位於東歐諸國邊境交界處的一個小鎮,
小的或許連地圖上都不一定找得到,
這裡有一些與世隔絕的感覺,寧靜祥和又充滿生機,瑪麗亞一直非常喜歡這個地方。
直到某一天,幾輛外來的軍用卡車帶著不詳的氣息、在一個平凡的午後粗魯而霸道的闖入這個小鎮。
當時只有十四歲的瑪麗亞和自己十三歲的妹妹一起,正在和鄰居家的夥伴們商量完成學校的功課後、再去小鎮外的小樹林裏采一些藍莓回來,以便晚上可以做美味可口的藍莓蛋糕。
帶著塵囂的軍用卡車停下來的時候,瑪麗亞和鎮上的人們一樣、眼裏是相同的好奇、驚訝。
然後,一個一個握著衝鋒槍、提著軍刺的軍人動作敏捷的從卡車上躍下來,
不等人們反應過來,
一個身型高大壯碩的黑人便走出來。
黑人的目光很冰冷,沒有任何感情,
迷彩軍服靠近左胸口的位置,有一枚雕刻著口中咬著兩把手槍、神態猙獰而兇惡的狼首圖案的精美銀質徽章。
黑人環視周遭數秒,接著揮手示意。
對象,並不是鎮民,
而是,身後的軍人。
「殺、一個都不留!一直到將那個傢伙給我找出來!」
留著寸板頭、臉上抹著迷彩妝的黑人這樣冷聲下令,
他提起握在手裏的衝鋒槍,在命令下達的那一刻扣動衝鋒槍的扳機,
伴隨著槍聲和煙塵而起的是肉鋪老闆的一聲戛然而止的慘叫、以及轟然倒地的身體。
瑪麗亞記得,
在那一聲槍響之後,她記憶之中寧靜而祥和的小鎮,
徹底淪為滿是鮮血的地獄…
直至多年後,瑪麗亞才算是真正瞭解,
那枚精美的銀質狼首徽章,究竟意味著什麼。
這群目光冰冷又兇神惡煞的軍人根本是惡魔,
他們的眼裏沒有對生命的尊重和憐憫,同樣沒有老弱婦孺的區別,
無論是才哇哇墜地的嬰兒、亦或是白髮蒼蒼的老者,
得到的待遇只有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的子彈。
其實,對於那一日的事情…瑪麗亞現在所能記得的只有滿地鮮血和停不下來的哀嚎,
明明應該是一輩子的夢魘,卻在許多年之後,只能記得那零零碎碎的片段。
後來…
被父母臨時藏進家裡酒窖的瑪麗亞和賽蓮娜還是被軍人們找到了。
她們被狠狠的推倒在地上,
軍人們望著她們的眼神…,除了最單純的冰冷之外,還有讓任何女性看見之後都想要驚恐尖叫的淫邪慾望。
一方在步步倒退、
一方在步步緊逼、
這場根本不公平的對峙在小小的酒窖內進行。
「…動作快一點!我們待會就得走了!」
「我知道、別催!」
簡單的對話讓瑪麗亞和賽蓮娜心裏充滿恐懼,
她們並非小孩子,自然懂得這幾個男人話語之中的意思。
粗糙的大手甩開冰冷的槍械,開始撕扯她們身上的衣服,
根本不注意力量的動作在白瓷一般的肌膚上留下顯而易見的青紫淤痕,
神情冰冷、但是目光灼熱的軍人將她們的反抗和尖叫視若無物,只是專心自己手上的事情。
幾分鐘後,
哭得無助而撕心裂肺的瑪麗亞在關鍵時刻聽見一個聲音,
那一瞬間,瑪麗亞覺得這個聲音的主人就仿佛拯救世界的英雄。
可惜…在後來的日子裏瑪麗亞終於明白,
這個聲音的主人從始至終都不是什麼正義的英雄。
「這兩個,賣給我吧。」
聲音的主人用這一次任務的報酬將她們買了下來。
雖然兩個人年齡不大,而且還是難得一見的美人,
但是這群軍人似乎對金錢更加的感興趣,
女人、於他們而言只是宣洩生理慾望的工具罷了,
因此,這筆交易達成的沒有懸念。
——小丫頭,妳還真是幸運啊…。
其中一名黑人士兵離開酒窖之前,
用粗糙的掌心輕拍瑪麗亞的臉頰,黑黝黝的臉上滿是遺憾和諷刺,帶著一絲笑意的聲音猶如惡魔的低語。
起先、瑪麗亞還不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一直到她離開酒窖,看見再無一絲人氣和生機的小鎮…
在這一場災難之中僥倖活下來的…就只有瑪麗亞和賽蓮娜兩個人,
其餘鎮民都死在子彈和軍刺之下。
隊伍已經準備離開,瑪麗亞被塞進一輛經過精心改裝的吉普車內,
妹妹卻突然間被那個救下她們的東洋人扛到自己肩頭。
——放開賽蓮娜…!
