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

被鸟子牵着手带进了浴室，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占据五分之二浴室空间的宽阔浴缸，对侧是挂在墙上的淋浴喷头，窗户很小，贴着厚厚的磨砂膜。重叠在一起的洗衣机与烘干机放置在房间角落，顶端快接近天花板。

虽然之前clear过这间屋子，但空鱼还是不由得默默吐槽：

“有钱真好。”

带着残念的语气，不小心说出了声。

没有回应这句发言，鸟子轻快地走上前，关上了浴缸的出水阀，让它蓄起水来。

回头，她又牵起空鱼的手，另一只手从角落里找出两个陈旧的小凳，打开喷头的热水，冲去上方的浮尘。

“好久没有两个人一起洗澡了。”

“之前是和妈妈一起吗？”空鱼问。

鸟子点了点头。

虽然已经触碰过彼此身体的每一寸，将彼此未着一物的肌肤都尽收眼底过，但此刻空鱼的目光还是躲躲闪闪，不敢直视面前这具浑然天成的如玉躯体。

察觉到空鱼的踌躇，鸟子抓过她的双肩，将其按在了板凳上，拿起淋浴头，让热水淋湿空鱼的黑发与肌肤，自顾自地从架子上取下洗浴用品，坐在空鱼身后。

“那我先来帮空鱼洗吧。”

将洗发露挤在左手上，双手摩擦着将其抹开，鸟子的左手却停在了空中，向着空鱼的黑发，又不敢向前。鸟子害怕用左手触碰空鱼，像在斜镜那时，明明是想要抓紧，却突兀间推远的重要的人。她不愿重复那样徒然的慌乱。

察觉到鸟子的左支右绌，空鱼有些恼怒起来，什么啊你个闷骚金发，这时候还怕啥。

她抓过了鸟子悬在空中，畏缩不前的左手，说“现在畏畏缩缩的，刚才左手到处都摸了个遍，现在反倒不敢下手了？”

明明连自己的心都摸过了。

惊异于空鱼的直率发言，鸟子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打消了顾虑：

“好啦，好啦。”将双手探进了空鱼的黑发。

这些头发虽然被水沾湿，已经黏成几股，但仍有着一定的厚度，足够让鸟子修长的手指在其间探寻。她将洗发露均匀地涂布在了空鱼的发丝上，又用指尖摩挲着空鱼的头皮，力度不至于造成痛苦，但实实在在地传到了对方的身体中。

空鱼闭上眼感受头顶的挤压与摩擦。

好舒服。跟自己洗头时的感觉完全不同，像蚕在啃食桑叶，响尾蛇在翻动沙土，又像压路机安静地从路上驶过，空鱼闭着眼，收入鼻腔的，是氤氲在浴室中的水汽，洗发露的香气，和鸟子的味道，温度有些高了，她感到一丝飘然。

热水淋上头顶，浸过空鱼的发丝，随着鸟子手指的抓挠，带走了洗发露的残骸，用手拭去多余的水分，又给指间的黑发涂上了护发素。鸟子又在掌心抹开沐浴露，料理起空鱼的背来。

从双肩向下，空鱼的背部一马平川地铺展在鸟子的眼前，但也有应有的沟壑与山峦，她正襟危坐着，双手拘谨地乖乖安放在大腿之上，所以肩胛骨勒出的曲线并不崎岖，手指从其上划过，鸟子的指腹感受到面前躯体的微微颤动，像不安的小兽，压抑着声息的微鸣。

空鱼的皮肤柔软而光滑，鸟子的手隔着沐浴露的薄层，毫无阻力地滑动，感受着空鱼惴惴不安的体温。盯着这片一览无余的雪白，鸟子萌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

就此一掌拍下去的话，空鱼一定会痛得大叫，背上也会留下鲜红的手印吧。

不对不对，这件事的确发生过，但是是为了从山灵的纠缠中拯救空鱼，要是无端地伤害她，就是完完全全的domestic violence，未免太过恶劣。鸟子正了正心神。

话说那时留下的掌印，已经完全消退了呢，自己和空鱼，已经不知不觉间度过了这么多的时光。

就此感叹一声，但还是正事要紧，鸟子回到了空鱼的背部，她脊柱旁的两条竖脊肌形成了一道浅浅的峡谷，正好让鸟子左手的食指与中指顺着这两条并不坚硬的隆起缓缓划下。好奇地戳了戳空鱼两个浅浅的腰窝。似是感受到背后灼热的好奇目光，不耐烦于鸟子狗狗祟祟的涂抹手法，烦恼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何时落下，空鱼终于忍不住说话：

“鸟子，涂个沐浴露未免太慢了吧，快点啦！”

“好哦，好哦。”

这样看来，背后的闷骚金发不会再继续玩弄自己的背部，空鱼暂时松了口气。

“欸，欸欸？什么什么？！鸟子你做什么啊！”

（此处删去1007字）

正要继续向下的时候，被空鱼突然打断了：

“嘶，STAY！”

