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革命] 蟲子。
距離畢業不到一年,不僅有最後一次以鳳學園的學生身分,代表出賽的全國擊劍部大賽的事情要準備,還有選出社團的下任幹部等,諸多的雜項要處理,有栖川樹璃可說是,每天都忙得像是一顆陀螺在打轉。
馬錶反覆按了五次,在即將按下第六下的時候,薰幹終於忍不住,向有栖川樹璃搭話:「那個,樹璃學姊...... 想睡的話,要不要去學生會的休息室,睡一下呢?」
雖然靠著支撐在臉頰和桌面之間的手,勉勉強強地不讓自己的身體倒下,但每次傾斜的角度和時間卻越來越大。 到第六次的時候,已經幾乎快整個人側倒在桌子上。
「薰幹? 啊,抱歉...... 不小心打了瞌睡。」
坐正自己的姿態,有栖川樹璃的手,壓了壓太陽穴,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
見有栖川樹璃一臉疲憊,薰幹忍不住又問:「真的不考慮,去學生會休息室的床上躺一下嗎?」
「別、別、別......」有栖川樹璃皺著眉頭,嫌棄似地擺了擺手:「誰知道進去的時候,冬芽會不會跟哪個女生,在裡頭打個火熱......」
在學生會休息室內,悠閒地喝著下午茶的桐生冬芽,冷不防地打了個噴嚏。
將手放到桐生冬芽的額頭上,桐生七實擔憂地問道:「兄長大人還好嗎? 是感冒了嗎?」
「沒事的,只是突然想打個噴嚏。」 桐生冬芽握住自家妹妹的手,捧在胸口前。 「可能是哪家女孩,正在想著哥哥我吧。 誰叫哥哥我這麼優秀呢。」
明明都已經畢業了,也不知道為什麼,桐生冬芽還是時常在學校出沒。 每次看到他,不是在濫用學校資源,就是在搞一些不三不四的事。
一想到那些畫面,有栖川樹璃感覺自己本就頭暈目眩的腦袋,變得更加昏沉起來。
「再說了,我現在也不是學生會的成員了——繼續使用學生會的資源的話,對其他的一般學生們也不公平。」
薰幹按下馬錶,正好停在33秒又33毫秒。
「也是...... 我果然還是很不習慣樹璃學姊退出學生會的事情。」 薰幹看向有栖川樹璃身上的一般學生校服。 「就連制服也很不習慣。」
「會習慣的,更何況,我再一段時間就畢業了。」
回到右手靠著臉頰的姿勢,有栖川樹璃翻閱著桌上的文件。
「說起來,我們剛剛是講到哪裡來著?」
「啊...... 是! 剛剛談到擊劍部的新任幹部人選。」
薰幹看了一眼名單上,被寫在部長欄位內的「薰幹」兩字。
「不過...... 由『我』來擔當,真的好嗎?」
「不是挺好的嗎?」
有栖川樹璃掩嘴打了一個哈欠,翻了翻要提交給學校的新任幹部交接文件,在最後一頁的簽署欄位上,簽上自己的名字。
「何況...... 能讓我安心託付整個擊劍部的,也就只有你了。」
「...... 還真是一個沉重的壓力啊。」
薰幹重重地嘆了口氣。
他接過有栖川樹璃遞過來的文件,反覆確認幾次後,在有栖川樹璃簽署的位置下方,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確認完了,樹璃學......」
薰幹從文件中擡起頭,卻發現有栖川樹璃,已經整個上半身趴在桌面上。 平時鋒利的眉,彎著柔和的角度。 安穩地進入夢鄉。
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關上窗戶、拉上窗簾,只留下最上方的通風窗。
「——辛苦妳了,樹璃學姊。」
切掉室內的所有燈光,薰幹抱著要繳交的文件,闔上門,離開擊劍部的部員室。
戶外的太陽,從中央偏右的位置,往下墜了一些。
部員室的房門,被人悄悄地打了開來。 外頭的陽光,經由門縫照入,不偏不倚地打在部員室的桌面,形成黑白兩塊分界。
從室外走進的,是一名身著校服的少女。
她輕輕地關上門,來到有栖川樹璃的身邊。
「——樹璃。」
她輕聲喚著對方的名字,但正在熟睡中的有栖川樹璃,理所當然地,沒有辦法給予任何的回應。
撥開遮擋在有栖川樹璃頸間的髮絲,女學生小心翼翼地從有栖川樹璃衣領內,勾出綁有金黃鍊子的吊墜。 打了開來,確認著裡頭的內容。
「樹璃......」
她的手,緊緊握住了吊墜。
低下頭,將自己的吐息,全數沒入對方的肌膚之中。
有栖川樹璃是被一陣的紅茶香給喚醒的。
睜開眼睛,映入有栖川樹璃模糊視野裡的,是一塊綠色的物體。
她眨了眨眼,試圖看清楚眼前的東西。
結果,對上的是一隻,不明生物的臉。
「河、河童?」
有栖川樹璃被嚇得彈起身。
「啊啦,妳醒啦。」
桐生七實的聲音,從河童的臉後傳了過來。
仔細一看,才發現這河童,不過是個熱水壺的造型罷了。
「什麼...... 原來是七實啊......」
有栖川樹璃看了幾眼的河童造型的熱水壺,又看了幾眼桐生七實的臉。 試著讓自己驚魂未定的心平復下來。
