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茜】空白期
菅井主演的深夜劇,不管在現役成員之間還是前成員之間的討論度都很高。
也許是出自於大家對前隊長的關注度本來就比較高,但守屋確定,更大的原因還是菅井這部劇的題材。
『茜さん看了嗎?友香さん主演的劇。』增本是所有成員裡最常聯絡守屋的,講難聽一點則是最常纏著守屋的。
菅井的劇守屋當然看了,而且還比世俗還要早上許多知道,菅井要演蕾絲邊。
『不管怎樣請茜さん看一下片段。』增本完全沒有要給守屋逃避的機會,直接把要守屋看的片段丟進了聊天室。
『我推真的好好看。』最後再丟了這麼一句類粉絲的發言,彷彿自己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畫外音要給守屋知道一樣。
菅井要演同性戀的事,最早是小林告訴她的。說是以前共演過的中村捎來了聯絡,接下來會跟老同事菅井雙主角演出同志電視劇。
守屋不記得自己在接到小林電話時給了她什麼回應,但她記得自己聽到的時候愣了好一陣子。
在聽到菅井的名字時,就已經先愣住了。
說來奇怪,她跟菅井交往的事,沒有跟其他人說過——除了渡辺梨加,還有對她嚴刑逼供的增本綺良——她跟菅井分手的事當然也是如此。
可是共事已久的一期生們卻都默認守屋跟菅井就是有過一段,而且一旦菅井有什麼動靜,總是不乏有人會主動過來通知自己,好像深怕她錯過任何一則跟菅井有關的消息一樣,甚至連原田都拉著她去看菅井的舞台劇。
『茜不是滿喜歡看劇的嗎?應該會看吧?』電話裡的小林這麼問道。
看情況吧。
不管是對小林還是對增本,她都這麼回覆道。
*
她跟菅井的分手沒有上演撕破臉的戲碼,但也稱不上是平和。
「茜確定要這樣嗎?」梨加雙手握著守屋的手,睜著她水潤澄澈的大眼向守屋問道。
「也沒有其他辦法了啊⋯⋯」一向要強的人咬著下唇,努力睜著眼睛,好像只要不要眨眼淚就可以因此不落下。
從演唱會結束後一整週,她都在逼自己對菅井冷暴力。
不管是守屋還是菅井,兩個人都是很小心的人,除非在守屋的租屋處或是很偶爾才會去一次的菅井的房間,否則兩個人不會有同事以上的身體接觸。
舞臺上手牽手的ending pose,就是她們世人面前最靠近的距離。
菅井偶爾會想在四下無人的休息室、練舞室,甚至廁所隔間跟守屋親近,哪怕只是一個久一點的擁抱也好,全部都被守屋給拒絕了。
「那結束之後茜要來我家喝酒嗎?」
「會給ペーちゃん添麻煩的⋯⋯」
「就算是我,偶爾也是可以給茜依靠一下喔。而且這麼多年來一直在被茜照顧嘛。」梨加輕輕地把她摟進懷裡,用她以女性來說大得讓人有安全感的手安撫著守屋的腦袋。
因為她知道,守屋是真的哭出來了。
「今天就好,茜放過自己吧,好嗎?」
這句話她聽過好多次了,每每在她快把自己逼死的時候,菅井總是會自動闖進守屋的家裡,然後把守屋緊抱在懷裡,這麼對她說。
『茜可以不用這樣逼自己的。』菅井這麼說的時候,守屋總是會搖著頭,不願就這樣輕易放過自己,也不願自己的失態一次又一次暴露在菅井面前。
『還有我在啊,茜就放過自己好嗎?』菅井知道守屋永遠都需要一個台階下,所以接下來總是會接著自虐的句子,說著『果然是我還不夠好,不夠讓茜依靠啊。』、『抱歉呢,明明是茜的戀人卻沒有辦法幫茜分擔一點。』諸如此類的話。
接著守屋便會主動掠過菅井的唇,起伏過大的情緒搭上用力過度的衝動,讓她給菅井的吻幾乎可以用撞上去來描述。有時候是牙尖嗑上了嘴唇,有時候是在纏綿的時候不小心咬傷,由守屋開始的吻總是特別的炙熱。
她抬起頭,腦子裡不斷回放著過去菅井要自己放過自己的聲音,她一如往常地要吻上去喔,只是她很清楚,現在抱著自己的人是大家的渡辺梨加,不是她的菅井友香。
「對不起。」她輕聲說道。
「沒關係的,只要茜不後悔就沒關係。」吻是梨加開始的,她知道守屋還是遲遲下不了決心。
而且,休息室的門開了。
守屋也聽到了,菅井不小心倒抽一口氣的聲音,於是她勾上了梨加比菅井還有寬上一點的背,希望這個吻在菅井眼裡可以更真實一點。
希望菅井可以因此對自己失望透頂。
*
「ペーちゃん好久不見。」在倫敦街頭跟摯友久違地見面感覺很奇妙,而且還是自己陪著演了一齣爛戲的摯友。
「茜瘦了好多。」是又對自己過度苛刻了嗎?還是因為菅井呢?
