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楚威王见此有王气,故埋金而镇之,始曰金陵,秦并天下,望气者言江东有天子气,乃凿地脉、断连冈,因改金陵为秣陵。
一.
金陵有天子气。
三十年前,街头巷尾的人家交头接耳说的是这句话,三十年后,茶楼酒肆说书先生想破了脑袋也绕不开这句话——金陵也好,秣陵也罢,说到底,还不是同一块地?可“天子”与“贼子”,区别可就大了去了。
国事勿论,勿论国事。
秦淮河南的顾氏,是金陵出了名的体面人家,鲜衣炫路、飞轿生风,真真说起来,金银窟、富贵窝也不过如此。大街小巷,但凡提起一个“顾”字,少不了红着的眼、瑟缩的肩,只是鲜有人敢言及,顾氏那算不得体面、甚至见不得光的发家方式。倘若定要不畏死的知情人来碎嘴一句,定少不了骂上一句“乱臣贼子”。
昔日窃国贼子周渊在前嵇朝堂上指鹿为马春风得意之际,正是金陵顾氏蒸蒸日上之时,不少忠烈都死于顾氏门人之手,顾氏风头之盛,无人能及,即使是威震北狄以刀法闻名天下的武将也逃不开满门被诛的噩运。
如今前朝公主光复大嵇,诛贼子、灭佞臣、忠臣沉冤得雪,诸事百废待兴。周渊伪政三十年的纸醉金迷终究一朝烟消,然而顾氏一族的富贵日子,三十年前如何,三十年后却还是那幅模样,甚至在金陵顾氏现如今的当家人顾风眠手上,过得越发地金贵起来。
顾风眠何许人也?起初不过顾氏嫡系之下一庶女罢了,豪门深府倾轧之下,从小的吃穿用度倒还抵不过支系的嫡出子弟,在偌大的顾氏族人中可谓是寂寂无闻、泯然众人,却不料在九年前摇身一变,成了顾氏的当家人。
日薄西山,说书先生呷了一口案上的功夫茶,折扇在手里敲了又敲,终于打个哈哈绕过了好事之人的刨根问底。说到底,城南之事,不关他的事,他还要守着老婆孩子过日子。折扇合了又开,浑浊的眼睛悄悄睨睨四方,这些个公子哥倒真是吃饱了没事闲得慌,也不想想,今时今日顾氏是兴是亡,轮得到你我这些庶民百姓论短长?
二.
活人不能低估,死人更不能小瞧。
顾风眠从小到大摸得最透的学问,就是千万要把各方各路牛鬼蛇神的棺材板给压紧,不然,指不定那些玩意儿何时就探出手来拽她下十八层地狱。于是乎,这些年来,她高高地安坐于金银锦缎堆砌的荣华之上,恣意而谨慎。
此刻,顾风眠看着黄昏里顾氏老宅,厚重得俨如天幕的屋宇也沉默地瞧着她。
寒风猎猎,吹得她手中的金丝帘子翻飞不已,顾风眠放下帘子,施施然理了理衣袖,将鎏金手炉遮得严实。
“烧了吧。”轿子里的人说。
一场火,从农历二十五傍晚伊始,一直烧到了第二年的初七,倒也有人妄议,称待到元宵之夜,还隐隐看得见金陵城南持续连绵日夜的火光。起初,官家的人还做做样子灭灭火,奈何后知后觉顾氏房间屋宇不知何时早已被煤油浸了个透,更有白磷硝石间杂其中,救不了亦救不得,官家寻思着这方圆百里莫不是顾氏属地,反正又烧不到寻常人家,索性也就随它去了。
这个出奇干燥的冬月,顾氏在金陵的繁华富贵灰飞烟灭,熏暖了整个金陵城。
华轿里,身着锦衣的顾风眠捏着一个寸长有余的白玉匣子,神色晦暗难辨。
匣子里,是薛栩言的一截尾指。
良久,轿子里的人伸出了手,将白玉匣子丢出了窗外,“按计划往北走吧。”
事实上,顾风眠并不喜欢北方。
除了寒冷之外,很大程度,便是因为她向来偏爱江南一带温婉如水的女子,柔弱的、没有一点攻击性,驯顺得如同小兽一般,轻易便能攀折于手中的女子。
顾风眠好女风,金陵皆知。
身居高位九年,各方进献的美人娇娥自然少不了,当然,混在美人娇娥里的刺客也不少,只是真正能近其身者,十者也无二三。
顾风眠这人性情,远远瞧着,倒是和她的名字一般的风雅,风花雪月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怜花惜玉弄乐调香一样不落,殊不知,秦淮河上除了胭脂女儿香,兼有顾风眠薄幸名声常。
多情的顾风眠赏起人来,金银不惜;多疑的顾风眠杀起人来,忠奸不计。
三.
