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四合。她的棉甲被雪水浸没,呼出的热气差点在铁面具上结霜。在没过膝盖的雪地里行走的女王感觉自己倒霉透了,她带着士兵进山讨伐雪妖,半道上遭遇了野兽。她的马被巨熊一巴掌拍歪了脖子,而当她抄起大剑身先士卒的时候,她被狂怒的野兽冲撞下了山坡,板甲被掀掉大半,锁子也翻出来不少。不知道其他人的状况怎么样。她艰难地抬高膝盖,发现再怎么努力,她也只是在雪地里拖行罢了。狼的叫声此起彼伏地传来,她把剑身微微压向胸膛。
阿伦戴尔的冬天已经持续的太久了。占卜师说是北山的雪妖作怪,神谕如是昭示:阿伦戴尔的女王应当挺身而出前去讨伐。安娜听过之后毫不犹豫地清点兵士,跨上战马就上了山,甚至不等雪停下。她把打点国家的事务简单交付给南艾尔来的汉斯王子,或者说,亲王。安娜不记得他的头衔了,只记得他来求婚,而她似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阿伦戴尔正值多事之秋,从海湾涌入的海盗时刻危及着海岸线,而南方的势力也蠢蠢欲动,如果北方再出现什么不太平的事情,或许他们的大帝就要北上,来教教这些北方佬何为规矩了。和亲实在是再好不过了。一直和安娜不和的朝臣为此也要对她点头称道。可是,如果她真对婚事这么满意,又怎么会急匆匆地跑进南山,而不和汉斯王子再多温存一会儿?没有姑娘喜欢披着金属板甲,扛着半人高的大剑在雪地里行军,当然,小伙子也不例外。安娜感觉自己的牙齿在打战,也许是因为太冷了,也许是因为身旁林深夜黑,狼嚎此起彼伏,她不再思考作为一个统治者如何受所有人爱戴的事情,转而提心吊胆起来。
她需要火。有火的地方她才能安全地扎营,才能休息。雪下的太深了,把所有可供燃烧的枯枝烂叶都深深埋藏在下面。真该死,她的火炬、弓弩和干粮全装在马鞍袋里,跟被拍死的马儿一同滚落山崖了。她觉得自己走了很久,却没有行进多大距离。周遭能见的地方越来越少,待到天完全黑下来,她就没办法移动了。四下寂静,她很想和谁说两句话,但是只有一片黑暗,她的话语也会暴露出自己的位置,把狼群都吸引过来。她想她的部队要是还活着,他们夜晚里一定会燃起篝火的,她只要顺着光走去就好了。夜间并没有下雪,这本来值得庆幸,但实际上不下雪的时候更冷。
她的眼前出现了光,但不是温暖的火光,而是一双又一双绿光。狼群。她已经被包围了。机警的安娜马上回头,一匹狼果然从她的后方偷袭——她扭过身子的时候早就抡起了她的大剑,腰间和臂膀一同使力,沉重的大剑砸上狼的身子,预备闪开却跳不出大剑横扫的距离,它的身体瞬间被劈开,雪地上挥洒出长长的血痕。
“来啊!”她怒喊着,狼群也相互嚎叫起来接受挑战。它们把安娜团团围住,不断在剑身能攻击到的范围外试探,安娜舞起大剑把他们吓退,在收招的空隙被偷袭:其中一只冲上去,她伸手去挡,被死死地咬住臂膀——大团的红色铺上棉甲,从锁子的空隙中流出来。她剧痛无比,但她明白,一旦展现出弱点,狼群就会一拥而上把她撕成碎片。她忍着痛苦,单手举着剑柄,狠狠地向咬住她手臂的狼的脑袋砸去。一下,两下,紫红色的糊状物溅上她的剑柄,溅上她的铁面具,头上被凿出个窟窿的狼终于松了口,瘫软下去。狼群的进攻仍然没有结束,安娜吼叫着,主动向它们冲过去,沉重的大剑一下又一下落空,挥舞到最后直接被甩了出去,狼群叫嚣着反扑,但事情远没有结束,安娜拔出了腰间备用的佩剑,用短兵和他们厮杀。战意高涨的她不知道那里的铠甲被咬穿,也不知道身上的咬伤正在泂泂流出鲜血,她用铁手套倒着抓住剑刃,随着一下挥击剑格砸破狼的头骨,又冲上来一个,她抬手就把剑刃钉进狼的脊柱中,拔出来的瞬间她重新抓上剑柄,一个变招,某匹狼的肚子被划开,肠子流了一地。狼群感到了怯懦,相继着撤退了。她想她应该无意间杀死了头狼。
“混蛋。”她捂着伤口叫骂着。冬天持续太久了,野兽也饿得皮包骨,看到任何活物都垂涎不已。伤痕累累的她只能在一片黑夜里祈祷,祈祷风不要把她血液的气味吹到熊的鼻子里。前方出现了许多倒伏的尸体,并不是野兽。安娜被绊了一脚,伸手一模便察觉到不对劲:她摸到一只皮靴。紧接着,她找到了倒插在地上的什么东西:一面军棋。在稀薄的月光中她看见一个身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开口询问,然而那身影并没有回应。
“我是阿伦戴尔的女王安娜,我命令你回答我的问题!你究竟是谁?”
