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第一次看见她是在上课的时候。
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转校生,在这个高三最紧张的时候显得突兀又突然。
长头发简单扎成一个马尾,白色体恤,休闲衫。眼尾有颗小小的痣,笑起来有酒窝,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
“大家伙好!我叫白草谷,女的,是个无性恋。”
奇怪的自我介绍。
老班听到之后,愣住了,她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学生居然会这样介绍,她不由得为难的看向旁边的班委。
班委好像也有些尴尬,但表面还是大方的鼓励周围同学欢迎你。
我想你是多么喜欢这样突出自己的与众不同,从一开始就开始试探老班的底线,直到毕业后老班苦笑着给你的评价是“个性鲜明的女孩”。
几声敷衍的鼓掌,也就开始上课了,班级里的气氛又恢复如初,丝毫没有多关注你说的“无性恋”是个什么东西。
而缘分,妙不可言,无性恋女生就这样坐在了我的前面。
有一段时间她没有我们学校校服,衣服都是五花八门的,不是花衬衫就是喇叭裤皮鞋,像港台电影里女人的打扮。
老班天天逮着你说话,说你弄得跟女流氓似的,让你先穿别人的校服凑合一段时间。
你笑嘻嘻说,自己长得漂亮。
老班翻了个白眼。
然后校服到了,你总觉得新的东西不先搞出点旧的痕迹都不敢用,你在新校服上面用油漆笔写了几行字“虽千万人,吾往矣”,很潇洒,就像你的脾气。
显而易见,之后你又被老班骂了。
但经这次油漆笔事件在班上引起一波热潮,大部分人会互相签名在自己的校服内侧,这种情况也持续了一个星期,不知不觉隔壁班也在用油漆笔互相在校服上签名写字,可能是因为高中最后一年的缘故,同学们对这些“纪念”意义的东西看得很重。
你好像很容易带起一波热度,但这些事情你都毫不在意。
——
02
经常看见前面那个身影趴在课桌上。
我拿着湿巾纸仔仔细细擦拭着手上每一处皮肤,我很不喜欢黏腻和脏污在我的身上,一丁点也不能接受,这样格外的偏执也就是大家所说的洁癖。
抬头看见你早就坐直了,耳垂上挂着一只小小黑色的耳钉,因为耳旁有碎发掩盖,不仔细看真的发现不了。
我这个时候居然心想着,你打耳洞,每天清理它,多麻烦。
之前你因为奇装异服,老班不让你去跑操,但是你现在穿上校服,老班让你到前面领头,你带的队歪歪扭扭,还喜欢带你那群人超近道。
回到教室就看见老班那扭曲的脸。
当时你和班长,班长同桌还有梁茂四个人一起玩,老班也知道你这群人也是最喜欢惹事的,原本三人男生插入一个很喜欢搞事的女生成为了班上的焦点,你说你们是另类f4。
最终你跟这群男生一起罚站在外面半节课。
你很大大咧咧跟别人打成一片,网吧里经常看见你和几个男生去开黑打LOL,你当时喜欢玩露露,是个辅助职业,我对这些不太了解只是偶然在后面听到。
早上在教室外面看见你们蹲在走廊外一起嗦面。
梁茂揉着鼻子打喷嚏,今天他又迟到了。一迟到就会吃不到早餐,通常你们也给他带一份,吃的时候你们嫌弃他打喷嚏,在走廊上相互擂肥的时候还会吐槽彼此。
(擂肥,武汉方言,泛指通过打、威胁等手段非法获取他人钱财,但我们这里关系好就很喜欢相互开这种恶意玩笑。)
但很不幸的是,你们开玩笑的时候,热干面的汤汁泼在了我的裤脚上,这真的很让人反感和难受,浅黄色的液体黏在我的裤脚上,白色的袜子也沾染了污渍,让人以为这是去厕所不小心摔进去一只脚似的。
这个泼了汤汁的男生是梁茂,是你最亲近的游戏伙伴。
我心情坏得不行,他傻愣愣的看着我,只是口头道歉着,身体却没有动作。我想下次见到他耍点小手段整整他。
你就这样蹲着,抽出纸巾给我仔细擦拭我的裤脚。
我抽出湿巾递给你,你接下又重新给我擦,我觉得你这是该的。
“一直都关注你,你每次买这么多湿纸巾,你是批发这么多吗?”
