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陰陽師】一篇完(應該)/燈桃/為你點一盞燈

作者:Eclipsewolf
更新时间:2017-02-08 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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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Eclipsewolf 于 2017-2-8 12:13 编辑


作者的話在後頭。

請以自攻自受,啊不,是某燈自傳,也不對,呃隨便一個角度來看就好了(被燈爺轟飛)

(原本昨晚就應該發的可是那欠扁的服務器又……唉)

———————————


《為你點一盞燈》


自破舊的屋簷間灑落的月光。

幾乎可算是家徒四壁的陋居。

筆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 打從有意識開始,伴隨著青行燈的就只有這些。


她 — 這個時候還是「它」— 是主人以再簡單不過的材料拼湊而成的一盞燈。

依靠微薄的稿費維持生計的主人連燈芯也買不起,只能以發光的植物湊數。因此她的光沒有溫暖人心的熱度,就連顏色都是與眾不同的淺青。

那些時候,她還未建立起完整的意識。

模糊間聽見的除了筆具磨擦的聲響,就只餘主人低聲唸著自家故事的嗓音。

她覺得主人很厲害。

沒有一個晚上重覆的篇章,沒有含糊帶過的章節,僅有精彩絕倫的文字。

然而小說家在當時實在不是一個吃得開的職業。再加上他寫的絕大部分都是有關妖魔鬼怪的故事,願意光顧的讀者更沒有幾個了。

日子就這樣有一頓沒一頓地過著,她還記得他苦笑著翻找米糧的嘆息。

偶爾主人會對她說話。

「如果你能像我筆下的物事般成妖就好了。」

「那麼,你就可以聽一下我寫的故事吧?」

我在聽的,主人。

但她只是一盞擁有了些許靈智的燈,連張口回應他也做不到。

她以為他們會如此走下去,一直一直。

主人卻拋棄了她,因著「積累成疾」這種可笑又可悲的理由。

據說亡者所在之地會聚集大量陰氣,而就在她再感覺不到主人氣息的第七個晚上,她成妖了。

紫藍色衣裳套在少女單薄的身子上,她提著自己的本體,默默在屋外掩埋了主人。

連同他沒來得及交付的故事和筆。

在墳前守了一夜,青行燈在第一線光穿透天空時隱去了身影。


她忘不了當時看見的光。

即使是短短一瞥也能感受到那澎湃的生命力和暖意,那是一種讓人下意識靠近的光芒。

她不想,也永遠無法成為的光。


在那之後,青行燈說起了故事。

也許是對曾經的主人還有著留戀吧,她說的無一不是跟妖怪有關的怪談。

她到訪京都裡的不同人家,收集著妖怪們的事蹟的同時也道著一個又一個的故事。

主人那些被退稿的故事,還有她模仿著編出的故事。

有空的時候青行燈會回到主人長眠的地方。

跟他講述著她積累的故事,有些時候她會有種彷如隔世的感覺。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

然而除了這她這只妖怪也沒什麼可做的,於是她也就這樣說下去了。

他人都說她是個熱愛怪談的奇女子。

青行燈一笑置之,這時卻有人來告訴她「不要再繼續了」。

她不相信集齊一百個怪談 — 完成「百物語」會發生些什麼,本體發出的絢麗光芒卻不由得她不信。

人們發現了她是妖怪。或者說,誤以為她「成」了妖。

在充斥大街小巷的流言引來陰陽師之前,青行燈悄悄地離開了京都。

她還是很喜歡聽別人講述妖怪間的大小事,但她再找不到一個願意聽她說故事的人。


然後青行燈走過了數番滄海桑田。

她停下腳步的時候,陰界陽界還是老樣子,只是一切早就物是人非。

回頭尋找那應屬於主人的墓,然而所見的僅餘滿目蒼涼。

朝著大概方向拜了一拜,她轉身,把曾經的話語和回憶都留在了她誕生的這個地方。

再也沒有事沒有人束縛著她了,名為青行燈的妖怪終於獲得了自由。

但她還是勾不起一個笑容。

像過去的主人般,在那困窘的環境下仍然對她露出的,溫暖的笑。

因為青行燈代表的是沒有溫度的光啊。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樣來到這處花林的了,應該說,漫長的歲月讓她選擇遺忘了很多事物。

