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夏正襟危坐,默默地看着院落里的几株桃树。花开地繁艳,风吹过来,桃花阴晴交错,明暗相叠,春秋更替,桃命不变,超越时空的纷扬温柔地起舞,渐渐把天空染成了桃红的帷幕。
“多美啊”
明天就要开始一个新的学期了,见夏内心充满着不安。
与其苦恼要将见夏从远一点的学校转到离家近的学校,不如问问母亲当初为什么要将自己送出去,然后最初开学走的那一天,母亲的表情是那么决绝,好像不是送见夏到一个全住宿的女子学校,而是像狐狸嫁人一样,将见夏的未来托付于虚无缥缈的下家。
“母亲,倒不是害怕你在女子学校出什么事,或是住不好”
“…”
“我始终觉得,你以后还是要持家的”
见夏低头咬咬嘴唇。
见夏家的房子从规模上看,在这座历史悠久的古城中算是很大了。但这房子与其说是见夏家的,不如说是神社的公共用地,但这神社目前只有母女二人。
“姐姐,还会回来的吧”
母亲沉默了一下。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
“虽然我们神社也不比以前,但我还是想让它传下去啊”
“母亲……我倒是无所谓……”
母亲的身子微微前倾,几根白发垂了下来。
这座神社,目前叫桃叶神社,得名于正庭中蓊蓊郁郁的桃树。其作用就是为每年春初的绛神节作准备,准备祭礼,表演祭舞,有时还会用古老的语言唱巫辞——这就要考验当家人的本事了。而尚未成年的见夏,既不会古语,也不会祭舞,与其相对应的是见夏的姐姐,洛禾,通晓节日的所有流程。每年绛神节将临,洛禾都会回来辅佐母亲。
“这些年看节的人也越来越少了,都是些老人什么的”
母亲抚着大腿,感慨地说。
绛神节不是广泛性的节日,而仅仅是这座古城特有的风貌。这些年新鲜事物不断东传,城市也老树抽芽般逐渐焕发出现代的生命力,年轻人奔波于巷闾街道,估计连绛神节是什么都不一定答得上来。
母亲这么说的时候,眼神中充满着神秘的哀伤,转头看向庭中生机勃勃的桃树,凝望许久。而见夏当时正襟危坐地也看着桃树,大概只是因为母亲也这么做,见夏的内心或许只是想着桃花纷繁淡雅的美。但见夏一直喜欢桃花以及类似的美,倒是不言而喻。
母女日常的生活很平淡,见夏休假在家时两人也没有太多语言交流——这几乎完全是因为母亲那幽邃的严肃,即使一般的对话她也不愿闲言,她的眼神中时常流露出一股哀伤的情绪,令见夏在尊敬的同时保持着疑惑。
一旦想起,母亲孤独地辛苦拉扯起她们姐妹两人这件事,见夏内心就涌起感激与敬佩。见夏从来没违抗过母亲的命令——虽然母亲能称得上“命令”的要求,从见夏小到大都屈指可数。
而今天,母亲仿佛变得柔弱了许多。
“有些事情现在不得不说……”
在见夏眼里,母亲实在是太神秘了。这种神秘最大地体现在母亲的缄默上,关于她们的家世。
关于自己的家世。
见夏在母亲说完之后莫名其妙地想到。
大概是在五年前,母亲一脸惆怅地告诉见夏,见夏的父亲为何早已辞别人世。
“你还是婴儿的时候,他就患上了不治之症。”
之后是母亲的啜泣声,这引得见夏的心里也涌起了波浪般的悲伤,但见夏对父亲的虚无感远胜于此,她并不觉得父亲的死,痛苦到令人刻骨铭心。
“……大概是,大概是,结核吧,医生也不知道”
之后母亲啜泣着描述了父亲死前咳血的惨状,见夏始终记得。
关于自己的家世。
“见夏,你能原谅我吗”
原谅?为什么是原谅。见夏不明白,只是又将头伏了下去,左手紧张地搓着衣角。
母亲艰难站起身来,从大厅西面墙侧的层层橱柜的最低下,抽出一张装裱了的照片。相框有些变形了。
照片只有一半。黑白的底色都泛着黄晕。
“啊”
见到照片,见夏惊讶地轻叫了一声。
照片只有一半。左半边几乎是全都没有了,右半边是一位东墙般的美人,聘婷地笑着。
母亲又艰难坐下。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怎么跟你说这件事情”
“这位”母亲指指相片。“是真雨太太”
“她……”
“…”
“大概是你另一个外祖母吧,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恰当。”
“你的外祖母,本来是在左边的,可惜……”
见夏抬起头,更多的是疑惑。
为什么照片只有一半?什么叫“另一个外祖母”?而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