五年前。
很漂亮的杀局。
异族风情的绝色歌妓、窖藏十年的上好陈酿、混在迷迭香里的软骨散,再加上十来个服了药的死士,很好,他们成功地毁掉了她一个用于消遣的好地方。
只是,想要她的命还差了点火候。
顾风眠很清楚,此番前后夹击之下,她虽无性命之忧,却免不了吃点皮肉之苦,不过她今日不想与人缠斗,速战速决才好落个清闲。
薄剑如浮光掠过,身前的刺客来不及发出一丝声响便软身跌在了地上,顾风眠切开了他的喉咙。身后利刃破风的声音如期而至,不料却有人在电光火石之间移到了她的后方。
顾风眠来不及回身,本能驱使之下,反手便是一掌击在那人的背心。不料那人只是集结内力勉力想为顾风眠接上一记杀招,最终迎面一剑穿身而过,背心又毫不设防地挨了顾风眠四成功力的一掌,直接喷出一口血一头栽倒在雪地里。
身后的刺客因这突然的变故分了心,一瞬而已,回神间顾风眠的剑已经封喉。
杯盘狼藉,绫罗染血,珍木凋零,曾经装潢别致的庭院只余顾风眠一人独立。
风吹落了枝头的雪,簌簌,是风和雪一起摔在地上的声音。顾风眠觉得有点冷,顺手抄起案上的酒壶,解开壶盖,嗅了嗅,一流的女儿红,不入流的蒙汗药。
她勾起了嘴角,“外行。”
幸好,酒还温。
一口酒下肚,整个身子都暖和了不少。
顾风眠皱了皱秀气的眉头,却也只是稍稍走近,居高临下地瞧了瞧倒在雪里的人,漆黑的发映着红雪,满是血污的脸上勉强看出些许清秀的影子。刚刚,这人为了她挡了一剑。
略显着急的脚步声,管家带着众多家奴匆匆赶至后院园林。
“家主,您没事吧?!”
“这谁?”
顾风眠本想用脚尖踢踢那人看看死活,只是才提起来,便又收了回去。她突然想起今晨才换上的白缎绣鞋的鞋面是花满楼四十九个如花似玉还散着脂粉香的绣娘耗时一月的成果来着。
不值得。
管家得了问,立即便蹲下身拨开那人颈间的发,细细查看衣领间的绣文,“薛栩言。”苍白的后颈上,有一个墨色的“玄”,“家主,这应‘玄’字新出的一批门人……她还活着。”
收回目光,顾风眠轻描淡写地拍拍手,“噢。‘玄’字已经这么不行了啊,比我在的时候差远咯。”眼风扫了扫庭院里躺倒一片的家奴和刺客,“都拖出去埋了。”
“这个。”顾风眠轻轻踢了踢薛栩言脸边的为数不多没被血污侵染的碎雪,“治得好就治,治不了,也拖出去埋了吧。”说完,负手向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停下来冲着身后摆了摆手,“埋的话,挑块好地。”
次年春来,酒暖花深。
顾风眠喜欢宠女人。
杏花烟雨江南,青石小巷人家,柔若白茅新羽、弱似绿柳扶风的女子,怎能不爱?