妹妹在拼命的掙扎,
只是那個人絲毫不為所動,同時伸手將試圖阻止自己的瑪麗亞再一次推倒在吉普車的座椅上,
然後鎖上車門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妳的妹妹,現在是屬於別人的東西。
從那一刻開始,
瑪麗亞確信了,
這個在最緊要的關頭拯救了自己和賽蓮娜的人,
實際上和這個群男人沒有一絲一毫區別。
都是……摧毀她人生的罪魁禍首!
(二)
風鳴翼的身世非常複雜,
一個東洋人,
居然跑到中東地區做一名「賞金獵犬」。
這實在不是什麼值得稱道的職業,
無論是聽聞這個職業的,亦或從事這個職業的,
他們都知道「賞金獵犬」這個稱謂代表著什麼。
風鳴翼十幾歲的時候便和自己唯一的好朋友一起成為了一名雇傭兵,即「賞金獵犬」,
對於過去的事情已經記得不清楚,大致只記得自己和朋友是被一同賣到中東地區來的。
這個地區戰火連連,也遍地黃金,
當然,黃金得靠自己的雙手爭搶,順便踩著滿地的屍骨和鮮血。
本來…從小便樣貌出眾的風鳴翼和她的朋友差一點在被賣到雇傭兵部隊的時候成為這群人型野獸的玩物,
沒錯,玩物,至少對於他們而言,女人是玩物,也只能是玩物。
可是翼那位更加堅強勇敢的朋友在最關鍵的時候救了她。
——在某一個男人趴伏在翼身上的時候,從後面拿起一塊石頭…狠狠的、將男人的腦袋砸開了花。
男人哀鳴一聲沒有了聲息,壯碩而魁梧的身子壓在當時只有十歲左右的風鳴翼的身上,
紅中參白的粘稠液體溢出,落在翼尚且輕輕顫抖的身上,也弄髒了她清秀白皙的小臉,
抬眼,便看見紅髮朋友氣喘吁吁的模樣,還有朱紅瞳眸之中潛藏的驚恐。
這是風鳴翼第一次見到血。
真正近距離的,望著那粘稠溫熱的液體滴落在自己臉上、身上和脖頸間。
翼的瞳孔微微的收縮,
眼裏滿是恐懼、驚訝,還有一絲絲恍惚。
半晌,
恍惚愣神的翼才在朋友的拉扯下站起來。
但是…
「我…身體裏好像有什麼東西、壞掉了。」
數年之後,
成為一名臭名昭彰的「賞金獵犬」一份子的風鳴翼曾經這樣對永遠保持微笑的朋友這樣說道。
是的,
一定有什麼東西、有什麼地方…壞掉了,
因為,翼再也不會笑了。
不對,應該說翼甚至於不記得自己以前也會「笑」。
淡漠、
冰冷、
這樣的表情看不出來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喜怒、
哀樂、
這樣的感情未曾在風鳴翼那張可稱俊美的臉上看見過一次。
「嗯,我也是。」
和風鳴翼不同,她的紅髮朋友簡直就像從來沒有微笑之外的表情一樣,
她的笑容燦爛而陽光,
絢麗奪目的笑容搭配赤紅似火的頭髮,足夠讓人過目不忘。
一如…她將人一槍斃命的刹那。
其實,
她和她沒有什麼不同,
在顛沛流離的歲月裏,一些改變將她們生命之中的某一些東西無情的奪走了。
讓她們…
再難被稱之為一個「普通人」。
磕磕絆絆的走到現在,
十幾年的時間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過去,
然而翼和她的朋友…很多時候,根本不記得自己究竟是怎麼度過這些歲月的,
還有她們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
就像荒野之中的獸類,
她們只是記得……想要活下去、這一件事情而已。
一天,上面的老闆下達了命令。
這一次的任務是去東歐諸國的一個邊陲小鎮尋找一名逃兵,「賞金獵犬」之中的逃兵,
還是…一名拿著機密文件逃走的逃兵。
「噢!這裡真是偏僻!」
吉普車上的司機皺眉,
不禁低聲狠狠的咒罵,
不平坦的砂石路讓他不得不心疼自己精心改裝過的吉普車。
風鳴翼寡言,
抱著自己的武器在座位上休息,紅髮的朋友顯得健談許多,
嘻嘻哈哈的同司機開著小玩笑。
數小時之後,她們來到目的地,
黑人頭領的一句話便拉開了名為屠殺的序幕。
當然是屠殺。
難道指望這一群平民來抵抗兇殘的賞金獵犬?
