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那个女孩并没有那么讨厌

作者:流星十字斩
更新时间:2017-11-28 1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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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1

2015年10月12日 星期一

高中生陈忱不明白,怎么一觉醒来全世界都称呼自己为“同性恋”了。

爸妈气急败坏,老师忧心忡忡,同学指指点点的,甚至一直和自己很要好的同桌韩婧宜也对自己躲躲闪闪。

更要命的是那个总看自己不顺眼的女班长张珂,今天突然阴阳怪气、挤眉弄眼地嘲弄自己“陈忱,我喜欢你呀,我喜欢你呀……”

不是一夜间丧尸袭城就是他们全都在撒癔症。

简直开玩笑,虽说自己不是什么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但是怎么会沦落到去搞同性恋,那是变态,不自然,有违伦理纲(肛)常(肠)的好么?!

偏偏怎么解释都没人信。

想到还要在这样的环境下待大半年才能结束高中生活就感到绝望。


2

2016年10月10日 星期一

大一新生陈忱想不通,怎么一觉醒来自己就成了S大学人人喊打的“恐同领袖”了。

网友义愤填膺,路人嘁嘁喳喳的,甚至连明明应该是新结识不久的室友们都对自己另眼相待。

更纳闷的是网球课上一个自以为有些姿色的女同学,竟然不愿与自己结对练习。难道自己是哪里得罪过她?

另外听说自己还成立了一个反同组织?

这是开玩笑吧,虽说自己不算什么敢为人先的进步人士,但是起码是支持性少数人群的啊,这些都是正常,自然,无碍伦理纲常的啊!

偏偏越想解释越不知从何处下口。

想到要以这样的方式开启自己四年的大学生活就感到绝望。




第一章


1

2016年10月25日 星期二

恼人的闹钟聒噪了许久,直到室友过来戳了戳自己,陈忱才从梦中醒来。

这一觉好像睡了很长时间。

陈忱躺在床上,双手上举想伸个懒腰,手背却触到了枕边的什么东西。

手机和一个硬质笔记本。

奇怪,自己从来没有将手机和书本带上床的习惯啊……

陈忱一边试着回忆前一晚的举动,一边拿起笔记本翻开第一页。


“2016年10月10日 星期一 天气晴

“我想我失忆了,关于高三那一年的记忆全部丧失了,连怎么进入现在这个大学的,都毫无线索。

“不过这样的情况也不是完全陌生,从儿时开始就会有断断续续的记忆空白点出现,好在从来没出过什么乱子。就是这次的持续时间长了点……

“这一年我究竟干了什么呢?或者这段丢失的时间内的我究竟还是不是“我”呢?生活发生了太多变化,需要一点点去适应。

“退出了一个无聊的组织,如果那是失忆期间的我成立的,那“我”真是太混蛋了。

“也不明白体育课“我”为什么要选修网球,瑜伽之类的不是挺好的么?害我今天完全跟不上课程节奏。

“还有网球课上的那个叫吴趣儿的女生,是有够无趣的,也是因为“我”的所谓“反同”身份才对我那么不友好?

“无论如何,经过这次,有必要开始记录生活了,今天就是起点。谁知道下一次丢失自己还能不能回来?

“话说,每次偷走我记忆的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如果是,那世间便存在着两个我了?或者说有第二个人在与我共享着一副躯体?”


什么乱七八糟的,陈忱只瞟了一眼开头,发现是日记就迅速将笔记本合了起来,自己无意偷窥他人隐私。

不过,这个日期,2016年10月10日,难道不是今天?现在还是清早,为什么这个人已经记录下了今天的事?

陈忱拿起手机,上面显示着10月25日,星期二,06:35。

怎么会?!明明记得昨天是10月9日,母亲的生日,自己还跟她通过电话啊,怎么会……

“那个,小冰,可以问一下今天是几号么?”

向室友询问的结果证实了手机没有说谎。

陈忱不自觉地打开了手里那本合上的日记。


晚饭时间,陈忱在食堂遇见了两个“前伙伴”,他们脸上都明显带着几分敌意。

对于自己毅然退出,甚至试图解散组织,他们大概觉得不可思议。

自己又何尝不是心有不甘。经受了高三那一年的折磨,对于自己进入大学后会建立这样一个组织,任谁都会感到顺理成章。

起初那些人一口咬定自己是“同性恋”,怎样说明都显得欲盖弥彰,只引来一阵阵嘲讽、批判、劝诱、疏远。

可为什么在自己真正表明立场,不仅否认,还发展到引经据典地阐述同性恋行为多么不可理喻,甚至开始公然咒骂那个群体之后,人们的态度又变了呢?

