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Tioccia的二號位強攻越過君灕和林曉雪的攔網，向底線飛去。孫靜追到場區死角處，在最後一刻卻縮回了手，看著排球在底線後一米左右落地。

哨子聲響了，球出界，中國隊取分，比分領先6比5。

球員預留席上，結城朋惠買來了運動飲料，和Pisari並肩站著，看著場下正在準備發球的周凝。

「這是中國青年軍最強的前排吧。」Pisari道。「雖然灕受傷，但三人走動還是很厲害。」

「對，Lauretta小姐。」結城朋惠點點頭。「如果灕小姐也參與進攻的話，那她有沒有受傷，其實也沒有甚麼分別。」

說罷，她垂下頭，注意力回到場區上。

這不是她一向認識的君灕。紮著短短的馬尾，鬢邊的髮也稍稍凌亂了。平時總是堅定如磐石的目光，此刻有一點渙散，透著痛楚的神色。蒼白的嘴唇微張，無聲喘息著，以右腳支撐身體，拖著左腳前進。左腳每一下受力的時候，也會吃疼的皺了皺眉，隨即揮去軟弱的表情，看著對面場區。

和隊友安慰的擊了下掌，Tioccia皺了皺眉，注視運轉如常的中國青年軍場區。

這麼虛弱痛楚的灕、彷彿再久一點，就會力竭倒下的灕。

但中國青年軍的打法，恍如灕沒有受傷一般。

Erin仍如平時一樣，以柔麗的舞蹈般的動作，托戰術球給每個隊員。每個人都有球到，給灕的球，也像平時一樣……

為甚麼？明明灕傷成這樣，為甚麼Erin還可以像沒事人似的，托給灕的球的高度，和平時一模一樣？

Erin Lu，這擁有中國和俄羅斯混血血統的主二傳，到底在想甚麼？

灕……

周凝發球。網球式的飄忽發球，對俄羅斯來說，是輕而易舉。Lasovskaya上到網，Tchoukenova在六號位衝前駁腳，給二號位的Tioccia。君灕和林曉雪不敢怠慢，二人起跳攔網。Tioccia扭腕要避開君灕，卻遇到起跳極高的林曉雪。『啪啪！』排球清脆俐落的被攔回俄羅斯場區，在Lasovskaya伸盡的手前落地。

「打得好！」君灕與林曉雪擊掌相慶。

7比5，中國青年軍一下子拉開了比數。Tchoukenova咬著下唇，眼光掃過中國青年軍場區，苦苦思索。

「不要緊的，Oksana。」Khordina隱藏起無奈的心情，強打精神安慰連續失誤兩球的Tioccia。

「真是的……怪不得Maurizia叫我們不要看輕林曉雪。」Pisari呼了口氣。

「那個攔網真的很強呢，是國家級的。」Kaser也道。

這就是Savina所說，『新一代的力量』吧。

和她差不多年紀，這就是當她自己的時代來臨時，她要應付的人。

此刻的林曉雪也是、中國青年軍也是……是被君灕的傷所激發嗎？此刻所發揮出的力量，比過往都要強。後排更緊密了，隨時填補攔網的空隙；Christina（孫靜）和林曉雪的進攻和攔網也更賣力；連馮雲詠也打起了狀態，二號位強攻所向披靡。

君灕的傷，反而讓中國青年軍變得更難對付呢。

場上，孫靜、馮雲詠和林曉雪互視一眼，無聲的點了點頭，心照不宣。

呂依雲凝著綠色的眼眸，看看俄羅斯青年軍的站位，把左手伸到背後，打出了手勢。

周凝第三次發球。這次Tchoukenova給了Khordina，Khordina的四號位超手強攻撕破了馮雲詠和君灕的攔網。俄羅斯奪回發球權；但下一球就給中國青年軍反擊了回去。孫靜在六號位發難，在君灕和林曉雪的掩護下，後排進攻在Open formation（無人攔網）下重扣過網，在場子中央落地。

