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凉兰希 于 2017-1-17 06:50 编辑

我擅自认为人活在世上大多都只是求一场空欢喜。

章一

躲在黑暗阴影的床榻之上瞧不清身影的妖怪在亮处伸出一只漂亮的手，手上提着点燃的烟杆子。大概妖怪抽的烟都非凡品。那烟杆子看起来的确是普普通通罢了，可她点燃不足半柱香时间就把整个房间搞得烟雾缭绕，而烟也特别得很，每一缕都不愿与其他的混在一起，普通人进来约莫会觉得仙气腾腾。然正当我出着神，她却用烟杆子扣了扣床边，悠悠地开口：“从你上次来这儿，大概过去十日了，怎么，遇着什么麻烦？”

我咧开嘴笑了笑，却又不敢怠慢，把自己老早想好的托辞朗声道了出来：“小妖活着总归是有自己的营生的，虽然这地界不允许滥杀，糊口却也是情理之中。但话又说回来我终归一届小妖，本事也就那样，自然多花了些时间。”说到这儿我顿了顿，蹭起点点身子动动因为正坐而有些疼痛的双脚。“大人莫不是想我了？”

一句笑话罢了，那妖怪也不会当真。

正如我所料的，妖怪大概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不紧不慢地抽了口烟：“是你以前来的太勤快而已，倒是这油嘴滑舌从不缺席。”

我亦见怪不怪，她自然是一点也不记挂我的，便顺着她所说的奉承起来。

“是大人的故事太有趣让我时常忘了腹中空空才这样。”我道，“只是我这自傲的嘴倒也不曾讨得大人一乐，实在惭愧。”

这打趣是我一时嘴快说出的，话音一落才觉得自己有些逾矩，尾音也收的突然，这又有些尴尬，搞得我下意识打直了背，却听见不知道哪里的骨头“咔啦”一响。那人摆摆手示意我以后都不用正坐，我就干脆大剌剌地躺下，再伸着手支撑着脑袋与她相对而望。视线穿过了烟雾勉勉强强能看着她妖怪的眸子，她反手收起了烟杆子懒懒地问我上次讲到哪里，手也就藏回了暗处不可见了。

于是我提醒她，她答应这次给我讲博丽灵梦的故事。她想了片刻，可能还打了几个呵欠才继续说，语气还是那么懒散。

“博丽灵梦、嗯，博丽神社的第十三代……大抵是不是第十三代的，不过是无根据地道听途说，但也的确不知道到底是第几位巫女小姐，所以有些人就称呼她为第十三代了。”

“真是随便呀。”

“本就是如此的，再说了所谓的第几代也不过是笑谈罢了，她可是非常受妖怪欢迎的，在她面前也只会称呼她为灵梦而已。”

我挠了挠脑袋没有吱声，其实那位大人的传闻逸事我早就听了一大箩筐，也全是从妖怪也好，魔法使也好，吸血鬼也好，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不是什么正常家伙那里听来的。可我仍旧对妖怪要说的故事充满兴趣，毕竟非要说的话，去去稗田邸问候那位，也犯不上专程来找我眼前这位。

我自然是一副洗耳恭听地模样，期待着这个开头之后的下文。但她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换了话题：“说来认识你也有些时日了，却还不知道你是什么妖怪呢。”

这个妖怪懒散又随心所欲地性格偶尔真是让人头疼。

哎呀哎呀。我又重新坐了起来，镇定自若地跟她打起哈哈。

“所谓的妖怪不就只是这样吗，当我有意识的时候我就已经是现在的模样了，但又不是人类，既然不是，那用妖怪来称呼也没什么大问题。与其说是什么妖怪，就仅仅只是妖怪，可可怜了呢。”我这么说。“大人是什么妖怪呢？”

“我本不是日本国的住民，从更西方的世界来的。”她道。

“跟吸血鬼似的？”我问。

“不一样，我在这个小小的日出之地成的妖，给自己取了日本国的名字，有那么一段时间兴趣使然地收集日本的妖怪的名讳打算编撰个名册来消磨时间。”

“打算统率众妖吗。”

“我可没这个兴致。”

我哈哈一笑，嘴里说着大人果然不同凡响，心里却也盘算起这位跟我偷换概念还真有点可恶，怎么说我也算正面回答了她的问题，可她却跟我绕了个圈子。好在其实我也没多大兴趣。

她似乎轻笑了一声，再次拿出烟，房间又立马烟雾缭绕起来。

“我胡说八道的。”她带着些许笑意这么说。

我就又不吱声了。

人类要成为妖怪的手段有多少我自然是不明了，但我尚且还不能作为一届妖怪或者非要说的话也没有这个兴趣。但是我倒是对于装成妖怪颇有些兴趣。开始还很烦恼，毕竟人形妖怪比比皆是，自然鲜少靠模样判断种族，后来知道将妖气封在符里带在身上，看起来像妖怪也就容易一些，这个法子是八云紫告诉我的，我唬她说自己年纪太小能力不足，偶尔帮忙跑腿遇见妖怪实在有些危险，装成妖怪大概能蒙混过关，不让他人打我主意。