“安娜?”那是女人的声音。
“你应该用‘陛下’称呼。”安娜得知是个女人,放下警惕,把佩剑收进剑鞘。“你是什么人,这些人又怎么了?”
“他们是来猎雪妖的。他们失败了。”
“所以他们即使从野兽嘴里逃出来,也还是没能生还。”安娜按住剑柄,低头哀悼了一会儿。“他们是我的士兵。”
“你身上有伤,不要紧吗?”女人问她,“我知道哪里有休息的地方。”
“这么黑,你看得见我的伤?”
“雪能说话。是雪花告诉我的,你的血让它们热的要死掉了。”
“古怪。”即使这么说着,她还是让女人带路。她在黑暗里牵起安娜的手好不让安娜跟丢,另一只手扛起大剑的安娜沉默着,她不知道眼前的女人是不是值得信任,因为她对打家劫舍的强盗的手段略有耳闻,必要时她只能相信自己的剑。风吹不动她们眼前的黑暗了,接着女人放开她的手,推门的声音传来。她们到了地方。
“这种地方也有人居住吗?”安娜闻见牲畜的气息。
“牧羊人会在夏天过来。”女人回答她,“你需要生火的话就得自己想办法了。”
“真奇怪,这么冷的天,你住在这都不需要生火吗?你不怕被冻死?”安娜随意扯来一些干草,又把一些烂掉的栅栏掰下来丢进自己预备的篝火堆里,“要我说,你的脑子肯定被冻坏了。”她掏出腰间行囊里的燧石,相互击打,迸发出火星,她摘下铁面具,弯下身子慌忙吹气,不一会儿青烟升起,火苗也烧起来了。在逐渐变大的火光中,安娜看见了女人的面容。自然,女人也盯着铁面具下的柔和面庞发愣。夏天在她脸上晒出的雀斑短暂停留之后,长达半年的冬日立刻把它们掩埋的无影无踪。脸颊因为缺少阳光照耀,苍白而平滑,如无人踏足的雪地,她额前的头发与火苗的热烈光芒一同跳在脸上。安娜注视着那团火的目光同样温柔,陌生女人全看在眼里。
“平民,把我的盔甲解下来。”
安娜解下兜鍪,把它与佩剑一同平放。她没法够到身后的锁扣,这是铠甲设计的小小缺陷。女人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口吻不知所措。
“你是在叫我?”
“你应该称呼我为‘陛下’。”安娜再次强调。作为年轻的女王,她把为王的尊容看的很重要。当然,在宫殿和军营里行得通的规矩,在荒野中可没人为此前呼后拥。此时淡金发色的苍白女人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她,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好了,这种地方可以不用讲礼节。”她感觉棉甲内部更冰冷了,只得妥协。
“女王陛下也是很讲道理的嘛。”
“那当然。”她不自觉地微笑起来,女人走近她,安娜才发现对方身型挺拔,比自己略高,按照平民的标准,她绝对算得上出落的漂亮。甚至…打破了平民的标准?她回忆着自己会面过的每一位贵妇,服侍过自己的每一位宫娥……金发,高挑,神情高雅而冷静。她想不到任何一个活生生的人与面前的女人相似,只回忆起教会里摆放的进口的大理石雕像:阿伦戴尔本地开采不出这种东西。因此她也觉得金发女人是外地人,属于一个离北境相当遥远的社会,属于满溢着香膏气味和祷文的世界,那里的人全都姿态丰满,穿金戴银,侍奉他们受苦受难的神明,生活作风却处处与之对立……会不会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她,皮囊里也藏着一个荡妇?安娜这么想的时候,一双冰凉的手解开了她背后的铠甲,伸进内部,把锁子从衬衣上剥落。她感受到刺骨寒冷,忍不住打着哆嗦。
“叫你脱个铠甲而已…别用你的手摸我……”
“不这样怎么把锁子甲脱下来?别任性了。还有,你受伤了,我等会得清理你的伤口。”
“我当然知道该做什么!”安娜赌气一般把头偏过去。“吵吵嚷嚷的平民。”
“幼稚鬼。”她的手抵上安娜的肩头,把最外面的板甲卸下来,被解开的锁子也一并脱落了。“你每次都是穿重甲行军?”