但是顾风眠不喜欢哄女人。
呵。
她还有脾气呢。
顾风眠舒服地窝在黄花梨椅上,摆摆手让人把大厅上仪态尽失的女人拖下去,眼睛里噙着暖暖的笑意,恰如那三月的春日,多情又无情。
管家的叹气声里,两名身着玄衣的家奴从阴影里浮出,一左一右钳着梨花带雨的妇人退下。
茶盖轻描淡写地漾开杯沿的绿芽,未及唇边,顾风眠微微一顿,再扫一眼右边的家奴,隐约之间,竟觉得轮廓有几分熟悉,“薛栩言?”
顾风眠看着那人脚步一顿,随即回身低头,神色皆寂,“家主。”
“抬头。”
薛栩言抬起了头,望进了顾风眠的眼中。
顾风眠眯了眯眼,惊讶道,“是个姑娘?”
玄门之下,十之八九皆为男子,仅有十之一二才是女儿之身,似这般眉清目秀的姑娘,倒也称得上百里挑一了。
折扇在手心里转了一个圈,再徐徐搁在桌面上,顾风眠好整以暇地支住了下巴,“看来倒是我委屈了佳人。”
顾风眠微笑着看着薛栩言,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上挑,“吩咐下去,从今天起,薛姑娘衣食起居都跟我一样。”
一日之内,薛栩言从顾家前厅家奴,成了一个顾风眠身边长侍之人。
顾家府内上下众人一度侧目,极尽言语之能事,绘薛栩言以色事人之形状。
只有顾风眠一人知道,薛栩言在她身下的颤抖。
她们的第一夜,源于顾风眠后来的一时兴起。
缘何而起?
因那湖面上零零散散飘着的小曲儿太过缠绵,怪那盈盈水色溶溶月色纠缠成脉脉一片,是那夜深时分的酒香得格外撩人心弦。
中秋月夜,顾风眠将随船之人一个个地踹下湖去后,纵容酒意将薛栩言压在了床榻之上,锁着她的眼眸,缓慢而不容拒绝地咬上了薛栩言的唇、下巴、锁骨……
徐徐图之,冉冉食之。
薛栩言没有反抗,没有迎合,只有不曾停止的颤抖。
西湖之夜,顾风眠是肆虐的弱水,是作恶的兽,也是那时,她才知晓,原来身下这假人也是有表情的。那人眼眸里明明灭灭的情绪,像是钱塘中秋夜里的烟花,须臾一瞬盛开,却恍若让你看尽了世间的繁华。
四.
“家主,前方便是徐州了。”
管家掀起了帘子的一角,献上饭食。
顾风眠从回忆中挣脱开来,眼睛却依然闭着,“老徐,你跟了我多久了?”
