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有气味的
老骑士满脑子都是雪的气味,一脚踏入了雪中,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他再一次向前踏出,一个踉跄。用手扶住身边的树后他看向了脚下,雪淹没的大半个长靴,用一层一层布包裹着的脚早已腐烂失去了知觉。
“咯吱咯吱”原来雪不仅有气味,还有声音。想到这里,骑士的目光就像冻结了一样看向前方。一步,一步,又一步,不但语言是多余的,就连活动的大脑也是多余的,只要大脑不活动,那么就不会感受到痛苦。
没有人会来到这样的地方,特别是夜间。举着不比蜡烛亮的火把,风吹火焰,光在空中摇曳。光芒照耀下的人们却在坚定地向前行走。
这群人有老骑士,十几名侍从,还有老骑士背上的孩子。一开始孩子还四处张望,然后向老人询问还有多远到达目的地。后来她只会呆呆地看向前方,两片嘴唇紧紧地贴合在一起。最后则是闭上双眼,紫色的嘴唇微微的颤抖。老人喃喃自语:“快了,快到了”。
这支队伍里明面上除了老骑士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穿过这片“死亡之地”,他们的目的地又到底是哪里。侍从们没有资格知道,他们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至于孩子,她太小了,她的记忆里只有出发前背后燃烧的城市。
一名侍从手上的火把顶部树脂与狼脂肪混合而成的油脂滴落在雪地上,狼的脂肪,恶劣的自然环境并不是他们最大的敌人,毕竟他们在雪地上出生,在雪地里长大,最后都将回归山间。他们最大的敌人,是狼。
奇怪的是从出发到现在他们并没有看见哪怕一头狼,它们就像是被风雪埋葬在了雪中一样。但是不管怎么说,确实如老人告诉孩子的那样,他们快到了。
今夜的月光格外的明亮,但是无论怎么明亮黑夜始终是黑夜,黑夜中火把与月光根本无法照亮什么。前天,也许是一个星期前,可能是一个月前,一名侍从一脚踏空,待机的大脑还没有来得及命令嗓子尖叫就已经被深渊吞入口中。所有人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火光一直试图告诉他们旁边是死亡。他们所有人只用向旁边踏入一步就是悬崖,却不自知,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不过在“死亡之地”死亡又什么时候遥远过呢?
是时候该扎营了。
老骑士皱了皱鼻子,“不对,不对!这不是雪的气味!”然后猛然看向右方,那是一片空旷的雪地,银色的月光毫无障碍的洒在雪地上,雪地四周则是森林,在这里能看见十米以外都是奢望。刹那间,呆滞,凝固的大脑瞬间融化,身体从静止到全速运转只不过是眨眼之间,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老骑士,他是骑士!战场上没有老人与孩子。
他将背上的孩子丢向了身边的侍从,同时他的声音打破了宁静的黑夜“愿北极的星辰照亮你前进的方向”只有老人一人知道的秘密只是明面上的,那名侍从接过孩子的瞬间醒悟,他丢下沉重的背包,抱着孩子开始狂奔。
等老人完成了嘱托,十几名侍从已经死亡了一半,他们有的还没有来得及拔出剑,有的则与他的剑一起一分为二。剩下的一半侍从的眼里只有刺眼的月光与绽放的血花,他们突然发现自己置身于仿佛在白昼中的月光下。
单手抱着孩子的侍从在雪地中奔跑,树枝从他的衣服上勾出无数条破口,从他的脸上拽出一条又一条的血痕。只知道奔跑的他因为失去重心而跌倒,但是奔跑却没有停下,等他手脚并用站起来的时候已经在几米外了。剑与剑清脆的碰撞声传到了他的耳中,他只知道奔跑,还有手中的孩子。
他身后骑士剑上铭刻着的金色符文随着碰撞的火花散落,此时的他失去了昔日在雪中的束缚,没过鞋顶的雪随着他的运动而运动。
四散的符文与火花使骑士仰起头看清楚了对方的面孔,对方没有面孔。全身覆盖着银色的盔甲,如果没有战马,正常人穿着这样的铠甲在雪地里走出一百步都困难。骑士平生所学的战场杀人术对银色骑士毫无用处。这里没有骑士冲锋的战马与抵御攻击的盔甲,他手中唯一的金属就是手中铭刻着金色符文的长剑,身上只有抵御寒冷的皮毛。他不得不就像那群把剑当做装饰品的废物一样使用着无甲剑术,但是他没有不代表对方没有。
对方从第一剑开始便就没有任何剑法可言,单手举起手中骑士眼中看不见的剑,砸下。先前在月光中看不见的身影也只是像提线木偶一样呆滞和缓慢。这让骑士在对方抬起手臂的时候刺向了对方的腋下,但是他随后发现对方就连举起手时的腋下也是被金属覆盖,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隙,长剑在金属上擦出火花,最后偏离。骑士不得不迅速收剑防守对方的第二剑。
银色骑士的手再次砸下,骑士在战场上只有向敌人冲锋或从马上跌落,但是此刻他猝不及防的收剑导致了不得不为了卸去对方剑上的力量而从树林的阴影下退入了笼罩在月光下的雪地中。
这一瞬,强大的危机感笼罩了他,这一次他看清楚了,看清楚了银色骑士手中那没有厚度的一缕月光。
银色骑士并没有看与他的剑一起被一分为二的老骑士,就像是早就知道了结果一样向侍从逃跑的方向走去,“咯吱咯吱”。
雪是有声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