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亲近的内核是疏离

作者:散級天災
更新时间:2022-08-16 2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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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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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佐伯沙弥香看到了某个未来。

小绿、爱果、都小姐……从前的同学、友人陈列在红毯的两侧,面带微笑,规律的掌声汇聚成声浪向她们两人涌来。

身旁的爱人挽着自己的手臂,头微微下垂,但透过纯白头纱的那抹鲜艳的红色,只消看上一眼就能平复内心的激动,以及夹杂于其中的些微忐忑与愧疚。

说来缘分也真是奇妙,佐伯家的老宅与小糸家经营的书店相距不远,自己儿时也时常造访,但就算再如何相识,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和坐在收银台后招待自己的少女步入婚姻殿堂的场景吧。

灯子坐在稍靠后方的位置,在步入社会、成为当红一时的演员后,灯子的气质比起高中时期要干练得多,垂至腰间的一头黑发像是吸进周围光芒般的深邃。察觉到沙弥香朝自己投来的视线,灯子将手中的酒杯上举了几分,眼神致意,而后轻抿了一口。

对于昔日的倾慕对象,沙弥香只能继续维持着脸上的尴尬笑容。

很快,两人走到了红毯的尽头,坐在最靠前排位置的是双方的家属,而这些熟悉的面庞中,最令沙弥香在意的是自己另一半的姐妹——两人有着相似的外表和气质,高中时代的两人出于年龄差的缘故,很轻易就能分辨清楚,但在两人都已经长开、成熟的如今,五岁的年龄差就这样被抹平,单看侧颜,就连沙弥香也分不出区别。

此刻,她正坐在最前排的角落位置抹着眼泪,这也在所难免吧,毕竟是最重要的姐妹缔结婚约的日子。

——司祭开始宣读着什么,但沙弥香没能听清,她的视线全聚焦在前排女子的身上,通过臂弯传递过来的触感强调着爱人的在场,不断试图将她的注意力拉回身边。于是,沙弥香的思绪在两人间来回徘徊,身边的一切像是摘下隐形眼镜后的世界一样朦胧。

渐渐地,啜泣声盖过了一切。

“爱果别哭成这样啦,明明都是成年人了。”

“但是看沙弥香结婚总有种,老父亲看着女儿出嫁的感动。泪水压根止不住。”

小绿不断抽取纸巾的声响,两人的交谈将沙弥香带回了现实。

红毯、教堂、来宾……这些不过是妄想而已,事实上,算上新婚的二人也不过是不到十人的小型聚餐而已。想来也是,纵使世道开明了许多,日本的部分地区法院也认同了同性婚姻的合法性,但大张旗鼓操办依旧是难以想象的事。

尤其是在其中一方还是二婚的情况下。

灯子举着酒杯带头站了起来,而后大家都随之站起,沙弥香和侑是最后的两个。在沙弥香搀着侑起身时,才看到身旁人因哭泣而红肿了的双眼,眼底布着血丝。

明明初中时是垒球部的主力,但此刻的侑给人的感觉前所未有的虚弱,妆也哭化了,那一定是喜悦的泪水吧。

起身的小糸侑用双掌轻轻敲打了几下脸颊,才勉强打起精神,端起酒杯与大家一起碰杯。

一阵玻璃碰撞的声响后,侑转向了她的方向。

“侑……”

“沙弥香前辈……”

依旧是熟悉的称呼,但随后从小糸侑双唇吐出的,是她所最不愿意听闻的字眼。

“新婚快乐……嫂子。”


嫂子——完全陌生的称呼。

尽管卧室里除了枕边人的呼吸声外安静得出奇,可白天时侑的言语依旧萦绕在耳边。

从两人相识到现在的七八年间,称呼从最初的“佐伯前辈”,熟络后的“沙弥香前辈”,大学时代时的“沙弥香”,以及后来愈发亲近时的“沙弥香姐”。但“嫂子”,虽然本就有心理准备,但真正被这样称呼的失衡感还是无法避免。

她翻了个身,一阵窸窣,别过身后,映入眼帘的是怜的脸庞。

在这样的近处端详素养,沙弥香才得以看出更多的细节,下巴的轮廓更为柔和,眉眼比起侑也少了几分锐意,几年的婚姻生活将小糸怜雕琢得比起胞妹要更成熟些许。这些细节不断提醒着佐伯沙弥香,与自己面对面同眠的,只是个长相酷似侑的、实质不同的、别的人。

“睡不着吗?”

察觉到爱人的辗转反侧,躺在身旁的怜睁开了眼,呼吸也随之沉重起来,几乎能感受到气息打在鼻翼上的重量。

“在想早上的事……”

“沙弥香作为大小姐,肯定没有想过自己的婚礼会这样简陋吧,甚至连婚礼也算不上。”

分明是带着沉重的话题,但怜的语气里感觉不到沮丧,反而有种跨越障碍的轻快。

“我倒是不了解其他大家闺秀的想法,不过我倒不很介意。”

“好厉害的俏皮话。”

怜换了个姿势,左手将身子撑起,一脸打趣地望着她,“那是什么原因呢?”

“完全没想过自己还有能被人称为‘嫂子’的一天。”

“毕竟沙弥香是独生子女吧。”

“也不是,只是……没想过会被侑这样称呼,感觉……好陌生。”

“不然沙弥香想被怎么称呼,小糸沙弥香?”

“感觉更陌生了,明明跟以前一样就可以的。”

声音愈来愈小了,几乎要与卧室里静止的空气同化了一般。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怜的手凑了上来,拨开了沙弥香粘在额头上的几根发丝。

“后悔吗?”

“……诶?”

一转话锋,怜脸上还挂着之前的轻浮表情,但话题却朝着相反的方向延续。

“跟我在一起,沙弥香很后悔吗?”

“这算什么话。”

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只是像别过头不忍直视一般的逃避行为而已。

白天时的幻觉依旧烙印在眼底,侑披着头纱,一身纯白的影像与身前素被遮掩半身的小糸怜重叠在一起。胸口隐隐作痛,“嫂子”,这一称呼划出的深渊又横亘在她眼前。

——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亲人了。

像是瞄准了时机一般,婴儿的哭声恰到好处地响起了。

听到哭声的怜立刻熟练地掀开被褥,打算起身。但是沙弥香制止了她,同样熟稔的动作,像操演过千百遍一样,抄起了放在床头柜的奶瓶。

“就换我来吧,我们两个轮着来就行。”

“啊,哦,有劳沙弥香了。”

“说什么话呢,都已经是家人了。”

不能再待下去了,只怕再多停留一瞬,苦苦经营的面部表情就会垮掉。沙弥香加快了动作,匆匆逃离了卧室。

怜婚姻的结晶正躺在四面装有高护栏的婴儿床里,头顶,钓有玩具飞机的支架缓慢旋转着,画着不规律的弧线。但初生儿显然没有欣赏这些的性质,只是扭动着四肢,肆意哭喊着。

据说婴儿诞生伊始的第一次啼哭,是肺部与外界第一次建立联系的标志,也意味着全新的生命开始搏动。安抚婴儿时,沙弥香脑海中闪过这样的信息,想来倒也相似,沙弥香也时常会有这样的感觉,像新生儿一样赤裸地面度整个世界。

安抚着怀里的婴儿,轻轻拍打背部,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缘故,明明眉眼还并不具备什么个性的特征,但隐约能看见侑或者怜的影子。

——亲人。

像是航行中的船只被海浪席卷一般,佐伯沙弥香被哭声席卷,左右摇摆,几乎无法保持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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