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0

作者:Axi999
更新时间:2022-12-31 00:04
点击:878
章节字数:52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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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菜把今天要清洗的衣服收集起来,衬衫,领带,短裙,牛仔裤,沙发座和沙发底各有几只的长筒袜,朝着洗衣机走去。

一整周分量的衣服集中到一起,之前不会注意到的气味也变得明显起来。不知道是衣服本身的气味,还是来自某栋房子,某个家庭,或是某个人特有的味道呢?

气味明明无色无形,却拥有着鲜明的存在感。

小木曾雪菜还在上幼稚园的时候,就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去要好的朋友家做客,对方家里,无论沙发或是抱枕上散发的气味,都和自己家里的迥然不同。明明是差不多材质差不多价格的东西,清洗剂的品牌也基本相同。

或许和这间别墅的主人有些相似吧。

哪怕接近,也无法判断其位置。

就像这些衣服上的气味一样。

这味道,像是某种花香。百合,茉莉还是栀子……

「…… 慢着慢着。」

怎么细细品鉴起来了。

「我不是和痴汉差不多么?」

雪菜连忙扬起脸,直视前方。

但是,气味依旧残存。在她体内,留下了痕迹。

通过母亲朋友的介绍,来这工作也有差不多两周时间。

「别墅的清洁工作一直是柴田太太在负责,家里原本就只有我和那孩子两个人,我的工作不久前开始常驻欧洲,家里就只剩那孩子一个人。柴田太太总说很难和那孩子说上话,那孩子从小就没什么朋友,性格也属于相当难相处的那种。听说柴田太太朋友有和那孩子差不多年纪的女儿,就马上拜托她把联系方式给我了。」

「同龄人大概会更容易沟通吧。工作时间的话,完全按你的日程安排,有空的时候偶尔去帮忙就好了,打工费的话,会按东京平均时薪的三倍支付。」

「如果那孩子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像是叫人滚开或是乱砸东西的话,请完全不要在意,当做她不存在就好了。」

在电话里,这家的夫人是这样拜托的。

如果那时就知道和自己通话的那位,语气温柔,偶尔会说几句俏皮话的女士,是大名鼎鼎的演奏家冬马曜子的话,雪菜想,自己恐怕会震惊到无法正常对话也说不定。

即便是对古典音乐没什么涉猎,也不可能没听说过冬马曜子的名字。年少成名的天才女钢琴家,学校的音乐鉴赏课也曾经不止一次播放过她的演奏会的实录唱片。在国际乐坛有相当大的影响力,被视作日本之光或是日本人的骄傲也完全不为过。

「雪菜酱如果能和那孩子成为朋友,也是人生了不起的成就哦,是修炼哦。」

修炼吗?是把雇人照顾自己女儿的事看成是电动游戏么?

—— 既然假期总归要打工,能做薪水更高的工作当然更好。

怀着这样朴素的想法,雪菜答应了冬马曜子的请求。

虽然已经在别墅里工作了两星期,雪菜还从没有见过别墅的主人,传闻中的冬马曜子的独生女。

「冬马桑穿在身上的衣服。」

意识到这点,雪菜的胳膊不禁抱的更用力了。下一秒就立刻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笑,一低头瞄到了内衣的一角,于是手臂内侧又开始觉得痒兮兮的。

或许是冬马曜子的名声太大,又或是她把自己女儿描述的过分可怕,正式工作之前雪菜已经做好了被脾气差劲又刁蛮的,像少女漫画里颐指气使的名门大小姐随意使唤甚至辱骂的准备了。

然而一切都出乎意料的顺利。那位冬马大小姐完全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角色,虽然两人同处同一空间,雪菜却几乎没有感觉到另一个人的存在。偶尔从地下室传来的钢琴声和总被随意丢弃在客厅各处的衣服,是这间豪华别墅唯一存在的人类生存痕迹。

按周结算的薪水也通过柴田太太分文不少的收到了两次,厚厚的装着钞票的信封摸在手里总没什么实感。

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通过母亲偶然在超市遇见的柴田太太的推荐,结识了名演奏家冬马曜子,因为和对方女儿年龄相近的缘故,得到了在她的别墅工作的机会。

如果不狠狠掐住自己的脸颊去感觉疼痛的话,完全没办法相信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啊!


清洗完所有衣服,在等待烘干机完成工作的间隙,雪菜把别墅里里外外的房间都仔细清扫了一遍,当然除了挂着写有「别进来」几个粗体大字的冬马小姐的卧室和「别碰我」的地下室房间。对于雪菜而言,只有付出几倍的汗水去努力工作,才能问心无愧的接受冬马曜子支付的薪水。

把烘干的衣服仔细熨平又整齐地叠好,雪菜回到客厅,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下午三点二十。按照柴田太太的指导,这个时间差不多到了冬马小姐练琴间隙,吃下午茶的时候。

雪菜打开冰箱,拿出了装有速溶咖啡粉的瓶子,又打开冰箱寻找了一番,发现了所剩无几的焦糖布丁。是非常普通的,在任何便利店都可以买到的品牌。和想象中不一样,冬马小姐似乎对吃穿用度都不怎么讲究,冰箱里储备的食物也是相当便宜的速冻食品和布丁一类的甜点,衣服也是相当平价的品牌,数量维持在足够换洗的程度。