“你……你真是这么想?” 一遍遍找自己谈心的班主任,那张恨铁不成钢的脸逐渐变得错愕;

“陈忱,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只求你不要这样子……”韩婧宜满脸泪水地请求自己原谅;

“喂,我说,你演技也太好了吧?不就是你变态的身份被曝光,想装作正常人也没必要这么极端吧?”班长张珂的嘲讽方向也发生了完全的转变。

最有意思的是自己那对老古板父母。听人家说女儿搞同性恋之后,大概一早想好了怎么苦口婆心地劝解、歇斯底里地胁迫,力争能让自己女儿回归正常。但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有着变态传闻的女儿健康地不得了,比他们还要旗帜鲜明地反对同性恋,立场坚决地抵制歪风邪气,条理清晰地论证如何灭绝不正常性取向的生存土壤,义正辞严地倡导将“性少数群体”这样的异端邪说扼杀在摇篮里。

每日都能听到自己这些积极正面的思想宣讲,他们难道不应该感到幸福荣幸?怎么会怀疑自己精神出现了问题,泪眼婆娑地逼迫自己去看医生呢?

昨天,哦,不,是10月9日与母亲通电话时,她还这样交代:“别太为难自己,你现在到了一个全新的环境,不论别人怎么看你,你要试着接受自己。我们也想通了,以前是我们不对,今后不会再逼你了……”云云。

真是可笑,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误解自己女儿是个言不由衷、身不由己的同性恋呢?还想让自己怎么反同他们才相信?


“嗨,一个人吃饭啊?”正沉思间,一个端着餐盘的女孩儿出现在陈忱桌前,是吴趣儿。

看到这个女孩儿,陈忱不由得想到了早上那本日记。真是此生看过的最惊悚文本。

上面是15篇日记,分别记录了一个大学女生今年10月10日至10月24日的15天的生活细节。

而这段时间正是自己缺失的那部分。

根据那本日记出现在自己枕边,以及其中的内容,陈忱不得不得出一个可怕的推断:那本日记的作者,很可能是一个未知的自我。

自己这些年的记忆总是出现大片的空白,所能记得的场景少得可怜,高三以前的记忆加起来满打满算可能还不够十天,只有去年10月至今算是一段连续的整块记忆,当然最近还是缺失了15天。

自己不是没想过看医生,但每次跟爸妈商量好之后,便再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下次恢复意识,经常会是几个月,甚至几年之后的事了。

经过去年一年,原以为自己已经脱离了那种状态,没想到竟然有了更可怕的发现。

“我会不会是和他人共享着一副躯体的第二人格?而且还是戏份少得堪比客串的那种配角人格?“

如此推断,一切才能合乎情理。

首先,那个女生的日记本出现在自己的床头;

二来,她记录下的15天正是自己缺失的,而自己拥有的高三生活以及考入这个大学的记忆,也是她完全没有的;

三来,她在第一篇里就提到的“有够无趣的”吴趣儿,确实在她认识之前就与自己相处得不够愉快;

四来,根据她后面的记述,今早室友、同学对待自己态度和缓,甚至都有些亲昵也可以说得过去了,她好像改善了自己的人际关系。(呸,谁要她改善,和那些不知是出于愚昧还是虚伪而假模假式地支持同性恋的人群和睦相处,自己才不稀罕。)

说给他人听,这番推测绝对足够动人。但想到这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陈忱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强行压抑着心头的这团乱麻来吃晚饭,已经尽了自己的最大努力。

“陈忱?”

听到有人叫自己,陈忱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原本站在餐桌前的吴趣儿不知何时已经坐下。

陈忱在看过那本日记后还没来得及思考今后该如何跟这个女孩儿相处,没想到立刻就碰上了她。可谓是冤家路窄。

“嗯,你也一个人吃?”脱口而出的应答吓了陈忱自己一跳。随即她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代入另一个自我的角色。



2

2016年10月26日 星期三

微观经济学的课堂上,陈忱对着书本上的一堆概念、曲线、公式,感到脑袋顶像是被开了个洞,除了呼呼漏风什么也装不进去,什么也不存在。

这种感觉和以往不同。那些断断续续存在过的自我,从来没有在课堂上犯过难。

从前总是迷糊地接受“自己的时间线很混乱,但是好歹学过的知识不会忘记”这种设定,但现在她猜测,那其实是因为自己共享了另一个自我对世界的部分认知。虽然自己并不能得到她的其他记忆。

为什么今天失效了呢?是因为知识共享系统出现了问题,还是她这15天偷懒没有学习?

