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如往常一样，坐上每天傍晚六点多的电车，随着拥挤的下班人群前去单程需要一个多小时的目的地。
上了大学后，由于离开了家庭独自在外租房子住，个人的经济收入也必须得有些保障才行。于是乎，我应聘到了从大学出发单程挺远的一处国中生的家教工作。
“晚好。吃饭了么？”
小妹妹摇了摇头，随后从书包里掏出了作业本和笔记本，示意着我可以开始今天的课程了。
“没吃饭的话怎么有力气上课呢？”
我一边温柔地责怪着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等着课程开始的学生，一边放下自己的背包。
“我来的时候买了点面包，有吐司、三文治啥的，你要不随便挑一个？”
“......谢谢，不用了。”
音量有点小，但是感觉不到明显的感情起伏的声音从那张小嘴中传了出来。
如果不是我保持着时刻竖起耳朵听她讲话的习惯的话，恐怕时常会错过一些重要信息。至少，做家教的这两个多月以来，我算是被迫地养成了这种只在这个学生面前才需要保持的习惯。
“宫城啊，你自己做饭的话，一般吃什么？”
该说是宫城长相挺可爱的，还是说我喜欢小孩子呢，这两个月以来我对这孩子的好感度倒是上升了不少。
我并不喜欢和吵吵闹闹的人相处，但是和宫城这样话少沉默的相处也并不是拿手戏。
但是，看着从一开始对自己很警戒、到现在可以相对轻松地和自己沟通，以及表现出面部表情的宫城，我总有一种通关了哪款热门游戏的成就感。
“嗯...速食咖喱、汉堡肉...还有什么呢，啊，两盒方便面啥的。”
宫城漫不经心地回答着问题，一边先拿起了笔做起了自己的作业。
“啊？吃得饱么？”
“老师你管的也太宽了吧，你只用教我学习就好了。”
我轻轻地弹了弹宫城那块被刘海遮住的额头。
“这样对老师说话可不太礼貌哦。给你一个机会重新说一次。”
“不说会怎样？”
“不教你。”
也许是看到自己脸上正挂着透露出“逗小孩子玩真有意思啊”这种意味的笑容，宫城不屑地砸了咂嘴。
“我知道老师不会这么做的。来吧，上课了，不早了，七点了都。”
“那好吧，但是，”我抓起袋子，在宫城面前晃了晃，“这些面包我就不带回去了，你什么时候想喝下午茶、亦或者是晚上饿了想吃宵夜就拿来吃呗。”
“需要我还老师钱吗？”
看到她准备起身去拿钱，我连忙快步窜到宫城的前面，抓住了她的手臂。
“好啦好啦，这点钱还不及我当家教的报酬的零头，你就放心地收下吧。”
“老师要是下药呢？”
“你啊。”
宫城少见地露出了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被注视着宫城的我捕捉到了。
两个多月以来，每次来上课的时候，家里都只有宫城一个人。哪怕是到了下课的八九点，这样的状况依然没变。不难猜出来，宫城的家庭并不能给予宫城足够的爱。
这些比较严肃的因素，再加之本身对宫城的好感，便促使我想要好好地承担起大人的这个角色。至少可以在放学后的这点时间里给予宫城一点家庭里给不了的温暖。
这也是教书育人的一环。
我一边在心里边自夸，一边从包里掏出自己用心思准备的学案。
“老师。”
做题的时候，对面的宫城突然发话。
“怎么了？”
“老师准备这些，要花多久？”
“不久，怎么了？”
“老师自己又要上大学，又要教我，很累的吧。”
其实并不累，我的时间分配能力已经逐渐地被锻炼成熟了。
再加之，宫城并不是调皮捣蛋的孩子。虽然我不擅长应对这样长时间的沉默，但是宫城制造出来的沉默我却能好好地沉浸进去。
但是，我很想逗一逗宫城，如果跟她说自己很累她会怎样呢？
邪恶的念头促使我开了口。
“肯定很累啊，每天从大学听完课又要回家找题目编排进文档，又要自己把每一题都研究一遍，又要做笔记，有些看不懂的地方又要花心思弄明白，简直就像是自己在上课一样呢。”
我故意抱怨着，一边用指甲敲着桌子，一边把视线向别的地方投过去。
