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下雨了。”
光线从外面照进来，形成一束分界线，分开的左右两边分别是漆黑的夜，和亮色的——
“昨天也下雨了。”
明亮的——
“后天大概也会一样，下着令人烦躁的小雨吧。”
——白夜。
“这种天气已经持续好几个星期了，不如说、这是异变吧？”
虽然眼前这个人总是巴拉巴拉自言自语说了一大肚的抱怨和不负责任的猜测，但是这次诺蕾姬的确不得不表示认同。
毕竟，自己的图书馆已经有好几个地方的部分书籍都被地下室空气中快要满溢出来的水分打湿得不能使用，小恶魔数量有限，不可能全部书籍都被及时发现问题。
而且并没有可以晒的地方。
“异变？”
“就是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啊啊对了，是和那个春天没有开花是一个道理吧。哎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说的不是很靠谱吗？”
“你以前这么说的时候，结局不是落了一个很惨的下场吗？”
“喂喂喂、那种事是意外，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哪来的保证呢？可恨又让人无奈的盗贼小姐。”
她发出一声带有警告和些微怒气的“嘿”，这足以表达这位小偷的不满情绪，却没有再说下去，也许她自己对此事实也无话可说吧。
“喂就算是这样，你也要相信我一下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魔法使大人。”
“我更愿意你除去那个称呼，女士，毕竟你的品味不敢恭维。”
“别扯了。”她终于最先在这莫名其妙不知道何时突然展开的口角战中败下阵来，咬牙切齿地瞪了这边一下，又沮丧地摘下了魔女帽，一屁股坐上长桌上，离书堆大概十几厘米远，“我是认真的，这不是异变，那又能是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家都开始长蘑菇了？”
忍住笑意，从书本堆中抬起头，看向她。
“对于脑子里只有蘑菇的小魔法使来说，这不是正和你意吗？”
“你不挖苦我会死吗？再说了！我又不是蘑菇狂魔，到处都是蘑菇给我带来了多大的麻烦！能达到这种级别的‘灾难’只能是异变了吧。”
“哼嗯——对于你来说，只要达到这种程度就算是异常吗？你是小孩子吗。”
“跟这个没关系，我本来就是这样，你又不是第一次认识我，哎不对，别转移话题呀。”
“这是最有效的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对于你这样又性急又喜欢一股脑儿容易冲动做事的人来说，可谓是百利无一害。”
“才没有一股脑啊，我也会好好思考再行动，只是真的忍受不了了，你知道我家的地板上都是蘑菇吗，今早起床醒来一下地就踩到蘑菇然后我被绊倒了！”
“那一定很搞笑。”
“好歹是同为魔法使的人吧？你怎么老挖苦我，难道鼎鼎大名的魔女，不能温柔点对待纯真又茫然不解的后辈吗？说不定我们三个是世界最后的魔女也说不定。”
“听好了，”
对于她这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腔调和让人烦躁的拖时间行为无法忍耐，只好加快语速，试图用容易让她能理解的话语说出想要表达的内容，“先不说异变，这种季节梅雨天很正常，如果你真的很困扰，就把蘑菇全拔了煮了吃，明白了吗？请你赶紧直走出去。”
“拔了太麻烦了吧，我实在不想这么干才来找你啊？”
“我这可不是万事屋，你能不能离开。”
“爱丽丝呢，”魔理沙晃了晃金色的脑袋，看来是把帕秋莉的赶客请求不知道抛到哪里去了，配合图书馆上方吊灯照下来的亮光，金色的，在这昏暗空间显得非常刺眼的光芒，似乎整个人都在发光，“不会窝在家里吧。真是个冷血的家伙。”
“你……”被强制性打断了话语，连自己忍无可忍的驱逐发言也被视为空白，仿佛根本没听见，这让帕秋莉的火气十足地瞪着魔理沙，嘴上同样毫不留情，“所以说你是个异类，普通来说，魔法使都不会笨到在这天气出门好吗。爱丽丝可不像你。”
“说不定我们真的是最后的三个魔女呢。”
帕秋莉一愣，她眉头更深了，大图书馆悬挂着的明灯，那因许久没换的才稍显昏暗的光线照进眼底，很酸很痛，大概是因为自己不懂节制地不停自顾自近距离看书本的坏习惯，只不过这根本无法对非人的他们产生任何影响，帕秋莉根本无需为了这点小事而在意，会因此烦恼并损坏到眼睛的只有脆弱无比的人类。
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存在。差距太大再怎么做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去改变学习，也做不到磨灭这个距离之遥远的事实。