「看到我第一句話就是這個嗎?」
嗯⋯⋯因為即使在倫敦也很常跟茜聯繫啊,所以只能給出對茜本人的感想。
「嘛,不過ペーちゃん都沒什麼變呢。」
「今天要來我家住嗎?喝個酒什麼的。」
「如果喝醉又會給ペーちゃん添麻煩喔?沒關係嗎?」
「茜的話沒關係。」
畢竟茜哭起來的時候最可愛了。
守屋大概是容易斷片的類型,所以她壓根不記得自己跟菅井分手的那天,最後在梨加家裡做了什麼又說了什麼。
隔天醒來之後她只知道過度流淚的雙眼乾澀腫脹得要命,然後照顧發酒瘋的自己的梨加一臉就是沒睡好的樣子。
守屋在跟經紀人報備完之後就跟著梨加回去了,梨加家裡備的酒全是她在日本的時候沒看過的。
「茜在那之後還有跟友香見面嗎?」梨加默默把酒倒滿兩個高腳杯,從冰箱裡拿出適合配酒的小食,彷彿一切早就蓄謀已久。
「嗯⋯⋯被小葵抓去看了友香的舞台劇,然後就是友香的畢業演唱會了吧。」
「我是說演唱會之後,跟友香有發生什麼嗎?」梨加淺笑著,但過於精準的直接讓守屋不自覺地抖了一下。
「嗯⋯⋯」
「做了?」
「⋯⋯做了。」
我本來就欠友香一次啊!
她好想這樣大喊,可是連她自己都沒有辦法相信,自己在被菅井抱的時候,想的真的只有虧欠。
*
菅井畢業演唱會結束,守屋在旁邊一坨看熱鬧的前同事們拱火下,半推半就地站到了菅井的身側。
「茜。」菅井穿著水靛色的禮服,金色的髮箍在她頭上就像皇冠一樣,襯著菅井友香的高貴。
像個公主一樣,是她高攀不起的公主。
「友香,好久不見。」自從分手之後,每次只要對上菅井本人的視線,罪惡感總是會悄悄爬上她的背脊,搔著她最不想觸碰的柔軟。
「茜會去等等的同學會嗎?」菅井一直笑著,就像她平常對待所有人一樣;菅井一直笑著,就像她們之間不曾有過什麼一樣。
「嗯。」
「那一起唱ヒールの高さ!」
「欸?!」大概是菅井的要求來的太過突然,她發出了像當初發現土田趁自己不在的時候,造訪自己老家還跟自己父母一起用餐時的驚嘆。
「不願意?」
「沒有,一起唱。」菅井的眼眸暗了下來,守屋連忙搖著頭,應下了菅井的要求。
*
ヒールの高さ。她跟菅井唯一一首雙人曲,兩個人一起現場表演也就只有團體轉生前那麼一次。
然後,在菅井的偶像生涯裡最重要最高潮的日子,成了菅井跟土生的對唱曲。
最熟悉的前奏猝不及防地打進耳膜,在聽到菅井的歌聲時,她只是捏緊著拳頭強迫自己不要想起當時跟菅井還在一起的甜甜蜜蜜,因為得到了屬於彼此的歌曲而開心的時候。
可是當土生的歌聲透過音響在會場擴散開來的時候,她卻開始感到反胃。
旁邊的理佐看到她的反常立刻就問了她還好嗎,於是她立刻乘著理佐的關心溜進了廁所。
這明明是屬於友香跟我的歌。
慌亂地翻著包包,即使躲到了廁所也敵不過會場的音響設備,所幸無線耳機有好好躺在包包底部,才讓她在趕在副歌前就堵上了自己的耳。
耳機裡傳來自己跟菅井的歌聲唱的是自欺欺人,守屋也沒想到她情急之下按的隨機播放就給了她會場正在播放的歌曲,耳機裡守屋還跟菅井在一起,但躲在廁所落淚的守屋並沒有。
守屋沒有跟菅井在一起了,也沒有聽到舞台上的菅井在什麼時候開始歌聲就被眼淚給弄濁了。
*
屬於一期的同學會守屋確實出席了,但跟菅井唱完ヒールの高さ之後,坐沒半小時她就以最近在準備舞台劇的理由溜了。