过了一会儿，宫城没有说话。我转了转眼球向桌子对面瞄了一眼，发现宫城依旧在低着头写题目。
只不过，气氛感觉有点不太对。
察觉到自己做的有点过火，并正打算开口解释的时候，桌子对面的人先说话了。
“如果老师累的话，可以不用准备那么多。”
她翻了一页，继续写着。
“我在这两个月以来也收获了很大的进步，如果是一定量的自学的话，我想我是没有问题的。”
“……那个…”
低着头闷着声为自己担心的宫城很可爱。
但是，我并不愿意真的看到宫城在为自己担心，更何况自己只是想逗她玩而已，总感觉自己这么做有些辜负她的担心了。
“我只是给宫城开玩笑而已。”
“？”
宫城抬起头，皱着眉，脸上像是写了一个问号似的看着我。
“看你学的那么认真，想逗你开心让你放松放松……呃。”
宫城的眉头并没有松开，反而就这样重新低下头做着自己的题。
“我觉得这样的玩笑不好玩，老师。”
“……好的，抱歉。”
于是乎，沉默又持续了一会儿。
气氛着实有点不太对，感觉自己惹她生气了。
不过玩笑归玩笑，宫城是个会像大人一样体贴别人的孩子。
前两周来的时候下大雨，我全身被淋湿了大半，刚冲到宫城家里，就被矮自己两个头的宫城递上了毛巾和热水。至于更换的衣物……一个大学生怎么想都不可能穿得下一个初中生的衣服吧。
但是，这样的举动便足以感动一路上抱怨着老天不公的我了，我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感谢这场大雨，让自己能看到自己的学生这么认真地关心自己的一面。
我似乎也很久没被这么贴心地关心过了。
但是无论怎么说，这一次好像有点玩过火了。
自己说的那番话，在宫城看来，岂不是赤裸裸地表示着“教你学习搞得我每天都好累啊”的意思吗？
“抱歉，宫城。我真的只是开玩笑的。”
她没有回答。
我的道歉还不够诚恳——我从她看不见的表情中感觉到了这般意味。
“教你学习我并不累，老师是个大人了，会分配好时间。”
“是吗。”
“是。”
“我也只是开玩笑骗老师的而已。”
这句话没有什么感情起伏，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开玩笑的。只是宫城在自顾自地倔强吧。
“看到宫城有进步我也很欣慰，这句是我的真心话。所以宫城你并不用担心老师，你学得好，就相当于是给我的回报了。”
“我并没有在担心老师，”
宫城停下笔，将读不出感情的、却又带点幽怨的眼神抛向我。
“我是想说，老师您准备的题太多了，我做到要睡着了。”
“是少见的敬语吗……”
我不得不承认，为了能够达到效率更高的效果，我压缩了冗杂的讲课时间，反而将知识点提取精华后直接让宫城进行练习。这样的课堂略显枯燥也是没有办法的，毕竟这是上课，不是玩乐。
而且，要是教的没有效果被退钱就糟糕了。
若是被退钱的话，我糟心的原因是因为收入来源被断了呢，还是没得继续教宫城了呢？
也许，我更加偏向后者。
只不过，这样的想法我并不可能告诉对面那个认真的孩子。虽然这样的想法容易被误解成那方面的意思，但是我想实际上我也并没有想到那方面去。应该。
“那么，宫城，你想要怎样的上课方式呢？”
“……老师多讲一点，题少做一点。”
“好的，我尽快改进。”
也许是因为家里平时没人，真的很寂寞，想要有人陪自己说话吧。
哪怕这样的说话实际上只是在上课，但家里有声音总比只有笔在纸上写来写去的沙沙声要好多了。
“不要尽快，下一次来上课的时候就换吧。”
“我说啊，这样命令老师可是不对的哦。”
“这只是提意见。”
她冷冷地抛下这一句后，喝完杯子里剩下来的汽水，起身前去客厅。
02
从宫城家里离开，已经是快九点的时间了。从这里再回到家，怎么说也要半个多钟。
实际上我也不得不承认，做了家教后时间确实是少了。回到家放下东西洗个澡就十点多了，上床看会儿手机休息休息便已经到了要入睡的时间了。
但是，这样的生活很充实，我并不抗拒。
