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娜是夏天出生的,当然这并不是她姓夏的原因,她姓夏是因为她妈妈姓夏,而她没有爸爸。
至少在她懂事的时候,就没了爸爸。
当别的小朋友放学的时候,经常有爸爸来接,或者爸爸妈妈一起的,而来接夏娜的,永远是那个奇怪的女人。
“诶,你叫夏娜啊,我可以叫你傻子娜么,你头发和眼睛怎么不是红的呢?你的大衣呢?对了,你喜欢吃蜜瓜包么?”
这个女人总是为自己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让夏娜在很小的时候就记住了两样东西,一种是红色,另一种是那该死的蜜瓜包!
她的妈妈叫做夏静,现在三十六岁,公司总裁,条件优越,容貌出众,追求她的男人能从虹口机场排到陆家嘴,但是她依旧没有再婚的打算。
每次别人问,她都会说:“夏娜不喜欢。”
比起自家妈妈找的那个奇怪的女人,夏娜还是挺希望她找个男的结婚的。
是的,她叫夏娜,今年二十岁,大二学生,艺校本科表演系,爱好是弹吉他唱歌,个头160,不高不矮,样貌完美遗传到了自家的老妈,放在学校也是数一数二的校花。
家庭也算是富裕,在上海这种地方有房子有车,夏静也很疼她,平时不缺钱,偶尔喝醉了随手还是个五位数的转账。按理来说夏娜应该觉得自己很幸福。
实际上并不是,因为她姓夏。
咳咳,说笑,实际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妈妈在家里···养小白脸···
就是那个奇怪的女人,三十五岁了还好像十几岁一样的宅女,小时候老是问自己奇奇怪怪的问题更是在自己十几岁的时候把她培养出一身中二病黑历史的漫画家,冯思语!
是的,她的妈妈是个同性恋,爱人是冯思语。夏娜曾经问过自己的妈妈,既然他是同性恋那么自己为什么会生出来,夏静告诉她,就是因为有了她,自己才知道不喜欢男人的。
这个回答无论是什么意义上来说都让夏娜很生气,十四岁那段时间她有半年都在和夏静冷战。
糟糕的是夏娜在十六岁的时候发现自己也是个同性恋,为什么说这个糟糕呢,因为她喜欢的也是冯思语!
在意识到这件事情的那天,夏娜第一个想到的是各种贵圈真乱的希腊神话···
这真的是太糟糕了,各种意义上,不是么?
“夏娜!老娘今天就和你说清楚了,你给我好好去上课,不准逃课,想弹吉他给我课余时间去!”
夏娜戴着帽子,双手抄着兜站着,运动服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拉链敞开了一半,里面是一件画的花里胡哨的短袖衫,黑色的,上面的图案是泼溅的各种色彩的颜料,正中间是一个抽象的麦克风。
宛如街头涂鸦一般的风格。
她戴着耳机,嚼着泡泡糖,不丁不八的站着,右脚随着耳机中的音乐节奏一下一下的抖着。
夏静觉得自己真的是对着孩子太溺爱了,你看看这好好一姑娘,怎么就被自己养成这样了呢。
“哎呀,小静,你不要生气,娜娜她不是喜欢音乐么,这是好事啊,会弹吉他多帅,我就羡慕会弹吉他的人,嘿嘿,我手笨,学不会。”说话的是坐在旁边沙发上的女人。
乍一看你很难去判断她的年龄,外表看起来二十岁左右,但是那双眸子是那么的深邃。
“你那十分钟一张画的手速···手笨什么···”娜娜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在心中说。
这个一大把年纪还穿着布丁狗睡衣卖萌的女人就是夏娜的另一个“妈妈”,知名不叫座滞销漫画家,冯思语。
是的,就是夺走了自己母女两个人心的女人。
啊,磨人的小妖精。
唔···或许应该是老妖精?
反正娜娜是看这女人整天软绵绵的没好气,就算网上那些无聊的人再怎么嘲讽她作品如何如何,人如何如何,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最严重的时候不过是说了句,“看不懂是因为你们智商不高,小笨蛋!”
