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家庭教师已经到了吗?”
“已经在会客室等着了,等您换好衣服后就会去房间里找您。”
简单交换过两句之后,和这位面生的女佣小姐便不再有交谈,只是在沉默中等她解开自己的外衣纽扣、拉开学校的制服裙,举起双手迎接浅蓝色的长裙,看着面无表情的她利落地系紧长裙的侧襟,最后又裹上橘红色的束袖披风。
走出更衣室,那位应该是新来的女佣小姐只是欠腰,似乎没有送我一并回房的打算。
回到父亲大人执意按照古式结构设计的房间里时,只有右边的书桌前一片点亮着暖色台灯,采光很差的其它地方则是一片昏暗,像来到了天刚蒙蒙亮的时间上。
刚坐下在书桌前,准备拉开书包时,房间的门又被敲响了。
“进来吧。”
应声开门的是与我交往最深的那位女佣、茱萸小姐。而站在她身后的那位,想必就是新请来的家庭教师。
“您好,我叫做米奇。”
在茱萸小姐开口之前,那位看上去与我同龄的家庭教师就先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那微微欠身行礼的样子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甚至比一旁茱萸小姐要更加矜持、庄重。
“米奇小姐是双镜台中学的学生,从入学到现在一直保持年级第一。和您是同龄人的话,学习的效果也会好很多。”
茱萸小姐传达完这些肯定是父亲大人交代的事之后,便行礼离开了,留下了我和她在房间里。
我的目光很快从她足够收敛的微笑脸上移开,来到她那用两束麻花辫扎起来的大团子上。那只用绿色发圈护住的团子,微微摇晃在她齐脚踝的高度上。
也就是,如果把头发完全解开,她那头光泽羡人的黑发,会直接在地板上铺散出一片。
总之,我对这个同龄的、比我略矮一截的、名字多少有些奇怪的家庭教师,有着某种“她比我更像个古典世家的千金闺秀”的第一印象。
而等茱萸小姐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她又主动打碎了我的这份第一印象。
她原本充满和蔼温度的微笑,突然变成了某种诡异的微笑。
并非提高嘴角上扬幅度就能简单做到那种诡异的感觉,而是必须要到“坦然向他人展示自己心怀不轨”的程度,才能做到那种、刻意过头了的诡异微笑。
她就带着这样的微笑直直地盯住我的脸。
“终于,两人独处了呢。”
然后说出了这样不知所云的台词,并慢慢地靠近过来。
“什么意思?”
在这里的正确做法应该是大声呼救,等待待命在附近的警卫或者女佣闯进来帮忙。
但她一直刺在我脸上的视线同时也带来了某种寒意,不断冻结着我的思考能力。
于是我当时的想法是,既然能通过安全检查来到这个房间,至少不会突然拿出小刀之类的武器,用自己偷偷练习的臂力或许也能应付过去。
“——那么,要开始今天的教学了喔。”
“诶?”
走近过来的她推着我的肩膀在书桌前坐下,简单询问了我的学习情况之后,便开始像个正常的家庭教师一样开始授课。
从见到她到目送她离开房间,整个过程中,连一件奇怪的事都没有发生。
不,并不是说我在期待些什么奇怪的事。
而是她这个人有着某种异于常人的地方。
从外表上看,她的脸,既惊艳又耐看,但却并不符合一般人所说的“美人”的标准。
“可爱”、“漂亮”、“美丽”之类的词语对她来说过于简单、片面。
而且她的行为举止很怪。
坐下来的双腿连轻微的摆动也一次都没有,安分得有点可怕。被她一直盯着脸看,她的笔尖也总是对准着我。在两人都没有说话的期间,也听不见她的呼吸声。说话时总是会出现我从来没听过的人名地名事件,也会做出莫名其妙的比喻,“就像每一个小矮人都有一顶小红帽一样”之类的。
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在那天的入浴时间和茱萸小姐谈起这个人时,茱萸小姐也表示,“感觉就像是从书里走出来的那种淑雅大小姐角色呢”,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协调的因素。
其他的所有人也是类似的态度。
让我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积攒了太多压力。
而她第二次来这里做家教时,视线中的冰冷感觉减轻了许多,只有那张微笑脸还仍然有着“我在图谋不轨喔”的奇怪感觉。
“很有趣的样子。”
“哪里有趣?”
“引用宗教观点解释历史事件能够额外得分的这点。”
“……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那天正好是周六,学校惯例的周考是周日,所以就拿出老师给定的考试范围给米奇看了。
她捏住那支笔的尾端,抛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完整的圆后接回手里。
“来复习世界史吧。”
然后从古文函数英语地理历史这些我觉得都很重要的学科专门里挑了“世界史”出来。
“因为正好是抛笔占卜得出来的结果啊?”
——就和我觉得引用宗教观点来解释历史事件是再平常不过了事一样,她也觉得那个随手抛笔的动作就该是某种“复习什么科目好呢”的占卜仪式。
我读的圣凯瑟琳女子学院,与其说是一所学校,更像是一座孤立的城市。以山峰,河流,农田为屏障,与谷彩镇的其他部分隔离开来。
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全都用着同一个名字:“圣凯瑟琳女子学院”。绝大多数的学生都是从小学开始就寄宿在这里,直到完成大学课程,才算是真正从“女子学院”里毕业。
学院的前身是天主教会。即使父亲大人并不信教,但身边的宗教氛围实在太过浓厚,对从五岁开始就在学院里生活的我来说,宗教就是一种随时都会出现的东西。
所以,对于几乎不与外界接触的我来说,懂得宗教知识即是有能的理念,是“理所应当”的。
当然我也问了“抛笔是双镜台学生里面流行的东西吗”,却得到了“没有喔”的回答。让她那抛笔占卜的说法显得更加可疑。
最后,隔天周考的考卷上正好是世界史的题目占大多数,歪打正着地提高了我的考试分数。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