想想也是,谁突然发觉自己丢失了一整年的记忆都会困惑一阵子吧,哪有什么心情翻书?

好在比起她来,自己由于有这15天的记录,对发生了什么还能有个比较清晰的认识。而她对自己还是一无所知吧?

想到这里,陈忱感到一丝得意。之后,却是无尽的惶惑。

这生活到底是谁的?

昨天强行与自己拼桌的吴趣儿后来又说了什么,自己一点也没听进去,只记得自己疲于应付,一边猜测着“真正的陈忱”会怎样回答,一边控制着想要吐出一句“我跟你很熟么?”然后叫这个女孩滚开的冲动。

S大学今年的新生军训从9月8日持续至9月23日,24、25两日是周末休息,9月26日周一新生们开始上第一堂课,五天之后便是十一黄金周假期。所以在10月10日那个陈忱出现之前,自己只在9月26那节体育课上见过她一次。

哪知第一次见面,吴趣儿就表达了对自己的不满,满口说着“性取向自由”的胡话。下课后还想纠缠着自己辩论,未果,气呼呼地走开了。

怎么能想到另一个自我竟能在短短两周时间内,不仅开始与她相处融洽,还在日记里多次提到了她的名字。

今后应该怎么办?在这个众口铄金的世界上,迷失自我绝对不是一件值得宣扬的事,暂时还只能自己消化。问题是,以后该以什么面目示人?

“何时‘我’会消失,何时‘她’又会出现?如果‘我’不能与‘她’保持步调一致,反差太大可能会引起周遭怀疑;但如果‘我’模仿着她的人格生存,那,‘我’还是‘我’么?”此刻这个陈忱找不到答案。



3

2016年10月29日 星期六

“每天早上能够平安地醒来,就足够幸运了。”陈忱依稀记得听过这样的话。

距离25日醒来,已经第五天了。

每天起床后第一时间爬下床去,抓起桌面上的手机查看年月日,已经成了这几天的习惯。

她总觉得也许明天从这张床上苏醒的就将是另一个灵魂。

又或者自己在某天睁开眼,却发现已是猴年马月,沧海桑田。


今天是周六,一整个上午都要消耗在周末选修课的课堂上。

这种周末选修课是面向全校所有一年级学生开放的,课程的主题也很广泛,有些类似于中小学生的兴趣班,从各种运动、棋牌、生理健康,到防火防盗、环境保护知识,无所不包。

陈忱7点起床,从前一晚的11点入睡时算起,正好八小时的美容觉。她曾听说七小时的睡眠时长相对更为健康,但对于自己,要多加一小时才能够让脸上那双杏眼最为神采奕奕。充足的睡眠也可以保证自己面色红润,只需稍加粉饰,就与自己保养周到的卷发构成一副娇俏模样。

对于衣橱里新添置的几件休闲风格的行头,她不屑一顾却也不敢随意丢弃。两个自我在穿衣打扮上的差别很大,现在的陈忱很难想象另一个自己穿着这些破衣烂衫的模样。

前一晚整理好的书包就放在座椅上。

这把椅子是25日醒来时出现的,原来学校配发的木椅子不见去向。陈忱当时一眼就辨识出新椅子是家中惯用的同款货。再结合那本日记中的第三篇,《论工作椅为什么一定要选择xx家的xx系列》这篇雄文,应该是那15天中的自己选购的没错。“业界标杆,人体工学设计,可升降扶手,动态像素矩阵包裹,最妥帖的支撑,十余年质保服务。”——文中有这样神似广告的一句。陈忱理解不了那个自我的脑回路,买把椅子在自己看来不需要那么矫情。

将桌上的手机塞进包里就可以出门上课了。摸着桌面,陈忱还是有些心疼,自己认认真真贴上的粉色墙纸25日醒来时也不见了。不用说,也是那个陈忱的杰作。“缺乏时尚品味、具有偏执型人格障碍”是自己给她的定性。