然而青行燈還是不由自主地佇足在了那棵桃花前。

較之那片覆蓋甚廣卻勾不起她任何興趣的櫻,她更想留在這株看似孤孤單單的桃花旁。

眼前的植物散發出一種氣息,一種跟青行燈很相像的氣息。

把本體輕放在花樹的根旁,她倚著那不算粗壯的樹身,微睏地半閉上眼。

「一個人?」

久久沒有回應,但青行燈不著急。

「……嗯。」

她快要睡倒在那輕柔地拂過臉頰的清風間時,微弱的回應總算是傳到了耳邊。

夕陽餘暉照亮了少女的身影,若隱若現的樣子彷彿下一秒就會被那催人淚下的昏紅淹沒。

瞥著青澀的她,早就蛻變為成熟女子的青行燈不由得併住了呼吸。

不是慾望這種再低俗不過的衝動。

就像是看見了自已的倒影般,眼前的她予以自己的是一種無以形容的熟悉感。

那一天,青行燈覓到了另一個自己。


夜幕落下的時候,青行燈把本體掛在了花樹上。

淡淡的光照亮了四周,也照亮了臉上猶帶著遲疑的桃花少女。

青行燈摘下頭上那同色調的髮飾,一頭青髮流瀉的同時她的話敲響了空氣。

「如果你不喜歡我待在這的話,我可以走。」

一半身子隱入樹身內的半樹妖聞言眨了眨眼。

「……也不是不喜歡啦。」

還有點稚嫩的聲調,只見青行燈輕輕勾起了嘴角。「那我自我介紹一下吧。」

她打了個響指,樹桿上的本體亮起了更耀目的光。

「我是青行燈。青色的青,獨行的行。如你所見,那盞燈就是我的本體。」

「我……」

桃花少女咬了咬唇。

「我是桃花妖。目前還算是半樹妖,無法變化本體……只能像這樣離魂。」

「看得出來。」

青行燈笑了笑,對方則瞪了她一眼。

雖然沒什麼實際威力就是了,但青行燈還是決定跳往下一個問題。

「你說你也是一個人?」

桃花妖那緋紅的眸聞言露出了些許落寞。

「……以前不是,現在是。」

瞥著那些無聲垂下的枝條,青行燈伸出手,摸了摸少女的頭。

「那我來陪你吧。」微微笑著,她這樣說道。「正好我也是一個人。」

其實青行燈不是沒有被誰挽留過。

不管是被她的力量拯救的弱小,還是像閻魔那樣,不忍看她這樣飄盪下去的妖怪。

但青行燈微笑著一一拒絕了他們。

沒有堂而皇之的理由,只是,她在追尋一個地方,一種感覺。

一種無言相伴的感覺。

這些事青行燈沒有對其他說過。

她臉上僅僅噙著淡淡的笑,就此走過一個又一個的險地。

「吶,可以聽我說一個故事麼?」


於是青行燈在桃花樹旁住了下來。

沒有說會停留多久,桃花妖也接受了她那說不定某天便會悄然離開的態度。

日出的時候,少女靜靜說起了她的故事。

她告訴青行燈,自己是這一帶唯一的一株桃花樹。

她告訴青行燈,某棵櫻花主動跟被櫻林排擠的她搭話,成了她僅有也是最好的朋友。

她告訴青行燈,但這樣的日子已經不復返 — 因為「櫻」有了戀人,一名人類男子。

所以現在的桃花妖又回到了獨自一人的狀態。

— 你恨她嗎?

默默地靠在樹身上,青行燈這樣問道。

— 不,我不恨她。雖然我倆經常被認錯成對方……但我只是不想她受到傷害。

桃花妖坐在樹幹間,赤裸的雙腳在半空中輕晃著。

— 那個……青行燈。你覺得妖怪和人類能結為夫婦麼?