7比5，中國重新奪得發球權；俄羅斯青年軍陷入無法得分的困局。

『啪！』馮雲詠在第四局才突然使出扣球式重扣發球，Tioccia失去預算的擋了出界。8比5，中國青年軍再取一分，迫得Ogienko教練叫暫停。

「Oksana的失誤似乎稍嫌太多了。」意大利小巧別墅中的沙發上，林素玉仰頭說道。「Tarina，這次俄羅斯青年軍似乎有難了喔。」

Sadovskaia也凝住了眉。「Oksana怎麼了？突然連失這麼多球。這不像是平時的她呢。」

「該不會是突然怯場了吧？」林素玉輕輕一笑。「這是常有的事呢；畢竟她才17歲，這又是世界頂級的青年大賽。怎說，她國家隊的經驗也算少呀，少了那份經驗，就差很遠了。你說是嗎？」

「你是說得沒錯，可是……」Sadovskaia沉吟。「Oksana的心亂了，我感覺到。」

林素玉側了側頭。是Tarina的隊友，Tarina的直覺自然比自己準確。「現在才亂了，可不成呢……再輸了這局，俄羅斯青年軍就要輸掉了。那怎麼辦呢？換人？」

「現在沒有可能換人啊。」Sadovskaia輕嘆口氣。「隊裏誰能替Oksana？打到第四局了，已經來不及作重大的改變了。又不是國家隊，後備力量這麼雄厚……」

「唉，這我也知道啊。」林素玉也呼了口氣。青年軍的平均年齡小、經驗也十分有限。像Oksana Tioccia那樣參加過兩屆世青盃的隊員，是很難得、甚至可以是隊中獨一無二的。此刻俄羅斯青年軍的後備接應二傳也是新人，驟然要她在世界頂尖球賽最關鍵的一局出場，她的表現，未必就比失準的Tioccia好。

所以，這就是青年軍的兩難；有時，也會是國家隊的兩難。

畢竟，每隊能擁有的、可以在世界最高水平競賽中爭一高低的選手，永遠也是缺少的。能培養出七個及得上水準的隊員，並把她們組成一個合拍的隊伍，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Oksana，或許她還沒有這個認知吧：至少，在此刻的俄羅斯青年軍中，她是無人可替的啊……

「現在只能寄望Oksana自己回復正常啊；希望Valentina能夠開導得了她。」Sadoskaia道。

「這麼短的時間……難為她了啊。Oksana也不是一般的固執的呢。」林素玉道，向Sadovskaia的懷裏倚緊了點。

最好就是各盡全力，即使誰勝誰負，也無怨無悔。

第四局，生死之戰。

是Erin和灕與隊友互相的緊密扶持的勝利，還是狀態顛峰、應屆青年冠軍的實力勝利？

Ogienko拍了拍Tioccia的肩。「Oksana，你是不是在想著君灕的事？」

單刀直入的問句，讓Tioccia僵了一下。「這……Ogienko教練……」

「集中精神吧，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Ogienko輕呼了口氣。「有甚麼事，等比賽之後才思考吧，嗯？－－如果君灕真的這麼重要，在這一刻，更要盡力而為呀。不要讓她看輕自己。」

Tioccia點點頭，垂下頭去，任Ogienko教練撫慰的摸自己的髮。

7比5。30秒的暫停完畢，比賽繼續。這次周凝的發球被俄羅斯接到了；Khordina的重扣打穿了中國青年軍的防線。Khordina下後排後又以扣球式發球得分，6比7，俄羅斯青年軍把比數追近了一點。

周凝下場去，讓上官柔替代她守後排。

「灕。」呂依雲握了握君灕的手。

「嗯，不要緊。」君灕輕輕一笑，稍稍握緊了戀人的手心。

能贏的，只要依雲在，就能夠贏。

這是多麼奇妙的感覺啊；就在近萬觀眾的注視下、就在這廣闊的球場上，和依雲的距離，卻不可思議的近。

以往同住的無數夜晚，緊緊相擁一起的時候，她們的心，也沒有如此接近過。

交疊到一起，交握的手，互相扶持。在不斷輪轉的排位間、在瞬息萬變的比賽局勢間，也一起共渡，不離開半分。

交握的手放開了，二人相視一笑，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準備。

Khordina的發球，中國青年軍的一攻。三人走動戰術出現，林曉雪和馮雲詠引開了俄羅斯的攔網。呂依雲托給中間的君灕，君灕的個人時間差攻球在一人攔網下打到俄隊場區內得分。7比6，中國青年軍奪回發球權。