“这是祖父流传下来的。他南征北战的功绩不能被忘记。我的父亲穿着它参加了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役,峡湾的海战。送回来的只有盔甲。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奇怪,即使是女儿,我也得承担起它的重量。时局紧张……抱歉。我想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理解。你的负担太重了。”她们把安娜的盔甲披挂在木栅栏上,简单疗伤过后便坐在火堆旁闲聊起来。安娜现在觉得,女人摸过的地方现在反而比身上任何其他的部位更加炽热,她不安地挠着伤疤处。士兵有时候会把雪搓在自己的肌肤上取暖,她想应该是这个道理。
“其实本来不该是我来管这个国家的。我有个姐姐,你知道吗?如果她还在的话,我就不用面对那些大臣的臭脸了。还有教廷。主教对我们的信仰状况很不满,这个好吃懒做的混蛋只要往南边的教廷写一封信,南方佬就有借口讨伐我们啦。”她说到这,忍不住朝火堆跺了跺脚。“不过,无论是谁遇到这种情况,做的也不见得有多好吧。我想我那个姐姐,不,任何一个凡人对此都会无计可施。让人安心的是,至少我能起到一些作用,而不是理所当然地置身事外。阿伦戴尔永远是我的故乡。没了故乡,就等同于失去了一切。我父亲告诉我的。”她朝女人笑着,觉得迎上自己的一定是一知半解的目光。然而不是。那双冰蓝的纯净眼眸里只有藏不住的忧郁,即使是熊熊火光也无法照亮它。
“喂,你还好吗?”
“嗯。我知道。雪花告诉我了。”
“雪花告诉你王城里的事情?你呀,我尊敬占卜师,不过教廷可就不这么认为了。看见那些戴高帽子的黑袍修士,这种话还是少说为妙。你叫什么——”
“你还知道你姐姐的事情吗?”她打断了安娜。
“不。她的名字在阿伦戴尔是一个禁忌。我对她几乎一无所知。你叫什么名字?”
“艾莎。”
“真奇怪,听这个名字,你应该是血统纯正的北境人。你从哪里来的?南艾尔,还是比阿伦戴尔更北的地方?”
“我的故乡就是阿伦戴尔,和你一样。”艾莎郑重其事地对安娜说着。她心中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她喜欢艾莎的庄重表情。为什么不是她当这个倒霉的阿伦戴尔的女王?安娜只觉得她的画像一定很漂亮。
“你为什么要看着我笑?”
“我有吗?”安娜在管理表情这方面尤其失败,因此朝堂上会使用镀金的男性国王面具,战场上为了保护脸颊的铁面具自不必说。更多的是权臣对这个女孩的施压,那副活泼可爱的面容不应该出现在王室中。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从权臣嘴里听见关于姐姐的事情,说她自打出生以来就是个庄重而阴郁的孩童。若不是因为诅咒——她想到诅咒了,于是不假思索地说给艾莎听,丝毫不把她当作外人。
“我知道。”
“这也是雪花告诉你的?”
艾莎摇了摇头,却又不肯给出其他解释。“那是神灵的诅咒。为了自保,他们把她放逐,即使那是深冬,而她半夜就被兵士抓起来,被赶出城门时,身上只着一件衬裙。”
“混蛋!”安娜叫骂起来,这是她在军营里学会的浑话,身在皇家可是学不到这些的。“后来她怎么样了?”