青行燈思索了下。

— 我不能給你一個確實的答案。但我有聽說過這種奇蹟。

風刮過花林,帶落了一地分不清誰是誰的花瓣。

— 奇蹟……嗎。

這一次青行燈沒能回應。良久良久,那青澀中夾雜著微苦的嗓音才再一次開口。

— 我放不下心。櫻她明明比較年長,卻只懂得一條筋地努力,害我每次不認真不行……

指尖撫上桃花妖額上的小角,青行燈慵懶的眸映出了她的悵然若失。

— 你喜歡她嗎?

少女眨了眨眼,薄薄的唇過了好一會才遲疑地張開。

— 我不知道。如果我說「希望她幸福」,這份心情是不是就是喜歡了呢……?

青行燈無法回答。

她總是跟他人保持著一道隱形的距離,看似親切,實際卻沒一人能走進她的心。

然而問她理由,她也說不出個理所當然來,只能把一切推給習慣使然。

兩人再度陷入沉默時,花林附近傳來了腳步聲。

迎接那書生一般的男子的是一名少女,自花林間步出,翩翩起舞的少女。

「她已經可以化形了啊。」

「……是的。櫻說『為了和忠義大人說上話,我要努力』……拚命修煉了來著。」

叫忠義嗎。明明給人的感覺那麼文靜,卻有著一個英氣十足的名字呢。

青行燈遠遠地看著那對戀人。「他每天都來麼?」

「……幾乎是。」

桃花妖的語氣間泛著連本人也沒能察覺的落寞。

「當然,櫻她也時不時來找我,只是當我勸說起她時……妖怪和人類是不會幸福的啊。」

側了側身子,青行燈撫了撫少女的頭。

「但看著她那個樣子,你又不忍心拆散他們 — 對吧。」

「……嗯。」桃花妖自樹上滑下來,躺到了青行燈身旁。

伸手把那輕若無物的身軀擁進懷裡,她輕輕嘆了口氣。「要聽下去麼?昨晚的故事。」

懷中的少女說好,於是青行燈開口說起了故事。

就像很久很久之前,曾經的主人說著「要聽新故事嗎?」然後不管她能否回應,就此說下去了般。

那是一個很簡單很簡單的故事。


忠義向櫻求婚的那天,桃花妖變成了真正的妖怪。

瞥著那株變化成少女模樣的花樹,青行燈的妖力捲起散落一地的桃花花瓣,為對方套上了淡粉的外袍。

輕柔落地的少女踩著高挺的木履,只見她拉起帽子戴上,然後朝青行燈嫣然一笑。

「怎麼樣?」

聞言青行燈露出了淡淡的笑。「很美。應該跟那邊的櫻樹平分秋色吧。」

「……才平分秋色嗎……」

「我可不會像那男人般說『在我心目中你是最美的』這種話哦,桃。」

「……這種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睨著生起悶氣的桃花妖,青行燈笑著揉了揉她的頭。