她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幫她善後的除了菅井就只有梨加——所以總是用著各種理由藉口躲酒,再加上今天大家都把目光放在畢業的菅井身上,守屋到離開的時候,她難得地一點醉意也沒有。
反倒是菅井,雖然酒量比她好上許多,但一個一個跟她乾杯,一個一個對她勸酒,好脾氣的人也就這樣一杯又一杯地嚥下。
守屋很想一把搶過菅井手裡的酒杯,要她不要再喝了,她很想幫菅井擋酒,很想吼在場所有人要她們不要欺負好好小姐。
可是她沒有立場,只能落荒而逃。
回到家之後洗漱用的時間比平常多了兩倍,手機的群組裡跳著上村傳來的,同學會上各種大家瘋狂的照片,其中混了一兩張,守屋跟菅井合唱卻完全沒有視線交流的詭異照片。
但守屋還是忍不住按了儲存,還把它們放進了幾年前就被自己隱藏起來的相簿裡,連同今天在後台跟公主菅井的合照。
【我跟友香在去你家的路上喔】
【友香吵著要去我也治不住她】
【你也知道這傢伙頑固起來跟牛一樣難搞】
熟悉的名字在通知欄跳出來,嚇得她就這樣鬆開手,厚重的手機就這樣硬生生落在她的鼻梁上。
有夠痛,但這下她連想騙自己是在做夢都不行了。
還在想著要怎麼讓理佐把菅井帶走,下一秒家裡的門鈴就響了。
門鈴按得很急,即使守屋想裝死也無法忽視。
她沒有辦法,只能嘆氣,然後透過貓眼去看門外到底是誰。
只有菅井友香。
*
「茜。」
「可以解釋一下,剛剛跟梨加在辦公室的事嗎⋯⋯」菅井常常在道歉,這件事一直站在菅井身後的守屋是最清楚的。
可是她不懂,明明做了壞事的是自己,明明出軌的是自己,明明實行冷暴力的是自己,菅井質問自己的口氣卻如此怯懦⋯⋯甚至連質問都稱不上。
「都看到了不是嗎。」衣角被菅井拉著,她背過身子,擺出一副連正眼都不想瞧一眼的樣子。
「我覺得,我大概只是喜歡被誰需要著吧。」在菅井看不到的那側,她偷偷咬著下唇,強迫自己說一些自己都不信的鬼話。
「友香不需要依靠我,但是梨加會。友香還在當偶像,但梨加已經不是了,我也不是了。」
「友香,我們分手是遲早的。」鼻腔不可控地酸起,淚腺也擅自開始運作,然後,菅井從她背後抱了上來。
菅井總是把每個人的狀態都好好看在眼底,成員的、工作人員的,戀人當然是看得更清楚。
所以才更看不懂,守屋這一連串反常的行為是怎麼回事。
「不要說謊。」
「我是認真的。」
「茜在說謊。」你以為我們交往多久了。
「我沒有。」
「你有!」菅井越抱越緊,把守屋弄得有些嚥不過氣。
菅井很少大聲,生氣更是少之又少,可是守屋一次完成了兩項。
「我一直覺得友香不需要我!」可是守屋比菅井還要更大聲,比菅井還要更生氣。
「我被友香甩得好遠好遠!可是梨加一直都在我旁邊!」
「我想畢業的時候友香還是必須留在團裡打拚!可是梨加可以跟我一起!站在友香身後的人不是我了!可是梨加旁邊一直都有我的位置!」
而且,友香的家人會來苦求我跟友香分手,可是梨加的家人只要是梨加想要的都好。
眼淚終究還是奪眶而出了。
儘管她一點都不想再在菅井面前落淚,更不想把她一直藏在角落的自卑掏出來給菅井看。