也许是因为宫城的原因吧，我平日里除了应付那些个没有什么深交意义的友谊以外，多出来了一份我愿意相处的情谊。如果是以压缩闲暇时间而换来这样的报酬，我真心地觉得也不错。
最后一班电车正好驶过站台，今天又是卡点上车。
沿途的夜景很好看，江对岸那几栋商业大厦的灯光在夜幕下闪烁着，与上空的黛紫融汇成能够平缓心情的景色。
电车在轨道上飞驰。我沉醉于窗外的景色。
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好像已经把拍下来的照片发给了宫城。
“在干什么呢我……跟学生聊的这么近有点怪吧。”
我有点搞不懂自己。也许是因为今晚去当家教前刚和宫城联系完，因此她排在了列表的第一位吧。我也只能这么认为。
“？”
如我所料，她只发了一个问号，甚至连可爱的表情包也不肯发一个。我记得，她以前有发过一两次上述所说的表情包的，这样的反差，挺有趣的。
“？”
想逗逗她，于是我也发了个问号。
“不是，老师是不是发错了，怎么发给我了？”
如果我说我发错了，那我上面为了逗她玩而发的那个问号就有点意义不明了；如果我说我没发错，那老师跟学生这样的距离感又有点理不顺说不清，再说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发给她。
脑子飞速运转，却得不出一个好的答案。
“老师跟学生关系好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吧，亦师亦友，不是也有这样的关系么。”
我选择了后者。
我一边靠着椅背，一边盯着手机屏幕。信息显示了已读，不过直到耳机里的歌播完了两首，也没等到她的回复。
就在我想要熄屏，小眯一会儿的时候，屏幕顶端弹出来了新的未读信息，发送的人正是我等的人。
“我家窗户也能看到老师发的那片商业区的夜景。”
这句话下面附带了一张图。是隔着房间窗户拍的，从窗户的倒影似乎还能隐隐约约看到宫城穿着的睡衣的衣领。
“很好看的夜景。”
她没有继续回复了。
总感觉话题突然中断在这里有点太快了，我又憋出了一些话继续向她发出。
“宫城有和朋友一起坐过电车看夜景吗？”
我并不是情商为零的笨蛋，我也意识到了这句话背后那有点模糊不清的距离感，但是，和宫城成为生活中可以偶尔聊上几句除了教书以外的朋友，我觉得对她亦或者对我而言都是不错的。
当然了，我不希望只有我这么认为。
“我朋友很少，就一两个玩得好的。”
“其实这也足够了哦。”
“老师想和我成为朋友？”
这层意思被她看出来也正常。我没什么好否认的。
“如果可以的话？”
“老师生活中没有朋友吗？”
如果是别人发的这句话，我会抱怨他怎么这么没情商。不过，如果是宫城发的，我也只会笑一笑。
她有点直来直去的说话风格令我感到安心，因为这并不用过多地揣摩话语背后的意思。
“不能说这些没礼貌的话哦，宫城。”
“现在已经不是家教时间了，我不用听老师的指责。”
“那你怎么还叫我老师。”
“习惯了。”
“回复上面那个问题：老师也是有朋友的。但是，多一个也没问题吧？”
“那少一个也没问题不是么。”
“……”
“我觉得没必要。毕竟等我三年级结束了，老师也只是会遵守约定离开，继续寻觅下一份工作而已。”
“如果我们是朋友，那就算分开了不也还是可以联系吗？我可是大人哦，宫城有什么生活上的、学习上的亦或是感情上的事，都可以找我聊的。”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地舞动着，擅自替我表示不满。
显示了已读，不过直到耳机里的歌又播完了一首，她也并没有回复。
是我最近确实有点累了吗，有点把握不住和别人的距离感了。明明在大学里会刻意地和只是泛泛而谈的朋友保持距离，现在却有点刻意地想要和一个明明只是自己的学生拉近距离。
宫城有点害怕也是正常不过的。也许我不应该这样步步紧逼才对。
我闭上眼呼出了一口气，又低头摁下电源键。