風鳴翼很強,
這一點在她決定成為雇傭兵的那一天開始便註定了,
她好像天生就應該是一名戰士,就算曾經性格軟弱,現在的她也強到足夠讓許多賞金獵犬望而生畏。
提著衝鋒槍、背著整支隊伍只有她才會用的武士刀,
翼仿佛散步一樣的走在充斥著死亡氣息的小鎮之中,偶爾給一些僥倖躲過屠殺的平民致命一擊。
開槍的瞬間,
翼會下意識的閉上眼睛。
行動已經快要結束,
自己的朋友從一幢樓房之中將一個狼狽不堪的男人拖了出來,
特製的歐式長槍刺入男人腿間的土地裏,嚇得男人渾身一顫。
「我的頭功,回去請妳喝酒!」
朋友隱藏在面具和兜帽下的連看不清楚,
但是滿滿的笑意已經傳入風鳴翼的耳中,
她微微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收起制式槍械和自己的武器,翼最後環視一週這變成死城的小鎮,
轉身準備和朋友一起去頭領那裡領取自己的賞金。
在經過某一幢屋子的一刹那,
一種似曾相識的聲音卻吸引了翼的注意。
無視朋友的疑惑,
風鳴翼在一種不可抗拒的衝動的驅使下,往右側的一幢屋子走去。
在屋子裏的酒窖,翼看見兩個約莫十來歲的女孩。
相當年輕,
非常漂亮,
而且居然還是一堆姊妹……。
符合這一群人型野獸的口味。
她們在努力掙扎,拼命尖叫著推搡反抗,
可惜這於事無補,
這幫男人怎麼可能會讓好不容易到手獵物輕易從眼前逃走。
風鳴翼這樣事不關己的想著,
然後淡淡的開口。
「這兩個,賣給我吧。」
翼將這兩個女孩子買了下來,
用自己這一次任務的全部報酬買下來的。
翼不缺錢。
她非常強,強者在賞金獵犬的行列之中意味著無盡的危險、也代表著無盡的財富,
所以翼毫不在意的用這一次任務的報酬買下了這兩個女孩。
不,
準確的來說應該是那個年長一些的女孩,
翼發現了,自己真的非常喜歡她那倔強之中帶著一絲絕望和恐懼的神情。
自己大概是瘋子吧,居然喜歡看小女孩這樣的表情。
在心裏默默想著的風鳴翼沒有一絲猶豫的決定將這個女孩子留在自己的身邊。
至於……,那個年紀稍小一點的女孩嘛,
翼當作慶祝任務完成的賀禮送給了朋友。
紅髮的朋友少有的沒有微笑,而是一臉驚訝的望著在肩頭扛著一個女孩的翼,
呆愣了好一會兒才恢復笑容。
朋友收下禮物,
並且說下一次會記得回禮的。
風鳴翼不在意,
一貫的點點頭之後便往自己的那輛吉普車走去。
打開車門,
聲響驚得女孩馬上猶如充滿戒備的貓兒,一雙青碧翠綠的眸子狠狠的瞪著翼,
緊繃的纖瘦身子蜷縮在車子座椅的角落。
「…名字。」
坐進車裏,
翼剛剛伸手抬起她的下頜,女孩便真的像是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兒一般一口咬住翼的左手。
微微皺眉,風鳴翼的另一隻手立刻抓住女孩的衣領,將她果斷的甩到了一邊,
動作迅捷乾脆的讓人咋舌,不帶一絲一毫憐香惜玉,
