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窗台边,品尝着唇边美酒的滋味,双腿摇来晃去。通过这个窗台,能够俯瞰Schnee庄园所在的这座高耸山丘下的Atlas。
从小到大,Weiss Schnee就像高居于城堡中的公主。在庄园最高的高塔里,这里的高度足以使其成为一个危险之地,但此处的景观却壮丽非凡。她可以看见整个城市,却没有人能够瞥见她一丝一毫。
她是触不可及的——她父亲将这个特质称作天赐的礼物。Weiss很快就意识到事实远非如此。
大雨持续不断地从天而降,尽管如此,位于她正上方的屋顶将雨水阻隔开来,保护她不被淋湿。空气很冷,但Weiss从来都不太在意——这里与世隔绝、宁静安详,与楼下正在进行的派对形成天壤之别。
今天他们收购了他们的竞争对手——一家暴富的新兴尘晶公司,它曾使用肮脏的手段想让Weiss的公司难堪——在又一场巨大的斗争中获胜。
Weiss享受竞争的乐趣,她喜欢让其他的尘晶厂商对她施加压力——因此她不愿动用自己的力量(金钱)践踏他们。可一旦他们开始诽谤她和她的过去,她就会一脚把他们统统踹开。
一道雷电在头顶轰鸣作响,Weiss叹了口气,端起杯子再次啜了一口。这酒十分美味,但在喝了三杯以后,她已经不是真的在品尝美酒了。酒沿着她的喉咙倾泻而下,就像她头顶上方的雨沿着屋顶倾泻而下。
她感觉自己变得有如戏剧般情绪化,好奇自己如果翻过这个阳台坠落身亡的话,又会发生什么呢?这并不是说她想寻死,她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她只不过是好奇如果她死了,世界会变成什么样而已。
Winter肯定会气个半死,这也是Weiss绝不会跳下去的首要原因。两天后她们会有一次聚餐,如果她爽约了,Winter一定会杀了她。她们现在已经很少有时间能聚在一起了——这些稀疏的会面成为了Weiss几个星期、几个月……几年以来最开心的时刻。
公司极有可能会破产然后被变卖出去,因为Winter对企业经营毫无兴趣。在她们的父亲过世以后,公司全部由Weiss继承。Weiss当然也有自己的伙伴,但她立下过字据,只要Schnee家族的名字还挂在Atlas的塔前,就只有Schnee家的人才能掌控这家公司。所以公司会分崩离析,可能会分裂成数个小公司,负责更具体的事务——不复今日辉煌。
有时候Weiss会考虑干这种事。当然,抛开死亡不说,单就分裂公司而言就足以把父亲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
如果她死了的话,最难过的莫属于被她的队友知道这件事。这会非常糟糕。Blake肯定会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因为Blake总是最早知晓一切情况的人。那个女孩自有一套收集信息的本事,尽管她极力向她的搭档隐瞒此事。所以接下来Yang会是下一个知道的人,而Yang将会成为一场灾难。她们经常发生摩擦,但Yang爱Weiss就如同Weiss爱Yang一般。
如果说在战争期间她们之间的相处教会了Weiss什么的话,那就是Yang无法很好地“接受失去”。
最后还剩Ruby。Weiss不知道Ruby会如何得知这件事——或者说她根本就不会知道。Weiss已经六年没有和Ruby说过话了,单是这个数字就足以让Weiss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滂沱雨势只增不减。她放下杯子,向后倚靠在自己的手肘上。很快就会有人发现她没有在楼下和大家待在一起,然后他们就会跑来找她。
Violet会知道她在哪里,Violet总是知道——这也是为什么Weiss雇佣了她。要是Violet一个人来的话就好了,或许她甚至会陪Weiss喝上一杯。
如果一些高层人员和她一起来的话那Weiss就麻烦了。她最不想被她的生意伙伴在这里见到她。这个悲伤而又孤独的CEO在高高的阳台上自斟自饮,步履蹒跚,琢磨着自己死后世界可能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这个想法让她放声大笑,拾起那个空杯子在手中旋转把玩起来。
是时候回去了,变回那个大家都需要她变成的人。
她小心翼翼地踮起脚,越过阳台边缘向下窥看下方的地面。没错,从这里摔下去必死无疑——至少到那时她再也不用握手,再也不用对付那些认为可以用威胁或谄媚来控制她的直男癌老头。
实际上,那也是工作的福利之一,让他们全都老老实实安分识相,向他们表明自己仍然是Schnee家一员,而且仍然比他们来得优秀。
“我是Weiss Schnee,我才不需要听你们的任何屁话!”她对着面前空无一人的空气说道,然后把杯子抛向阳台外面,当杯子砸到地面时,从下方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玩得开心吗,Schnee小姐?”这个声音让Weiss吓了一跳,差点滑倒在地,紧接着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帮她稳住身子。
她抬头,看到她的助理那紫色的头发和浅绿色的眼睛。“Violet,你吓到我了!”
