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救救我,我不想】
【不要来!!】
这两条消息发送时间相隔不到半小时。
今天早晨起床看到这两条凌晨发来的消息后,赵煌平心脏登时就猛地一颤,巨大的震动中她慌忙给远在老家的弟弟打电话,祈祷这是弟弟的一场恶作剧。但随着电话那端无限延长的忙音,赵煌平的心也落到了最底端。
弟弟恐怕,出事了。
赵煌平找出预先存储的,弟弟大伯的电话号码拨打过去,电话只响了一声便被接住。
“建国叔吗,我是煌平。”来不及等对面的人说话,赵煌平就抢说,“我弟弟煌安还好吗,我这边一直联系不上他。”
电话那头是奇怪的沉默,只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
赵煌平握着电话的手开始发颤,她觉得胳膊有些酸软,手也使不上力。
“煌平吗,我是胡建国,你冷静下来听我说。煌安昨晚去崖边看海,到现在还没回旅馆,这边警察已经开始搜索了,你别急,这边山洞多,估计是在山洞里玩迷路了,肯定能很快找到。”
“是不是他被绑架了,我昨晚收到了微信,给我说。”赵煌平顿了一下,组织语言,“煌安说,救救他。”
“救?”胡建国在电话那头似乎也被吓到了,本来就呼呼哧哧的声音现在更是慌张,“这都什么事呀,一会你给我发下截图,我拿给警察看去。”
“建国叔,我一会买车票,去找你。”
“你这丫头,你不是刚开学吗。这边有我,你先冷静一下,别慌。”
“不行,建国叔,我心里不安稳。”
“那你来住哪啊,这祭祖期间家里不能留外人。”
“没事,我找个旅店住就行。”
赵煌平翻看着和弟弟的聊天记录,为了保证安全,这几天弟弟都会给自己发定位,她记得前天弟弟发过一个青旅的位置。
“行。”胡建国这会儿似乎到了海边,电话中已经可以听到清晰的海浪拍岸的波涛声。“你把截图给我发过来吧,我这边风大听不清,你来了咱们再说,有啥进展我微信给你发。”
“好,拜托你了建国叔,我现在就这一个弟弟了,他要是出点什么事,我。”喉头被一股子酸硬的感觉噎住,赵煌平的声音开始颤抖,“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别急别急,咱们发现的早,没事啊。”海浪的声音隆隆的在话筒中翻滚,胡建国扯着嗓子安慰赵煌平。
“嗯,那我挂电话了,有进展了一定要给我说下。”
“好的好的。”
挂断电话,赵煌平抹一把不知什么时候流下的眼泪,抖着手调出和弟弟的微信聊天页面,准备截图。
看着微信中弟弟最后的两句话,赵煌平突然停住了截图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些不安,或许是因为弟弟的话。犹豫再三,她慢慢拉动页面,小心翼翼调整对话的位置,将弟弟的最后一句话藏在输入栏下后才按下截图键。
截图发送后,胡建国马上发来一个‘好’字。
第一时间定好今天下午的车票,张煌平小跑着去找辅导员请假。
进办公室还没说两句,她就忍不住红了眼睛。
辅导员李老师满腹怀疑的给胡建国通了电话确认情况属实后,给张煌平批了假。
“你这情况特殊,但是学校也有规定,一次能给你批最长是七天。”本来想说要是短时间解决不了就先交给成年人,暂时回学校等情况。但是看到张煌平强忍住不哭的样子,辅导员无奈的长叹出声,“你要是有什么困难的就给我打电话,有事情不要自己硬抗。”
“谢谢李老师。”
拿到假条,赵煌平激动的给辅导员鞠一躬,脚步急促的跑出了办公楼,她急着回宿舍收拾行李。
“李老师,这学生什么情况,出事了这么着急,他父母呢。”办公室内目睹了全程的其他辅导员八卦的问。
“这学生的父母一个得癌症走了,一个前年失踪了,听说现在还没找到。她家情况复杂,这个弟弟是她现在唯一的亲属了。”
李老师似乎在叹息世事无常,一边继续忙工作,一边自言自语的说,“这事估计短时间难解决,要不给专业主任打个长假的申请吧。”
从赵煌平就读大学的城市到目的地护昌高铁需要三个小时,特快需要八小时,而快车则需要十小时的时间。赵煌平平时绝对舍不得买高铁,只会在特快与快车间抉择,但这次容不得她有一点犹豫的余地,只剩下高铁的商务座空有座位。
咬牙用两个月的生活费买下了这张票,坐上了过去只和同学在看刷手机看新闻时才能见到的高铁商务座。
坐上车,赵煌平犹豫着拨出了手机上的号码。
这年头,几乎没有人用电话预约的方式订房间,便捷的团购平台和旅游平台完全可以做到0交流预定,便捷且优惠。
但赵煌平别有目的。
“喂您好,海之家青年旅社。”
电话通了,对面是一个懒散的男声。
“您好,我想预定房间,请问今晚还有空房吗?”