这自然是骗人的话，骗人的话当然骗不过妖怪，骗不过妖怪就骗不过八云紫。再者说寻常小妖早已不是我的对手，若是遇见大妖怪摆上博丽之名也怎么都会给我三分薄面。只是前几日在人间之里听闻有个妖怪爱招待小妖讲些故事，无所不知，本来谈不上什么稀奇事，我却来了兴趣。虽说是在人间之里听说的，但其实是我闲来没事在老旧的房子下抓到只成妖不就的鸦，为了逃命告诉我的。直觉说会是个有趣的事儿。常人老爱说博丽巫女的直觉准的非常，我虽还算不上博丽的巫女，但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那时，八云紫没戳穿我的小心思，在间隙里透出半个身子，常用的华扇抵在嘴角，她勾起一个弧度，说哎呀哎呀，这的确是个大问题，然后给了我一大摞储存着妖气的符。

不过我猜博丽大人是不喜欢我装成妖怪的。

所以我每日玩乐归来都先悄悄净身洗去身上沾染的妖气，夏日天气好就光着脚湿漉漉地一路走到神社正屋檐下穿着单衣吹风，天气凉就早早钻进被窝。好在家里这位性格温和而且年事已高，但在敬职敬业方面却是个一丝不苟的主，时常公务缠身，虽然也就是些巡查结界慰问乡里的事儿罢了，但我独自一人的闲暇时光也颇为不少。又或许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谁又在乎呢。

博丽大人不喜欢妖怪。

这也是我擅自这么认为，她从未明确表示过。其实我也不是没有从人的口中听闻关于博丽灵梦的事情，至少博丽大人是说过的。那时我还尚幼，所以只依稀记得。不过我是从那时起感觉博丽大人或许并不喜欢妖怪的。

博丽灵梦是早逝之人，提起这件事时博丽大人说这是件好事也说不定，我问她是否怀念，她却也不答。人的皮囊不是人能控制的，不过对于妖怪来说幻化何等模样的皮囊也只不过视心情而定，我猜她这句话的意思是人若死在好年纪，本就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事情，不用见见自己的老相说不定也是件不算坏的事情。

“可是对于长命的其他来说，分不清人类的年轻与老亦说不定，毕竟相貌大多时候是给别人看的。”

我自以为聪明地如是说道，后来想想，死小鬼的讨厌劲儿上了头才会这样，事不关己又自以为是。

我还记得，当我将这样的话吐露而出时，我第一次见到博丽大人稍显冰冷的脸，笑容覆盖了一层霜，十分不搭调的镶嵌在脸上。是因为我冒犯了上一任的巫女大人？我在心里大叫不好所有细胞如临大敌，那位大人却没有出声责怪，只是怏怏地放下了茶杯，无言半响才开口。

“真是颇为妖怪的说法啊。”

话语方休便苦笑一声，随后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自那以后我便认定其实她不怎么喜欢妖怪，或许妖怪也这么认为，至少我所生活的博丽神社与我听闻的曾经常被妖怪拜访的情形截然不同。话是这么说，那人对谁都笑脸相迎，我不曾见过她年轻的模样，是否是上了年纪才变成这样也不得而知。博丽灵梦这个名字对我来说也是不存在过的记忆，用人间之里普通孩子的说法来说像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早逝的爷爷一般无关痛痒。

那时的我总觉得自己做了错事，小心翼翼地挪动身子与她靠在一起，垂着脑袋低声说：

“我倒觉得，你活得长久一点才好。”

全然不过我的私心。

又与妖怪扯了半天闲天，她才重新收起烟，似乎睡意上头地向后靠了靠，打着呵欠道：“博丽灵梦、博丽灵梦……说来好笑，在我看来这样让妖怪倾心的人类的存在对于妖怪来说或许真的很不公平，短命的家伙们真是不负责任。”

听到这里我挑了挑眼皮子，可妖怪的声音却波澜不惊，听起来又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记挂着沤沫槿艳又得活个千八百年，多可怜啊不是？”

妖怪事不关己地如是说。

我突然又想起小时的事，好在只有一瞬，我的思绪又回到这个空间，与那位妖怪透过烟雾对视着，互相试图窥探对方触之不及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