或許該說…風鳴翼這個人的人生字典裏,不存在「憐惜」這個詞語吧。
「…名字。」
風鳴翼的語氣、語調、語速和剛才一樣,聽不出來任何的差別,
她望著狼狽蜷縮在座椅角落的東歐女孩,眼神和聲音一樣,平淡的仿佛機器人一樣。
「……………瑪麗亞。」
可能翼的樣子太可怕,至少許多人覺得一張冷臉的風鳴翼非常可怕,
女孩挪動唇瓣猶豫著,最後還是開口道。
只是漂亮的青碧眸子裏滿是晶瑩的淚珠,望著翼的目光也充滿怨憤和畏懼。
「翼,風鳴翼。」
在女孩的心裏,
風鳴翼的自我介紹和她這個人一樣,
讓她深感厭惡和憎恨。
(三)
瑪麗亞不知道風鳴翼究竟是怎麼看待自己的。
這個性格沉悶的東洋人實在是不喜歡多說話,
和她共處一室,瑪麗亞明顯感覺到非常壓抑。
難道無聊到買一個人回來當裝飾品?!
被風鳴翼帶回臨時住處的第一個星期,
晚上獨自蜷縮在硬板床上的瑪麗亞曾經這樣在心裏想著。
其實瑪麗亞非常害怕、同樣非常擔心。
恐懼自己接下來即將面對怎樣的生活,
擔憂自己的妹妹現在究竟過得怎麼樣,
然而瑪麗亞得不到任何的答案。
沉默寡言的東洋人不告訴她任何事情,
只是將她當作金絲雀一樣關在房間裏。
第二個星期,瑪麗亞被風鳴翼帶到了一個全新的環境。
開始,依舊被關在房間裏的瑪麗亞並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一直到後來風鳴翼直接告訴她:這裡、是這支「賞金獵犬」部隊所在的總部。
風鳴翼的個人房間相當的豪華,
倘若不是這裡沒有一絲的人氣,大概就可以被稱之為「家」了。
來到這裡的第一天,
風鳴翼就這樣直接告訴瑪麗亞,
她以後就必須在這個地方生活。
「…除非這裡毀滅,否則可以離開這裡的只有死人。」
當東洋人將瑪麗亞丟到主臥室隔壁房間的床鋪上時,
她的聲音平淡的仿佛一潭死水。
「好好的想想妳準備學習什麼。這裡不會收留廢物,我也不喜歡身邊有廢物。」
大抵是東洋人俊俏而面無表情的臉孔非常惹人討厭,
雖然瑪麗亞依舊畏懼,卻又在此刻表現出來和畏懼相矛盾的極度勇敢…當然,說是魯莽才最準確。
她纖瘦的身子爬下床,墊高腳尖抓住風鳴翼的衣襟,
漂亮的青翠瞳眸狠狠的瞪著她,同時聲色俱厲的說,
「賽蓮娜…妳把賽蓮娜還給我!」
父母死了、
鄰居死了、
自己的家鄉毀在這幫混蛋手裏、
瑪麗亞非常清楚,
現在的自己只剩下唯一的妹妹。
「做好我剛才說的事情,妳自然可以見到她。」
東洋人的回答淡冷平靜。
隨手一扯便將掛在自己身上的瘦弱女孩扔到了地板上,
聽見對方一聲沉悶痛呼,漂亮的小臉皺成一團亦沒有半分的憐憫。
從那之後,
這個房間、這個不知道位於中東什麼位置的雇傭兵總部便成為了瑪麗亞的「新家」。
瑪麗亞不是沒有想過逃離這個地方,
但是逃跑的年頭才剛剛浮現於腦海,她便想起來自己的妹妹還不知道在哪裡,
而且……,這個地方遠比瑪麗亞想像之中的還要危險。