“她和今日的你一样,在雪地里行走。可她已经被人夺去了故乡。她在雪地里拖出长长一道血迹,还以为自己马上就要一命呜呼了——那是她经历的第一个经期。”
“她活下来了吗?”安娜贴近艾莎,想要快点知道自己的姐姐是否还在人世。
“那是深冬。一个饥寒交迫的小女孩倒在了雪地里。她以为这就真的完了,于是闭上双眼,等着被冻死,或者被野兽吃掉。在一片黑暗和寒冷之中,雪静静地下着。她突然听见了喧闹的声音:每一片雪花都在低语。它们告诉她过去和未来的事情,牵引她内在的力量:控制冰晶的法术。她在雪花的指引下,又寻找到了四位圣灵。”
“她还活着?并且和神秘力量有联系?”
“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力量。当作她已经死了也不过分。因为无论是人类,还是圣灵,他们都不承认她。”
“为什么!”
“她要做的事情,无论是对于人类,还是圣灵而言,都过于恣意妄为……”
“我只能说到这了。”艾莎紧闭双唇,似乎为了火堆的热烈而咬牙忍受。安娜拉扯着她的手臂求她继续讲,早就没了女王的架子。“这可关乎到我的亲人!别卖关子!”
“可你们都是来猎雪妖的,不是吗?”
“这——你想说什么?”
“她变成了雪妖。为了短暂的力量,抛弃了神格。”
“这又是为了什么……我的姐姐变成了一个施下如此恶毒的寒冬的妖精?阿伦戴尔的粮食已经快撑不过下个月了。她是为了复仇才决定将全城人活活饿死、冻死,因为当年她的国民抛弃了她?”
“不,不是这样的。明天天一亮,我就带你见识,好吗?”她习惯性地伸出手去撩安娜散乱在额前的红发,被安娜一把推开。
“你究竟是谁?”她撑着地面的手摸索到了剑柄。“为什么说起雪妖的事情如同自己的经历一样……”
“我看起来像是妖怪吗?”艾莎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很可疑。即使是自己的朝堂,侍奉的臣子也要分忠诚和奸佞。何况一个陌生人?”剑已出鞘,寒光直逼艾莎的喉头,却随着安娜受伤的手臂而摇摇晃晃。
“没有人告诉你武器不应该随便乱指人吗?”
“我的剑如果不是指着我的姐姐,就是指着一个可憎的妖怪。”安娜打过一些战役,甚至还参加过屠龙。但她握剑的决心一次也没有动摇过,即使是因为口粮不够,大家一致决定处死战俘,她的良心也没有阻止她挥下剑刃——
“不。”她丢下了那柄长剑。在她不注意的时候,靠近艾莎肌肤的部分已经结上细密的白霜。“我告诉你吧,我们的军队有一次口粮不足……当时我们还带着战俘,那是几百张等着喂食的嘴。马提斯中士和其他军官一致决定把他们全都处决以减轻负担。我本来应该支持他们,因为确实没有别的选择。我溜进战俘营,用这柄剑——切断了他们的束缚。我放了他们。把你的敌人放走,他就会在下一场战斗中加害于你……战争就是这样的。但我还是决定这么做,因为我的剑不想沾染不必要的血,你懂吗?如果你真是雪妖,你就应该马上把冬天撤离阿伦戴尔。”
“如果我真是雪妖,那我就是你的姐姐。”
“我首先是阿伦戴尔的女王,其次才是你的姐妹。把冬天撤离阿伦戴尔,这是作为君主的诉求。我不能看着自己的国民挨饿受冻而坐视不理,因此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上山——和你谈判。”她用着和书记员与传令官对话的语气,把“猎杀”稍作修改。
“——我拒绝。”艾莎看着挺直上身,那个曾经可爱,开朗的女孩出落成骄傲的女王,她因此看起来离艾莎更远。所以她毫不留情地拒绝,似乎是报复心作祟。她要那个幼稚而温暖的安娜,她有一瞬间真想把这张高傲而冷漠的脸揉进冰块里。
“是为了复仇,还是你想要本来属于你的东西?”
“你是这么认为的?那好,我要你的王冠,我要夺过你的权杖和王权宝球,我要你脱掉这身象征荣耀的铠甲,赤足在阿伦戴尔最为冰冷的道路上行走。”
“哪一条道路?”