「六包砂糖…… 搞定。」

准备冬马小姐的咖啡,是雪菜“女仆”生涯的第一个难题。记得在别墅工作的第一天,因为不清楚对方的喜好,所以按照自己平时的口味,冲泡了一包咖啡加上半包砂糖,并额外准备了奶球。结果在去收餐具的时候发现对方似乎只喝了一口就原封不动的放回了门外。

「冬马太太和冬马小姐都非常喜欢甜食。」

「只要是甜品就什么都吃得下。」

得到柴田太太这样的回复,雪菜隔天在同量的咖啡里,放入了一整包砂糖。结果如出一辙的退还。隔天雪菜买来小纸杯,学着超市里推销牛奶或果汁的售货员那样,把放入不同量砂糖的少量咖啡装入纸杯,做好标记后放在练琴室房间门口。

「请按照您的喜好选出满意的咖啡吧,冬马桑。」

实验结果表明,除了足足放进了六包砂糖的那杯咖啡,其他纸杯里的都是一样的原封不动。

「甜食可以让人生远离不幸。」

通话的时候,冬马曜子发出了畅快的笑声。

「不用担心糖尿病什么的哦,钢琴可是相当消耗体力的事情,那孩子除了钢琴之外的事情什么都不会,所以请尽情用糖分惯坏她吧。」

冲泡好倒进六包砂糖的热咖啡,撕开三个布丁的包装,把它们全部放进碟子里,接着挤上浓郁粘稠的焦糖酱,配上银色的小汤匙。一切准备就绪后,把餐盘放在练琴室门口。雪菜缓缓地舒了一口气,轻轻敲了一下房门,门上一如既往地挂着「别碰我」的牌子。

「冬马桑,咖啡和布丁,我放在门口。一个小时之后我会来收集餐具。」

没有任何人类唇舌发出的声音作为回应,雪菜听得见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和持续不断的钢琴的声音。

除了短暂的午餐和下午茶时间,琴声从没有断绝过。从雪菜第一次进入这间别墅,就已经是这样了。最初的时候,雪菜以为是唱片机或是CD机播放的声音,直到靠近这间紧闭大门的房间才意识到传达到耳朵里的每一个音符都来自生活在别墅里唯一的那人的弹奏。

地上铺着厚实的不会发出声音的地毯,演奏家的宫殿容不下任何的杂音。别墅十分宽敞,装潢用奢华来形容也毫不为过,和冬马曜子的显赫名声相得益彰,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几乎照不到房屋边缘。巨大的皮质沙发,油光锃亮的木桌,围绕在三个方向的窗户似乎可以容纳一两百栋高楼发出的灯光。

房屋各处的墙壁上挂着大小不一的画作,虽然对于雪菜来说完全不认识,但估计都价格不菲。恐怕任意一张,都比她这辈子都值钱。

「家里所有的物品都可以随意使用。」

「有足够的客房,如果雪菜酱想要留宿的话请随意挑选喜欢的房间。」

冬马曜子,在电话里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留宿什么的,当然是不可能的。结束别墅的工作之后,雪菜还要坐电车去末次町的花店打工。倒也并不是缺钱,也没有想要购买什么贵价的东西或是攒钱和朋友旅行,大概只是喜欢普通人的普通生活吧。普通的,和每个十几岁的中学生都差不多的普通生活。

等到万物复苏,樱花盛开的四月,十五岁的小木曾雪菜就要进入新的学校,正式开启作为高中生的人生。升入的学校是早已经合格的峰城大学附属学园,是和普通上班族家庭的小木曾家格格不入的,大多数学生都是名门少爷小姐的贵族学校。

直到确认成绩合格可以进入峰城大附属的那天,雪菜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入这所学校。毕竟家附近也有几所普通的公立高中,读书的话,在哪里都不会有太大区别吧。

「学费也不是完全负担不起的程度。」

在儿女面前,一向扮演严父角色的小木曾晋把手放在雪菜肩上,“好啦好啦”的劝慰着,而母亲则把手指贴到愁眉苦脸的雪菜唇边,开始像戏弄孩子一样捏起造型来,对雪菜的抗议声毫不在意,硬是给她掰出了一个笑容。

「好不容易实现了梦想,就开心一点嘛。」

原本只是为了远离初中时候痛苦的回忆和制造不幸的那些人才任性地选择了她们绝对不会出现的学校,没想到却得到了家人最大程度的包容和支持。

雪菜一度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人。

无法面对家人,无法面对父母,是雪菜用打工把升学前难得的假期全部填满最主要的原因。


「逃避,也是没办法的吧。」

「如果遇见的所有人,都能像冬马桑一样对我避而不见就好了。」

按约定的时间收集餐具的时候,雪菜这样想。

冬马桑,果然只要是甜食,就可以一点不剩消灭的干干净净。

初中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被称作挚友的亲如手足的密友。

和她们四人在一起的时间,和她们四人说过的话,认真计算的,比同一母同胞的弟弟孝宏远要多得多。

不仅仅在学校密不可分,只要遇上假期就会马上黏在一起的五个人,即使什么都不做,看见大家聚集在一起就足够开心的五个人,像是长着不同的脸但拥有同一套器官和循环系统的连体婴般的五个人。

