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昆杜菈·拉尔：
……
这是我最后一次在伦敦与你通信了，期待与你在柏林的再会。
你的葛丽塔·海因里希·克劳森 ”
“亲爱的昆杜菈·拉尔：
……
欢迎回柏林！不介意的话，本人与艾荻塔的寒舍有多余的客房。为陷入窘境的友人提供帮助乃是本伯爵的义务！
你最亲密的友人沃楚德·伯爵·库平斯基”
希望此次柏林之旅顺利。
昆杜菈将记录着友人地址信息的信纸折好，收进大衣口袋。在火车站大厅①内时，她还觉得这久别的首都真是亲切，透过彩色玻璃的那缕阳光、车站自鸣钟上的划痕、邮政员工的制服似乎和离开之时别无二致。可一出车站，看到被沥青覆盖的路面和远处明显矮了一截的铁路公司办公楼，昆杜菈还是走向了出租车候车点。
“有轨电车的线路图一定也改了。”心里这么想着，和行李箱一起挤进了卡尔斯兰国产小车的后座。
“您是要去哪儿啊？”前排的男人问道，每个字都带着浓浓的奥斯特麦克口音。
“鲍里斯大街39号A，野玫瑰酒吧。”报出目的地，昆杜菈便本能地将目光望向窗外，她想确认家乡到底变了多少。
“听口音您是柏林本地人吧。”
“是的，以前住在斯温蒙德。”
“那儿现在还在重建呢，看来您是要去投奔亲戚啊。”
“不，是以前军中的战友。”
“您该不会是魔女吧。”司机瞥了一眼后视镜，“我以前在老家的时候看到过。就这么‘唰——’的一下飞过去，‘嗙——’的一下就把那些家伙解决了。那个时候特别佩服她们，想去做点工作，也算进自己的一份力吧，就去应聘整备工，最后没成功嘛，就当了运输员负责运那些给养之类的。当时那个队长——可真是个美人啊，貌似是隔壁领的领主——握着我的双手，和我说‘后勤工作是非常重要的’，我很感动啊，便决心好好工作。那个时候开的路呢，因为被异型炸了嘛，路况都很差……”
昆杜菈维持着礼貌的微笑，听着司机讲述他的战争故事，余光却扫向窗外。
……基本没有和记忆重合的地方。
到了野玫瑰所在的大街，柏林记忆这才算浮现出来。
要说这野玫瑰酒吧，本是库平斯基这家伙的叔叔的店，由于战争的关系，她叔叔一家在地球另一端的新柏林安顿下来后，便将店让给他那“战后注定不可能被军队留下任职”的侄女经营。昆杜菈在战后倒是“注定被军队留下任职”的人，接下了归国工作令后原以为会去柏林的旧大楼工作，却没想到在慕尼黑②和波恩③两头来回奔波，忙于士兵退伍安排这类行政文职，被案头文件压得脱不开身，友人们的聚会、婚礼、开业大典各类庆祝活动一个都没参加过。就连库平斯基的酒吧的第一次股东分成大会也没有到场。
酒吧门上悬挂的小铜铃、房间中间柱子上微微泛黄的招贴画、架子上琳琅满目的酒瓶、擦得亮晶晶的啤酒龙头、穿着蓝色竖条纹衬衫的金发女人……哦！柏林，我回来了！
“好久不见，伯爵。”昆杜菈试着向冲向自己的那个金色毛球打招呼，在没有上下级的现在，那人是伯爵、是沃楚德，不是库平斯基中尉。
“好久不见，昆杜菈，你又胖了啊。”
紧紧抱着自己的对方，招呼声中似乎充斥着热情，但昆杜菈只感觉自己的臀部上有什么不妙的触感，左手灵活地抓住那沾满啤酒气味的胡来的右手的手腕：
“你个有妇之妇！给我收敛一点！”
“啊！！！！”
