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是我最后一次，与妹红的战斗。
她的衣衫破烂，头发上的火焰也已经熄灭，只有旁边成片被毁坏的竹林，诉说着刚刚的战斗是多么激烈。
我在原地干等了半天，也没有见到她从一团火焰里面走出——或许，她只是又一次选了个我找不到的地方复活了吧，我这样想着，便随手抱起她的身体，一步一步往永远亭走去。
她今天，又想在哪个位置复活呢？
二
那还是很久之前，妹红找到在永远亭里擦拭自己收藏秘宝的我。
“我找到方法自杀了。”
我转过头去，她慌慌张张地，似乎从一处很远的地方跑来，即使以她那样的身体强度都能够跑到气喘吁吁，怕是来回一趟距离并不近吧。
“说说吧，你打算怎么做？”我玩味地看着她，毕竟是曾经喝过蓬莱之药的人，复活的能力是被赋予在灵魂之中的，先前她曾无数次偷取过永远亭生产的毒药，也曾经试验过无数种河童的科技，甚至试过让咲夜把她送回喝下蓬莱药之前的时间，当然，这些方法无一例外地失败了。
“我打算跳进那座火山里面，就是当初蓬莱药差点被丢进的那座火山”，本来不死人说出这样的话几乎可以当做笑话，但是她如此认真的表情是我不得不思考某种可能性。
或许，离开幻想乡跳进那座火山，真的可以让她摆脱这无尽的轮回？
“那么，需要我帮忙么？”我笑着，转手将抹布扔了过去。
她没有躲闪，任由抹布打在她的身上，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向我鞠了一躬，“感谢。”，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永远亭。
什么自杀，不过就是自己活太久无聊了找点乐子而已嘛。
三
而后的那一段日子，我没有再见到她，连前往永远亭求医问药的村民们，都说自己是被一只带着胡萝卜项链的矮兔子带过来的，还问起那位“白头发，头上绑着大号红色蝴蝶结，会玩火”的那位怎么不见了。
我说我怎么可能知道，妹红她除了跟我战斗之外，似乎很少到永远亭来，我自己又不爱出门，压根就见不到她。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也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厌倦了在永远亭里面躺着的日子了，离开永远亭出去转转，哪怕踩到因幡帝留在地上的陷阱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吧。
我走进了人类村落。熙熙攘攘的市集挤满了人，路上甚至还能看见许多由妖精和妖怪们摆起的小摊，也就是这样的日子里，人们才会彻底放下对于妖怪们的恐惧，而其中最抢手的，莫过于河童制造的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了——比如一按按钮就能把脏东西吸进去的神奇机器，还有不需要冰之魔法也能够冰冻饮料的大号柜子等等，总之，对于人类来说，插上电就能用的东西，还是比自己无法使用的魔法什么的还要好一些吧。
人群之中，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刚刚试着走过去，便被淹没在人流之中——毕竟这是全村人甚至整个幻想乡都要参加的大型集市，和自己想要见到的人被冲散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或许，等集市结束之后，我就能见到她了呢？
四
我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外面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地面，而我的房门被敲响了。
“请进——”房门打开，蕾米莉亚和咲夜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不知道是用什么文字写成的信。
“这么大的太阳怎么还劳烦您二位过来了，如果有什么事情找我喊我过去不就行了？”
“我过来找你，是关于妹红的——”蕾米将信放在我的面前，虽然我完全看不懂信件上面写的什么，但是我还是认出来上面画着的简单图案代表着什么。
“最近这两天你有看到她吗？”蕾米抬手，咲夜便不知从什么地方端来了一杯红茶递给她。
“昨天在集市我还见到她了，不过人实在太多我们没能说上话”
“事情是这样的，我在幻想乡外的一位朋友给我寄了一封信，说他们世代守护着的‘永生之泉’三天前遭到了破坏，泉水被附近石头熔化产生的熔岩彻底毁坏，他们直到昨天上午才成功将其修复，不过据说泉水的流量还是受到的一定影响。”蕾米见我对着信件一脸疑惑，便把那封信收了回去，“他们说破坏泉水的是一名能够熟悉使用火系魔法的人，通过追踪他们找到了这里，不过因为大结界的缘故他们没能跟进来，因为你跟妹红之间是最为熟悉的，所以过来问问情况，如果连你也不知道的话，我可能只能回复这是一场意外了。”
连外界跟复活有关的事物也被一并毁坏，难道说，妹红的计划，已经开始了？
五
我最后还是在妹红的小屋里找到了她。
跟我所期望的不一样，她并没有那种成功毁坏东西的欣喜，而是出神地望着幻想乡的天空。
“听说你毁掉了‘永生之泉’？”
“你不是也有一个？”
“我那个只是用秘宝复刻的一个假的泉水用来攻击的，你真当我的符卡能让人获得永生？”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过头来看着我，“话说我死了之后，会前往冥界吗？或者，因为我因永生而获得了罪孽，进入地狱也不是没有可能？又或者，我因为死了这么多次，灵魂就直接消失不见了，哪里都找不着我，是否也是一个不错的死法？”