“欸。”鸟子虽然满脸不甘心，但还是乖乖停下了手。

“剩下的部分，我自己来吧。”空鱼也挤了一抹沐浴露在手上，涂将开来，卖力地向身上涂，不想给鸟子留下什么可乘之机。

鸟子一言不发，将板凳搬远了几分，背对着空鱼，自顾自地清洗起自己身上一天的疲惫。

看着鸟子的背影，空鱼感到自己的心脏停滞了几十秒，她无从呼吸，撕扯身躯般的无能为力从既视感中爆发，她从背后又看到了鸟子落寞的神色，被讨厌的神色。

又是这样吗。不是这样的啊。

我不讨厌鸟子。

从背后抚摸鸟子涂满洗发水的头顶，空鱼将花洒递给鸟子。

“一起冲掉身上的泡沫吧？”趁着鸟子一愣神，空鱼从身后抱住了鸟子，她耳语道：“我不讨厌鸟子啦，但本能就，你也知道，对那种事，会，会有些抗拒，你要让我习惯。”

此时空鱼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发言有多么糟糕，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很喜欢鸟子的哦。”她微微笑着，看着水流中的鸟子，温热的水从鸟子的身躯上，滑落到空鱼身上，鸟子将花洒挂在墙上，回头也紧紧抱住了空鱼。

她点了点头。

“嗯。”

等到水流冲散二人身上的浮沫与头发上残留的滑腻，鸟子向空鱼指了指盛满水的浴缸，一言不发，但扭扭捏捏，又似有话要讲。

无情地直接钻进预先放好的热水，经过方才一阵折腾，热水不再滚烫，与空鱼此刻的心一般温凉。

呼，要是更热一点泡起来会更舒服吧。

空鱼双手扶沿，望向满脸是话的鸟子，问：

“鸟子你不进来泡一下吗？水快凉了。”

“空鱼，嗯，我有件事，哎，就是。”

“欸，鸟子你说。”刚才像个变态一样的时候怎么不见这么害羞，这家伙绝对在打什么坏主意。

“水里的空鱼，很可爱，所以，”鸟子盯着自己的脚尖，躲开视线，一口气没有停歇地将喉咙里的话扔出。

“空鱼能不能再像我们刚遇见时一样，像奥菲利亚一样躺在水里，略微有点怀念，我想再看一次那样的空鱼。”湿漉漉的金发垂下，挡住了鸟子大半的脸，空鱼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此时的面色大概跟她裸露在外的耳垂一般通红。

果然在打什么坏主意。嘛，不过也没差，不过躺在水里而已，别指望我会像death寝汤那时一样慌张。毕竟脑子才被弯弯曲曲搅得一团糟，孤立无援地躺在水中，跟浸泡在浴缸的温水中不可同日而语。

“这，真的能浮起来吗，在浴缸里。”

空鱼的头从陶瓷的靠枕上滑了下去，湿润的黑发四散在温水中，像杂乱生长的海藻。腿顺势向前方滑行了几寸，意外地没有碰壁，大概因为鸟子家人身材修长，所以购买的浴缸尺码也偏大的原因？

那小樱女士的话，岂不是可以在里面来回游泳？

耳畔回荡起某个白发女士毫不留情的责骂语句，空鱼连忙淹没了这种想法。

被水漫过耳廓，感受到液体堵在耳道之外，阻隔了外界声息，空鱼干脆闭上了眼，与预计的情况不同，身躯感受到一丝勉勉强强的浮力，抓着浴缸边沿的双手也试探着放松，没有下沉，居然真的能够浮起来，所以说有钱真好啊。空鱼干脆闭上了眼，此刻她所能感知到的只有略高于体温的温热水温，耳畔缓慢水流带来的遥远静谧的隆隆声。

真惬意，仿佛此刻只有自己存在。

但并非如此，鸟子还在这里，意识到自己的前方又一览无余地展示给了仁科女士，空鱼一瞬有些慌乱，又自暴自弃地放弃了挣扎。

反正已经被这个差劲得要死的女人看过这么多次，她总不能吃了我。

而且，是鸟子的话，总讨厌不起来呢。

欸，这是什么？！

感受到嘴唇上熟悉的触感，空鱼下意识地后仰躲避，睁开眼，看见熟悉的淡蓝色瞳孔，美得不可方物的面容，令人惊心的瑰丽金发闯入视野，头却因为应激的挣扎没入水中，液体涌入鼻腔，空鱼剧烈呛咳起来，手脚挣扎着拍水，又被鸟子揽住脖子，抱了起来。

离开水面，空鱼趴在边沿，将喉咙，鼻腔里的水尽数咳出，落在地板上，向着排水口流去。

面前的仁科女士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满脸写着担心与歉意，面朝空鱼坐着，手拘束不安地叠在一起，两手相握。

“对不起哦，空鱼。”

亏得你真能把普通的浴室泡澡变成death寝汤。

“下次，这种事，至少提前说一声呀。”

“但是空鱼刚才很诱人嘛。”

完全没有在反省啊……

空鱼恼怒了，她抓过鸟子的手，用力拽了一下，刚刚站起的鸟子猝不及防，也跌坐在浴缸里，溅起水花，在水波与对方体重带来的冲击平息后，空鱼发现鸟子趴在自己胸口，一手扶着自己的肩，一手捂着头，发出呜呜声。