「對不起⋯⋯」因為菅井會因此自責,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不是友香的錯,劈腿的是我不是友香。」她瘋狂搖頭,要否定菅井對自己的愧疚。
錯的不是菅井,錯的一直都是她,是她守屋茜。
「是我沒有注意到茜的不舒服,是我的錯,對不起。」
「不是、」是我太懦弱。
「茜,我不想分手⋯⋯」
「我不要⋯⋯」
「求你了⋯⋯」菅井從什麼時候開始帶上哭腔的?
「不是友香的錯,真的。」衣領被菅井的淚水打濕,但守屋不知道要怎樣,才可以讓菅井不再哭泣。
「茜⋯⋯」菅井強硬地把守屋轉過來面向自己,倔強的人又哭得亂七八糟。
在日後菅井回想到這個瞬間的守屋,還是會忍不住覺得她可愛。
在菅井眼裡守屋一直都是可愛的,只有守屋本人不這麼覺得。
「你看著我。」她仗著那區區一點五公分的身高差,強硬地捧著守屋跟過去比消瘦到讓人心疼的臉,看著再一次閃開自己的視線,強硬地要求道。
「對我來說茜是必須的!沒有茜我不可能走到現在!」這些話菅井不是沒有在節目上講過,但此時的菅井,似乎難得多了點慍怒。
「我比茜想得,還要依賴茜。」
她吻上了守屋的唇,用力過猛導致門齒嗑上了守屋的唇,可是菅井根本無暇顧及這些。
舌尖上的腥味沒有勾起菅井對守屋的憐憫,反而成了對理智的挑釁——提醒著她,這雙唇,在下午吻過其他女人。
「我愛你。」守屋哭得更兇了。這是菅井第一次對她說愛。
可是她已經沒有資格愛了。
「友、香,梨加還在等我。」一邊抽泣一邊提其他女人的名字其實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可是她必須這麼做,也只能這麼做。
守屋想要掙脫菅井這輩子最用力的擁抱,但菅井越抱越緊,緊到她一度覺得自己是不是可以就這樣倒在菅井懷裡。
「沒有茜我撐不下去⋯⋯」
「友香可以的。」
「不行⋯⋯六年來沒有茜我根本不可能撐過來⋯⋯」
「友香可以的,真的。」
「那如果我撐不下去了,茜是不是就可以從梨加那邊,回到我身邊。」
答案是否定的,她這輩子都不應該跟菅井在有同事以上的瓜葛,可是她卻沒有辦法斬釘截鐵地拒絕菅井。
「好,但只能一次,友香撐不住的時候,就來找我。」她擦著自己的眼淚,擦著菅井的眼淚。
「不過我相信友香一定可以的。」
*
要放倒守屋很容易,不用三杯她就會醉到把平常說不出口的話全部說出來。
難的大概只有如何突破守屋清醒時的理智,讓她願意把自己交給酒精。
「ペーちゃん。」守屋抓著沙發上的抱枕,整個人蜷縮在地上。
「在聽喔。」
「あかね好想友香。」如果說節目裡不服輸的守屋茜是母老虎,那喝醉酒的守屋茜就只是一隻一天到晚哭鼻子的小花貓。
「我知道呦。」梨加幫守屋順著她比過去短上許多的頭髮,也不知道到底是跟隨她們一起憧憬的白石麻衣才剪,還是為了想放下菅井友香才剪。
「好想友香⋯⋯」
「嗯。」
「為什麼あかね不能跟友香一起⋯⋯」守屋的鼻音本來就偏重,所以哭起來反而聽不出來。
可是梨加知道,守屋在哭,即使守屋沒有抬頭,她也確定守屋的膝上肯定沾滿了淚水。
兩年前,在自己家喝醉的守屋也是如此。
「あかね真的,好想跟友香講話⋯⋯」