“吓不到才怪,小姐。雨下得很大,况且你,呃……喝醉了。”
Weiss嘲弄道:“我才没醉,Violet。这纯属扯淡!”
“哦?”Violet抬起一条腿跨在通向阳台的台阶上,以便帮助Weiss走下来。“一个清醒的Weiss Schnee会毫不在乎地把她昂贵的酒杯扔掉吗?”
“我当然会。”Weiss磕磕绊绊地穿过窗户走进温暖得多的卧房,“我是Weiss、嗝、 Schnee。在这个世界上我想干嘛就干嘛什么都不在乎!”
Violet点点头,引导Weiss坐在自己的床上。“是这样吗?”
“是的。”Weiss重重地点头,她看着Violet在抽屉里翻找出一件长袍,然后走向毗连的浴室。
“所以那就是为什么你会和Paddington先生跳舞啰?因为你想跳?”
Weiss撅起嘴唇,回想起了与那个怪老头跳的舞以及他那游移不定的手。“我需要他的运输工具来让我的尘晶安全穿过Vacuo,所以,是的——那是我的选择!”她骄傲地说道,还把下巴也抬了起来。
Violet只是轻声笑了笑,递给Weiss一条毛巾,然后返回浴室开始在浴盆里放水。“你在玩语言游戏,Schnee小姐。”
“我的生活都是靠语言游戏建立起来的,年轻的小姐。这是达到目的的手段,如果我要达到目的,我会做一切必要的事。”Weiss看着Violet微笑着站在浴室门口,浴盆在她身后放水。“你在干嘛?你准备现在在我的房间里洗澡吗?现在还在开派对呢。”
Violet翻了个白眼。“你在这里已经喝了一个小时了。派对早就结束了,客人们都走光了。”
“什么?!”Weiss急急忙忙站起身来,只觉得房间在她周围旋转。“我、我并没有……打算离开那么长时间。你怎么跟他们说的?他们问什么了吗?”
“没问。”Violet一如既往站在Weiss身旁,帮助她坐下。“我告诉他们说你整天事务繁忙,已经累坏了,需要休息。他们表示理解。大家都知道你工作特别卖力,所以当你想要晚上独自一人喝酒的时候,这种谎言特别好用。”
Weiss重重地叹了口气,将头枕在Violet的肩膀上,点了点头。“谢、谢谢你,Violet。没有你的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很有可能你雇佣的是另外一个人。我是可以被替换掉的。”
Weiss激烈地摇摇头。“你不是——你很重要。”
“我的度假行李可不是这么说的。”
Weiss撅起嘴唇,生气地抽离Violet的肩膀。“我给了你很多假期,但是你都拒绝了!”
Violet微笑着站起身来。“我开玩笑的啦,Schnee小姐——你喝醉的时候特别随和。”
“我从来都不随和。”Weiss叉起双臂移开视线,“那么,你在干嘛?”