然後把視線轉向了花林的別處。

「你要去祝賀嗎?」

聽見這道問題,桃花妖心裡還是不可避免地生出了一絲苦澀。

然而少女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但見她整理了下衣裳,接著朝青行燈開口道。

「你……」「我在這裡等你就好。畢竟互不相識,突然過去好像有點怪。」

桃花妖下意識地抓住了對方的衣袖。「……嗯。」

青行燈知道少女的不安從何而來。雖然她在這裡待了頗長的時間 — 長得連青行燈自己也有點驚訝 — 但她從未說過任何有關她會永遠留下來的說話。

在桃花妖去祝賀的短短時間內悄悄離去也是有可能的,不是麼。

想到這,青行燈苦笑著嘆了口氣。「我不會走的,桃。」

至少暫時還不會。你回來的時候,我的光會在原地迎接你。

凝視著她好一陣子,最後少女默默點了點頭,木履踏在地上的聲音漸漸遠去。

收回目送桃花妖離去的目光,青行燈的指撫過虛空,坐上了頂端掛著本體的手杖。

明燈所及之處,一切無所遁形。

「閣下所謀之事為何?」

擋在那名散發出不祥氣息的黑色陰陽師身前,青行燈的嗓音添上了一分冷酷。

打從這個人遠遠地看著旁邊的櫻林,應該說是那對壁人起,青行燈就注意起他了。

桃花妖也有所察覺,然而被她以各種理由攔了下來。

沒有告訴少女的是,本能告知青行燈 — 這個人很危險,特別是他刻意壓抑的力量。

真要打起來的話,青行燈沒有自信能護得桃花妖周全。

「青行燈嗎……」但那人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話。「今天不用守在那只小樹妖身旁麼?」