“今晚还有,请问您是想预定什么样的房型。请您报一下姓名电话和身份证号码吧。”
“一个人,单人间就行。”赵煌平顿了一下,大着胆子问,“请问您是老板吗。”
“不好意思,我是前台。”对面懒散的男声漫不经心的回答。
“我想找下老板,麻烦您了。”赵煌平不自然的咽了下口水,她有些紧张。
“有什么需求您给我说就行。”对面熟练的回答,看起来平时不少应对这种奇奇怪怪的电话。
这种情况下赵煌平只能直截了当的说了。
“我弟弟前两天在你家店住宿,但是今天凌晨在海岸边失踪了,我想了解下我弟弟的情况,拿下他的私人物品。他叫赵煌安,我说他姐姐赵煌平。”
电话那边突然沉默下来,紧接着对面的男声说:“您等下,我喊下老板。”
紧接着,话筒中传来了被放置在桌子上的触碰声和前台喊老板的声音。
赵煌平把电话从右手换到左手,右手放在大腿上搓着掌心冒出的细汗。
等待并没有太长时间,很快电话那端便响起一个谨慎的女声。
“喂?您好,我是海之家的老板,请问是赵煌平女士吗。”
“是我,请问您贵姓?”赵煌平又换了一次手,这次搓起了左手。
“免贵姓许,赵女士关于您弟弟的事情我这边也有些事情想要和您说下,请问您几点到护昌呢,是在哪里下车呢?”
许老板的语气稳重而温柔,赵煌平刚刚还很无措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她调出12306短信确认时间了后说。
“今晚七点二十到护昌西站。”
“好的,我到时去护昌西站接您,您的手机号码方便给我说下吗?”
赵煌平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震住了,赶忙连声拒绝,“不用不用,店的位置我知道,我自己去就行。”
“不用客气,客人在我店里住却半夜出了事,我也很不安,您第一次来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人带着更方便一些。”
对面的态度很坚决,赵煌平犹豫着退步:“好吧,我穿着灰色T恤,拉着黑色行李箱。”
“我开着一辆黑色丰田皮卡,很好认,车牌号是。”
之后两人交换了手机号约好了车站外见。
如果将世界上全部的人以是否幸运为标准进行分割,赵煌平不敢说自己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人,但恐怕也是运气极差的那一批。
自出生便是单亲家庭,遥远的记忆中全是母亲早出晚归奔波的背影。在稍大一些的时候,赵煌平曾一度以为上天终于看到了她的苦难,她和母亲遇见了继父和弟弟。虽然两个家庭都不富裕,但加在一起,仍然是个温馨的四口之家。
那段时光如幼时从老师手中接过的糖丸,只是轻轻舔一下,都幸福得不由眯上了双眼。
但糖丸终归不是真正的糖果,不能保证吃下后究竟是无恙的未来还是恶魔的抽签。
四口之家的生活只维持了不到三年便结束了,母亲逝世于恶性肿瘤,继父在一次出差中失踪,至今音讯全无。还算平稳的生活瞬间被打得粉碎,但赵煌平不怕,她还有最后的亲人,她的弟弟赵煌安。
如今,弟弟出事了,赵煌平只觉前路晦暗一片,她想不出该怎么才能继续走下去。
瘫在座子上,纷杂的念头充斥着脑海。
到底出什么事了。
弟弟现在怎么样了。
如果弟弟真的不在了。