注视着她的侧脸，略微睁大的紫罗兰色双眼更为明亮，近似于透明，那积于其中的深色也抚为一地灿金坠于其中，就像魔理沙以前小时候热衷于追逐和研究观赏的流星群。
一个个发出细小强烈的光芒并划出白色的尾迹落于地平线那端。
是她以前的“梦想”。
魔理沙低下的脑袋抬了起来，金色眼眸中闪烁了几下，便归为平静，慢慢地看久了就浮出了那平时毫不在意的她的内心所沉淀的深褐色“物质”，她歪了歪头，揉了揉头发看向帕秋莉说了一句：“怎么了。”
帕秋莉张了张嘴，便又一次闭上了双唇，低下头继续翻过手中没怎么仔细阅读的书页，动了动喉咙，用干涩的口腔发出了微颤的声音：“没什么，对了，你还有什么事。”
“啊，嗯，没什么了。”魔理沙晃了晃双腿，“嘿咻”一下从桌上跳到地上，她拍了拍帽子，上面没多少的尘埃被挥在空气中反射出点点光芒，“我，蛮喜欢你的。不管作为前辈还是同为魔女。我刚刚那句话是开玩笑的。”
“一个‘人’是活不下去的。毕竟是人类。”
“在非人类面前说什么傻话。”帕秋莉埋着头看都不想看她一眼，“赶快离开吧，说到底人类和非人类没办法共同相处的，别把我归于一谈。”
“哈哈哈哈，那是假的吧。”魔理沙扶着帽子，发出清脆的笑声，在如此空荡无一物的地方回响着，刺耳却又令人无法反感，“帕秋莉你真是个别扭的家伙，刀子嘴豆腐心呐。”
“你可闭嘴吧，一见到你我就头疼。”帕秋莉扶住额头，眉皱得似乎要绞在一起，“你一定是我的天敌。”
“那不是蛮好的吗？可以被牵连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世界上不可能存在永远的东西，你可以走了。”
“哎呀，帕琪你这家伙超冷淡哎，算了算了我走啦，别摆出那么严肃的表情，就算真讨厌我，我还是希望你不要表现出来，我也可以继续欺骗自己。”
“什么。”帕秋莉口气有些冷漠了，这是她开始转为正常态度的多种表现之一，说明她暂时提不起对维持和魔理沙之间的“普通朋友对话”这件事的兴趣了，她转了转眼睛移向魔理沙那边。
同样，魔理沙明白，所以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笑着，不管是什么时候她似乎一直都在笑着，并不是魔理沙没心没肺不懂悲伤失落为何物，也不是帕秋莉·诺蕾姬没看过她哭的样子——这点上帕秋莉决定保持沉默——因为她非常讨厌别人看到她无力的地方，她希望大家所看到的雾雨魔理沙是“强大又坚强的人类魔法使”，而不是“无力又拼命努力变强的普通人类”。
魔理沙讨厌平凡和无能。
虽然无用，但是帕秋莉·诺蕾姬对魔理沙努力的地方格外抱有感情——直白点说，就是喜欢这种情愫吧。
然而仔细查询一下自身和她之间短短几年的相处经历，也大多数只能找出她的笑容，她同强大妖怪之间进行弹幕战斗的身影与自信的面孔，她和幻想乡非人们之间自然打成一片时所展现出的轻快模样。
都是些所谓“大家的脑中印象”一类的东西，魔理沙喜欢活在其中——活在“幻想乡居民产生的印象”里面。这样她就可以隐藏起其实自己是普通一般人类的事情。
憧憬着强大又自由的人，她希望能成为那样的人，也希望自己能和那样的人一起战斗并触碰到她一直想抓住的家伙，为此她绝不会暴露出真实的自己——雾雨魔理沙只是人里道具屋老板的女儿、在哪都可以看到的女孩子。魔理沙排斥这样的她，会显得自己很狼狈。
她，大概认为那样在底层挣扎还不肯放弃的“雾雨魔理沙”很难堪。
所以帕秋莉能和魔理沙在一起说话，也只是因为这点事情罢了——因为帕秋莉她是魔女，魔法使，非人类。
不是帕秋莉允许魔理沙把她和她相提并论，而是她选择了她——帕秋莉·诺蕾姬，活了几百岁的七曜魔女。
在雾雨魔理沙这个人类魔法使心底，帕秋莉和其他非人类是一样的，并无特殊。
喜爱非人存在的人类小魔女心中唯一特殊的只有一个人类。
谁也无法跨越这个界限。
“嗯——好让我欺骗自己，其实帕琪你很喜欢我啊。”
帕秋莉眨了眨，在魔理沙开始变得更为灿烂的笑容并说出是开玩笑的这句话前一秒——
“我也蛮喜欢你的。”
“开玩……哎……？什、什么？”
表情僵硬的人类魔女不常见，帕秋莉也感觉格外新奇，不禁笑着把早就准备好的心声吐露出：
“是开玩笑的。”
其实帕秋莉·诺蕾姬跟魔理沙一样，一样有着难堪的自己。
独存于世的人类小姐就算和她喜欢的“人们”一起也做不到身为唯一的人类活下去。
那里没有人类小姐所牵挂、所喜爱的那个人，不管是谁都没法做到让她停留。
所以，魔法使想，她所牵挂的那个人还在于世的话，那人类小姐一定会一如既往想笨蛋一样不顾一切地振作起来吧。
这样魔法使自己也可以继续看到熟悉的她了。
魔女还可以驻于她的身边，不用离开。
产生出庆幸心理，深处重新恢复平静的魔女再一次意识到了自身的那另一个难堪的她，并愿安逸溺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