屏幕上显示着新鲜的未读信息。
“老师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我都行。”
什么嘛，这样把责任和选择权都推给我的不负责任的话。
我可能还挺喜欢和小孩子相处的吧，大概。虽然，宫城的语言、做事风格以及性格都不像是一个国中生，反而像是一个成年人。
03
如果硬要说的话，家里有一个可靠的大人也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我并不觉得仙台老师是个非常可靠的人。至少，她经常拿我开玩笑，我并不怎么喜欢被当成一个小孩子对待。起码我是个有着青春期包袱的人了。
今天也正度过着像往常一样的家教时间，只不过仙台老师听从了我的意见，将做题时间压缩，作为替代增加了讲课时间。
并不是我想听仙台老师讲课，而是我不想一边处理学校的作业一边又做着教案上的题目，这样实在是令我提不起劲。
而且，仙台老师的声音挺好听的，我不得不承认这点。
她教书的时候也很认真，和平常那个喜欢那我开玩笑的没头没脑的大人是两个不同的模样，我对有着这种反差的仙台老师感到有趣。
她的存在能为我这个空荡荡的家里的冷清的空气增加一点温度。
仙台老师有没有给别的学生上过课呢？
等到她讲完知识点，准备让我做题的时候，我开口了。
“老师。”
“嗯？”
“以前，有当过家教的经历吗？”
“有。”
“嗯？说来听听。”
我感觉我的心脏跳快了几拍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前天不才来你这里当过家教么。”
仙台老师的脸上露出了捉弄成功的笑容，这让我有点不爽。我明明是想得到一个认真的答复的。
“老师，认真点回答问题。”
“好吧。没有呢。”
“哦。”
我换了换刚才坐着有些紧张的姿势。
“怎么了？”
“我以为老师这么熟练地教我学习是以前有经验而已。好奇罢了。”
我的内心似乎擅自地为我是仙台老师的第一个学生而感到窃喜，幸好我赶在这份窃喜被放大的时候便将苗头掐灭了。
“老师以后有想过继续当家教吗？”
“不知道呢。如果宫城上了高中也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继续帮你，而且，说不定熟客的话可以半价优惠呢。”
“这样的优惠我并不稀罕。”
我咕噜咕噜地喝下一口汽水，注意到仙台老师的杯子也空了后，我便起身拿起两个杯子，前去客厅重新倒水。
“老师，喜欢喝什么？”
“随便啦。不过硬要说的话，果汁吧？”
“那我也喝果汁吧，懒得又拿汽水出来了。”
我正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果汁，便听到了房间里传来仙台老师有些不太清晰的声音。
“宫城喜欢喝汽水吗？”
“还好。”
“不要喝太多哦，老师更推荐喝果汁呢，更健康。”
“知道了，老师也别管太多。”
扑通扑通的水声盖过了短暂的沉默。
这样的东西，其实我也知道。喝多了汽水会导致骨质出现问题。
但是，在家里实在是太久都没有听到有一句这样关心我身体的话了。于是乎，我决定给予这份关心一个回报——那就是好好听从。也不是说从今往后再也不喝汽水，但是，喝喝果汁也挺好的，权当做换换口味。
再一次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家教结束的时间了。
八点半多，差不多到九点。我知道家教也不能上太久，不然仙台老师就赶不上最后一班车了。
正当我准备送仙台老师出门时，她却突然驻足在玄关，回头看向我。
“宫城。晚上真的只有你自己在家吗？”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每次我走的时候，你家里依旧只有你一个人，这个点也不早了。”