「別用那種說法好嗎? 結合上下文,講得人家好像河童似的。」
沒接桐生七實的話,有栖川樹璃重新坐回位子上,困惑地看著桌上本應不存在的,河童造型的熱水壺跟一整套的英式下午茶用具。
「妳怎麼會......」
桐生七實遞了一杯紅茶,擺放到有栖川樹璃的眼前。
「也沒什麼,就剛好不久前,跟兄長大人在中庭那邊遇到薰幹。」
桐生七實夾了幾塊餅乾,放到自己的盤子裡。
「聽他說,妳最近很忙的樣子。 所以就代替兄長大人,過來看望一下。」
「這樣啊......」
有栖川樹璃輕啜了一口紅茶。
溫柔、暖和的茶香氣,在鼻腔及舌內擴散。
「感想就這樣? 給本小姐的誇讚呢?」
「是、是,美麗又溫柔的七實大人。」
桐生七實瞟了有栖川樹璃一眼。
「敷衍的傢夥。」
可能是睡了一覺的緣故,再加上桐生七實帶來的歡笑,有栖川樹璃感覺自己身上的疲憊減輕了不少。
「對了,妳過來的時候,沒看到其他人嗎?」
桐生七實搖了搖頭。
「怎麼了嗎?」
有栖川樹璃的手,撫上胸前的吊墜。
「沒什麼......」
她的動作,引起了桐生七實的注意。
「說起來...... 剛剛在走廊那邊,有遇到那個女人。」
「...... 那個女人?」
桐生七實上下晃動手中用來夾甜點的夾子。
「就是那個女人啊,之前有傳聞說,妳喜歡她的那個女人。」
握住吊墜的手,下意識地收緊。
許久未起的八卦心被點燃,桐生七實放下手中的東西,半身越過桌子的中線,雙手撐著臉頰,張著寫有「好奇」兩個字的大眼,湊近有栖川樹璃。
「所以,裡面放的,真是她的照片嗎——」
「這個嘛——」
有栖川樹璃瞇了瞇眼睛,宛如一隻鎖定好獵物的獵豹,帶著促狹的笑,貼近桐生七實,兩人的鼻尖, 只剩不到一根手指寬的距離。
「如果我說——是妳的照片呢?」
「唉?」
桐生七實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
她慌慌張張地拉開距離,整個人摔回自己的座位,發出好幾聲巨大的聲響。
她的雙手護在自己的胸前,一臉防備地盯著有栖川樹璃。
「妳、妳、妳...... 就算妳長得好看,人、人家也沒那種興趣喔!」
見到桐生七實的反應,有栖川樹璃一時難忍,無法壓抑地大笑出來。
「幹、幹嘛啦! 為什麼要笑啦!」
有栖川樹璃邊笑,邊把吊墜拉出來,正面朝向桐生七實。
吊墜的蓋子被按壓開來。
裡頭空蕩蕩的一片,沒有任何東西在內。
「妳——」
「妳真可愛啊,七實。」
有栖川樹璃向後躺,放鬆地靠在椅背上。
「現在的我,會戴項鍊,純粹是因為習慣罷了。」
察覺自己被捉弄了,桐生七實撇過頭,生氣地道:「哼,之後誰被妳喜歡,誰倒楣。」
「喔——小心我喜歡上妳喔。」
「本小姐的追求者可多了! 才不稀罕妳的喜歡!」
桐生七實走了之後,有栖川樹璃也相繼離開了擊劍部的部員室。
昏黃的夕陽光灑落在中庭,打在薔薇園外層的透明玻璃上。
經由多次的反射,整個薔薇園散發著柔和的橘光,看起來就像是黑夜中的一盞燈,指引人們該前進的道路。
受到其吸引,有栖川樹璃想也沒想地,便往薔薇園的方向走去。
金屬製的鐵門有些生鏽,發出有些刺耳的「咔啦咔啦」聲。
薔薇園荒廢了許久。
入學時,深深烙印進記憶裡的濃烈花香,已經不復存在。雜草和藤蔓隨意地生長,覆蓋住大半的石磚道; 需人看護的玫瑰枯萎,花瓣散落一地,任由不知名的蟲子啃咬、侵蝕。
「喔呀,我還想說是誰呢,原來是妳。」
樹叢的後方的陰暗處,出現一道瘦長的身影。
「Lady們的茶會,玩得開心嗎?」
「是你啊,冬芽。」
夕陽光自薔薇園的頂部,一點一點地落下,默默地在地面上形成一輪光暈。
兩人的腳,同時踏進了光亮的圓圈內。
「捉弄七實很有趣,多少能明白你的心情了。」
「呵呵,我家七實很可愛吧。」
「這些話,你還是對本人說吧。」
桐生冬芽不置可否。
一隻飛蛾,自草堆中飛出,在兩人之間飛舞。
或許是受到有栖川樹璃身上的香氣吸引,飛蛾拍動翅膀,迴旋數圈,緩緩地朝有栖川樹璃的位置飛去。 最終停留在有栖川樹璃的肩膀上。
「不拍掉嗎?」
桐生冬芽玩味地看著這副景象。
順著桐生冬芽的視線,有栖川樹璃低頭看了一眼。
「只是隻蛾罷了。」
「——有些蛾,是會咬人的。若是被咬到脖子,那感覺可不太好受。」
越過有栖川樹璃的身子,桐生冬芽在她背後一步遠的距離,停頓了一下腳步。
「最後提醒妳一句,最近的蟲子很毒,妳還是多注意一下比較好。」
有栖川樹璃轉身,望著桐生冬芽離開薔薇園,逐漸遠去的背影。
想著對方話語中的含義,有栖川樹璃不自覺地捂上了頸部,浮有一塊紅斑的肌膚。
停駐在有栖川樹璃肩膀上的飛蛾再次飛起。
它朝著薔薇園的頂部飛去,最終,消失在夕陽的光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