曾經有一次違背風鳴翼的命令獨立離開房間,
不想在走廊被幾個壯碩的男人圍住,倘若不是風鳴翼及時的出現,……後果,大概就是瑪麗亞想都不願意想的那樣吧。
漸漸、瑪麗亞開始明白,
這個買下自己的東洋人,在這個滿是白人和黑人的雇傭兵部隊之中擁有極高的威望,
不對,不應該說是威望,應該說是威懾力吧。
畢竟瑪麗亞從沒有想過,這樣一個長相俊秀的東洋人…竟然可以徒手在一瞬間擰斷數個男人的脖子,
而且這幾個男人明明同為賞金獵犬。
瑪麗亞並不喜歡風鳴翼。
這一點根本就毋庸置疑,
至少在瑪麗亞和風鳴翼相識的這十年間,這一點從來沒有改變。
但是瑪麗亞會選擇醫學,並且成為總部的一名軍醫同樣是因為風鳴翼。
理由非常簡單,風鳴翼是瑪麗亞在這個總部生存的保障,而這個保障隨時隨地都會受傷,並且是大傷小傷不斷,
為了確保自己不會失去這個生存的保障,瑪麗亞在來到雇傭兵的總部的一年後開始學醫。
當然,在成為總部的軍醫之後,瑪麗亞的治療對象不可能只是風鳴翼,
不過或許是因為變得另有用處,那群粗魯而野蠻的雇傭兵不再將她視作單純的泄欲玩物。
「瑪麗亞醫生。」
後來,
總部的雇傭兵大都這樣稱呼她。
醫生,
一群人型野獸的醫生,
一群毀滅了她的故鄉的人型野獸的醫生。
在這裡的生活其實算不得差勁,
除了比較危險之外,物質方面甚至於可以說是優渥,
然而瑪麗亞還是非常的不開心,
同樣,也依舊特別討厭風鳴翼。
因為瑪麗亞從來沒有一刻忘記,
是這個在最緊要的關頭拯救她的東洋人…剝奪了自己的人生和未來,
將她從一個地獄拯救出來之後,再推入另一個地獄。
煎熬、
傷痛、
怨恨、
從未減少。
(四)
風鳴翼在選擇成為「賞金獵犬」的那一刻開始便習慣了受傷、習慣了帶傷回總部、習慣了自己在房間處理傷口,
現在,她不再自己躲在房間處理傷口,
因為翼又開始習慣那個十年前被自己買回來的女孩皺著眉頭,然後一點也不溫柔的替她縫線、上藥、包紮傷口。
和歷經十幾二十年軍旅生涯、滿身剛硬的風鳴翼不一樣,
曾經稚嫩的女孩在十年之後的今天已經變得充滿女人味,
同一部隊的雇傭兵們,望著她的眼神…火熱淫邪的慾望愈加難以掩飾。
風鳴翼皺眉,心裏滿是躁怒,卻沉悶的依舊什麼都不說。
紅髮的朋友曾經告訴風鳴翼:妳這叫佔有欲。
翼微微點頭,表示自己理解這字面上的意思,
但是真正的含義卻始終不懂,
她不理解自己為什麼會對這個買回來的女孩充滿佔有欲,然後一如既往放縱自己幾近偏執的佔有欲,
固執的將瑪麗亞劃入自己的保護範圍。
「我要去看看賽蓮娜。」
瑪麗亞這樣說的時候,
通常意味著她今晚會在紅髮友人的房間過夜,不會回來陪風鳴翼。
風鳴翼的眉頭緊皺著,
臉上明顯寫著不樂意,然後沉默的點頭允許。
當初將賽蓮娜送給自己的朋友,風鳴翼並沒有多想什麼,
但是在數年後,紅髮的朋友這樣告訴她:翼,我喜歡她。
喜歡?
什麼東西?