好吧，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明眼人也看得出来。
“……是的。”
仙台老师的视线从原本和我的视线的交汇处转移开，看向一旁。
“会害怕吗？”
“老师不用担心这些有的没的。该走了，不然赶不上车了。”
我知道这样的触摸有些不太好，但我还是抓住了仙台老师的肩膀，试图将她推出门外。
“不要这么绝情啦。”
她的语气中不是以往那样的调侃，而是确确实实地流露出了不安与诚恳。
我的力气滞留在她的肩上，一时之间没法好好地继续将她推出门外。
“老师好啰嗦。”
“不，我是认真的。会害怕吗？你才只是个孩子。”
仙台老师的手用力地将我的送别扣留在了她的肩膀上。
我的手不自觉地卸下了力，偷偷地从仙台老师的触摸下收了回来。
如果是以前，我会因为仙台老师又把我视为孩子而感到不满，但是现在，我却没办法在心里面将这样的行为贴上“不满意”的标签并将它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
“......”
“宫城。”
仙台老师温柔地呼唤着沉默着的我。
“会。这个回答我也是认真的。”
我不想辜负一脸认真的仙台老师。她似乎真的很关心我。
“那……”她往肩挎包里摸了摸，摸出来了她的手机，而后递到我面前，“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如果晚上睡不着的话，就打这个电话吧。”
“为什么这么做？”
“我觉得我和宫城可以是朋友。亦师亦友，我不是这么说过么？既然是朋友，我觉得我可以帮助你，不只是学习上的。”
在我准备婉拒掉仙台老师这有些拉近距离的行为时，仙台老师继续说着。
“而且，宫城上次不是也在网上说了么，我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你都无所谓。”
仙台老师向着门口的反方向——即我的方向——迈进一步，走到我面前。
她温柔的声音好像具有让空气升温的特殊能力，烘的我的脸有些热。
“收下吧，宫城。你都有黑眼圈了。不信你看。”
“不用了。”
我打断了她准备从包里掏出折叠镜的动作。
我最近晚上确实有点难以入眠。
理由也很简单，上一刻房间里还有这么温柔的声音的存在，下一刻当房间归于黑暗时却只剩我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耳边徘徊。如果是这样，无论是谁都会感到寂寞缠身而难眠吧。
只不过，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仙台老师竟然注意到了我的黑眼圈。明明我自己也没怎么留意。
“我是熬夜学习学出来的。”
“熬夜是不好的生活习惯哦。老师就算忙也没怎么熬夜。况且，我不觉得宫城是会勤奋到熬夜学习的人呢。”
仙台老师用手拍了拍我的头，但是动作很轻。
“……”
“老师，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那么关心我？我只是你的学生而已。”
我并不是一定要得到这个问题的真正答案，但我想，我也有提问的权利。
“教书育人。我不单只要关心你的成绩，我也要关心你这个人。”
仙台老师的话像涓涓流水一样，慢慢地淌进我的心里。
“老师真是老好人。”
“这并不是老好人，我也说了，因为你是我的学生，教书育人才对你生效。”
但是，我还有好多问题想问。
“如果我不是呢？”
我抬头，和仙台老师的视线交汇。沉默持续了一会儿，仙台老师别开了我仍充满着疑惑的目光，转过身去，走向门口。因为再不走就没电车了。
“那应该就不会生效吧。”
她先顿了一会儿，然后这么说道。
洗过澡后，我躺在只有月光照亮的房间里。
柔和的白光将房间点缀上温馨，我不禁又想起了仿佛刚才才从这里离开的仙台老师的话。
我因为家教，和仙台老师建立了师生关系。