「想跟友香說對不起,想問友香好不好,想跟友香對不起,想跟友香說我不想分手⋯⋯」
「想跟友香說我真的真的好愛她⋯⋯」梨加抽了幾張衛生紙,悄悄塞進守屋手裡,就像以前每當她慌亂緊張時,守屋總是悄悄把自己的手塞進她的手掌裡那樣。
在守屋找上自己的時候,梨加驚訝也不驚訝。
她驚訝守屋居然願意讓一直在依靠她的自己,來替她分擔她的煩惱。
但她不驚訝守屋找上自己,除了自己跟菅井,她也想不到其他願意讓守屋敞開心房的人。
「那就跟友香說吧。」
「不可以⋯⋯」
「用我的電話打就好了,不會查到茜身上的。」梨加說著便撥通了菅井的電話。
兩年前,守屋在自己家喝醉時也是如此。
*
「茜。」敵不過很不菅井的擾民連環門鈴聲,還有她那站也站不穩的樣子,守屋終究還是打開了家門。
「理佐呢?」無視菅井刻意摔進自己懷裡,儘管已經猜到了答案,守屋還是問了理所應當要出現的人。
菅井明明有著顯赫的家世,但是卻比任何一個平民百姓看起來都還要更加人畜無害。
這僅僅只是菅井藏的很好而已,就只是她藏的很好而已。
「幫我傳完訊息就走了。」菅井緊緊把守屋擁住,她已經憋了一整天了。不管是在舞台上和關係者席對上眼的時候,還是在後台合照的時候,抑或是在同學會合唱的時候⋯⋯她都好想抱緊這個人。
「茜。」
「我撐不下去了。」守屋身上還是那個菅井熟悉的味道,
「友香已經撐到終點啦。」守屋默默鎖上家門,默認了菅井今晚是沒打算回家的事實。
菅井在哭,就像她們還在交往的時候,菅井會突然抱著守屋就逕自哭起來那樣。
「茜,我已經不是偶像了。」
「嗯。」
「那茜可以跟我復合嗎?」裝醉的人沒打算管守屋接下來的工作需不需要裸露皮膚,自己在她的側頸上種草莓又會不會給她造成困擾。
「友香,你醉了。」清醒的人索性乘上了對方的謊言,好像只要推給酒精,今晚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可以被無罪釋放。
「那茜跟我一起醉就好了。」
睽違一年迎上了來自菅井的吻,菅井大概是真的喝了不少,酒氣從口中竄入鼻腔,守屋卻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沒有厭惡,沒有噁心,但也沒有特別喜歡。倒不如說儘管酒氣沖天,守屋茜還是把重點放在貼上來的唇屬於誰上。
友香這樣明天頭會很痛吧⋯⋯
沒打算反抗,只是等菅井吻累了,然後再把她帶到沙發上坐好。
「不要走⋯⋯」大概是早該上來的酒勁突然衝上腦門,菅井有些暈眩,她沒有睜開眼睛,但還是好好抓住了守屋茜的手腕。
「我去拿酒。」
「一起。」菅井的手勁一直都很強,守屋被扯得有些生疼。
「友香!」
「我不想再放開茜的手了!」菅井在哭,像一年前她們分手時那樣。
明明畢業演唱會已經泛淚了無數次,但此刻菅井的淚水只針對守屋茜而流。
「茜答應我了⋯⋯」
「說我撐不下去的時候可以來找茜⋯⋯」
「不要再把我推開了⋯⋯求你⋯⋯」選擇性無視菅井的懇求,守屋艱難地拿出封塵在櫃子裡已經好幾個年頭,已經想不起來是誰送的威士忌,粗魯地擰開瓶蓋,直接灌了好幾口。
醉,一起罪。
「友香,這次結束之後就真的沒有以後了喔。」
「我知道⋯⋯」