面對著對方那微微勾起的嘴角,青行燈的臉佈上了一層冰霜。

「不勞閣下關心。這樣說吧,如果閣下堅持不說的話,我們只得兵戎相見了。」

青色的燈發出了幽深的光。

大氣間的妖力朝青行燈聚去,逐漸增強的威壓卻被一人,不,一妖擋了下來。

「大人。」

手持祭典扇子,有著巨大翅膀的金髮青年護住了男子。

跟憑空出現的大天狗對峙著,青行燈的手無意識地握緊了身下的杖。

雖說對人類的分級制度沒什麼興趣,但榜上有名的青行燈還是稍稍看過那份記錄的。

所以她知道眼前的妖怪跟她擁有不相上下,甚至是在她之上的力量。

但她依然擺出了戰鬥姿勢。

上一次打架是什麼時候的事她早就忘了,應該說她擁有強大的力量,卻厭惡爭鬥。

較之吞噬其他妖怪增強自身,她更願意坐下來說個故事。

即使是這樣的青行燈,還是有不得不動手的情況在 — 比方說,當下。

就在她激發本體的前一秒,男子的聲音打破了兩妖間的死寂。「走吧,大天狗。」

「……」

她想留下對方,理智卻告訴她能夠同時打敗一妖一人的機率幾乎等於零。

以陰陽術離開前,黑色的陰陽師瞄了緊繃著的她一眼。

「放心吧,我不會對那只小樹妖動手的。不過……你還是袖手旁觀比較好,青行燈。」

話音在陰冷的風間消逝,青行燈鬆開握著手杖的手,才發現手心早已沾滿了汗。

自嘲地彎了彎嘴角,她轉過杖頭,朝來地折返。

希望能趕在那只意外地倔強得要命的小姑娘回來前抵達,青行燈想。


— 然而事與願違。

她拖著沒怎麼活動,卻疲累不堪的身子回到櫻林旁時,桃花妖早已待在那了。

「……」「……」

兩妖你瞪我我瞪你好一陣子,最終青行燈垂下了眼簾。「抱歉。」

「……你怎麼了?」

青行燈沒有回答那夾雜了些許遲疑的問題。

身下的杖歸於虛空,任由本體掉在地上,她走到了僅僅矮自己半個頭的樹妖身前。

緩緩把對方的帽子摘下,青行燈臉上浮現了一個有點複雜,有點苦澀的笑。

「……桃。」

輕撫著少女的髮,她聽見自己這樣說道。

「……我會保護你的,無論如何。」

桃花妖抬起頭,對上了她那雙紫藍的眸。只見少女默然了下,然後變回了本體。

某根枝椏溫柔地勾起青行燈的本體,樹身則托住了她疲憊的軀殼。

離魂狀態的少女熟悉地縮在青行燈的懷裡,指尖梳著那頭青絲的同時桃花妖如此說了。

— 我相信你。

「……謝謝。」

青行燈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要道謝,但一股踏實就這樣油然而生。

少女的眼角隱隱有些紅腫,是在她回來之前偷偷哭過了吧。

然而青行燈知道這些時候,面對著倔強的她,一個無聲的擁抱就已足夠。

對她,也對自己。

當她不說故事的時候,桃花妖就靠在她身旁或懷中,兩個人靜靜看著那依時變遷的天。

沒有一個人說話的寂靜,卻出乎意料地教人安心。

青行燈第一次由衷地希望日子可以一直這樣過下去。

然而不祥的預感如影隨形,那個晚上,青行燈憂慮的事還是發生了。


先一步發現異狀的是桃花妖。「……青行燈!」

青行燈沒有回應。應該說,光是即時佈下不擅長的抵禦結界就已經讓她竭盡全力了。

本體閃著一明一滅的光,青行燈把手按在桃花妖肩上,好不容易才教她冷靜下來。

「這……」「是詛咒。」

所以說,這就是你的目的嗎 — 陰陽師。青行燈抿著唇,結出最後一個手印。

就在她打算叫桃花妖乖乖留在結界裡時,一道身影出現在了兩人視野間。

是櫻。

被櫻林以守護之名彈出花林的櫻。

皺了下眉頭,青行燈不甚溫柔地把落地後馬上起身衝回櫻林的少女抓進結界內部。

「櫻!」無暇顧及著急的好友,染成紅色的雙目狠狠瞪向了青行燈。「……放開我。」

這是兩妖第一次面對面地說上話。

卻是在這種緊急情況下 —「詛咒的目標明顯是唯一能化形的你。你的同族都拚命把你送出來了,你回去做什麼?送死?」

青行燈的語氣很冷,是連她自己都沒能意識到的冰冷。

櫻的身子聞言震了一震,但那雙緋眸間的堅持沒有一絲一毫減弱。「我知道……」

花瓣狂暴地在少女身邊起舞,卻被青行燈那壓倒性的力量強行抑制下來。

「我都知道。可是,忠義大人還在那邊。」

「……我不能扔下他。」即使代價可能是死亡。

櫻露出了孤注一擲的神情,就在青行燈進一步束縛對方前,一只手悄悄扶上了她的肩頭。

熟悉的暖意教青行燈的瞳下意識地縮小。

櫻花少女瞄準她在剎那間露出的破綻,逃出了唯一安全的結界 — 去往那人身旁。

「……」

青行燈暗暗捏緊了微顫的拳頭,唇邊漏出的話音滿是乾啞。