由于前面提到的军训加国庆节假期的原因,直到10月8日那个周六,陈忱才第一次踏进了周末选修课的课堂。

最初对《大学生健康教育》这门课产生印象,是因为学长学姐们力荐新生选修,理由包括:可以学到实用的保健知识、考试内容简单,最主要的,是教授这门课的老师“非常酷”。听说是来自S大学附属医院的退休泌尿外科专家,非常乐于传授些“大学生不可不知的性知识”,力争要将学生们中小学时代缺乏的性教育填补回来。甚至一把年纪的人了却保有着颇为“开放”的性观念,主张“撑同志,反歧视”等理念。不少学生甚至开始猜测这位医生老师本身就是同志。

作为S大学内第一个反同组织的成立者的陈忱,听闻还有这样明目张胆误人子弟的老师,自然想去会会,于是费尽心力,在学校周边那个号称“百兆光纤”的网吧日夜蹲守选课系统,终于在千军万马之中抢到了这门热门课程的入场券。


10月8日那天,陈忱早早守在了A308教室。当一个55岁上下的中年人捏着个崭新的公文包走进教室,直踩上讲台时,陈忱一度怀疑是出了什么差错。

脑海中勾勒出的这个流氓教师应该是一个地中海发型的猥琐大爷,怎么能是讲台上那个一头银发却皱纹无多,灰色竖条纹精致西装贴合着笔挺身形,既显端庄又有几分朋克,一开口那利落干脆的普通话让人瞬间神清气爽的老阿姨呢?

陈忱当即便发觉自己的戒心撤退过半。——不是传言有误就是这门课程的任课老师发生了替换,反正眼前这个老阿姨绝不可能就是那个性变态教师。

第一天的课程老阿姨主要介绍了健康与健康教育的基本概念,阐述了健康教育的一般方式方法,最后重点落在了对大学生进行健康教育的意义探讨上。

因为课程很受欢迎,除了选课成功的学生,还有不少“外来人口”混迹其中。本可以容纳120人的教室显得很局促,后排有很多人在站着听讲,不了解情况的人一定很难相信这是周末选修课的课堂。

老阿姨的声音很柔和,在讲台上扩音喇叭的放大下正好可以充满整间教室而不显得刺耳。讲述概念时既不是对着PPT一通照念,也不是像有些“中年油腻”的老师一般山南海北一顿瞎侃。

她很喜欢提问,也鼓励学生向自己提问,但从不针对学生花名册上的某个特定学生。只像是一种交流技巧,提出一个问题,循循善诱地征询台下意见,娓娓道来地发表自己的见解。其中的许多问题都没有特定答案,但显然对教学意义重大。比如“我们的大学生需要怎样的健康教育呢?”“你们都接受过什么程度的健康教育呀?”“你们小学时的生理卫生课的上课情形如何?”“希望这堂课的重点放在哪些章节?”“对这堂课的教学大纲有没有什么补充?”之类。

陈忱对这位老阿姨产生了不可动摇的好感。


经过15天的迷失,陈忱错过了第二与第三周的课程,给另一个陈忱白捡去了便宜。脑海中似乎模模糊糊增添了些课程内的概念,但是对于那两周的具体上课情形,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毕竟那段时间不属于自己。

那个陈忱记录的课程笔记非常简略,这个陈忱暗自生气,自己好不容易抢来的课程就被那个人浪费了。课上一定是只顾着和吴趣儿聊天,没有专心听老阿姨讲课。

是的,根据日记,吴趣儿也是这门课的学生。不知为什么自己在第一堂课没有见到她,但当那个陈忱在10日的周一的体育课上见过她之后,15日的周六又在这堂课上与她遭遇了。也就是在那时,她们握手言和了。

陈忱想不到那个自己是有什么毛病,竟能与吴趣儿这样执拗的女孩儿和平交流,进而解除了所谓的“反同误会”。

说到这里,陈忱不禁想到那15篇日记中的第六篇,又是一篇洋洋洒洒的雄文,主题大概是什么《性少数人群拥有平等权利》,在里面将她误以为的“失忆的一年中的自己”,也就是此刻的陈忱狠狠批判了一番,还强烈斥责了一切恐同、反同的人群。这可能就是她与吴趣儿能够沆瀣一气,结为狐朋狗友的理论基础与情感基石。