管家稍稍迟疑,还是开口,“约摸十六个年头了。”
顾风眠睁开眼,直视他的眼睛,“即是如此,你又何必瞒我。”
管家低低叹了口气。
“说吧,南边的消息。”顾风眠如墨的眸子看着欲言又止的管家,“但说无妨。”
管家挣扎了下,终是跪地,招手让人递了东西过来。
“家奴送来了这个。”他呈上了一个长若卷轴的白玉匣子。
顾风眠接过白玉匣子,饶是晓如明镜,还是缓缓地将其打开,却是几乎拿握不住,匣身轻晃。
细碎的铃铛声在风中响起。
是矣,那尽数演绎“骄奢淫逸”四个字的马车在短暂的北上之后,终究调转方向,一路向南。
五
顾风眠睡过的众多女人里,薛栩言是最省事的,也是最多事的。
“太平日子能陪睡,刺客来了能挡刀。能得你啊。”顾风眠冷笑一声,“物尽其用,不过如此。”
顾风眠气极,她不喜欢她身下的女人有刀痕。
事实上,即使薛栩言不当肉盾,顾风眠也不会有性命之虞,偏偏薛栩言自觉将自己定位成了肉盾,打不赢就硬挨,挨不了就硬扛,扛不住,就生生受着。
薛栩言又一次多管闲事的挡刀之后,顾风眠便让她滚远点了。
“既是喜欢刀剑,就滚去干活吧。”
顾家发迹之初,便是周渊手上的一把刀,干的自然是杀人的营生。
薛栩言的武艺不错,右手刀技,玄门同侪几乎无人能出其右,虽然江湖水深,跌跌撞撞倒也勉强混得一个全身而退。然而在第三年暮春,身受重伤的薛栩言还是从马背上摔在了顾府门口。
当胸贯穿伤,几乎殃及心肺。
“跪下。”
薛栩言依言跪在了顾风眠身前,背脊挺得笔直,归途连日梅雨,她身上的衣服还泛着潮气,下颚隐有血污。
顾风眠捏住了她的下巴,和她对视,“你敢违背我?”
薛栩言顺从地看着她,苍白的脸无忧无怖,“不敢”。
“归灵山庄,聂明玥。”
薛栩言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一双眼看不出悲喜,“属下无能。”
“你的确无能。”顾风眠怒极反笑,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怎么,对八岁的小女孩下不了手?你宰了她全家留下她一个,你以为她会感谢你?”
“她恨我。”笃定而涩然。
顾风眠恨恨地松开了薛栩言的下颚,却是狠狠地抓住了薛栩言的衣领,单手把她拎了起来。薛栩言身形很是单薄,骨架轻小,身量堪堪只及顾风眠鼻间。情事之余,顾风眠总喜欢把她收在身下。
四目相对,视线纠缠。
薛栩言沉默,眼睫低垂,良久,移开了视线。
顾风眠凶狠地吻了上去。
十一年前,她第一次出任务,灭了悲风刀高氏满门,却在杀其幼女之际迟疑,心软之余,猝不及防地被对方抽出了腰间的匕首,那是顾风眠母亲的遗物。顾风眠没有料到对方是左撇子,虽然只是稍稍割破血肉,那人被她打落悬崖之前看她那饱含恨意一眼,却深深地刻在了顾风眠的骨子里。
重蹈覆辙。
六.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信舟由水,泛舟钱塘。
清酒混着胭脂的香,如烟似雾,零零散散地飘在脉脉的月色里。
芙蓉帐下,绮罗之间,顾风眠觉得自己会死在薛栩言的身上,触手所及,非是凝脂软玉,却让她悸动不已。
徘徊在喉头舌尖的呻吟,薛栩言竭力压抑,偏生身上的人生性贪婪,定要将其细细品尝,直逼得她喉间隐忍地泄出呜咽。
薛栩言的右手被人死死地压在床笫之上,却仍旧止不住轻颤,腕间的铃铛叮当作响,那是顾风眠花重金请能工巧匠打造的手链,一旦戴上,便再也不能取下。
所有物。
顾风眠的所有物。
只有她才能看见的属于薛栩言的柔弱,贪得无厌的顾风眠在一一舐过才知餍足,再心满意足地一点点地吃到嘴里,据为己有。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唔,不是清梦,是春梦啊。
扁舟之上的顾风眠笑了笑,空出了枕在脑后的一只手,伸手去探夜空咫尺的星辰,有点凉。
船尾酒壶已干,身侧的锦囊也空了。
一月之前,她将顾氏呕心沥血三十年的家当都换成了一锦囊一粒粒大如鸽蛋夜明珠,今夜为了求一个答案,倒也悉数都败在她手上了。
不过,这砸钱的感觉,还是一如既往的爽。
一朝天子一朝臣啊,如今天下之大,行差踏错一步,她顾风眠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可那又如何?