「這樣還要做嗎?」菅井再一次吻過守屋的唇,一件件落地的衣物代替了菅井的回答。
不管是守屋還是菅井,都該為這段沒有分好的感情畫上句點。
*
其實梨加對菅井一直很生氣,菅井的親戚對守屋屢次的情緒勒索,甚至從守屋決定跟菅井分手之前,她就一直覺得菅井有義務知道自己親戚帶給守屋的這些破事。
只是守屋不肯,她總是說友香要顧慮的事情已經夠多了,不想給友香更多煩惱。
大抵上只要是守屋的想法梨加都會聽,只有這件事梨加無法認同守屋的作法。
『喂?』菅井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混沌,梨加思考了下時差,才想到菅井本來可能正在睡覺。
梨加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把手機遞到守屋的耳邊,停不下來的啜泣聲讓菅井立刻理解了狀況。
『茜?』菅井試探地叫了朝思暮想的那個名字,啜泣聲不出意外地變得更加大聲。
『茜一直哭的話我也會忍不住跟著哭啊⋯⋯』菅井苦笑著,還是先抽了張衛生紙輕輕拂過自己開始盈框的眼眸。
「對不起⋯⋯我、先掛、
有聽到友香的聲音就好了。
聽到她叫自己的名字,好像就可以再努力了。
『茜,對不起。』
「欸?」
『一直讓茜一個人承受我的家人們擅自施加的壓力,如果我早點發現茜就不用難受這麼久了。』
「友香不要道歉⋯⋯」
『茜。』
『可以再等我一下嗎?』
『我在努力說服他們了,所以拜託茜再等我一下。』
現在說這些也太狡猾了吧,友香。
梨加暗自想著,畢竟等天亮守屋酒醒之後,這通電話就會被心照不宣地隱藏起來,然後被守屋茜徹底遺忘。
「友香⋯⋯」
『我在聽喔。』
「我還是好想跟友香在一起。」
『嗯。』
「我沒有跟梨加在一起。」
『我知道。』
「我好想你⋯⋯」
『茜。』
我愛你。
*
菅井在看劇本的時候,傻了。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前一段戀情的阻礙,會成為自己首次主演的連續劇內容。
守屋在家裡看劇的時候,傻了。她做夢也沒想到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荒唐事,成為了前女友第一部連續劇的狗血劇情。
『比起媽媽你應該更重視跟我的約定啊!』
冬雨的話成了當頭棒喝,一棍子打在三個人的頭頂。
*
【菅井前輩晚上要不要來我家看あかね?】
看到あかね的瞬間菅井險些把手機摔了,但看到訊息是來自增本之後,很快就意識到了是在說那隻跟自己前女友同名的爬蟲類。
【好啊。】
菅井沒有天真到覺得一隻爬蟲類就可以解她對前女友的相思,她明明知道不可能,但她即使只有名字也好,她還是想要一個可以喚出那三個音節的機會。
她想見守屋,這是無庸置疑的。
打從分手的那晚,接到用梨加的手機撥過來的電話後,她就決定不再主動聯繫守屋了。
菅井沒有想過會有親戚在意菅井家的名聲在意到把自己身邊的人調查個遍,還屢次因為自己跟守屋交往跑去找守屋碴。
菅井更心寒的是,當她把自己對守屋的愛攤開在父母面前時,罕見的沒有得到支持。明明就連她要當偶像,父親都還願意以交換條件的方式妥協。