風鳴翼不明白,當然也沒有多餘的興趣研究,
只是一貫的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然後在看見朋友和那長得有幾分像瑪麗亞的女孩深吻的時候面無表情、無動於衷。
翼知道自己是不正常的,至少和普通人相較是不正常的,
身體裏一定有什麼東西壞掉了,可惜她還是沒有探知真相的求知欲望,
因為在翼看來,唯有可以讓她一次又一次活下來的東西,才值得她去認真的關注。
例如:瑪麗亞。
較之自己哪裡不正常這件事情,明顯是願意替她處理傷口的瑪麗亞更值得她在意。
瑪麗亞常常會說風鳴翼是瘋子。
沒錯,是瘋子,
翼的所有敵人都知道她是瘋子。順帶一提,瘋子不止是風鳴翼一個人,還有她那位紅髮的朋友。
這兩個東洋人在殺人的時候簡直跟機器一樣兇殘而可怕,
她們的世界似乎從來不存在「恐懼」一說,
只有鮮血飛濺的那一刻,人們才會在她們的瞳眸之中看見一種讓人不寒而慄的偏執狂熱。
根本就是瘋子!
因此,她們兩個經常受傷是必然的,
可以一次又一次存活下來也是出人預料的。
不過風鳴翼的朋友現在收斂了許多,
顯然,她不想小情人總是為自己擔驚受怕,
至於風鳴翼…,根本沒有安分多少,就算氣得瑪麗亞罵她是笨蛋白癡,下一次的任務依舊沖在最前面。
怎麼說才好呢,
風鳴翼這個人,果然是一個身體裏有零件壞掉的瘋子。
這是紅髮朋友偷偷告訴翼的,
說這是瑪麗亞有一次告訴賽蓮娜的、她對於翼的評價。
瘋子?
風鳴翼將心不甘情不願的瑪麗亞緊緊抱在懷裏當抱枕,
一邊嗅著對方髮間的馨香一邊事不關己的想著。
怎麼樣都無所謂,
反正就算自己是瘋子,瑪麗亞也會在她的身邊。
風鳴翼一直這樣肯定。
(五)
風鳴翼又受傷了,
而且還非常嚴重,
至少這是瑪麗亞第一次看見風鳴翼被人背著沖進總部的醫院,而不是自己帶著一身的傷痕和鮮血、面無表情的走進來。
紅髮的雇傭兵同樣滿身鮮血,
面容猙獰而兇惡,如同那枚銀質徽章上的狼首。
「救她!」
那人的聲音沙啞而刺耳,
瞪著瑪麗亞的朱紅眸子仿佛泣血一般,
汗水混雜著鮮血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
瑪麗亞的意識產生刹那間的短暫空白,
雙眸呆呆的望著那紅髮的雇傭兵和她背著的人。
記憶裏…風鳴翼和這個人從來都是並肩而立的,
原本東洋人的身型便遠不及西方人高大和魁梧,更加遑論她們是女人,
但…就是這兩個女人啊,卻硬是讓瑪麗亞和她的妹妹安安穩穩的待在這個極度危險又最安全的地方整整十年。
什麼時候…
看見過這兩個人如此狼狽的模樣?