“不是,一包一包买的。”
“那得多贵?”
“一包7块吧,挺好用的,我喜欢。”
“那也好贵!你有洁癖啊?”
“是的。”
“哦,我和你一样。”她抬头看着我笑。
我调侃道:“洁癖?你不是无性恋?无性恋包含洁癖?”
我嗤了一声,我可以现在就戳穿你的伪装。
就像网络上那些喜欢跟风说自己是抑郁症的年轻人,她可能跟风说自己是什么类型的症状,人内心最没有存在感。无论你什么身份,内心都渴望一份存在感。现在的人最怕被人说平庸、乏味、没个性。
就像好多人跟风阅读《人间失格》,跟风喜欢太宰治。
起码我不喜欢太宰治。
你贴近我的耳朵说:“你这洁癖是身体上的,我的洁癖是在性上。”
“性”就像是一个禁区,学生时代谁都不会公开去讨论。
但虚伪是人类最不雅的心理。谈性的人不高尚?
我对你有了别样的改观。
有爱的性,称为做爱;反之,叫做性交。
那有爱无性,这种爱叫什么?
你好像回答过这种问题,这种爱是利刃。
但我中午放学还是忍不住跑回家换干净衣服,午饭自然没有吃,你问我是不是生理期怎么一直爬桌上,我回答是。
晚上放学回家时我胃痛得痉挛,可能情绪不太稳定,我只会一味的埋怨周围所有的东西,在那一瞬间我简直对你恨之入骨,但现在想想我的想法何其幼稚。
——
03
不知道你是否记得,学生时期有种女性的友谊往往维持不久。
她们往往只会一味的索取,不懂得如何平等的对待和相互付出。她们会刻意询问你身上的每一个东西怎么得到的,询问你的行踪,比亲妈还关心你在哪,还会与同性之间的友谊相互争风吃醋,各自闹脾气,划分小团体。
你有很多裙子,衣柜里一部分是lo,一部分是港风衬衫,还有好看的小玩意小配饰,也有女生会跟你讨要文具或者说装饰品。
那时候你笔袋里的笔都是在MUJI买的,都很贵,你有一大袋,结果只剩一半了,最后你还得找别人借笔。
不得不说,不管在哪,这笔要是明面出现在桌上,那没过多久肯定会不见的,或者说过了很久发现在别人的桌子上。
你之前跟你的f4团伙玩的时候,有个喜欢梁茂的女生当了你的好朋友,上厕所也要一起的程度。
你对她很好,带她逛展子,甚至为她鸽掉了f4团伙的开黑活动,给了她一套lo裙。
你帮她追梁茂,我以为这f4可能以后变成f5了,刷新了。
可是后来你说,其实你一点都不想干这些事。
因为你们老是喜欢欺负一下梁茂,喜欢梁茂的女生f5成员不乐意了,喜欢天天护着他,你们本来的小团体顿时觉得哪哪都不顺眼。
班长是个暴脾气,表面上还是往常打闹,但私下没有和梁茂再接触了。
你感叹男生的友谊很奇怪,明明都不喜欢,偏偏还是好兄弟,她都不清楚所谓男生友谊打一架就好到底是不是真的,你们当时的情况真的很复杂。
有一次你给她出头,说是因为那个女生老是说大姐头拿了她的东西,你去跟大姐头讲理,结果你跟大姐头吵起来,那个女生站在一旁看热闹,装作玩手机。
她后来反咬你一口,人后说这些都是你的错,你坐视不管的结果。
你有几天不敢出校门,你怕那位大姐头真的会在外面找人打你。
你几次趴在桌上偷偷抹眼泪,坐在后面的我看的是再清楚不过。
我那天找了借口留你要不要坐我的自行车后座,你说你父亲会开车接你,我说好叭。
我想你还是扛不住压力和家里人说了,之后老班叫出那个女生和你一起谈心,但也只是裹稀泥不了了之。
你很喜欢自我反思。
对于这些事,你感到生气和不满属于人之常情,你觉得自己做的是不是哪里不够好,不够无私,要自我反思。
我觉得那些人说你这样那样,莫名其妙真的好笑。
跟你形影不离的朋友最后变成了这样。
如果是我,我会满腹怨恨,我会明目张胆的让他们得不偿失,让她之后都不要靠近我。