會接女同性戀的電視劇有很大一部分也是因為守屋茜。
親戚菅井沒打算理會,可是父母那邊的問題還是得解決。
她不只一次懷疑,想著只要劇的評價夠好,父母對戀情的接受度就會提高的自己是不是太天真了。
所以她不敢跟守屋說,請再多等她一下。因為她沒有把握,自己的努力會不會只是一廂情願的徒勞。
梨加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發訊息來關心菅井,守屋劈腿的謊言存在的時長不超過十二小時,梨加就哄著喝醉的守屋打電話給自己告解了。
說想成為大家的姊姊的團寵,真的成為了照顧人的一方了。也是多虧梨加定期會匯報守屋的近況給自己,她才能挺過無數個過度思念的夜晚。
【果然友香還是很狡猾呢。】
【友香果然還是膽小鬼。】
然後,定期也會收到梨加傳這樣的訊息來。
菅井最初還會說抱歉——然後再被梨加說要道歉的話請去找茜——後來就只是默默在上頭添上已讀,一次也沒有要梨加停止的意思。
稍微收拾了一下,打算在去增本家之前先繞去買個小點心當伴手禮。
雖然感覺給綺良ちゃん的話,可以留著用的東西她應該會更開心吧。
*
「菅井前輩!」
「綺良ちゃん,好久不見。」菅井輕笑著,才正要把伴手禮拿給增本,增本就把她拽進家門,丟下下一句「あかねさん在裡面,我現在必須去公司一趟,菅井前輩自便!」,接著就鎖上家門奪門而出。
這下連一向好脾氣的菅井都忍不住想說句神經了。
「あかね⋯⋯さん?」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增本對守宮的稱呼好像有哪裡不對,把視線從玄關移進客廳之後,才發現那隻小小的あかねちゃん根本就在增本的兵庫老家跟もりやちゃん作伴,在東京的只有守屋茜本人。
「友香怎麼會來?」
「綺良ちゃん找我來看あか、來看她養的守宮。」
「居然用一樣的理由把我們騙過來,那個死小孩。」守屋嘖嘴,接著便代起增本應盡的地主之誼,從鞋櫃裡找了雙拖鞋放在菅井腳邊。
「一樣的理由?茜也是要來看茜嗎?」
「她講得一副養了一隻叫ゆうか的東西的樣子,結果我已經到了之後才說,ゆうか晚點才會送到,今天是ゆうか第一次來。」大概是自己講完自己都覺得荒唐,明明增本撒得謊是如此明顯,但是她還是上鉤了。
她們都在期待,可以見到跟守宮同名的那個人。
「綺良ちゃん,也算是用心良苦吧。」菅井苦笑著,完美詮釋了什麼叫哭笑不得。
「真的,還剪了你演的狗血女同劇精華逼我看。」
「欸!真的嗎!」
「騙你幹嘛。」守屋打開增本家的電視,畫面上確實是追蹤者遊戲w。
可是守屋一副從來沒有騙過菅井的語氣,讓菅井莫名有些惱怒。
「茜也不是,沒有騙過我吧?」特別是跟梨加演的那齣比青山還假的劈腿戲碼。
「嗯。」
「但友香也瞞了我很多事吧。」
「接那種題材的劇⋯⋯嘛,好像也沒有必要特別通知前女友就是了。」大概是突然意識到自己其實沒有資格生氣,守屋只好嘆了口氣癱坐在沙發上。
而且比起題材,守屋比較在意吻很多的部分。
「茜才過分吧⋯⋯跟梨加演那什麼爛戲。」
「友香什麼時候知道的?」菅井坐到了守屋身側,兩個人的手機不約而同地亮起,映著增本捎來的訊息,要兩位把話講清楚再聯絡她。
