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rah感觉到她日渐长胖的猫咪蹭着她的脸，等着她醒来之后，阳光照着那小家伙的毛，就像堪萨斯州的任何一个早晨。在她坐起身之后，Sarah听说新来城镇的音乐老师来自北卡罗来纳州；她几乎怀疑自己是被Caleb从梦里摇醒的，因为眼前准备去学校的男孩有些激动地拽着她新做好的白袖子，“Sarah！Sarah，我们来了一个新的音乐老师，名字叫Lily。”

这个老师的模样是Sarah没有想到的，相比起堪萨斯州的农妇，她显得过于高大了。相对来说削瘦的侧脸上是两只显得有些意外清澈的蓝色眼睛，像所有的女人一样她谨慎地束起了长发，紧闭着嘴，直挺的鼻梁上竖着一副显得很有文化的玻璃眼镜。Sarah觉得她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却有着意外宽大的肩胛骨，像是城镇里莱斯特女士专为男性长衫做的木板模特似的。

“Lily，Lily Penleric。”高大的女人向她伸手，“Lily Penleric教授。”

Sarah想起了前段时间报纸上读到的“民谣捕手”，在乡间收集各式民谣录制成唱片做研究的女性，她微笑了一下，“教授，您是‘民谣捕手’吗？”

“哦，哦不……”Lily有些尴尬地收回没有被握住的手，“我的妹妹，Eleanor……她之前来这里旅游，告诉我她喜欢这里，也许我也会喜欢；我知道很多人用‘民谣捕手’叫我，但我不是来盗窃，或是……”她有些急躁地搓着手掌，紧张地笑了一笑，“我只是听我妹妹说她很喜欢这里所以来看看，仅此而已。”

“不必这么拘谨，Penleric女士。”Sarah笑了起来，“我来自缅因州，我知道教授的意思，但是这里的大家不太明白教授代表着什么，您要相信这里的各位都是很好客的。”

高大的女人伸手把手掌往干净的裙摆上蹭了蹭，Sarah注意到她的衣服看起来有些昂贵，在简单的内衬外包裹的外衫有着手工绣上去的花边，也许是要一美金才能买到的手工制品。她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歪到了右边，摇摇欲坠惹得Sarah有点想笑。她想起了Jacob去世之前喜欢戴的那副老花镜，是她花了八十美分镀了铜的，在堪萨斯州边郊的强烈日光下显得还有一点知识人的样子，即使Jacob最擅长的是怎么让他家的奶牛更加健康一些。

Sarah又一次开始想念她逝去的丈夫，那个不幸的事故已经几乎过去了两年多，她甚至把自己大多的精力投在了取悦Anna和Caleb上，同时照料着Jacob留下的农场，闲时会在学校帮点小忙。有邻居的照料，Sarah过得不困难，虽然不算宽裕但她也算是乐在其中；只是最近陪伴自己五年的猫咪似乎有些病怏怏的，她在孤单一人的时候也会想起Jacob，还有他那两个失去了父母亲的孩子。

Lily意外挺拔的鼻梁让Sarah走了神，过了一会她回过神来，伸手接过新来音乐老师的皮箱，“学校的宿舍不算困难，但是对于您来说也许还是寒酸了一些。”

“我在北卡罗拉纳州和我妹妹住过，她也是一位村镇的老师。”

“那就更好了，也许您会喜欢这里。”Sarah试图让自己听起来更好客一些，她把箱子放上马车之后拉过Lily右手，“原本来接您的罗斯先生今天没法来，我就只能代劳了。他的太太今天生产。”

“噢——恭喜！”Lily显得有些兴奋的样子，但似乎觉得有些不妥便收回了表情，伸手把裙摆往下扯了扯，盖住不小心露出来的一截长袜，“抱歉，我没有坐过马车。”

“那您一定是来自大城市的人了。”Sarah在语气中混上一丝友好的笑意，“这家伙叫Jacob，他和我们家在一起三年多了，也快到退休的年纪了。”

Lily有些拘谨地笑了笑，似乎是被这匹看起来有些暴躁的马儿惊吓到，她小心翼翼地在马车后方的木质座椅上坐下，“北卡罗来纳州那里都是山路，我们不怎么坐这样的车，马儿不好走。”

“那自己推车想必更累了。”