但是，最近的我好像并不满足这层类似于契约的关系。也许我也想和仙台老师成为能够闲聊谈心的朋友，毕竟，有一个大人朋友，会有安心和可靠的感觉。
但是，当听到仙台老师对“朋友”的解释仅只是“教书育人”的时候，我的心好像被某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强行提起来了。
有点难受。
不，应该是很难受吧。
仙台老师能成为我的朋友，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并不会抗拒，说不定我会欣然接受。但是，仙台老师似乎并没有将朋友的定义，拓展到师生关系中的亦师亦友这层意思之外。
“……”
困意并没有涌上来将我淹没，而是像往常一样，一点一点地在黑暗中把我吞噬。
我在困惑和迷茫中，傍着月色沉入并不甜美的梦。
04
宫城是把我的电话号码收入了她的通讯录，昨晚刚走后不久，她便打来了第一个电话向我确认。
我感到了安心，但同时我也为自己昨天的行为感到有些后悔。宫城看起来并不情愿那么快地接受一个相处时间甚少的“陌生人”的帮助。
这段关系被我定义成了“陌生人”的程度我有些不爽，但是事实上，我并不了解宫城的喜好，也不了解宫城的生活习惯，更不了解她在生活中的交际圈。
我只是她的一个家教老师而已。
现在还差一个多月便要面临最后的考试了，等到冲刺完最后这段短跑后，可能这份工作就到此结束了。
我不知道高中的她是否也会继续家教工作，但是按照常理来说，刚升上高中学习压力和升学压力并不大，还没到需要叫家教的程度。
明明不用上家教的话，我的时间会更充裕更自由，但不知为何我的心却莫名地收紧。
“......”
现在明明是不用给宫城上课的周末，我却盯着手机屏幕上和她的聊天界面正发着呆。
该说不说，我有些好奇宫城周末一般都会做什么，作为一个应考生。是依旧会认真复习呢，还是和朋友出去玩，亦或者其实是一个宅家派呢？
如果按照我心中的宫城的形象去描绘出一幅画的话，画上大概是宫城正躺在床上翻着漫画亦或者划着手机。
“你周末一般都做些什么？”
我按下了发送键。
我觉得，既然也成为了朋友关系，周末这种时间聊聊天也是挺不错的吧。
她会不会觉得我太多管闲事呢？是的话，我会有点伤心。
“老师好八卦。”
好吧，她果真会这么觉得。
不过，我却因为宫城的行为与我设想的完全重合而感到了一丝丝的窃喜。看来我对宫城的了解程度也并没有我预想中的低。
“说一说也没所谓吧，又不会要你的命。”
“那老师呢？问的人先说。”
“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啊。”
未读变成了已读，不过和往常一样，总有一些时候她回复消息前需要我等待好一会儿。
以前的我会觉得这段等待的时间没什么所谓，但是现在的我却对这样的等待感到有些焦急。
我只是担心我的行为会不会吓到她导致她退缩而已。毕竟一个缺爱的孩子虽然渴望爱，但是当有一份温暖向自己加速驶来的时候，难免也是会有些惶恐不安、难以接受的。
她还是没回。
“老师我周末都会拿来休息的哦。看看社交平台，看看电视或者翻一翻平时没空看的小说什么的。”
“那差不多。”
消息回的很快。果不其然，我不先说的话她就不会说。
还真是有点别扭的小孩子气呢。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聊天界面便卡在了这里没有继续向下运动。我们平时的聊天也差不多像这样，想到什么就突然抛出一个话题，接着没聊上几句话题又莫名地被中断了。
我是个不怎么喜欢交际的人，更多的时候喜欢安安静静地和朋友待着，换言之，朋友间就算归于很长时间的沉默，我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但是和宫城在一起的时候，上述习惯好像就不成立了。可能是她的气场太强吧，也可能是作为我的学生我太在意她了。说不定呢。
“想出去哪里走走么？”
