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啊,父母会原谅我的罪孽吗?我还能回去,让他们坦然原谅我吗?”
修女玛琳从侧廊走出,来到中堂。
“这对他们来说不可能被原谅吧?但我真的不想去那里……”
今天并不是礼拜日,玛琳是今天的负责人。她们遵循着轮班制度,每天都会有一个负责人与协作者,进行清理和各种准备工作。
玛琳,作为新的成员,刚来到这里还很羞涩,但是这里的各位都报以微笑。虽然免不了遇到粗鲁的家伙,但乐观向上的她总能不去在意。
早上的修道院都很清静,这也得益于它处在僻静的郊外。虽然在不远的地方也是一座大城市,但那里有更加奢华的大教堂,除了附近的村镇鲜有人回到这里礼拜。
“违背父母的愿望会被惩罚吗?我只有去那里的选择吗?”
来中堂忏悔的人时有出现,但基本都在礼拜的那天,加上来者似乎是为年轻的小姐,不免让玛琳有些好奇。
少女在玛利亚的雕像前低头忏悔,嘴里默念着,有时也会小声抽泣,她并没有发现有人在角落里偷偷观察着她。
圣母慈祥地俯首看着她,像关爱自己的孩子,但这位母亲没有给出任何建议。
少女叹了口气,离开了圣母,转头走向后面一排排整齐的座椅,坐下后低头不语。
她焦虑地抓了抓自己的袖口,扭捏的姿势让旁人看到都得为她担心。
玛琳见过一些来到这里忏悔的人。他们有战后的老兵,四处旅行的商人,务农的农夫……
但没有一个人会让她这么在意,甚至萌生了去关心她的念头。
少女看上去并不是穷酸家庭的人,她身着做工精良的长裙,头戴价格不菲的宝石饰品,右手小指上还有枚不错的戒指。
玛琳不理解为什么这样的少女会来到这偏僻的修道院,还嘀咕着一些耐人寻味的话。
看上去,少女应与自己同龄,或者略小于自己。这个年龄的女孩如若在名门下,必然已经订婚准备与某位少爷白头偕老了。
外观上,这个女孩虽然及不上倾国倾城,但也非常标志。白腻得像凝乳一样的肌肤和水晶般闪烁的眼睛,必然是贵公子们不惜放下身份追求的对象吧。
但少女一脸愁容,跟被大雨打过的花一样,有几分憔悴,不过掩不住她姣好的面容。
“如果发愁的时候就这么好看,那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为了让少女能够笑起来,玛琳走向她。
虽然这处修道院并不大,但很多人也乐意抽点时间来到这里。他们喜欢向修女们倾诉自己的烦恼,诸如庄稼的歉收、孩子的婚事、商铺的经营……但大多数都是慈善的院长代劳。玛琳这些新人们还没法解决那么多她们未曾涉足的领域,自然也无法真正提出建议,解决他们的烦恼。
今日的院长早就离开的修道院,她去南方的一户大农场,采购用于制作食材的南瓜和土豆,来为后面的伙食做好准备。
放平时,玛琳绝不会去找人们想着怎么解决他们的问题,因为自己的阅历不足很可能不能帮到他们,而有些脾气古怪的人也会因为自己触及他们排斥的话题而气愤。
但至少这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女还是能提出些自己能听懂的问题吧?如果细心地听她说完来龙去脉,自己也能给出让她满意的答案呢?
和外人交往总会让玛琳心跳加速。她时时想着如何友善地交谈,如何避开对方的雷区,以免造成新的麻烦。
这是自己成长必要的课程,她相信自己的能力,也乐于接受这样的挑战。
来到少女的跟前,她在自己的内心长舒了一口气。
“后庭有一些茶水,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去享用的。”玛琳为了避免自己太过唐突,跟少 少女先是一愣,她似乎是想得太过投入,到现在才注意到有人站在自己面前。
啊,多么让人羡慕的样貌!女孩抬头的瞬间玛琳才看出她坚挺好看的鼻子和粉色娇嫩的嘴唇,而长相平平的自己是多么想要拥有这样的外貌。但玛利亚似乎并没有在这方面眷顾自己,不过也让自己拥有了快乐的人生。
比较起来,少女的愁容让她更加心生怜惜,是什么样的事情让她如此愁眉不展?
“不用了……”不知是戒心还是忧虑,少女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她似乎并不愿意打开自己的心结。
如果真是那样,玛琳也不想过多询问,要不然就和另一位年长的修女一样有些多管闲事。虽然她并不反感那位的热情,但也多次觉得非常无奈。
“如果想要的话我也可以为您拿过来的。那么,就先不打扰了。”
玛琳以为这次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她转身准备离开,在后院还有些琐事需要自己操心。
“如果就这样离开,我会被圣母和主原谅吗?”
少女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玛琳愣在了那里,她转过头,发现少女瞟向自己,有重新回到之前低头思索的样子。
女孩的烦恼像杂草那样滋生,破坏了原本美丽的心灵花田,她们希望找到一位心善的人,拔掉看着烦心的丛杂。
周围只有少女与自己,玛琳知道她是在向自己提问。圣母只会在幽暗的丛林告诉他们还有出路,但指路人还得是玛琳这样的信徒。
她很乐意倾听少女的烦恼,分担少女的忧愁。
“只要您虔诚的忏悔,说出您的难处,圣母会原谅之前您犯下的过失的。”
玛琳内心带着些许激动,她还从未想到自己可以成为别人的聆听者,还是自己的同龄人,要是真能帮助到她的话,自己估计也能高兴一整天的吧?