“你咋老想着要死啊，好好活着不行吗，你连你呆了这么久的幻想乡还没有摸明白呢，那么想死干什么？”
妹红的笑容突然凝固住了，盘腿坐了起来，“你终于问我为什么了”。
六
然而妹红最后也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坐了过来，“我准备出一趟远门了，你要不要来帮帮我呢？”
所谓的出远门，无非就是前往那座火山，完成她未了的心愿而已。其实，以她的能力，不需要多久就可以就可以飞到那里，然而，她还是郑重其事地开始收拾自己的行装。
说是行装，实际上也就是几套背带裤和衣服——因为时常会因为各种原因死亡，所以在几个固定的位置备好衣服是十分必要的，当复活之后可以很快穿上走出去。
“这个给你”，她从自己小屋下的地板里面拿出来一个东西，是一个小号的红色蝴蝶结，和她绑在头发上的一模一样，只不过中间插上了一根她制作的不死鸟羽毛，“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用到的”
“我一个公主要这种蝴蝶结作甚？”我笑着，随手把那个蝴蝶结放进口袋里，“所以，现在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前往火山的旅程其实并不遥远，但是她还是找河童印制了几套外面世界通用的货币，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不想飞行，想尝试一下外面世界的交通工具”。
我们从神社后面的大结界离开了幻想乡，来到了外面的世界。
七
我们来到了一家小店，看见里面的人正在售卖着一些雪糕。
我和妹红一人拿起一根，并且用河童印的货币进行了支付。妹红对店里的其他人使用一种会发光的小机器付钱表示十分的好奇，只需要把那个机器对准柜台上一个黑白格子做成的图案并且输入几个数字，就可以把钱付清，连现金都不需要带，只要拿上那个机器就行了。
“啥时候香霖堂能够用这种机器付钱就好了啊”，我嘟囔着，带着妹红离开了小店，“这雪糕感觉比那个冰精用魔法冰冻出来的要甜多了。”
我们最后还是来到了火山之上。
“或许，这就是最后了？”
“或许是吧，不过，咱俩是不是还少了点什么？”
“还想打一架么？我是不愿意再战斗了——毕竟，我也是一个将死之人了，只希望你能够在你永远的生命之中，记得我还有这样一个普通人，和你一起生活过，战斗过……”妹红走过来，轻轻地搂住我，“再见了，辉夜。”
八
“昨天傍晚，休眠中的富士山再次喷发，引发了一场小型地震。据科学家的测量结果，此次的喷发极有可能是理论未曾预言过的内爆式喷发……”
“大姐姐大姐姐，火山为什么会爆发呀？爸爸妈妈说的神话故事是什么呀？”坐在我邻桌的小男孩见他的爸爸妈妈不回答他，便走了过来，指着电视问我。
我看着电视心中一震，想起妹红决然跳入火山的场景，然而旁边小男孩泪汪汪的眼睛又不断把我拉回现实，“来，小弟弟我来给你讲讲竹取物语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公主……”
九
我最后还是回到了永远亭。
永琳走来问我和妹红玩得是否开心，铃仙也好奇外面的世界究竟和幻想乡有什么不同。我并没有回答她们，而是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妹红已经死了。
我不相信当初没能毁掉蓬莱之药的火山，还能够毁掉妹红。
然而，过去了很久，妹红仍然没能回来。
妹红赠送给我的蝴蝶结，被我放在了架子的最上层，和那些秘宝一起，成为了我收藏品的一部分。
我默默地站在那个蝴蝶结面前。
我曾经无数次地想象不死人会以一个怎样的方法死去，也和她一样尝试过无数种方法自杀，试图摆脱这永远和须臾的罪孽，然而我办不到。
那枚蝴蝶结，好似妹红的遗像，又好似一座坟，里面葬着一名不死者的过去。
我有一种预感，妹红可能真的死了，灵魂被火山的力量所抹杀，再也回不到幻想乡，回不到迷途竹林，回不到我的身边。
我开始发疯地寻找找回妹红的方法，前去冥界和地狱，甚至只身面对十殿阎王，只为寻得她的踪迹。
但是，即使寻遍了每一个角落，我仍然找不到她的踪影。
我想起了她送我的那枚蝴蝶结。
十
不死鸟之尾，寄宿着不死鸟的整个灵魂，哪怕只有一尾，不死鸟也能复活，从火焰之中涅槃重生。
我将那场战斗遗留下来妹红的身体，从永琳的冷冻室中搬出，将那枚蝴蝶结中的尾羽拔出，轻轻放在妹红的身体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然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我把那枚尾羽，丢进了火炉里，伴随着妹红的身体。
熊熊的火焰之中，好像有着不死鸟的影子在不断翻腾。
很久很久以后的一天，有一位村民带着一名女孩来到了永远亭，称她受了重伤之后，居然原地重塑身体复活了，请永远亭来帮忙检查一下这究竟是她有着特殊能力，还是因为妖怪等使用了什么魔法或者秘术。
当那名小女孩看到我的时候，四目相对之间，我恍然看到了妹红的身影。
她其实没有死。
或者，她早已经死了，死在了那个因为永恒的生命，使灵魂不断枯竭的那一天。
当继续活下去的希望被淹没在“永远”的空虚中时，整个生活将成为一座坟，将你无情地埋葬。
然而，永恒的生命里，总有什么东西，会跨越时间和空间，跨过生与死的境界，从无垠的时空中来到你的身边，指引着你跨过那堵永恒的墙。
那种东西，应该就是羁绊的力量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