“这个嘛,”Violet拿起一件长袍,“我已经把你最喜欢的睡袍拿出来了,现在正在帮你准备一个豪华的沐浴,工作人员正在大扫除,厨师已经开始帮你准备一顿可以解酒的佳肴。你接下来要洗澡,不能再继续喝酒——”Weiss撅起嘴唇,Violet无视了她,“然后你要吃饭,上床睡觉,期望明天能够早起赶上晨会。”
“Paddington也会来吗?”当Violet引导Weiss来到浴室,帮她解开戴在身上的无数珠宝时,Weiss问道。
Violet从Weiss的耳垂上摘下耳环,轻轻地放在水槽上。“从你那十分友善的态度来考虑的话,我敢肯定他会来——而且大概还相当热情。”
Weiss翻了个白眼。“在他再次靠近我之前,我会踢烂他的老二。”
“老二?”
“没错。”她耸耸肩。“我从一个老队友那里学到的。用靴子尖端正中两颗小豌豆之间,你就可以把他们彻底撂倒。我敢肯定Paddington对Aura一无所知,所以这种攻击绝对让他猝不及防。”
“你是我知道的唯一一个不仅接受过战斗训练,而且还服过兵役的亿万富翁兼CEO。”
一直以来,Weiss都很欣赏Violet从不妄下判断这一点。商业界人士经常对Weiss的过去大摇其头。他们听说过战争的故事,也听说过战争中关于Weiss的那部分故事。她所参与的战斗,她所做的事,她所见过的悲剧。对那些生长在高楼大厦、上着优雅别致的学校的人们来说,这些都是令人不安的事。
Weiss见识过战争,取过人性命,见过所爱之人死去——这一切使她变得与众不同起来。她令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恐惧,让余下的人不安。
但是,Violet从不避讳谈起这类事。当Weiss讲述她的故事时,Violet总会专心致志地听她说。
事实上,Violet是一个非常棒的女孩。她的外貌像Yang,个性像温顺版的Blake Belladonna。她的头发是亮紫色的,是一种Weiss几乎无法定义的、自己独有的颜色。她的眼睛是绿色的,非常非常地绿,这双眼睛让Weiss想起了Pyrrha。
她很漂亮,而且,她现在正在Weiss的浴室里,而且——或许……
“Violet,”Weiss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她助理的肩膀,却犹豫了。没有经过允许,她不会触碰任何人——鉴于她自己有多讨厌触碰(除非她正要从阳台上掉下去)。她决定直白一点。害羞从未让Weiss得到过任何东西。“陪我。”她说道。Violet撅起嘴唇,显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Schnee小姐,”她说话的方式表明了一切——她没兴趣。“你是我的老板,你太孤独了,而且,是你告诉我说不要跟与你共事的人睡觉。”
Weiss皱起眉点了点头,突然之间她觉得尴尬不已。“我——我知道。我很抱歉,我真的希望我没有把事情搞得如此尴尬。我只是……太孤独了。”
“还不是因为你把自己从大家身边孤立出去然后坐在你的阳台上朝院子里扔东西。”
Weiss气恼地瞪了她一眼,颤抖着坐在浴缸边。“听着,我是叫你和我睡觉,不是对我进行心理分析。”
Violet笑了起来。“哇哦,十分荣幸,Schnee小姐。只不过恐怕我的薪水只覆盖了心理分析和给浴盆放水。”Weiss抬头看向她的助手,露出微笑——她很高兴她们之间并没有产生任何不快。“你的浴盆差不多快放好了,我会放些衣服在外面,等你洗好以后食物也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如果没事了的话,我就告辞然后明天见啰?”
