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剛剛,我親手殺了妹妹。」
這裡沒有光明。
一名女人跪倒在血泊之中。
忽然,她,站起身來。
血泊中的血液滴珠也隨她緩緩升起,像是凝聚出數以百計的烏鴉。
她轉身面向我,朝我走來,烏鴉一同席捲而來。
牠們包覆著我的身體,咀嚼我的皮、我的肉。
我滿身是血。
痛苦地在地上打滾,悲鳴;全身像被烈火團團包圍,痛苦。
直至,臉上最脆弱的嘴皮被咬下時,我順勢撕出一個字:「救……」
救救我——
* * *
「唔⋯⋯咳⋯⋯怎麼⋯⋯這麼⋯⋯痛⋯⋯」
我張開口,沙啞的喉音頓頓傳出。左前方的窗外傳來鳥兒輕快鳴叫聲,比我的聲音悅耳清晰。
我微微張眼,視線模糊,微弱的日光有些刺眼。轉而先挪動雙手,摸到柔軟的床墊,還有覆蓋全身包裹雙腳的棉被。
看來,我躺在床上,感覺睡了很久。
只要一挪動身體,就會傳來痠痛感,就像是身體內部的齒輪生鏽很久沒運作了,硬是要讓齒輪再次運作起來,就會發出一些"喀擦喀擦"之類的聲響,我的骨頭正不斷發出這種聲音。
看來身體還需要適應,於是我放棄起床的掙扎,先立起枕頭讓背靠在床頭,坐在床上。
撇開身上疼痛不談,說起來⋯⋯
「我現在是在哪裡?」
這裡不像是我的房間。
我的房間?
⋯⋯怎麼一時之間想不起來我的房間長什麼樣子,腦中沒有畫面,可是我直覺認為現在這個房間不是我的,周遭的一切感覺都很陌生。
我揉了揉眼睛,挑高天花板上的金光閃爍的精美雕刻立即吸住目光。
雕刻的主體是金碧輝煌的諾大物件,是一座金色的天秤。
「金色天秤」沒有秤盤,左側懸掛一面華美盾牌,盾面上有隻莊嚴黑龍展翅站立,威風細緻;右邊則掛著一把長劍,劍如金蛇,微微扭曲的劍身,其上滿布菱狀像鱗片般的細紋。
在我被這莊嚴的雕刻吸引得目不轉睛之際,聽見右側門扉扭開的聲響。
「總算是醒過來了!」
一位拎著花籃的女孩剛好打開房門,腳步雀躍地奔到床沿旁看著我。
「請問妳是......?」我問。
女孩瞪大了眼——
她沒有等我說完,手上的花籃散落一地,直接撲到我疲弱的腿上。
清澈的棕色瞳孔直直地注視著我,被這樣看著真讓人難為情,而且在她身上傳來一股好聞的花香味,讓我忍不住多聞幾下⋯⋯啊!不好,我趕緊克制自己的奇怪舉動,不好意思地避開甜美紅蕃茄般的微笑。
「殿下,大家一直都在等您醒來,等了好久。」
「⋯⋯」
我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她是在對著我說話吧?
她趴在大腿上,眼神就像惹人憐愛的小貓一樣地看著我,顯明的梨渦綻開此話同時語帶哽咽,聽來不像在開玩笑。
「請問,妳是在跟我說話嗎?」我還是沒放棄再確認一下。
「當然是您啊。」
說完之後,她逕自張臂抱住我,雙手放在我的後背,指腹用力到我的背都有些疼了。
「殿下,我們都好想您!」
殿下?
原來我是身分尊貴的人嗎?為什麼我想不起來了呢。
在我困惑的同時,我穿越女孩的身影看見後方一面梳妝鏡。
乾淨的乳白色牆磚凸顯出這面華麗梳妝鏡,尤其「鏡中之人」更是特別顯眼。
被金色雕花擁簇的鏡面上,我看到的是有著一頭惹眼的緋紅色長髮,眼睛明亮的女孩。
這個人,是我?
為什麼不像在看自己,簡直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為什麼我不會覺得是自己呢。
「殿下,您受重傷之後一直沒有清醒過來,大家都很擔心,國民全體一直向天神所在的『金色天秤』禱告您平安無事。好險您現在終於醒過來了!」
放在我背後的纖瘦雙手抱得越來越緊,「啊——」刺骨疼痛感害我喊出聲。
「殿下,對不起!」女孩趕緊向我道歉並鬆手。
只是一個擁抱就疼痛不已。
此刻,我意會到的是,我什麼時候受重傷?我連自己叫什麼名字都不記得。
我是誰,我有家人嗎,周遭的一切事物,包含這個女孩,甚至是自己的臉,全部都好陌生。
這種不知道比起不記得更加不切實際。
是不是在作夢呢?
通常這種時候會很不安吧?不知為何,我沒有強烈不安的情緒,可能是因為我現在什麼都不知道也就不會覺得怕失去什麼。
初生之犢不畏虎,對我來說感覺自己像獲得重生般,對一切感到陌生奇特,毫不畏懼。
「那個⋯⋯」我保持禮貌性輕輕地推開抱在我身上的女孩,讓距離保持在能夠好好看著對方眼睛說話的距離。
果然,是名可愛的銀髮女孩。
靈動的咖啡色瞳孔望著、淡紅薄唇微微笑著,她在等我開口。
「⋯⋯不好意思,其實我什麼事都想不起來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嗯嗯,這樣呀。」
⋯⋯
「咦——?」女孩驚呆了眼,側馬尾的甩動幅度大到差點扎到了我的眼。
她的反應真是標準的慢半拍呢。
我再次看向鏡子,鏡中出現的女子,眼睛明亮炯炯有神。
雖然她就是我,但我卻覺得我正注視著其他人,另一位陌生美麗的紅髮女子。
不知怎地,我總覺得我不會如此形容自己的外貌。
總之,內心的直覺告訴我,有什麼事情不對勁,不只是忘記了而已——我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