“我在边郊做学术研究的时候推过，留声机和录音设备都掉进小溪沟里摔坏了。”Lily笑了起来，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那儿很潮湿，不像这里的夏天，干燥炎热，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滑坡的事发生。”

“旱季也是少有的。”

“Wheaton女士，恕我冒犯，您的职业是？”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夫而已。”Sarah微微笑起来，露出她最擅长的微笑，“我的丈夫Jacob去世了，我继承了他的农场。”

“哦，天啊，我很抱歉……”Lily把她的帽子摘了下来，得以Sarah看清了她的脸。这是一张不像堪萨斯人的脸，皮肤精致，没有像自己的黝黑，反而显得有些苍白。她的手指是细长的，像是一个读书人的手，也没有自己手指上那些被农活磨出的茧；Sarah觉得她的蓝色眼睛很漂亮，像自己之前在城镇里给Caleb买的玻璃弹珠似的，嵌在她棱角分明的面部骨骼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高大的身材显得她的脑袋有些小，甚至看起来还有些滑稽，像个城镇里出售的陶瓷人偶。

“已经过去两年多了，”Sarah笑了笑，“我现在和他的两个孩子住在一起，等到您安顿下来之后随时可以来拜访我们。”

Lily也便不再说话，她点了点头表示默许，把那个浅色的帽子又一次戴上了。秋天的堪萨斯州已经开始变凉，在几乎半个小时的车程里，Sarah遇到了不少的熟人，对着新来学校的音乐老师指指点点。Sarah便停下和他们介绍Lily的来历，瞥眼看到那个女人拘谨地向大家微笑问好，最后一段小路她便多问了几句。

“Penleric女士，您是为什么想来我们这儿教音乐呢？”

“我喜欢那些最传统的地方，寻找那些被遗失掉的音乐。”高个子的音乐教师意外地严肃起来，“堪萨斯州也会有这样的地方的吧，我相信。”

“您确定这不是您’民谣捕手’的伟大目标么？”

“哦，哦不——不是，不，或许也算吧。”Lily笑了起来。

Sarah在Lily下车的时候伸手扶住她，高个子的女人执意要自己回去，于是Sarah便妥协了，拿着她的一个箱子将她带到主路上，看着她拎着两个皮箱往学校的灯光走去。她没忘了叮嘱对方别往丛林里走，于是那个高个子的家伙微笑着感谢了，拿着皮箱朝着主路的方向渐行渐远。

Anna一直对Lily抱着挺大的兴趣，刚十六岁的姑娘抱着Sarah的猫爬上她的床，煞有其事地拿起Sarah放在床头的书，“Penleric女士怎么样？Sarah你喜欢她吗？”

“当然。”Sarah毋庸置疑地点点头，“她是一位有礼貌的女士。”

“你听到她唱歌了吗？”Anna笑着抚摸猫的脑袋，“她肯定唱歌没有你好听。”

“那可不一定，她可是一位教授。”Sarah戴上Jacob的眼镜，把盘发解开，“Caleb明天肯定会很兴奋的，你可以等着他回来跟你汇报。”

Anna把脚塞进被子里，Sarah喜欢Anna抱着自己的猫儿，那家伙有时晚上会意外的暴躁，就算是煮了它最喜欢的谷物粥也会叫个不停。但它喜欢Anna，总会乖乖地躺在她的怀里蹭着姑娘的下巴。最近它老了，暴躁的也有些无理由，Sarah想起自己在缅因州的父亲去世前也是这样，无缘无故地摔了家里的盘子；或许这个老家伙也到了最后的几年，Sarah从Anna手里拿走了书，她的老朋友便从Anna的胳膊上跳了下来，趴在Sarah的胸脯上。

“Sarah，也许我也不需要在学校打零工了，”年轻姑娘的右手伸了过来，从脑袋到背部轻抚着猫咪的毛，“嘿，也许Penleric女士会很喜欢我的嗓音，带我去镇外看看呢。”

“Penleric女士一定会很欣赏你的，”Sarah笑着，“你有我听过最好听的嗓音。”

Anna顿了一下，唱起了Sarah教给Caleb的黄雀鸟儿的童谣；Sarah睡着之前心里想着的是外面收割好的稻草堆明天应该带去学校给Penleric女士，学校音乐教室窗户坏了，稻草堆也许能让上课的孩子们暖和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