“嗯,晚安。我只在明天早上需要你,下午你可以休息。”
“谢谢。”Violet点点头,转身告辞。Weiss叹了口气。
她很孤独,非常非常孤独。与Violet如出一辙的是,她对任何与自己身体无关的东西都没有兴趣。Violet甚至不是重点,她只是另一个身体——另一个用以缓解夜晚之空虚的情感寄托。
Weiss的手指沿着温暖的水面划过。她站起身来,开始脱去身上紧束的衣装。
她的目光落在浴缸旁装着玫瑰花瓣的瓶子上,她伸出手去拿起它(她无力的双腿摇晃了一下,差点摔倒)。她打开瓶子,闻到一股玫瑰花香,嘴角不禁漾起微笑。这是一股如此熟悉而惬意的味道——一股她深深思念的味道。
Weiss取出一些花瓣撒在水里,然后旋紧瓶盖,爬进浴缸。总有一天,她会放下令她如此魂牵梦萦的有关Ruby Rose的记忆。总有一天,她会对此释怀。而此刻,她只想躺在水里,沉浸在玫瑰的芬芳之中,尽力不去想着明天。
————————————————
Weiss被卷轴板的闹铃声吵醒,当她关上闹铃时恨不得把卷轴板给砸了。毫不意外,她醒来时脑袋伴随着阵阵抽痛,如果此时有谁胆敢在她家里大声制造噪音,她会立即炒了他。
她缓缓睁开一只眼睛,当阳光透过窗户直射在她脸上时,她不禁发出呻吟。她迅速拉起毯子裹住脑袋,企图隔绝这该死的光线。
昨晚就是一个错误——一个她这几天老是在犯的错误。Weiss并不是个爱喝酒的人,但最近,喝酒成为了Weiss借以逃避扮演SDC的CEO这一角色所带来的无尽忧郁的手段。在家里举办派对是件毫不费力的事,她没必要开车到别的地方去,当她厌倦了的时候,她的员工和Violet就会尽快将客人们送回去。
她仍旧没有精通老板这一角色。事实上,她就是Schnee尘晶公司的门面,每一个来参加她的派对的人都是为了给她留下好的印象。她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点享受权力——作为Schnee家的一员,她从小到大都被教育成为一个领导者,受人尊敬。然而,当需要安抚那些对她期望过高的人时,她就会迅速退回成普罗大众,让他们去思索猜测。
在她做CEO的这段短暂的时间里,她已经做了足够多的事情来赢得钦佩。公司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通过更好的商业行为以及与弗纳人稍微回暖的关系,Weiss使SDC的工作变得更加令人乐于接受。
然而,她还是在喝酒,用这种令人厌恶的方式来抵消这座大宅的空虚以及自己每天的平凡——她几乎怀念起了战争。起码那个时候,她有在乎的人们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哦,这也太消沉了吧。”Weiss呻吟道,脑袋一阵抽痛。她坐起身来,让阳光洒在身上。
Weiss真的很喜欢早晨——比她小时候更喜欢。在过去,早晨往往是Weiss攻击那些在她喝咖啡之前看她出洋相的人的时候。后来,在她仍然需要咖啡时,早晨对她来说已经改变了,因为那是Ruby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刻。
在这一天,一想起Ruby就深深地刺痛了她,但她决定顺其自然,因为,事实上,今天是Ruby的25岁生日。
Ruby 18岁生日时的情形她依然记忆犹新,恍如昨日。那是一个跟现在一样的早晨,是她们一起度过的无数个早晨之一,这些早晨是Weiss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刻。
战争期间根本就没有多少自由时间。除了早上其他人醒来之前的时候,完全没有一丝空闲,没办法坐下来好好交流真情实感。她们的感情仅仅由一种无声的需要建立起来——需要呆在一起。起初,这只是因为在信标学院她们是队友,可到了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她们的战斗而需要和别人搭档的时候——Weiss和Ruby从未断绝彼此的往来。
实际上,在Ruby离开之后,Weiss花了很长时间才再次适应一个人入眠。
Weiss一只手捋着头发,另一只手伸向床头柜,抓住卷轴板。她没有Ruby的号码,她有的那个号码在好几年前就已经无法联系上了。新号码有好几次被告知给Weiss,但除非是Ruby亲自把号码给她,否则Weiss永远也不会接受。
她太他妈固执了,绝不会做第一个伸出手的人。
尽管如此,她还是能绕着弯子联系上Ruby。调出Yang的联系方式后,她快速写着短信。
「你觉得你妹妹她」
不。她喃喃自语道,删除后又重写。
「告诉Ruby我想起了她,在她的」
她再次删掉短信,懊恼地呻吟着。她没有恰当的方式来干这种事——没有正确的方法告诉Ruby说她希望她生日快乐,希望她过得很好。
Weiss自我怜悯地叹了口气,关掉卷轴板,把它扔到毯子上,然后呜咽着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