她在发抖。

一定是撞到哪了。

空鱼慌乱起来，急忙道歉，手不知该放在哪里，干脆抱住了鸟子的身子，可自己又害怕得不行。

“空鱼，你在发抖。”忍过了最钻心的一阵疼痛，鸟子迸出这样一句话。本能地想要反击，对加害者施行暴力，但看着空鱼泪眼婆娑，动摇的脸，感受这拥抱自己的颤抖臂弯，鸟子应激性的愤怒转眼间烟消云散。

她撩起自己的刘海，“空鱼，帮我看看伤口。”

只见鸟子前额的发际下方外侧有一处浅淡的淤青，范围很小，还好不会留下疤痕。

“对，对不起。鸟子，你揍我吧。”

“空鱼你在说什么傻话，伤口怎么样了。”

“没有出血，皮也没破，但是有一点淤青，鸟子，我们去DS研找医生让医生检查一下吧。”空鱼字里行间的害怕消减，担忧充斥在她的话语中。

鸟子抓过空鱼的左手，轻轻按在那处淤青上。空鱼从指尖感到，那处肌肤略微肿胀，皮温有所升高。

“嘶。果然有点痛。但是现在去那边太晚啦，会给别人添麻烦的。”

鸟子放下了空鱼的手，再次撩起头发，将额头凑到空鱼面前，一本正经地发言：

“那，作为道歉，空鱼亲一下伤口，我就原谅你。”

你个闷骚金发！

为了不造成更多痛苦，空鱼如蜻蜓点水一般，自己的嘴唇与鸟子的额头触碰了短短一瞬，就马上缩回，双手拘束在胸口，目光看向水面，像要躲避趴在自己身上的鸟子。

“好神奇，不痛了。空鱼好厉害。”

小孩子吗你，要不要再来一句痛痛飞走了？空鱼感到无奈，愈发亲密后，每每二人独处，鸟子就越来越像个爱撒娇的小孩，总是向自己寻求抚慰。

不过倒也不讨厌。

空鱼转头看向前方，发现鸟子仍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她憋出一句弱弱的：

“鸟子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空鱼，你的脸变得好红。”鸟子顺便戳了戳空鱼的脸颊，又用手背蹭了上去，补充道：“而且好烫。”

“因，因为水温太热，泡太久了。”

空鱼注意到鸟子的脸也变得绯红，嘴角有所克制，但还是不可掩饰地向上翘起。

鸟子真的很开心吧。大概女子会的时候，她所想做的，也是类似的事？笨蛋，这种事怎么能在门外有小樱空手道和夏妃的时候做。

“鸟子，你的脸也好红。”空鱼戳了回去，反戈一击道：“比我的脸还烫。”

“确实泡太久了，咱们去睡觉吧，空鱼。”鸟子躲开目光，试图转移话题。

“偶尔这么泡一次也挺舒服呢。”

“欸，在家里其实可以天天……”

“不行，那就太累了！”空鱼将鸟子的话堵回了嘴巴，又说：“鸟子你家有多余的睡衣吗。”

“有的有的。你在这里等一下”鸟子走出浴室，过了一会儿，带着一套睡衣回来，放在空鱼手中，柔软舒适，空鱼穿上身，发现唯一的缺点在于尺码偏大，自己的手与脚都藏在了衣袖与裤腿中。

她面向正在吹干头发的鸟子，高高抬起手，让长长的衣袖垂下，作出一幅鬼脸，用拖长的怪异语气向对方说：“鸟子，看，我是幽灵。”

鸟子笑出了声，捏了捏空鱼的脸，说：“空鱼有时候也会像小孩子一样呢。”

唯独不想被撒娇鬼你这么说！

“我先去卧室啦，幽灵游荡累了就过来睡觉吧，不要忘记卧室的路。”

空鱼点了点头，用手擦去镜子上再次凝结的水汽，用电吹风吹起自己的头发，将衣袖与裤腿卷了上来。

看着空空荡荡的浴室，空鱼想，鸟子应该很开心吧，今天。

空鱼再次想起了爱情旅馆，自己在鸟子眼中所看到的自己，心如死灰的痛楚。

原来一起泡澡是这样吗。

鸟子，其实我也很开心。

第二天，空鱼给泪眼汪汪的仁科女士擦完膏药，转身打算做正事时，被鸟子抓住衣袖，回头发现对方的眼神飘忽犹豫着，她说：

“空鱼，好痛，要亲亲。”

“伤口涂完药不能亲啦，我才不要嘴里一股药味。”

无视鸟子的悲鸣，空鱼想要逃跑，脸却被抓住，直截了当地，鸟子握住空鱼的下颌，向自己牵引，二人嘴唇像往常一样相碰。

“亲这里的话，好像也可以止痛。大概。”

骗子，你根本就不痛吧闷骚金发。刚想这样斥责，鸟子却兴高采烈地跑开了，留空鱼在原地错愕，回味方才那个吻。

不过不讨厌就是了。

作者：Ahosh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