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断断续续下了两个小时终于停了，只剩下刺骨的冷风有一阵没一阵地吹着。现在已经是大半夜，以往这个时间街上是不会有什么人的，没人愿意大半夜放弃热被窝在外头挨冻。而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寒夜似乎没有冷却掉人们的热情，路上的人来来往往，四周的街灯火通明，年轻人三两结伴有说有笑，言语间呼出的雾气朦朦胧胧地消散在黑夜中。

就有这么一个人，坐在路边一家不起眼的音像店前默默注视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这人蓬头垢面，看不清面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身上披着不知是哪里讨来的旧衣服和麻袋，在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可即便是这样在这么冷的夜里也还是冻得止不住发抖。这人就这么盘这一条腿坐在地上，手里还拿着一根木棍，寒酸又狼狈，活脱脱一副乞丐模样，只是看起来年纪不大，充其量也只能算个小乞丐。

音像店为了招揽生意一直放着歌，是首外文歌，单曲循环播放，小乞丐虽然不懂外文，但听了几遍竟也能跟着哼上两句。

“今天街上人挺多啊。”小乞丐看着过路人的欢声笑语自言自语地说道，但因为太冷，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正好音像店老板出来扔垃圾，听到小乞丐的话随口回答道：“不知道吗？今天晚上跨年，明天就是新世纪了。”

“新世纪？”小乞丐有些疑惑。

“2000年呗，这都不知道？”老板扔完垃圾走回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小乞丐，“你别在我店门口要饭啊，赶紧滚蛋！”

小乞丐对这种嫌弃已经见怪不怪了，一边用木棍撑着地起身，一边问道：“现在几点了？”

老板有些不耐烦地开门进屋，顺道瞟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表说道：“十一点四十五，快十二点了。”

小乞丐还想说什么，老板已经把门关上了。隔着厚厚的玻璃门，小乞丐站在原地盯着里面的老板，那凌厉的眼神似乎是要穿透玻璃门一样。过了半晌，小乞丐才转身要走，谁知刚转身就撞上一个人，小乞丐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上，疼得立刻叫骂起来：“没长眼睛啊？”

四目相对的那瞬间，双方都沉默了。

这时候的音响里还在放着那首外文歌，那演唱的女声正唱到高潮，醇厚得如同一块要融化的太妃糖，温柔的嗓音让人感觉世界上的一切似乎都停止，只有这歌声在耳边荡漾。

撞倒小乞丐的是位身材高挑的少女，年纪左右不过二十岁，深目高鼻，皮肤苍白，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黑色大衣，脚上还配着时兴的同色马靴。

小乞丐看着这少女，眼神里充满了戒备，本能地觉得这人虽然长得不赖但是看起来不好惹，摸索着木棍准备赶紧离开。谁知这少女竟然单腿蹲了下来，看着乞丐问道：“你多大了？”

小乞丐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紧紧盯着少女的脸来判断她的意图。

少女看小乞丐不回答，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打百元钞票，从中抽了一张在乞丐面前晃了晃，然后重新问一遍：“你多大了？”

小乞丐将信将疑地接过钱塞在怀里才回答道：“再有个几分钟，十二点一过就十二了。”

“一月一号生的？”

“嗯。”

“有家里人吗？”

说到这小乞丐眼神一变，多了几分冷漠，“关你屁事？”

几乎是下一瞬间，小乞丐整个人就被掐住脖子拎起来摔到了墙上，少女一松手，又紧接着瘫坐在地上。

“咳咳咳咳咳……”背部的疼痛和喉咙上残留的紧握感让小乞丐猛烈地咳嗽，回过头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扔到了音像店后面的小巷子里。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连昏暗的路灯都照不清楚巷子里面。

要是一般十几岁的孩子这个时候肯定是吓得大哭大叫了，可这个小乞丐却笑了起来，“咳咳……你该不会是人贩子吧？遇上我算你倒霉，我跟你说我可卖不出去……”

少女再次蹲下来看着这个小乞丐，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如同一片没有波澜的湖面。

小乞丐在她的注视下接着说：“我有病，癌症。”说这话的时候小乞丐并没有任何伤感，相反地，似乎有些开心。

少女抿着唇一言不发，俩人默默相视了许久，直到不远处传来钟声和欢呼声，十二点过了，现在正式进入到二十一世纪！

漫天的烟花齐齐绽放，噼里啪啦地如同鞭炮一样，外面的热闹声越来越大，喜悦的气氛洋溢到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少女站起身抬头看着天空中绽放的一朵朵烟花，突然对小乞丐说道：“跟我走吧。”末了又补了一句，“我不会伤害你。”说着向小乞丐伸出手。

谁知小乞丐一把将她的手拍开，扶着身后的墙吃力地站起来，看着少女不屑地说道：“我不信。”

烟花铺满了整个天空，闪烁间照亮了巷子里俩人的脸庞。

少女一脸老成地分析着利弊，“你现在一无所有，与其在这里等死，还不如相信我一次。”

小乞丐嘴巴已经冻得发紫，身体一个劲打颤，却还是努力稳住颤抖说道：“我……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想挖我心肝肺出去卖？我……我……我虽然要死……死了，但是还……还想留个全尸。”

少女冷静回答：“如果我想摘你的器官去贩卖，就不会在这里花费那么长时间询问你的意见了，我完全可以强制性带走你。”

听她那么一说，小乞丐觉得有道理，而且自己在外面流浪那么久，是不是坏人其实自己心里也有数。

“所以，你愿意跟我走吗？”少女再次伸出手。

小乞丐强撑着用烧得已经迷糊不清的脑袋思考了一会，最终把手搭了上去，“信你一回，你要是……要是害我，做鬼我都……都不放过你。”

说完，小乞丐再也顶不住虚浮的身体，终于一头倒在少女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