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yaka viewpoint

【违和感】

『优美的旋律，出色的演奏，让人沉醉其中。心情随着乐曲起伏，除此之外，并无他物。』

“今天的演奏也很棒呢，恭介。”音乐会结束后，年轻的小提琴天才和他的女友走出音乐厅。在外面等候他们的美树沙耶香上前一步，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相比以前还是差了点，大概是手恢复后有点生疏了。”上条恭介谦逊地说道。“没有这种事，上条君出院之后不是一直在努力吗。”志筑仁美接话道。美树沙耶香一如既往地调侃他们。“真是恩爱的小情侣呐。我要回家做饭了，先不打扰你们啦。”

与两人挥手道别，美树沙耶香转头就收到了佐仓杏子的信息。

「你准备回来了吗」

「在路上了」美树沙耶香边走边戳着手机回复。

「快点，我要饿死了」

「那你自己吃便利店食品不就好了」

「不要」

在红绿灯前，美树沙耶香收起手机，拉紧了大衣。夜晚逐渐侵蚀天空。圣诞节将至，天黑得越来越早，天气也越来越冷。“不知道会不会下雪呢。”她吐出一口白气，快速经过亮起绿灯的斑马线。

明明几个月前还那么喜欢恭介，现在听到他的琴声却只留下憧憬了。美树沙耶香对自己心境的变化感到困惑。并不是她放下恭介这件事奇怪，而是转变的过程像是被人硬生生抹去。莫名的违和感涌上心头。晚饭后，美树沙耶香翻出了满载回忆的相册，原本窝在房间床上玩手机的佐仓杏子凑到她身边。

“喔——这不是小圆吗。”佐仓杏子指着见泷原小学入学仪式合照的一角，那里站着一个粉发女孩，对镜头露出羞涩的笑。

“唔，好像是呢，不过我居然没什么印象，可能后来分到不同的班了吧。”佐仓杏子似乎没有认真听。她挂在美树沙耶香肩上，盯着照片的另一边。美树沙耶香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好像是上条恭介的位置。

再往后翻，有她和上条恭介的几张合照。不知为何佐仓杏子看得倒是很认真。她说：“这不是你喜欢的那谁吗，好多他的照片。”“你这样称呼别人很没礼貌诶。而且什么我喜欢的那谁，我早就放下了好吗……”美树沙耶香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佐仓杏子从她肩膀上起来，略有不满地说：“你觉得你像是放下了的样子吗？天天恭介恭介，今天才去完音乐会回来就翻相册。”

美树沙耶香叹了口气，合上相册。“恭介至少也是我差不多十年的朋友啊，去捧场不是挺正常的吗。你要是觉得我还喜欢他我也没办法。”

“是吗？”佐仓杏子又躺上床，神情如常。

两人洗完澡后并排躺在床上。美树沙耶香从被窝艰难的伸出一只手关灯，然后“嗖”地缩回去。她往佐仓杏子的方向挪了挪，对方却故意跟她拉开了一段距离，被子在两人间的空隙凹下去。

“喂，杏子，过来一点。”“干嘛？”“好冷。”“我倒是觉得热。”美树沙耶香皱了皱眉，拦腰抱住佐仓杏子。“我不管，快来给沙耶香大人暖被窝！”“不要。”佐仓杏子小声嘟囔着，掰开了美树沙耶香的手。美树沙耶香觉得没趣，又挪回自己原本的位置。

最近佐仓杏子的态度有点奇怪，美树沙耶香努力让自己不往某个方面想。也许是叛逆期——什么的？她觉得有些好笑，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她把自己这边的被子推了一部分到佐仓杏子的方向，合上眼睛。

虽然入睡很快，但睡眠质量不太好。美树沙耶香在半夜突然醒来，床边的钟的长针和短针都指向“12”。

假期的好处就是不用早起，美树沙耶香干脆放弃短时间内入眠。她右手托脸撑起上半身，左手玩着佐仓杏子的头发。看着熟睡的佐仓杏子的脸庞，美树沙耶香越发肯定自己的记忆缺失了一块。在某段失落的记忆里，佐仓杏子数次呼唤着她的名字，景象却不分明，只留下了后悔和心痛。她想要道歉，想要紧紧拥抱佐仓杏子，却不知道这份感情源自何处。她默默收回了手，仰躺着看着天花板。

『我像个笨蛋一样。』

【心情】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今天下午能陪我去趟教堂吗？就是我之前说的我老爸的教堂。”早餐时间，佐仓杏子突然发问。于是，她们现在沐浴着夕阳洒下的橙红色光辉，站在破败的教堂里。

佐仓杏子随便找了张长椅，扫了扫上面的灰就坐下了，把胳膊交叠着搭在前面长椅的椅背上。“好久没来了，有种怀念的感觉呢。”

美树沙耶香环视周边，经过一段时间的风吹雨打，教堂的损毁比上次来更严重了，讲坛右边的彩绘玻璃原本还算完整，现在却在神像的额角和胸腔处缺了几块，隐隐有向破损的左边彩绘靠拢的趋势。