有妇之妇沃楚德·库平斯基，大概是第五千七百六十四次为她自称的“加利亚式幽默”付出了代价。酒吧内的顾客——靠近傍晚十分，人还不是很多，更何况门口贴着“今日提前打烊”的告示——似乎对这位老板的所作所为和遭遇见怪不怪了。
“艾荻塔呢？”
“和劳拉出去买东西了，今晚打算好好招待昆杜菈你呢。可是为什么一上来就把热情的主人我伤成这个样子。”
“这是你咎由自取，而且就算我不这么做，艾荻塔回来之后也会这么做的。”昆杜菈拉出吧台椅坐了下来，沃楚德回到吧台内把客人的行李放到了吧台下。
“老板，来杯啤酒。”
“你还真是不客气，我会从你的分成里把酒钱扣掉的。”
“还真是小气，这就是信里说的亲密的友人的真面目。”
“我可还给你免费安排了接风会，‘豪气’才是应该用来形容我的词语。接风会来的都是小拉尔最亲切、最亲爱的人们哦。我们之前都在那里议论呢，是不是因为和卡塔雅南待的时间太长了，拉尔也倒霉了呢，竟然迟迟不能回柏林。”
“那还真谢谢您了。” 昆杜菈回答道，对于沃楚德提到的议论实在是不想评论，或许真的是因为倒霉，大家都得以回到各自的家乡工作或者自由地选择退伍创业，就连一些同级的指挥官也不例外，可为什么偏偏是她远离家乡还被留着处理如山的行政工作，还害自己错过了各类人生大事。
“如果你想知道什么好消息的话，胡贝塔现在还不能回柏林。”沃楚德打岔道，“你的接风会，她就不来了。”
“挺好，正合我意。”毕竟战时还曾被胡贝塔和她的欧拉西亚上司威胁过“你敢靠近我们基地，我们不发出警告直接开炮。”
“Frau会来。”好孩子呢。
“特鲁德会来。”死木头呢。
“威尔克上校。”啊，SM俱乐部④的女王呢。
“还有，在不列颠遇到的那位，挺喜欢你的那个，你也挺欣赏她的。”沃楚德说，眨了一下右眼，拉尔顿时打了个激灵。
“该不会是……”“就是那个黑头发的，和你差不多高的那个，之前在医院见过的。”
柏林之旅也没有那么糟糕嘛，“沃楚德，我真的是爱死你了。”
“对吧？对吧？”伯爵一脸嘚瑟，“这就是我对你的爱啊！”
“我对你的爱？你这个伪伯爵，乘我和劳拉不在的时候又干了什么好事。”高冷的女声和门外铜铃的叮咚响声一同传来。
映入昆杜菈眼帘的并不是一个人的轮廓，还有的是她手里的篮子和面前的推车。
穿着深蓝色羊毛外套的银发艾荻塔，拿着篮子，篮子里装着两个纸袋，可以隐约看到里面有面包之类的东西。重点是推车，毛毯、小熊、小鸭子、奶嘴和中间那个银色头发的小家伙。
“艾荻塔，是昆杜菈哦！”沃楚德走过去，拿过篮子，把篮子搁在吧台上。“小劳拉，这是昆杜菈·拉尔哦，妈妈和妈咪的朋友。”金色乱毛弯下腰，向推车里熟睡的小脸指了指昆杜菈。
“玩累了刚刚睡着，不要去吵她啦，沃楚德。”艾荻塔皱着眉头靠到乱毛耳边小声强调。可转身看到昆杜菈的时候又微笑起来，踮起脚试图给久别重逢的战友一个温暖的拥抱“欢迎回来，昆杜菈。”
……我又错过了什么。昆杜菈·拉尔，在陌生的柏林，又见到了陌生的人。
——————————————————————
①柏林南十字车站： 在本世纪新建柏林中央车站之前，是柏林最大的铁路客运集散中心。
②慕尼黑：德国南部第一大城市，巴伐利亚州首府。
③波恩：德国西北城市，前联邦德国政府首都，现德国第二大政治中心。
④sm俱乐部(?)：20世纪30年代时的柏林已是世界文化中心，性文化开放多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