“哨塔下门径,推开地堡的最后一扇门。”
“那是——峡湾。那是大海,不是大路。”
“在这种天气下就是大路。我从那里被丢出去。”
“你想让我去死?”
“而你早就把我忘得干干净净。”
“我——”
贴上她脸颊的手堵住了安娜的辩驳。她本以为雪妖的手冰冷无比,就像艾莎之前帮她脱掉盔甲那样。那双捧着她脸颊的手变得温暖,艾莎逼上来,跪立着,安娜没办法转头,在一片橙色的火光中仰视她白皙而温暖的面庞,她脸颊上的绒毛,她面孔下的细密的青色血管逐渐舒展,释放出玫瑰的颜色……她的金发散落下来,随着她的呼吸,她身体的微微颤抖摇摆着,爱抚着这位年少的女王。安娜咕哝了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艾莎的眼皮轻颤,漂亮的睫毛舞弄着光影,她纯净的蓝色眼眸时有时无地投送出秋波,时而渴望,时而落寞。她的手指滑到了安娜的脖子上,安娜不自觉地吞咽。她喜欢艾莎手指划过她肌肤的触感。她睁大了眼睛仰视着艾莎,幽绿的眼眸中全是火光,是在烈火中也全身散发耀眼光芒的女人,是在夕阳下燃烧的冰锥——她搂住了艾莎的腰,纤细地能让任何贴上去的事物发狂,即使是布料,她觉得布料快要烧起来了,火源就是安娜那双更为炽烫的双手,她们紧贴在一起,似乎是被这场无形的灼烧融化了彼此的身体,如胶似漆,不分你我。她感受到艾莎胸脯的急剧起伏,紧贴着安娜的小腹渐渐发热,随后是一声软糯的叹息,她身体的香氛更加浓烈……安娜紧紧地盯着她的嘴唇,似乎是被吐出的湿气滋润而更加饱满,她的眼光逐渐贪婪,如同看见成熟果实的馋嘴孩童,安娜顺着艾莎跪立的身体爬上去,双手有意无意地刮擦着她身体的部位,只需占有她……一口。
艾莎偏偏别过头去,让急流勇进的安娜有些愣神。她不是这个意思吗?
“我不要王权,也不要你的命……我要的是你。只有你。”
还没来得及被这温柔的耳语吹的晕头转向,艾莎轻轻地咬上安娜的耳朵,舌头温润地舔舐着,伸进每一个小小的凹陷处肆意掠夺,她的牙齿轻轻地拉着安娜的耳垂,安娜不自觉地叫出声,早就没了女王的威严做派。
------------------------------------------------------车车车车车车车——————————————————————————-
“还要吗?”艾莎依旧温柔地低语着,抹掉妹妹因为忍受快感而溢出的眼泪。不,她不接受这样的羞辱。她没有回答艾莎,把她扑倒在地,紧接着,压着她身体的安娜吻住她艾莎微笑着,又凑上去吻她。她伸出手,把玩着安娜的红头发,安娜也留恋的抚摸着她的身体,她的脸颊,她抚摸自己素未谋面的姐姐,人们会怎么看她们荒唐的关系?她不知道。即使所有人反对,大臣、富商、教会、军阀全都站在她的对立面,她也要力排众议,把她的美人安置在最华美的宫殿,为她戴上皇后的宝冠,她要艾莎的无名指缠上与她成对的婚戒,她要艾莎的每一个夜晚都在她的床铺上度过,她要把所有的把戏施展出来供艾莎玩乐——真荒唐,她爱自己的姐姐,不是亲人之间的爱,是男人对女人——即使她们都是女人,那又有什么关系?
“和我回去吧。”她轻声对艾莎说,“你把冬天撤离,就没有人会提诅咒的事情,我也会把这件事压下去——”
艾莎的食指贴上她的嘴唇,示意她不用再讲下去。“等到明天再说,好吗?”
“为什么是明天?”
“明天会是个晴朗的好天。”
“你的好消息一定要有好天气的衬托吗?”她笑起来。
“是啊,重要的事情都得在室外谈,好让苍天也见证。”她把衣物盖上安娜的身体,不要让她着凉。“还不睡吗,好奇宝宝?”她发现安娜一直盯着她的身体看,索性自己也钻到衣物下面。她把冰凉的手往安娜的胳肢窝里放,安娜笑起来,闹腾了好一会儿。
“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安娜说。艾莎所了解的东西可没有那么有趣,大多数是关于魔法和雪花带来的黑暗秘密,她如实告知安娜这些很枯燥,不会让人感兴趣。
“不如你和我讲一个?我听说你和北方诸王参与了屠龙,就在西边的落锤山脉。”
“那确实是一段很不错的经历……”她察觉到艾莎好奇的目光,于是故意不发话,要吊足她的胃口。
“怎么了,说啊?”