「……為什麼?」

桃花妖沒有回答。伸出手抱住那只明顯在生氣的妖怪,少女把額抵在她背上,輕聲問道。

「青行燈。如果……我是說如果,被困在那邊的人是我的話,你……也會這樣做嗎?」

簡簡單單的一個問題,卻讓青行燈硬生生地僵在了原地。

她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會生氣。

那道為了所愛而不顧一切的身影,還有桃花妖那似是明瞭一切的語氣,一切的一切都教青行燈不明所以地感到不耐煩。

一種許久許久,或者說幾乎沒有出現在她身上過的情緒。

身後的少女接著抱住了青行燈那微冷的身子。勾起了一道淡淡的笑,桃花妖這樣說道。

「把結界解開吧,燈。」

桃花妖很少會如此喚她的名字。

所以青行燈很清楚對方想做什麼,眼眸間搖曳的意志又是多麼堅定。

「……值得嗎?」

她輕聲問道,捏緊的手垂在一旁。

「她,是櫻啊 — 我『最重要的朋友』。」

朋友。

青行燈在心底重覆了一遍,唇邊牽起的笑容越發苦澀。

她不敢再追問下去。空有著強大力量的妖怪,卻唯獨掌握不了自己的心。

對上那雙緋瞳,轉過身來的青行燈臉上盡是一副難以形容的悵然。

「— 你不打算請求我的幫忙?」明知即使加上你的力量也沒有一絲勝算。

桃花妖默然了下。「……我沒有任何理由。」

聞言青行燈笑了笑。本體再一次勾上半空中的白玉手杖,進入戰鬥狀態的她凝視著那對浮現出震驚和慌亂的眸,一字一頓地說道。

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連本人也沒能察覺的溫柔。

「我不需要理由,桃。」

本體的光於青行燈身上亮起,她的身軀在那柔和的光間逐漸變得虛幻。

「至於你先前的問題 — 我不肯定自己會否如此不顧一切地行事。但我願意代替你承受所有的痛苦。」

臉上是淺淺的笑,青色的身影在桃花妖面前化作了無數光點。

「等我回來。」

是第一次,沒有任何溫度的光有了牽掛。


再見是尷尬的。

特別是在青行燈追丟了黑色陰陽師,鍛羽而歸時桃花妖告訴她,自己決定了待在櫻身旁。

先不管那些乘她不在時解決了事件的人,青行燈沉默良久,這才艱難地吐出了回應。

「你真的決定了?」

「是啊。」

視線佇足在守在夫君墓前的櫻身上,桃花妖的嘴角彎成了一個灑脫的弧度。

「果然不能不管呢。抱歉,青行燈。」

她想說點什麼,然而思緒如無解的線橫衝直撞,最後盡都哽在了喉頭。

那是無言以對的靜寂。

默默注視著替一動不動的櫻花妖打掃墓居的桃花妖,青行燈突然發現,自己的存在是多麼突兀,又是多麼可笑。

『如果我說「希望她幸福」,這份心情是不是就是喜歡了呢……?』

為什麼 — 連最理所當然的問題也問不出來。

由此至終,對方都只是希冀著摯友能夠獲得幸福,甘願不求回報地相伴在旁的一只樹妖。

是她成為了冒昧闖入的外來者。

「一直以來謝謝你了。」

她是失去根部隨處飄泊的蓮花。

收集故事的同時撰寫著物語,穿過城市跨越山河,她的步伐不曾停留。

臉上總是掛著恬淡的笑,說畢故事後輕拍衣擺,不帶走一片雲彩地離去。

這就是她,被冠以青行燈之名的妖怪。

是應該離去的了,然而不知為何,她再覓不到當初的灑脫。


【 那我來陪你吧。正好我也是一個人。】

【 要聽下去麼?昨晚的故事。】

【 我不會走的。】

【 ……我會保護你的,無論如何。】

【 我不需要理由。】


也許她早就被那只妖怪改變了,也許她一直都下意識地壓抑著本性。


【 等我回來。】


也許是她太過一廂情願了。

太多太多淪為無用功的也許,可有些事有些人,就連「也許」代表的那分可能也容不下。

即使是暫時也好,桃花妖也終於不是孤身一人了。

她陪伴了好一陣子的小樹妖長大了,有了自己的目標也有了要相守的人。

「青行燈」這個過客的職責,也是時候宣告終結了吧。


於是她轉身邁出了腳步。

— 來到了桃花妖守著的人身旁,那名人類男子的墓前。

「……我說啊。」

耳邊響起的聲音明明那麼熟悉,青行燈卻感覺無比陌生。

「我能夠復活那個男人。」

面對著驚愕地抬起頭的兩只妖怪,她雙目微閉,笑容一如既往地如水恬靜。

「作為交換 — 答應我一個條件吧,桃。」

長年散發著幽光的燈,終是泛起了微不可聞的一絲暖意。


輕輕抿了口茶,青行燈微笑著瞥向矮桌另一頭的至交。「你應該不難辦到才對。」

「是不難辦。」

地獄主宰放下手上的茶杯,指頭在空中虛點,簡簡單單地把人從孟婆那處拐了回來。