纵使撒下天罗地网,这五道十州的陷阱,又奈她何?天高任鸟飞。
猎物若能够拒绝陷阱,必然是因为诱饵不够诱人。
若是诱饵足够致命呢?
薛栩言的右手,薛栩言的命。
够了。
七.
“嘭!”
木桩翻飞,杀意滔天,刀刃随着破风声接踵而至,薛栩言恹恹地抬起眼皮。
泠泠刀锋离她的眉心不过半毫之距,薛栩言垂睫未动,一缕青丝悠然飘落于地。
百里奔袭故人来。
“我找到你了。”
顾风眠手腕一翻,收了刀,周身的气势顿减,整个人都萎靡了不少。气血翻滚,五脏不稳,着实难受得紧。
这三日来,她一面派人锦衣华轿去约定的地方交易,一面则提前一日带了手下精锐朝着羁押之地杀了过来。五道十方阵、迷古林、追魂箭,三进三出宁古塔,从傍晚开始的鏖战,待到这半夜,双方皆是死伤惨重,顾风眠艰难摆脱纠缠,终于寻到了囿于深塔的薛栩言。
塔深无光,唯一的光源是牢壁上昏昏欲睡的油灯。
借着光,顾风眠看清了已有半月不见的薛栩言,胸口内息紊乱翻涌之余,还有点疼。
薛栩言颈间、腕间、踝间皆被铁环拘着,被铁索缚在石柱之上,右边衣袖空荡荡地垂着。
晕昏的烛光,薛栩言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方才轻轻地吐出一句,“你不该来的。”
“我往水里扔石子来着。我想,单数我就不管你死活了,双数我就来救你。”顾风眠脸色惨白地笑了笑,“你运气好,我扔到最后,是双数。”她边说边啐了口血出来,之前的缠斗,她已实打实地挨了两记追魂箭,一箭由背后从右肩穿肩而过,另一箭则震碎了她一片肺叶,一炷香前,一刀劈了一个假的薛栩言之时,她还受了一掌。
眼前是难得狼狈的顾风眠,衣袍凌乱,血迹深深浅浅,额间冷汗淋淋。
薛栩言闭上了眼睛。
顾风眠用手背胡乱地擦了擦嘴角的血,三两步上前仔细查看了薛栩言颈间的环锁,“我倒是早就想给你戴上……”戛然而止的玩笑,顾风眠看见了薛栩言颈间因为挣扎而模糊的血肉。
铁索冰凉,她低头安抚地吻了一下薛栩言额间的发,“没事了,我在这里了。”
顾风眠从自己颈上扯下了一条红绳,吊坠是一个寸长的玉瓶,稍稍用力,便拧开了塞子。
银白色的液体从瓶颈倾泻而出,滴落在几乎紧贴于皮肤的刑具之上,因坚硬著称的玄铁出乎意料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融化。银白色液体的颜色也随之一点点加深,由明转暗,再如水珠般从衣物、皮肤上跌落。
失去铁索束缚,同样,也失去了铁索的支撑,薛栩言单膝跪地,大半个身子落入顾风眠怀中。
顾风眠小心翼翼地将人收在怀里。
利器刺破血肉的声音。
那是顾风眠腰间从不离身的一把匕首,削铁如泥。
它终究伤了她两次。
顾风眠闭了眼,软软倒地,本就是强弩之末,一刀扎进心口,再也没了声息。
“嘀嗒”
“嘀嗒”
“嘀嗒”
顾风眠的血,很烫。
薛栩言松开了匕首,缓缓地站起身来,她垂眸看着仰躺于地的人,那人好看的眉头微微皱着。
“伏诛。”
八.
草长莺飞。
芳草萋萋,落英缤纷,薛栩言立于断桥之上。
她把左手伸出了桥外。
放开……
“高大人。”
放开……
“高大人?”
终究还是收回了手。
“走吧。”
她的手心里是一颗大如鸽蛋的夜明珠,那是顾风眠唯一留下的东西。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