今天将迎来的是第四次课程。25日星期二醒来后,除了那次食堂偶遇,陈忱还没有见过吴趣儿,想到等会儿要在课上相见,说不准那女孩儿还会以朋友的亲热姿态和自己坐在一起,陈忱就忍不住要打冷颤,好不容易挪到教室门口的腿也像有千钧重,整个人随时准备着抱头鼠窜。

此时是7点40,距离上课还有20分钟,教室里已经十分热闹,比第一堂课时还要拥挤。那时除了本班同学,来旁听的大多是大二学生,选修了其他课程的大一同学不可能在第一堂课就翘班来这儿,而课程进行到第四周,便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了。慕名而来的同学使得空座位也变得稀缺。

站在门口的陈忱向着教室内张望,希望搜寻不到那个熟悉的面孔。

该死!吴趣儿正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热情地朝自己招手,示意为自己预留了位置。陈忱只能硬着头皮过去,准备接受这长达一上午的“真正的陈忱-cosplay”挑战。



4

2016年10月31日 星期一

S大学坐落于当地市郊的名山脚下,占地面积颇大,校园里山水田园,亭台楼榭俱全。

财大气粗的学校,用于教学的体育场馆与设施自然也很齐备。其中网球训练场就有大大小小七八处,有的在室内,有的在室外,还有的开辟在了校园内的半山腰上。陈忱班级的网球课就被安排在了这样一处空地上。

每个周一下午第二节课,吴趣儿都会背着球拍,坐着校内观光车,跨越大半个校园赶去训练。四十来岁的女老师教学态度非常认真,对迟到的学生从不手软,动辄施以绕场地跑十圈的惩罚。

今天吴趣儿赶到网球场时,上课铃声正好敲响。老师召集全体整队集合后便宣布上课。简单训话后,依旧是先进行以增强学生体能为目的的跑圈,然后便是是动作讲解和结对联系。

跑圈时陈忱就在自己身前,吴趣儿观察到她今天穿着一条复古的红色运动长裤,上身是一件图案简单的白T,与那天在食堂,还有前两天在周末选修课上的打扮很不一样。像今天这样的休闲风格好像是从上上周才出现的,对,就是10月10日那个周一,她不仅一改之前的穿衣风格,连发型也由以前的棕色卷发改为了黑直发。甚至还邀请自己与她结对练习来着,和10月26日第一节课时的机车做派完全不同。

说起来第一次见她,并不是在这个网球场。那时是9月初,刚开学,还没有开始军训。学校交响乐团的招新活动上,一个穿着很惹火的女孩吸引了自己的注意。正是盛夏时节,那女孩以低胸吊带背心配牛仔短裤,衬出凹凸有致的身材,看得出来有着非常大胆独立的性子。也不像其他新生那样三三两两地结伴活动,只是独自冷眼旁观了一会儿,后来也没有加入乐团。吴趣儿不禁好奇这样的女孩拥有着什么乐器,应该和演奏着一把小巧小提琴的自己不同吧。

得知她的名字是“陈忱”并不算个意外。一个大一新生刚入学便建立了S大学第一个反同组织,这件事在学校里引起了不小的风波,陈忱的名字与样貌在学校里逐渐被普及。初中时已经自我认同为“女同性恋者”的吴趣儿不可能不关注这件事。发觉那个招新活动上的那个野猫一样的姑娘就是反同带头人,她感到十分意外。

接下来的军训期间,吴趣儿也在校园里偶遇过她几次,原本披散的卷发扎了起来,一身迷彩服藏住了那天见过的修长的大腿与白皙的肩背,这才有了些“禁欲的恐同领袖”气质。对方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但吴趣儿已经看得发怔。

经过打听,得知陈忱是经济学院学生,和法学院的自己应该不会产生什么交集,吴趣儿想找她切磋些关于同性恋者权益的学术问题的计划暂时搁置。没想到9月26日第一天上课,就能在体育课堂上见到她,吴趣儿不禁在心底大呼“天不亡我”。

鼓起了好大的勇气,抓紧了课上的空闲时间向她安利自由平等观念,连下课后都追着她探讨,结果是闹到不欢而散。吴趣儿对此是有着充分的心理准备的,但还是不免感到生气。

待到10月10日第二节课时,情况发生了巨大的逆转。那天的陈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素净的上衣与运动短裤,束在脑后的垂顺的马尾辫,简单麻利得有些假小子的气质,甚至还主动上前要和自己搭档进行击球练习,一副忘了上节课的不愉快的模样。说不出来是出于之前积攒的气愤,还是性格中的傲娇别扭,又或是对于她形象转变的惊吓,总之吴趣儿很干脆地拒绝了她。