「救她!!!」
沙啞的低吼聲帶著焦急,
將瑪麗亞莫名飄遠的思緒喚回來。
深吸一口氣,微微抿唇,
最後重重的點點頭。
瑪麗亞向紅髮的雇傭兵表示自己明白肩上的重擔。
急救手術開始的前一刻,
瑪麗亞看見紅髮的雇傭兵頹然的倚牆坐在手術室外的地上,總是笑意盈盈的臉上現在滿是後悔。
她從來不覺得只是為了金錢而存在「賞金獵犬」有所謂的人性和感情,
可是又矛盾的未曾質疑——風鳴翼和她這位紅髮友人之間存在的友誼。
手術開始。
風鳴翼真的傷得很嚴重,
然而也沒有嚴重到讓瑪麗亞不願意直視的地步,
只是瑪麗亞在為風鳴翼縫合傷口、上藥、包紮的時候,
雙手在不可抑止的顫抖。
瑪麗亞非常清楚,
自己並沒有感覺到恐懼,她學的是醫學,是這個傷患眾多的雇傭兵部隊的軍醫,
傷口和鮮血見得太多了,沒有什麼值得害怕的。
但是…她就是無法壓制自己心頭和雙手的顫抖。
瑪麗亞開始落淚,
就像小時候每一次被風鳴翼勒令不許去見賽蓮娜的時候一樣。
沒有擔心、
沒有害怕、
沒有傷痛、
眼淚,卻怎麼都止不住。
抽抽噎噎的模樣讓瑪麗亞自己都覺得羞恥可笑。
直至整個手術全部結束,
昏睡之中的風鳴翼被送入加護病房,
自始至終都全程陪同的瑪麗亞也沒有能將自己的眼淚止住。
最後,在完成術後檢查,離開風鳴翼病房的那一刹那,
瑪麗亞終於仿佛崩潰一樣跌坐地上,失聲痛哭。
討厭…
好痛…
真的…非常痛…
雙手死死的揪住身上的白大褂,
瑪麗亞這個時候才發現、一陣一陣的抽痛從心臟的位置傳至全身。
痛得…
讓她難以呼吸。
「翼的小貓兒,還在在意她的。」
毫無形象的痛哭慢慢平息下來,
變為低聲抽泣。
然後,一隻帶有血蹟和傷痕的手搭上瑪麗亞的肩膀。
傷痕累累的紅髮雇傭兵蹲在瑪麗亞的面前,
俊俏的臉上又恢復往日的笑容,
連朱紅的雙眸之中亦帶上幾分淺淺的笑意。
「不要再哭了,和花貓兒一樣。」
說完,雇傭兵便起身走進病房,
留下臉上滿是淚痕和一絲絲茫然的瑪麗亞。
晚上,躺在加護病房裏的風鳴翼還在昏睡,
紅髮的雇傭兵自己也滿身傷痕,
自然不可能徹夜的守著風鳴翼,因此這個任務便當仁不讓的落在瑪麗亞的身上,
雖然…沒有人知道瑪麗亞接下了這個任務。
病房裏並沒有開燈,只有儀器運作的輕響和銀幕之中的微光,
瑪麗亞坐在病床邊,沉默的望著躺在床上的風鳴翼,
眼裏流露出來的是…自相矛盾的難過和深深的怨恨。
瑪麗亞從來不喜歡風鳴翼,
甚至於可以說是滿腔怨恨,
這個和其他的雇傭兵們一起將自己的家鄉毀滅的人,是雙手沾滿鮮血、必須下地獄才可以彌補自己罪行的惡人。
瑪麗亞沒有一天不在幻想,
就算殺不了當年所有參與那件事情的人…,自己也一定要尋找機會殺掉這個東洋人。
用她身體裏的每一滴血液,
為自己無辜慘死的同胞們報仇、贖罪。
所以…
當瑪麗亞從腰間抽出來一把日本短刀、抵在風鳴翼的脖頸間時,
她沒有絲毫猶豫、恐懼和不安。
然而…
這樣的姿勢維持了不知道多久,
瑪麗亞可以肯定有一段時間了。
根本就下不了手。
連握著短刀的手,
也在輕輕的顫抖。
「討厭的東洋人…」
短刀被收入鞘內,
瑪麗亞苦笑著趴在風鳴翼的病床邊悶聲說著,模糊不清的聲音和語調仿佛在向長輩撒嬌的小女孩。
稍稍猶豫一會兒,瑪麗亞伸手探入翼的被中,握住她微涼的掌心。
冰冰的、
涼涼的、
寬大的、
粗糙的、
風鳴翼的手實在不像一個女人應該有的,
但是總能給予瑪麗亞難以相信的安全感。
握著風鳴翼的手,
忙碌一天的瑪麗亞明顯倦了,
她慢慢閉上眼睛,嘴裏還在喃喃的低語。
「笨蛋、全世界…最討厭妳。」
漸漸的,
加護病房終於徹底歸於寂靜。
然後…
病房的門被無聲無息的推開,
披散著一頭張揚紅髮的雇傭兵站在門口,沉默的望著面前的一幕,
臉上沒有笑容,也沒有憤怒,
只是久久望著。
接著,重新關好房間,
就像剛剛來時一樣悄無聲息的轉身離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