「只是,我想知道你大費周章地來找我,卻只為了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的理由。」

聽見這道問題,青行燈笑了起來。

「閻魔。你要知道,我從不需要理由。」

同樣把杯子擱回桌上,淡綠的茶水映出了那雙紫藍眼眸。

「不過你偏要找一個原因的話,那麼,我喜歡上她了。就這樣。」

她說得雲淡風輕,就像那僅僅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般。

於是閻魔也露出了笑容。「是嗎。」

「恭喜你了,青行燈。」

笑了笑,青行燈微微頷首,兩只杯子接著輕碰了下。「謝謝。」

兩妖就這樣默默喝完了一壺茶,一如當初閻魔嘗試留下無處可歸的她般。

「青行燈。」

她離開的時候,閻魔叫住了她。

轉過身,青行燈對上的是一臉釋然的至交。「我是由衷地替你感到高興的。」

那些年她什麼也沒有說,而閻魔亦只能目送她再次踏上看不見終點的旅途。

「就當這是我可以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吧,你不用拿東西來補償了。」

「說什麼呢。」

青行燈禁不住輕笑出聲。「不管怎樣,這輩子你和我是怎樣也兩清不了。」

「這輩子啊。」閻魔好笑又好氣地捶了她的肩頭一下。「你還是那麼不知好歹。」

「彼此彼此。」


不願打擾那對破鏡重圓的夫婦,順利讓忠義活過來後青行燈和桃花妖退到了櫻林外頭。

回到兩妖相遇的地方,青行燈在少女身邊坐了下來。

「事情都解決了呢。」

桃花妖抱著膝,視線仍然落在遠處的兩道身影上頭。「……嗯。」

見狀青行燈挑了挑眉。

玉手一揮,桃花妖便倚在了她肩頭,隨後拉上的帽子恰好地阻絕了那兩道目光。

「不準看。」

「……你變霸道了,燈。」

看似不滿地抱怨了下,然而話間那隱藏不住的笑意出賣了桃花妖。

青行燈則裝作沒察覺到地擁緊了她。「有問題嗎?」

「沒有,當然沒有。」

兩妖大眼瞪小眼好一會,最後同一時間笑了出來。

沒有變回桃樹,少女慵懶地靠在青行燈懷裡,一只手珍如重之地抱著對方的本體。

「怎樣說呢 — 燈,你太著急了哎。」

人類轉生也就十多二十年的事,而這點時間對於妖怪而言實在是太過微不足道。

也就陪個一下下而已,不是麼。

「誰知你會不會轉頭拿別的理由留在櫻花妖身邊。這種事還是快點處理掉的好。」

明知如此,青行燈的回答還是無從下手地堅決。

桃花妖笑著瞥了她一眼。「你在吃醋?」

「是啊。」她大大方方地承認。「還不都是某妖的錯。」

「……全都是我的錯就是了。」

少女帶點耍賴地縮在青行燈的懷抱間。「但當初我只說了『想讓櫻幸福』啊。」

「那你還想怎樣?」

「唔 —」桃花妖轉過身,雙手環上了她的脖子,臉上是青行燈百看不厭的燦爛笑容。

「我想和你一起得到幸福噢,燈。」

愣了一愣,青行燈緊接著寵溺地親了一下少女的額頭。「如你所願。」


「— 讓我『為你點一盞燈』吧。」

這是條件。不再是那些輕描淡寫的物語,青行燈的語氣前所未有地認真。


「好啊。」

視線在摯友和眼前的妖怪間徘徊了下,桃花妖笑著迎上了那雙叫她眷戀的紫藍眸子。


她是沒有溫度的光,她是復甦生命的桃花。

但她心甘情願,她毫不介懷。

只見一盞青燈掛在了那桃樹的某根枝條上,樹下,銀髮女子正道著一個又一個的故事。

當幽光碰上桃華,那就是再獨一無二不過的光。


「不好意思,我不能繼續為你們說書了。從今以後,我的物語只為她一人延續。」


有關「青行燈」的怪談至此告一段落。

明天晚上,我再給你們說說看另一個怪談吧。


Fin.

——————————

這是記念本狼終於抽到燈姐然後退坑的文(捂臉)

卧槽燈爺你怎麼能那麼霸氣!桃妹你怎麼能這麼軟!根本就是七郎和奈奈分飾演嘛(一本正經地瞎說)

參考了兩妖的傳記,因為燈爺實在是太帥氣太美了所以全文燈爺視點(不對)

以上(喂)

還有燈爺和閻魔(能登姐姐)的關係,嗯,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不用本狼再提了吧(笑)(被瞬間拍飛的懶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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