“有时候会想起以前的生活。当时如果不许愿的话，我们一家可能就要饿死了，但是我的愿望又害得我家破人亡。就算现在去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橘红色的光晕染出佐仓杏子落寞的神情，她望着远方，“不过，现在我很幸福。和别人一起放学回家，在家等别人做饭，几个月前还难以想象。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沙耶香收留我之前，我还在砸ATM机呢。哈哈，不许打我。”

美树沙耶香没有像她所想一样重击她的肩膀，佐仓杏子疑惑地转过头去。美树沙耶香小声啜泣着，用袖子抹着眼泪。

“别哭啊！我做错什么事了吗——”“对不起，杏子，对不起，我，我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事。”美树沙耶香捂住了脸，“我记得你在讲坛上对我说话，但是我想不起来你说了什么——”佐仓杏子慌乱地给她擦着眼泪。“别伤心啦。我印象里没有这件事，也许只是一个梦呢？”“也许吧……”美树沙耶香胡乱擦了几下脸。“回家吧？”

“所以，有何贵干？美树沙耶香。”次日，美树沙耶香联系了晓美焰。她在见泷原中学前的人行道上找到了晓美焰和她的茶桌。她有点想吐槽晓美焰把茶桌摆在路中间的行为，以及居然没人留意这么显眼的茶桌这档事。

美树沙耶香拉开晓美焰对面的椅子坐下。“是杏子的事。”她喝了一口茶，接着说，“我觉得关于她的记忆缺失了一部分，也可能是大部分，感觉你会有点头绪。”

晓美焰用食指沿着杯沿轻滑一圈。“谁知道呢，我也不是万事通。我建议你盯紧当下，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选择。”美树沙耶香看着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长舒一口气，放下茶杯。“果然跟你聊跟没聊一样，不过我会想想你的建议的。”

回到家时，佐仓杏子正咬着pocky打游戏。打完一局，佐仓杏子向美树沙耶香举起另一个手柄。美树沙耶香坐在她身边，两人一边打一边骂对方菜。

总觉得对杏子的感情有些复杂，和单纯的友情不太一样，又和亲情有点微妙的不同。但说简单也简单。大概她只是希望杏子能高兴地打游戏，高兴地吃东西，高兴地度过平凡的每一天。自己能一直陪在杏子身边就别无所求了。朦胧的感情在两人的笑声中缓慢升空，散落在美树家。

【质变】

『对不起。』

“杏子，杏——子——不要在沙发上睡觉！”午饭后，佐仓杏子在沙发上倒头就睡，任凭美树沙耶香喊她，一点动静都没有。

“真是的。”美树沙耶香小声抱怨，从橱柜翻出一条毯子盖在佐仓杏子身上。“睡觉的时候就像小孩子呢。”美树沙耶香轻轻戳了戳佐仓杏子的脸，对方没有醒来。美树沙耶香听见两人的呼吸一深一浅交织在一起。

她觉得佐仓杏子很坚强，经历了家庭的破灭却仍然勇敢前行，换成她想来是做不到的。为什么呢？平凡的自己得到了杏子的温柔，平凡的自己得到了杏子的包容。

“虽然杏子住在我家，但有种杏子给了我归处的感觉呢。”美树沙耶香抚摸眼前人红发的手停滞在了那人的耳边。

“杏子……”佐仓杏子安宁的睡脸在她眼前放大，两人嘴唇即将相碰时，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一下弹开了。

美树沙耶香捂着嘴，挡不住脸颊异常的红。“不对吧，我和杏子都是女孩子啊……怎么会……”她逃似的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自己整个人包进被子，用手贴着发烫的脸降温。

次日中午，依照两人先前的约定，美树沙耶香请佐仓杏子一顿拉面，作为交换，佐仓杏子要陪她看新出的恋爱电影。

“……沙耶香，你盯着我做什么。”见美树沙耶香一直托着下巴看她，佐仓杏子扭扭捏捏地开口。

美树沙耶香直起身子。“只是在想，杏子吃东西的样子像某种动物……什么的？”

“哈？某种动物是哪种动物？”

“嗯……猫吧，大概。”

“不像吧。”

“就是有那种感觉，像到处找食物的野猫。”

“不太懂你在说什么。”佐仓杏子快速吃完了自己的第二份拉面。美树沙耶香抬腕看了看表，说：“还有半个小时开场，现在过去应该差不多了。”她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佐仓杏子沾满汤汁的嘴角。两人并肩走出店门。

电影讲的是有点俗套的恋人私奔的故事。公主从小倾心邻国王子，日复一日在宫殿中学习繁文缛节，期盼着王子提亲。可以出现在任何地点的魔法商人在后花园偶遇公主，两人互生情愫，公主却因儿时的承诺不愿离开宫殿。

“放下那个男人跟我走吧！你若是想要安定的生活，我们就在小镇上购置一套房子；你若是想要自在地旅行，我就带你看遍不同地方的日出和晚霞。”