你是很容易自我伤害的人,可我多希望你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第二天你跟没事人一样,表面还是跟那些男生玩,女生都不太愿意靠近你。
你笑的很开怀,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我觉得有些东西早就变了。
可当时我问你你也不说,我去问你的同桌,结果你同桌转身就把我卖了。
你狠狠回头瞪了我一眼,明明是想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件事,明明是想安慰你,反倒让你误会。
最后这件事我是在别人的嘴里问到这些支离破碎的消息。
——
04
不知道为什么,周围总是会传来关于她的闲言碎语。
好的,坏的,还有胡编乱造的,当时的言语都对于你来说无关痛痒。
我以为风言流语一段时间就过去了,或者起码这接下来一段时间,过了高考忍忍就过去了。
可当大家带着有色眼镜看你时,你做什么都是不对的。
你后来说对你伤害最大的可能还是老师的误解,你无法去无视老师的冷漠,因为高考即将来临,你没有勇气在课后多向老师请教题目,那一段时间你都是战战兢兢的。
我那天上课好奇戳了一下你的后背,你反常般笑眯眯的看着我,没有说话,然后下一节课就擅自和我同桌换了位置,我的新同桌变成了她。
我当时问你怎么敢这样,那时位置都是固定好的。
你只问我:“八卦阿?你想知道哪些?”
“所有?”
“所有。”我转着笔,看着有些漫不经心。
她说她的名字叫草谷是因为草和谷结合起来就是“苦”字,父母想让她多吃点苦也能放下世上所有的苦。
她说她谈过几年恋爱,但都很短暂。
她说她对人与人的触碰有点排斥,现在对爱也排斥。
她嘲笑般笑出声音,这可灵验了,现在她觉得自己像个高僧,无爱无欲,特别适合吃苦。
“那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嗯?没有。”
她道:“智者不入爱河,怨种重蹈覆辙。如果没有PUA、家暴、出轨、欺骗、利用,不会有人拒绝恋爱,恋爱是感情付出,如果付出不对等,就会失去,为什么我要用时间去一次次试错呢?”
我在想,你多聪明,为了不再受到伤害而拒绝了一切开始的可能。
“你这是受了多重的情伤?”
“没有,是我自己悟出来的。”
我反驳:“弗洛伊德认为,人在性方面的压抑是心理障碍产生的原因。”
她:“很有道理,但我每次想到都会不可接受。”
“这可说不准。”
我想了想,心理书上治疗的流程都是循序渐进,就像温水煮青蛙,只要让她慢慢露出破绽然后再一击致命。
现在想想那段日子怎么熬过来的都不知道,那段时间我们做同桌也只是相互之间偷偷一起听歌,做点小动作玩以此苦中作乐。
她有时听歌听得摇头晃脑,不时哼出几声调调。
我拿过耳机一听,是animal。
“难听。”
她回我一句:“没品味!”
后来她又甩给我一个mp3,让我回家听完它,不然上课继续给我噪音干扰。
我应。
里面全是周杰伦的歌,我很满意。
“你也有靠谱的一回了。”第二天我到学校后语重心长拍了拍她肩膀。
“哈哈,说得像你很靠谱一样。”
我说:“我可是靠谱的年轻人。”
她嗤笑一声说:“不信。”
我顺着话自嘲道:“既靠背,又离谱。”
她哈哈大笑,整个人缩进我的肩膀里,捏着嗓子娇滴滴的喊:“靠谱女人!”
“诶!”
她笑得花枝招展,盯着我问:“问个问题,你要是变成男的,你会先干什么?”
“先干你。”
“真变态!”