“如果是违抗父母那种事情呢?”少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玛琳明显感到了对方眼神与之前的不同。
这次的少女眼神中流露出期盼,她真的想要自己能够给她提出有用的建议。
违抗父母,这对玛琳来讲多少有点费解。她是孤儿院里的孩子,从小被院长养大,虽然里面负责监管他们的护工们胜似父母,但离开了那里后玛琳多少还是对父母这样的词感到陌生。
父母是养育那些孩子的人,也是他们的血亲,理当答应他们的要求吧?
不对不对,即使是父母那也是常人吧?常人总会不经意间强迫别人答应自己的请求,但那些请求并不一定会有好的结果,有时本质就是错误的。
院长告诫自己和其他修女,在外要宽以待人,不要强行要求别人接受自己的观点,不要对别人评头论足,更不能羞辱批评那些令自己不满意的人。世上本无完人,只有热忱和包容才能让她们习到圣母玛利亚的温柔。
“和自己的父母吵架了吗?”
她想起院长之前遇到的年轻人,他因为想要出去闯荡被宠溺自己的父母阻拦,发生了口角,来到修道院请求院长的意见。
“比那个还要严重……”少女准备好放下自己所有的戒心,向陌生但热心的修女解释这一切让自己烦恼的事情。
黛丽丝出生在一户小有资产的小贵族。虽然在偌大的城内他们并不是最富有的,但为了彰显自己的财富,她的父母还是更愿意穿金戴银,来到穷人面前显摆,却在真正的贵族面前说这是小贩卖的二手货,以此讨好那些真正有钱的人。
金银珠宝的对金钱的消耗明显超出了他们的消费能力,也逐渐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想想自己手上的资产,黛丽丝的父亲想起自己还有个可爱的女儿。
得益于母亲的基因,女儿生得非常像样,他也把女儿当作自己的掌中宝,同时也是炫耀的资本。
现在的女儿早就到了可以订婚的年纪,在一番打听下,她的父亲了解到城里的一位大贵族正在为自己的儿子选择合适的婚配对象。反正女儿早晚要离开自己,倒不如这个时候结个亲家,也好盘上这有钱的贵族,享受点好处。
但他在这件事情上并不是没有顾虑。自己的女儿确实漂亮,无论长相还是其他方面并不输给名门闺秀,但黛丽丝沉闷的性格却是最大的阻碍。
从小到大,黛丽丝也并没有享受到多少来自父母的关爱,佣人才是照顾她衣食住行的人。她很少出去,也并不怎么愿意与人交往,更别提参加盛大的婚礼。
看着窗外的鸟儿发呆是她最大的乐趣,与人交往尤其异性她避之不及。少有的社交机会让她没法应对来自绅士们的求爱,甚至有人觉得她有些心病。
平时的黛丽丝并不见得比穷人活得快乐,她也有自己的忧愁。一些小事她会非常在意,有时候显得有些敏感。平日里如若受了委屈也不会想到怎么排解,只知道将它们埋在心里,结果却让它们一次次打击自己。
她身边的佣人自然不会觉得小姐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因为黛丽丝享受的就是自己可望而不可即的生活。没有人能够排解她的烦恼,在这一系列的发展下,黛丽丝对只是把自己当做赚钱工具的父亲有了不满。
她没见过那位贵族公子,也不想去结识。对她而言,订婚和成为别人的妻子是一种负担,自己只是成了完成某些目的的道具,所谓婚后的美妙生活更加无从谈起。
她气愤为什么父母不让她为自己的婚姻做主,更气愤自己将要嫁给一个不了解的人。
大贵族在做客时见过黛丽丝,他们对这未来的儿媳非常满意,他们的儿子自然也不会拒绝一位美丽的妻子,所有人为后面的发展充满希望,只有黛丽丝本人。
她逃走了,她吩咐佣人把自己送到修道院附近的小村庄,借口在婚前好好呼吸新鲜空气,在打发完佣人,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逃出了村子。
她确实很反感父母完全不考虑她感受的行为,但是就算现在逃走早晚也会被带回去,而这事要让父亲和大贵族知道,自己少不了被责骂,一种莫名其妙的负罪感也涌上心头。
黛丽丝并不是一个坏女孩,她也不愿意让家人担忧,让佣人受到牵连,但她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幸福埋葬,成为青春与金钱交换的工具。
于是,她来到了修道院,想问问圣母,自己的过激行为会不会被父母原谅,自己是否可以逃离这荒唐的婚姻。
玛琳还从未听别人说这么多关于自己经历的事情。因为自己是外人,黛丽丝应该会多少隐瞒一些,但这些过往像洪水一样倾泻而出。或者正是因为自己是外人,平时将痛苦埋在心底的黛丽丝才能完完全全地倾诉出来,没有顾虑。
黛丽丝说完这些,心里的石头像是落了地。与此同时,她也再次向小修女玛琳投来之前期盼的眼神,等待自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