“亲我一下。”
“滑头。”即使这么说,艾莎还是凑上去吻了她的脸颊,“现在可以继续了吗?”
“传令官前脚到,我就整备人马立即前往。这就是军队的素养:必须得雷厉风行,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中才能取得优势。可当我到了地方,我才知道我是第一个响应号召的,其他的老东西太精明,不愿意浪费人力去攻打一个未知的怪物。当地的领主和居民都为其苦不堪言,他向我承诺,只要我达成屠龙,他就愿意把巨龙看守的财宝全都交给我。全军也为此士气大涨——我们一路往西,根本就没发现什么巨龙,倒是遇上了不少打家劫舍的强盗,他们袭击来往商队,劫持了焰火表演团,又不小心点燃了它——落锤山脉有龙的谣言就是这么来的。所以根本没有什么龙,我们准备撤军,在走出密林的时刻,一个巨大的黑影突然把我们笼罩——那是真正的龙,在天空飞翔。我们本想列队进攻,可它的身姿实在是过于惊人,我竟一时忘记指挥。就在这时它向我冲过来,战马惊动,扬起前蹄,差点把我掀翻——”艾莎的手紧紧抓住她,安娜为此感到满意。“原来龙是有智慧的生物,他名唤纳克图尔,此地是他居住的地方,因为山贼肆虐,龙灾的谣言使他担忧人类军队源源不断的侵扰,如果我愿意对外宣称恶龙已死,并且禁止人类踏足山脉深处,他就会给我回报——却还没告诉我到底回报什么。我们就这么迷迷糊糊地撤了军,报告当地领主巨龙化为灰烬,山脉深处因为他飘散的骨灰成了诅咒之地……他倒叫骂起我们,没有找到财宝,并且让山脉受了诅咒。我的军官冲上去就赏了他两个嘴巴子,哈!我可是阿伦戴尔的女王,没人能在我的面前说我的不是。”
“所以你还不知道他的回报是什么?”
“天晓得。你的雪花知道吗?”
“也许哦。”她环抱住安娜,“雪能听见,雪能诉说,雪能分辨。”她耳语着。
“你的声音真好听。”安娜的声音渐渐模糊无力起来,睡意渐起。她今天实在是太累了,无论是在雪地里行军,遭遇野兽,还是遭遇艾莎……那场嬉戏。她闭上眼,颤抖的睫毛轻轻扫着艾莎的脸颊,痒痒的,让人安心。她听着安娜沉下去的呼吸声,一些低低的鼾声,接着又沉静下去。她亲吻了安娜,她的姐妹,她的爱人。艾莎一直爱着她,即使被驱赶出千里之外,雪花告诉艾莎皇城里的消息,她最爱的小妹听闻长姐被赶出宫殿,悲愤之下染上恶疾——本来只是着凉,却因为她固执地想要见姐姐一面,不同意就拒绝治疗,普通的发烧恶化成脑膜炎,她差点丢掉性命。但好在丢掉的不是性命,是一段记忆,石头地精们抹掉了她记忆中关于艾莎的一切,好让她这辈子都不会悲伤。这难道不自私吗?如果是这样,艾莎也选择自私的方法。她引诱了自己的妹妹,如果不能凭借心灵去爱她,那就凭借本能,凭借身体。后果如何,她完全不想知道,她唯一明白的事情就是,爱没有错。
她抱住沉睡的安娜,梦境中有夏日温暖的阳光,有柠檬挥发的清爽香气,她们手拉着手在宫殿阴凉的门廊处偷偷喂下对方一颗巧克力,在轻咬之后,巧克力内部的糖衣破碎,冰凉而甜蜜的朗姆酒香气从嘴里爆发出来,在她们随意而默契的一吻中愈加美妙。
阳光腾挪至庭院,喷泉中的水柱析出彩虹色光泽,她们在一片吵闹的光线中睁不开眼,只是紧紧相拥。
北山的天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