我眼睛一亮,继续仔细描述幻想的那个场景,她眉头皱得更深了。
看来恶心到她了,心情有点畅快。
——
05
你半夜的时候把我叫出来。
脸上带着笑容,但那双眼睛却盯着我的脸,像是在打量我,好像在确认什么东西似的。
“看着我搞什么?”我挺直了背,直视她,暗自较真着。
“你......你里面什么都没穿吗?”她压低声音,但情绪好像很惊讶。
我喜欢裸睡,被她叫出来时只穿着一件风衣,再里面只有一件内裤。风吹过我的双腿勾勒出形状,挠得大腿有些酥酥麻麻的。
“对啊,怎么了?”我一边回答一边靠近她。
“我没想到你比表面上还要那个.......”
“因为我是有性恋,我有欲望。”我扶上她的腰,捏了捏她的软肉,偷看她的表情。
她双唇抿的紧紧的,瑟缩了一下脖子,侧着脸回答“这跟性没有关系吧?”
“有啊,就像曝光癖一样,我半夜的时候就会化身成野兽,所有的欲望都放出来了。还有,是你现在把我叫出来的,你现在嫌弃也来不及了。”
“你的意思是怪我了?!”
“怪你,所以你要保护好我,别让别人知道我是个变态。”我贴着她的耳朵咬牙切齿说,就是要把错怪给她。
她叹了口气,挠了挠耳朵,声音似乎有些恼怒,答应着:“好!”
我贴在她的身上,紧紧抱着她的手臂“带路吧?”
“打车!”她挣了挣我的手,但没有脱开,只能侧着身子歪歪扭扭跟我进出租车后面。
夜晚,司机从后视镜其实看不太清楚我们这点异常的小动作。
“去哪?”司机问。
她报了地址,中途又挣扎了几次,看到我的胸口暴露出一条缝,她连忙伸手掩好我的衣服,接下来自顾自终于放弃了,任由我怎么贴近她。
车内空间狭窄,我们挨得近了些,她头发飘过来时总带着股香味。
怎么形容,就像乳臭未干的奶味,小孩儿味。
停下车,我们不得已短暂的分开了一会,我打量着面前这座建筑,“你带我来看电影?”
“是的。”
很普通的电影,我都不会记得叫什么名字的那种,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半夜看,这让我大所失望。
“我还以为是三级片呢。”我笑了笑,转过身子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起来。
“你一定要看那种?不至于吧?这个其实很好看的,我怀疑你是不是故意针对我......”她语气好像有些失落。
听到她这样说那我玩心起来了。
我伸出脚搭在她的大腿上,慢慢用脚趾勾住她的裤子往下拉。
“不要闹!”
我对她耳朵悄声道“才没有闹,还有我既没有针对你的意思也没有说这个电影不好看。”
“你先把腿放下来!”她低声呵斥道。
我轻笑:“是我对你这个人感兴趣。”
“滚吧。”
她用手肘狠狠捅了捅我的肋骨,很痛。
“不放脚,我脚冷,想让你肚子捂捂嘛。”我假意撒娇着。
“你动静小点!”我甚至看到了她眼里闪着泪花。
“明明一直大惊小怪的是你呢。”我怼得她哑口无言。
这一晚上下来都是沉默的看电影,算是我的胜利罢。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她鬼鬼祟祟低头从抽屉里抱出半个西瓜,用铁勺从中间擓了一大勺西瓜。
这个勺子她嘴刚用过。
“吃不吃?我特意从家最底下冰柜抱出来的,中间这块最甜!”她问。
我撇了一眼“不吃。”
“不吃也得吃!”她强行塞我嘴里。
冰得我龇牙咧嘴。
太冰了,这个西瓜块又太大一块,我咬了一半,手接住剩下一半。
“浪费!”
她又低头,用嘴衔走我手上剩下的西瓜,留下手心一层浅浅的西瓜汁液。
“嗯——好吃。”
好脏,我看着手心,怀疑她是不是在报复我。
我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她整个人露出得意的神情。
我们好像进行一场谁都没有明说的博弈,我想扒下她那张无性恋的皮,她想让我身上沾满污渍,一次次试探对方的底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