真的是為自己的推們操碎了心。
「茜要聽實話嗎?」
「嗯。」
「那天晚上。」
「蛤!」她連忙轉過頭想叫菅井不要鬧,可是對上菅井有些濕溽卻真摯的雙眸之後,就確定了這個人是認真的。
「那不就是一開始就知道了⋯⋯」
搞得我這兩年跟白癡一樣。
「嗯⋯⋯但是,我想說,不想再讓茜因為我受傷了,就沒有再去找茜。」
「想說至少,等從偶像身分畢業之後,才有資格跟茜談感情?」
菅井沒有忘,當初守屋提分手的其中一個理由是因為梨加已經畢業了,但自己還是偶像。
「但是你畢業來我家找我的那天,什麼都沒有跟我說。」
「你知道嗎,梨加一直說我很狡猾,說我是膽小鬼。」守屋搖頭,她只會單方面地跟梨加說自己跟菅井的事,但梨加卻從來沒有告訴她,她跟菅井還有聯絡。
「我還是很怕,怕只是偶像畢業的菅井友香,是不是還是不夠資格保護茜。」
「接這種劇也是想藉此拿出一點成績,然後讓父親母親改觀。」
來證明兩個女孩子的戀情也可以被大眾接受。
「可是沒有一件事是確定的⋯⋯所以也不敢再聯絡茜。」菅井默默地握緊拳頭,要好好得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表現出來對她來說很不舒服,可是她知道,面對直腸子的守屋,特別是作為她分得不明不白的前女友守屋,她必須坦率。
「友香,你還記得林冬雨的台詞嗎?」她默默牽起菅井的手,就像作為欅坂46的最後那場演唱會時那樣。
「她說:『比起媽媽你應該更重視跟我的約定啊!』」
「記得。」
怎麼可能忘。
「總覺得很抱歉啊,那時候應該先跟友香討論的。」
「不是茜的錯!」
「也不是友香的錯。」她輕輕靠在菅井的肩上,已經很久沒有把距離拉到聞得到這個人體香的親近了。
「不過友香什麼都知道了還假裝不知道,是真的滿狡猾的。」
「對不起。」
「友香。」守屋頓了頓,等菅井看向自己。
她知道只要自己開口,菅井就一定會看向自己。
「我到現在,還是喜歡友香。」
「我也是,還是愛著茜。」
睽違一年的吻,是誰主動的無人知曉,可是這個吻不管是守屋還是菅井都等了好久好久。
菅井接吻的習慣沒有因為在演戲時親過其他女人改變,她還是喜歡在接吻時輕輕啃下守屋的下唇;守屋也還是那個喘不過氣就會拉扯菅井衣角的守屋,然後在菅井鬆口後又不服輸地再一次把自己的唇湊了上去。
兩個人都清醒的親吻,已經隔了兩年。
兩個人都清醒的交心,已經隔了兩年。
「這裡是綺良ちゃん家喔。」在菅井把手溜進自己衣服裡時,守屋提醒道。
「不行?」
「友香不在乎就沒關係。」她看著菅井垂下的眉眼,忍不住笑了起來,主動解開自己的衣釦。
「好。」她們經歷了對彼此來說都長到過於苦悶的空白期,所以一旦再次闖入彼此的世界,就像天雷勾動地火,誰也煞不住車。
「友香也脱。」守屋的話還沒說完,菅井已經開始卸下自己的衣著,彷彿她好像早就知道守屋會說什麼了。
屬於兩個人的默契並沒有被空白給抹殺,漫長的空白期也在今天正式結束。
接下來她們要一起填空,把空白的兩年補齊,把還沒上色的未來填上屬於彼此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