第二天听说那个反同组织差点被解散,反正成立者已经退出。吴趣儿摸不着头脑。

10月15日那个周六,因为上一周请了病假而第一次进到《大学生健康教育》的选修课堂,吴趣儿更是没想到几分钟后陈忱会出现在身旁的座位上。

当天的课程讲述的是人体结构和生理知识。老师讲到呼吸系统那里时,身边递来一张纸条。陈忱的字很清秀,“我有些事想跟你澄清一下”,这句话成功激起了吴趣儿的好奇心。

“说”吴趣儿是这样回复的,就写在了对方递来的那张纸条上。

吴趣儿觉得陈忱接下来的解释很不合情理:无法说明为什么会成立那样的组织,但是决心“改邪归正”,表示对冒犯到的每个人都感到抱歉。如果自己也是因此而对她心存芥蒂的话,希望能大人大量地原谅她……

真是不可思议。


之后的一周又见了她两次,分别是10月17日的周一体育课,10月22日的周六选修课。周一那天下课后她还邀请自己一同吃了晚饭来着,看不出来竟是个很和善幽默的人,甚至还有些“傻fufu”的,都是休闲的打扮,和第一次见面的印象实在差距很大。

然后,就是10月25日,在食堂碰见了独自吃饭的她,风格又变回了最初的味道,从衣着发型来看,与上两周内的她完全是两个人,自己半天才敢去打招呼。后面吃饭时的聊天内容没有什么异常,就是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好像有什么心事,精神不太集中,明明曾说过不爱吃鱼,那天的餐盘里竟然有一份清蒸黄花鱼。

10月31日,也就是前两天的周六选修课上,自己为她留了座位,她打了声招呼坐定后就没再与自己讲过什么话,全神贯注地听着老师讲什么健康体检知识。这样一个阴晴不定、变色龙一般的姑娘,真的很需要去健康体检吧?


今天因为几乎迟到,还没有机会与她寒暄,但看这个穿衣风格,今天应该是走的是热情和善路线吧?等会儿可以找她聊聊。吴趣儿在心里这样盘算着。

果然后面击球练习时陈忱主动来找了她。两个人互相纠正指导对方的动作,一堂课很快就过去了。下课后的陈忱还约了她在学校周边吃了晚饭,和上周一样,那么开朗健谈。

真像是魔法,同一个人却有着完全不同的两种行事风格,模式 A & 模式 B,如果不是她右边眼角一直有颗不太显眼的泪痣,自己一定会怀疑这是一对双胞胎。


结束一天的课,回到寝室的陈忱觉得身心俱疲。装成另一个自己可真累。

模仿她的穿衣风格还好说,衣橱里那些新增的衣服鞋子套上身就差不多,但是妆容就不好猜测了,言谈举止也不确定是否到位……至于发型,好不容易才从那家伙一年前的清汤挂面头进化到如今,可不能轻易妥协。再说了,她回归身份的那15天可是已经满足过她,毕竟自己25日醒来时的发型是黑色长直发。

最累的是与吴趣儿的相处。上大学后自己独来独往,那个自己一回来就结识了不少“朋友”,其中关系最密切的就是吴趣儿,在她那里最容易露出破绽,所以最需要小心翼翼。

其实也不是没想过不再理会她,撕破脸从此相忘于江湖又如何?前两天站在周六选修课的门口,看着她冲自己招手时就有过这种想法。但转念就想到,难保什么时候自己又会变成另一个陈忱,万一那个不知情的自己再去找她便麻烦了,如此朝秦暮楚、出尔反尔的自己,要是被她认为是精神有问题,传开来就大事不妙了。这才不得不暂时与她保持着友好的关系。

“共进晚餐”时她提起自己在学校的交响乐团里是拉小提琴的,还询问自己是否会什么乐器。真是不愿意告诉她,和她相处得很愉快的那个陈忱是负责敲大鼓的,同时还会拉低音大提琴,都是些硕大无比的乐器。——因为“知识共享系统”自己也很无奈地具备了演奏技能,但如果是自己选,一定会选择些优雅的乐器,比如小提琴什么的。话说不知吴趣儿拉起琴来是什么模样……

想到这里,陈忱才发觉,那个第一次见面就跟自己辩论起来,而且大方承认自己就是个女同性恋的女孩好像并没有那么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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