“不想，好热。”
猜到了。
“我是说，晚上。”
“难不成老师想和我出来？”
“既然是朋友，有什么不行呢？”
“现在不是家教时间，你所说的教书育人亦师亦友论不成立。”
不知何时她的话语中竟透露出了这般的逻辑感，让我越发地觉得她像是一个长着稚嫩的外表却藏着一颗成熟的心的成年人。
先前，我因为想和宫城建立朋友关系，尽量给她这一个缺爱的孩子应有的温暖，不得不编出了“亦师亦友”这样的道理上正确却又对我凭空增加了好几道束缚的话。
我一边因为亦师亦友这样的关系而感到欣慰，一边又为“友”只在“师”
的前提下才成立感到不满。
我也不是不满足这样的关系，我只是觉得，被宫城这么程序化地认定我们的关系，让我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不教书的时候我们也是朋友，我觉着这样也挺好的。宫城呢？”
我的心脏跳动速率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加快了，是不是太热了呢。我抓起桌面上的水杯，将水一口气灌进肚子里，却并没有降低心脏跳动的速度。
“。”
“只发个句号是什么意思嘛？好好表达你的意思嘛。”
“老师想要做到什么程度的朋友？”
“宫城你呢？”
“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这是老师你前几分钟这么说过的。”
好吧，我被过去的我给摆了一道。
“宫城的要求真是多啊。”
“老师自己曾经和我说过的，让我交友要谨慎。”
我的确曾经叮嘱过她类似于这样的话。原因很简单，宫城的长相还是挺可爱的，虽然性格可能不讨喜。如果被一些图谋不轨的人盯上的话，我怕她没有自保的能力。不过，也许我的担心确实是太多余了。
“只是能够一起闲聊，平时偶尔可以一起去哪里走走，这样的程度。”
“感觉老师这样像是我的姐姐一样。”
“宫城还有姐姐的吗？”
“没。我只是比喻而已。”
“那宫城确实可以叫我‘仙台姐姐’哦，我觉得这听起来比‘老师’好听多了。”
“好恶心。”
“逗你开心而已。”
我倒是笑了出来，不知道屏幕对面的宫城有没有被逗笑呢。
她平常一般都是面无表情的一副面瘫样，我并不会责怪她，这是她独特的性格，我也不讨厌。
我只是想看到她可以因为我而笑一笑而已。
说起来，被宫城叫姐姐也许是一种不错的、新奇的体验。理由也很简单，被小孩子叫姐姐什么的，无论是谁都会感到开心和被需要吧。我说不定挺喜欢这种感觉的。
这应该和谁叫我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那么，这样的朋友关系，宫城接受吗？”
“老师说的偶尔出去，是怎样个‘偶尔’？”
“看心情。想出去的时候就出去。”
“不会一周好几次吧？”
“不会的。我知道宫城那样做会很累。别说你了，我也会累，更何况我也没很多时间。”
“老师平时会陪朋友去哪里走走么？”
“老师我很少朋友的啦。”
“所以才想要和我交朋友的吗？”
宫城果然像是一个疑问号发动机呢。不过，她虽然有很多问题，我却并不会感到不耐烦。
也许是因为我现在多出来了一个老师的身份吧，如果做老师的都没耐心，那还做什么老师呢。
“不是。我只是想和宫城交朋友而已，看你天天放学后都那么孤单，我单方面想陪你而已。”
“谢谢老师的心意。”
这句话的出现让我的心跳不禁停跳了一拍。
下一句会是她的婉拒吗？
“那晚上什么时候出来呢？”
嗯？
“晚上？”
“不是老师约我今晚有没有空的吗？”
“我有这么说过吗？”
“那是我会错意了。抱歉。”
宫城有这么想和我出来吗？
我偷偷地感到有些开心。
“好吧，我确实是这个意思。今晚出来不？”
“所以说，几点？去哪？”
我第一次觉得，手机上拥有社交联络功能是一件挺美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