你他喵的是在打情骂俏还是在撒娇啊!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快到死线了,你这个月的稿子画完了么?”娜娜白了她一眼,淡淡的说。
“唔···打击···”那只蠢蠢的布丁狗抱着黑贞德的抱枕在沙发上滚来滚去的卖萌,把旁边她们买的那只英短吓得连忙跑到一边,生怕被这个大龄卖萌宅女给压到尾巴。
“呼,总之,你给我好好学习,老妈养你是为了让你好好上大学,将来有个好工作,出来之后找个好男人嫁了,平安富足的生活一辈子。”夏静又开始絮絮叨叨了,虽然看起来才二十八九,可是她确实已经三十六了,女性在对于孩子教育的方面总是习惯说很多,似乎在孩子面前她们的年龄都会增加,不知不觉就像老年人一样,语重心长的说着各种关心的话。
夏娜不喜欢,真的很不喜欢,她喜欢的是哪个在商场叱咤风云的铁娘子,而不是这个婆婆妈妈的女人。
她不喜欢夏静软弱的一面,因为她没见过,这一面,只有冯思语见过,所以她也讨厌冯思语,或许更多的,还有羡慕。
“每天都是找个好人嫁了,找个好人嫁了,我就不能和你一样娶个小白脸么?”娜娜有些烦躁的挠了挠脸颊,她看着某个大龄宅女滚来滚去的样子心情莫名的不好。
“小···小白脸?”某个布丁狗小白脸受伤更深了。
“你是认真的么?”夏静低着头看着眼前的茶杯发了一会呆,然后看着夏娜认真的问。
“说说而已。”娜娜避开了她的目光,用无所谓的语气说。
“不要随便说这句话!”夏静很生气的拍了桌子,旁边的冯思语也是坐了起来,脸上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娜娜撇了撇嘴,算是笑了笑,“我出去转转,晚上回来。”
她没有把自己是同性恋的事情告诉自己的妈妈,即使她也是。
她是一个胆小又懦弱的人,害怕将真正的自己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下,即使是自己最亲密的人。
她是在十六岁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同性恋的,严格来说十四岁的时候她就有些模模糊糊的感觉,只是一直不确定,或者不愿意去确定,为此她甚至在十六岁的时候逼迫自己去和班级的其他女生一样,喜欢男生,谈了一场恋爱。
事实证明十六岁的男孩是幼稚的,但是在爱情的某些方面又太过早熟,这场好像玩笑一般的恋爱关系只确定了不到半个月,就在莫名其妙的氛围中无疾而终。
夏娜承认了,自己是个同性恋,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恐慌和惊惧。
周围的所有人突然变得很陌生,明明是之前相处很愉快的人,在夏娜知道自己是同性恋之后都好像突然多出了一层无形的隔阂。
她躲在墙壁的另一端捂上了自己的耳朵,就像墙壁的另一端是地狱,那里传来的是恶魔的低语和魔鬼的咆哮。
那段时间夏娜一直心神不定,这让她的好友很担心,有次终于忍不住出言询问,夏娜再三思索以后小声的问了她一个问题。
“如果有天有个女生说她喜欢你,你会怎么办。”
她的朋友先是笑了笑,然后看见夏娜不是开玩笑的样子才认真的思考了一会,接着轻声说:“我会和她断绝来往,这让我觉得很恶心。”
夏娜觉得这是一个毫不意外的答案。
她开始隐藏自己,把自己关在了柜子中,努力的想要把自己别的和周围人一样,想要融入这个“正常人的社会”。
高中女生在下课的时候经常会聚集在一起讨论些八卦的事情,偶尔会说到西方那些明星,谁谁又出柜了,和东方的明星谁谁又出轨了。
夏娜会跟着她们一起讨论,然后一起说那些出柜明星的坏话,那些女星的,她会装作很惊讶的样子说道:“两个女生怎么可以在一起,那真的无法想象,在我看来那是病。”
她在捅自己刀子来让别人接受自己,削去自己的棱角,让自己变得更加的“平凡普通”。
夏娜有的时候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有天晚上她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些大概都来源于年幼时候的那些经历。
单亲家庭的孩子不仅仅是父母关爱的缺失,在这个社会也会有很多异样的目光伤害他们。而这种伤害绝大多数是来自于和她们同龄的孩子。
人之初,性本恶这句话也许是真的,因为没有形成完善的思考体系和相对正常三观的孩子,总是会无意之间说出一些深深伤害他人的话。
夏娜就是在这种童年中一步步成长的。
“你的爸爸呢?”