今后,自己该怎么办呢。
赵煌平十指深深插进头发,扣住头皮,刺痛万分。
列车走的很快,在天边还剩最后一丝夕阳的余韵时赵煌平抵达了护昌西站。
拖着行李走出车站,赵煌平捏着手机一边通话一边找许老板的车。
“对对,你看路对面,注意找一辆看起来特别长,有点像货车的车。我在车边站,戴个帽子。”
顺着手机中的指示,赵煌平在一堆拉客的黑车与出租车之间找到了许老板的皮卡车。
但是。
赵煌平皱皱眉,她似乎没看出来哪位是许老板。只有一群穿着大裤衩的司机凑一堆在皮卡前闲聊。
犹豫着,赵煌平谨慎的靠近皮卡,一边走一边左右寻找。
“小许,听说你最近挺倒霉的呀。”
浓重的口音中窜出一个似乎有点搭边的称呼。
“还好吧,也没啥。”许老板的声音从司机聚群的中央传出,“向前叔,你们这聚的太密了,这天也黑了,别一会人家过来找不到我了。”
“有我们哥几个帮你盯着呢,错不了。”
说话的是个叼着香烟的四十岁左右的大叔,精瘦的脸被太阳晒得黑乎乎的。他咬着烟屁股扭回头,正好和赵煌平打了个对眼。
“小许啊,你瞅是不是那个丫头。”
“哪里?”
赵煌平呆在原地,看着大裤衩司机们纷纷让出一条道,露出最后面的一个,花裤衩。
戴着渔夫帽,穿着鲜绿色印金雀花图案宽松半裤的许老板一脸灿烂笑容的小跑向赵煌平。
“您好,请问是赵煌平女士吗?我是海之家的许敬之,许老板。”
赵煌平心中某个温柔可靠的女老板形象,突然坍塌了。
得到肯定回答后,许敬之自然而然的接过赵煌平的旅行箱领她坐到车上。汽车发动后,原本聚在外面的司机们散开,皮卡驶上了马路。
“您好,关于我弟弟。”
赵煌平急切的开口想询问,却被许敬之打断。
“情况还是比较复杂,这里也说不清,咱们回青旅我给您慢慢说。”
“嗯。”
赵煌平咬着下唇同意了。
海滨城市的傍晚比白天要凉爽的多,携带淡淡海腥的风穿城而过。
“那个。”估计是觉得气氛实在尴尬,许敬之主动开口说:“还没正式介绍过,我姓许,许由洗耳的许,不是双立人那个。敬是尊敬的敬,之是因为我家笃信道教,我爸也喜欢附庸风雅,就给我添了个之字。赵女士称呼我许老板也行,或者直接喊我敬之都可以。”
“许老板也不用喊我赵女士,总感觉怪怪的。”赵煌平别扭的挠挠脸,“许老板要不喊我煌平吧,我朋友都是这么叫我的。”
“行。”许敬之一口答应下来,笑眯眯接着问:“对海产品过敏吗,有什么忌口的没?”
“海鲜不过敏,也没什么忌口的。”
“好嘞,那一会我给你做个拿手好菜,也坐了大半天车,吃饱了才有力气。”
许敬之不说赵煌平不觉得,这一说,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这会肚子里冒出的全是饥饿感,隐约有短促的咕噜声响起。
“太麻烦您了。”赵煌平觉得有点害臊,脸红了一片。
“没事没事,我们本来就是住宿带用餐的。”许敬之善意的冲赵煌平眨眨眼,“旅客基本上跑到店里都是饥肠辘辘的,顺便做个饭不算啥。”
许敬之的话安抚了赵煌平焦躁的内心,原本忐忑的情绪缓解了部分。至少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看起来没有那么令人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