然而合久必分,是古往今来经过无数实验证明的不可动摇的公理。不论挚友之间,或是恋人之间。

虽然恋人的话,当然是没有。小木曾雪菜对恋爱没有兴趣。

幼稚园的时候就时常听见老师或者同学的家长说“雪菜酱真可爱”“小木曾家的女儿很讨人喜欢”之类的,小学开始,直到初中也不断有被同级生或是学长告白的经历。

「如果是作为兄长或是朋友的话,xx君真是不错啊。」

像这样的感觉,每一次被告白的时候都会出现。

但类似“心动”或是“喜欢”这样的词语,在小木曾雪菜的字典里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哦,也没有过喜欢的人。」

每次这样如实相告的时候,总会被投以既狐疑又不可置信的目光,「骗人的吧!像小木曾同学这么可爱的女生怎么可能没有恋爱经验!」

被问起「小木曾同学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呢?」的时候,心里没有任何概念,只是用「是温柔的人最好啦」「希望可以被照顾」之类空泛的话敷衍过去。

原本就是事实的事情,被如何质疑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 讨厌的家伙。」

对她的印象,完全可以用一句话来涵盖。根本达不到尝试交流的级别,虽然冬马和纱本就不和任何人交流。光凭直接,冬马就感觉到那个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的人十分无趣,十分讨厌。如此情况下,完全不存在可以积极面对的因素。

「今天的话,又会出现的吧…… 那家伙。」

冬马发出一声长叹,把额头贴在墙上,试图消化这个令人憋屈的早晨。

只要那家伙一直出现在家里的话,就得一直小心翼翼地躲藏着避免碰面。明明这间别墅门前的表扎目前为止还挂着「冬马」的姓氏。

「明明这是我的家才对吧……!」

「为什么在自己家也要东躲西藏啊!」

把别人家当做自己家的态度,让冬马觉得很讨厌。

一声不吭就随便介入别人人生的事情,让冬马觉得很恼火。

「和和纱你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从明天开始就会代替柴田太太去家里帮忙哦。」

「要努力好好相处哦。」

那个名为母亲的人去往欧洲之后主动打来的第一个电话,没有安慰,没有关心。仅仅是为了通知一件相当令人不悦的事情。

对曜子而言或许那家伙是「懂事的好孩子」「很可爱的女孩」,可在冬马看来就只是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而已。不管是擅自进入自己家,还是随便翻自己家里的冰箱,甚至随便摆弄自己的衣服,都让人想想就十分反感。

「你很烦啊。」

冬马觉得自己已经很明确地在传达自己的反感了,无论是随意丢弃的衣物也好,堆积在厨房水池里小山一样的脏餐盘和茶杯也好,难道还不算毫不掩饰地表露出自己的负面情感吗?明明已经好不容易在克制自己了。

「那家伙,怎么能完全不在乎!」

是不是所有人,都不会在意冬马和纱的感觉?

被母亲和完全不在意自己存在与否的父亲生下。

放任自流的成长到十六岁,被完全不在乎自己感受的母亲抛下。

「即使带现在的你去,也是没有意义的。」

就连钢琴…… 都开始变得讨厌。如果不是因为除了钢琴之外的事情完全不擅长的话,应该连钢琴都会憎恶吧。

这样难道还不算倒霉吗?为什么仅有的生存空间还有被完全不认识的家伙侵入?

冬马和纱的人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和悲剧。

升学考试所有的科目几乎都垫底,连勉强及格的程度都达不到。打电话给维也纳的母亲,换来的也只有「母亲很有钱,所以和纱不擅长学习也完全没问题哦。不想升学的话做个无拘无束的家里蹲不也很好。」「给和纱的信用卡也是不限额度的哦,如果和纱喜欢的话,就算买一栋新别墅也可以哦。」的回复。

就是这样完全不在意的态度,才真正让人火大啊!

无论在课堂上睡觉多少次,无论逃课多少次,无论出勤率有多低,从小学开始,都不会得到任何指责和训斥,老师也好,校长也好,母亲也好,都是全不在意的态度。即使偶尔有新人教师出于责任感的提醒,也马上会被班主任或校长告知,「请不用在意,这孩子是冬马曜子的女儿」。因为冬马曜子给学校捐赠了难以计数的金钱和物资,在使用着「冬马曜子寄赠」的桌椅黑板和图书馆进行教学的学校,她的女儿理所当然的享有绝对的豁免权。理所当然的上课睡觉,理所当然的顶撞师长,理所当然的迟到早退逃课,理所当然的成为货真价实的不良。

冬马曜子盛名在外的话,冬马和纱即使成为她人生履历表的一块污点也完全不会有人在意。

从母亲的飞机离开日本开始,冬马和纱就决心成为彻底的社会蛀虫和家里蹲。

「就一个人,像被遗忘的水果那样,长出青色的霉菌。慢慢腐烂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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