“为什么每次来接你的都是妈妈啊?”
“娜娜,你想你的爸爸么?”
这些问题很多,数不胜数,烦不胜烦。
时间久了,在夏娜的世界中就形成了一个这样的概念:我没有爸爸,我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我有两个妈妈,这让我遭受了很多非议。
各种流言蜚语夹杂在一起,将女孩原本五彩斑斓的世界一点点的抹消,所有的色彩一丝丝的抽走,到了最后只剩下了黑和白。
夏娜看过很多书,其中一部分是夏静希望她看的,那些大多是世界名著和一些心灵鸡汤,另一部分就是冯思语的藏货了,这就比较五花八门了,从世纪末的北斗神拳到平成的名侦探,从吃个仙豆就能满状态到吃个水果就能变旱鸭子,从JOJO我不做人了到夏亚你算计我,还有没事致郁一下的无头魔法少女和大半夜骑着摩托送货的无头大美妞。
总之这姑娘的脑袋瓜子里面塞进去给种各样的复杂东西,一般来说在冯思语这个大龄宅女的熏陶下基本是在二次元一条路走到黑了,可是这姑娘愣是靠着对隐约的热爱活生生的从那堆漫画书中杀出了个未来,并且理智的拒绝了冯思语《LOVE LIVE!》的安利,避开了成为宅女的路线。
看了这么多书绝对不是在水字数,我只是用比较委婉的方式表达一下这姑娘懂的东西很多,以及夏娜懂得越多越觉得自己还他喵的没有黑化简直是个奇迹···
“啊···总觉得某天我会买把柴刀把老妈杀了,然后砍掉那个大龄宅女的四肢每天养在家里当充X娃娃呢····”
春末夏初的午后很温暖,街道两旁郁郁葱葱,花坛里面盛开着各种各样还在垂死挣扎的鲜花,就在这个如此美好的景色中,好像小混混一样靠着墙站在小巷子里面,抬头看着天空的夏娜用慵懒的语气和她那甜美可爱的声线说了一句让人听着不寒而栗的话···
就连巷子另一边一条原本准备在电线杆下面效仿一下孙大圣的狗都忍不住吓得颤抖了一下,接着硬生生的憋回去,颤抖的又换了一个地方。
希望狗没有前列腺炎这个病···
人烦躁的时候就喜欢想东想西,而每个人也有不同的发泄途径,她妈妈夏静的发泄途径是拼命地工作,某个大龄宅女的发泄途径是穿着布丁狗的衣服抱着黑贞德抱枕看动漫,住在她家隔壁今年刚入职当小学老师的邻居发泄方式是布置大量的家庭作业,而住在她家对面楼上的小学女孩发泄压力的方式是把作业撕了叠成纸飞机在上面写上骂老师的话从窗户丢出去,而打扫卫生的清洁工大妈发泄的方式则比较直接点,叉着腰骂街···
不爽这种东西真的是有连锁的,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是很微妙的,除了可能会遇见“谁的新欢不是别人的旧爱”这种帽子变色的事情,还会遇见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最后大家一起不开心的倒霉事情···
夏娜是一个比较自律的人,她发泄的方式不会是做工作,也不会是看动漫,没人让她布置作业,大学的作业就那几页撕了明显能看出来,她也更不会叉着腰骂街,虽说她一直很想试一下。
她发泄的方式很简单,换发型···
是的,不是所有去剪短发的女孩都是因为失恋,来,各位记一下,这是重点。
也有可能她只是想要换个心情,来,再记一下,这也是重点。
当然,也有是因为失恋想要换发型,这个···OK,这个不要记了,刀放下,大家都是文明人,好好说话。
在夏娜此时的对面有一家发廊,不要误会,招牌灯不是红色的,是一家小店,招牌看起来九成新,透过干净的玻璃门可以看见里面人不少,生意颇为火爆。
平时的话夏娜估计不会有耐心去哪里坐着等着,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走了过去,推开了玻璃门。
推开门的瞬间上面挂着一个小铃铛叮铃铃的响了一下,正在给客人理发的美发师没抬头,坐在那里的老板随口说了一句:“欢迎光临,请稍等一下。”
娜娜也没有多看,而是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看了看周围,挺干净的,这给她第一印象不错。
看了一下周围人还不少,于是干脆的拿出手机戴上耳机听着歌玩起了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