电影正演到高潮部分。美树沙耶香转头看佐仓杏子，她从开场以来就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现在正往嘴里塞着爆米花。

美树沙耶香看回银幕。

“我怎么能让我喜欢的人在等待中消耗灵魂！重复同样的日子，沉浸在回忆中不再向前，眼所见只有一亩三分地的生活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如果这样你满意了的话，就快点睁开眼睛。』

“无论到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一个人很寂寞吧。』

『好了，我和你在一起。』

『沙耶香。』

支离破碎的回忆胶片中，唯有这一节清晰地浮现，像是在美树沙耶香专属的电影院再演过无数次。也许是梦，也许是未曾知晓的过去，电影之外，佐仓杏子的声音像从遥远的水面传来，温柔地、悲伤地呼唤着她——虽然本人就坐在她旁边。

公主最终和商人互通心意，奔向新的生活，电影落幕。美树沙耶香抹着脸，把感伤隐没在电影院的黑暗中。

“天黑得越来越早了呢。”出了电影院，美树沙耶香抬头看天。明明才下午五点左右，夕阳已经染红了满天薄云，冷冽的风刮过她的脸，让她忍不住把脸埋进围巾。

“有点饿了，家里还有什么吃的吗？”

“我说你啊，不是把我那份爆米花也吃了吗……”

“反正你看得那么入迷，都没吃两口，我就顺带帮你解决了。”

“你要赔——”美树沙耶香刚喊出声，就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说：“不对啊，你现在吃我的用我的，叫你赔你也没东西赔。”

“喂，你不要说得好像我被你包养一样！”佐仓杏子猛地扭头，红色的马尾甩到一边。

“你除了没出卖身体以外跟被包养有什么区别！现在就是履行被包养者义务的时刻了，把手拿出来！”“哈？！”美树沙耶香把佐仓杏子揣在外套口袋里的一只手扯出来，与她十指相扣。佐仓杏子不知为何激烈反抗。“突然做什么啊笨蛋！”她试图把手抽离，却被美树沙耶香牢牢扣住。

杏子的脸好红，是光线的原因吗？还是冻红的呢？美树沙耶香装作观赏晚霞，实际上通过余光偷偷看着染上淡粉色云霞的那张脸。她觉得自己的脸稍微有点热了，另一只手把围巾向下拉了拉。两人一时无言，只是在余晖中漫步。

走到附近的十字路口，两人停下等绿灯亮起。佐仓杏子开口了。“你的手好冷。”

“就是因为冷才要你帮我暖啊。你倒好，不情愿都写脸上了。”

“不是这个问题，是手势。这个握法不是叫那什么，恋、恋——”

“哦哦~恋人握法吗？杏子还在意这些啊……难不成看完电影心跳不已所以开始在意啦？”美树沙耶香见佐仓杏子移开视线，嘿嘿笑着凑近她的脸。佐仓杏子身体后仰，躲避着她探究的眼神，大力否认道：“你在说什么胡话啊笨蛋！”

“诶？”美树沙耶香突然松开了手，紧紧抱住她。佐仓杏子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原想要推开对方的手悬在半空。

“还是有点冷，普通地抱一下杏子而已。”美树沙耶香觉得“你果然被沙耶香酱迷得神魂颠倒”之类的话没法像以前一样顺畅地说出口了。她把下巴搁在佐仓杏子的肩头，用力环住佐仓杏子的身体。

“怎么了吗？”佐仓杏子回抱住她，轻声发问。两人距离很近，美树沙耶香感觉到了她呼吸的热度。美树沙耶香稍微偏了一下头，回答道：“前几天做了怪梦，梦到我不听你劝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最后你为了我死了。感觉很郁闷。”

“但是不都是梦嘛，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

“杏子的性格比起我们刚见面时变了很多呢，一开始有点吓人来着。”

“是吗？”

“是啊，上来就一副要打架的样子，对我的战斗方式指指点点的，又故意拒绝麻美姐的邀请。”美树沙耶香轻笑一声，保持抱住佐仓杏子的姿势不变。

黄昏的十字路口，交通灯的红绿转换了数次，两个少女在晦明变化中长久地相拥。

美树沙耶香沉默着。她的脑海中有一些被涂抹的部分，使她无法把自己的感情梳理清楚。她以前是喜欢恭介，但现在能抱着杏子，她就已经足够幸福了。

为了让两人间不稳的幸福持续下去，她自私地装作什么都没有改变。如果她能认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明天就一定和今天一样，可以毫无顾忌地开坏心眼的玩笑，可以随意地抱住杏子或盯着杏子看，直到她能认真把自己和杏子的事情都整理得明明白白。

『杏子，对不起。是我拔去了你的尖牙，是我夺走了你的迅爪，是我让你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少女，所以直到最后，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

“……沙耶香。”

“嗯？”

“你是不是长胖了？”

“你再说这种话我就把你赶出家门，是谁拉着我天天吃这吃那啊！”

“是你自己克制不住吧！”

“话题终止！现在马上回家！”

“诶——”

To be contin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