只要在同一邊的場區，心，就緊緊扣在一起。

『啪啪！』馮雲詠的後排進攻打過網去，Lasovskaya接起了球。球上到網，Tchoukenova眼光掠過己方場區，腰身一扭，把排球托到四號位的Khordina那邊。Khordina起手，可是中國青年軍早有準備，君灕、呂依雲和孫靜三人攔網，所有線位全給封死。球被呂依雲攔回場區裏，10比8，中國隊取回發球權。

與隊友擊掌安慰，Tchoukenova抬頭，望向高處的球員預留席，左手握著戴在右手的棗紅色護肘。

三大攻擊手缺了一角，形勢對她們很不利呀……

偏偏，這不是一時三刻能解決得了的問題。

『啪啪！』8比11，俄羅斯青年軍奪回發球權。Plunikova到後排發球，君灕也緩緩走下場去，讓上官柔替下她。

「依雲，交給你了。」抱了呂依雲的身子一下，君灕柔聲囑咐。

「我們會守住的。」呂依雲回以微笑。「你好好休息。」

「嗯。」再揉揉呂依雲的頭，君灕走到場邊，和上官柔擊掌交接。

不要緊，只要灕在，就不要緊。

呂依雲以右手握住左手上的護腕，閉了閉眼睛。

灕不在場的時候，更要穩穩守住。

還有4分。再努力下去吧！還有4分，她們的夢想、她們的約定，就能圓滿。

上官柔回到場上，中國青年軍的防守陣勢馬上變強了一截。Plunikova的扣球式發球被上官柔穩穩接起，呂依雲駁腳，周凝打了個輕巧的B式快攻得分。

坐在後備席上，君灕欣慰的笑了。

可以的、可以的。她相信，一定可以做得到。只要一直如此相信，就可以做到。

她彎下身，稍稍撫上疼痛微麻的左腳踝。

世界青年冠軍，就是通往『世界冠軍』的道路。

還有4分，走得到的……

咬住下唇，Tchoukenova拉住了Khordina的手。「我知道可能很難為你，可是……進攻主力交給你了，Anzhela。」

Khordina回過頭去，深啡色的短髮配著精緻的五官，高挑的身形，在場區中央鶴立雞群。「我會盡力而為的。」

如果這時候，Ekaterina或Natasha在的話……

不，不可以這樣想。Tchoukenova甩甩頭，重新收拾精神，應付比賽。

網子對面，呂依雲看了看Tchoukenova難掩憂慮的表情，輕呼口氣，準備一攻。

同是二傳，也許，她也明白Olga現在的想法。

可是，現在不是同情的時候呢。有勝就有負；在體育比賽中，這是理所當然。

只能希望，她們可以解決問題；在下次再碰頭的時候，可以以更好的狀態，各盡全力，互相對戰。

她走到場區中央，和林曉雪、馮雲詠擊掌。「多打一些後排進攻。趁現在俄羅斯有點亂，不要浪費時間，我們乘勝追擊。」

「好。」馮雲詠點點頭，捋起袖子，卷到肩間。「即管給我吧！我現在狀態大勇呢。」

呂依雲抿嘴一笑，馮子狀態一到，總是會這樣，讓身邊的人也精神百倍。

她們走得到的。有這樣的隊友啊……她們很強，能走過去的。

通往『世界冠軍』的道路，此刻，將會由她們開拓出來！

呂依雲的『美女梳頭』為中國青年軍奪回發球權，立刻切斷了俄羅斯追分的氣勢。11比11，中俄二隊打成平手。

「各不相讓呢。」Pisari呼了口氣。

結城朋惠點點頭，憂心的看著下方的俄羅斯場區。

只能在這兒，替Olga打氣，祈禱心愛的人能渡過難關。

第四局後段成為了拉鋸戰。Khordina發揮出主力主攻的威力，頻頻攻擊過網，讓中國青年軍後排應付維艱。可是中國青年軍硬是挺了下來，馮雲詠前、後排也參與進攻，充滿力量的強攻球頻頻打穿俄隊攔網。孫靜和林曉雪也不示弱；在馮雲詠的有力掩護下，林曉雪靈活的四號位攻擊便佔了優勢。中國青年軍毫不示弱的把球反擊回去，排位不斷輪轉。

11比11、12比11、12比12……

上官柔上場又下場，讓君灕上前排後，在後備席上喝了口水，轉身就替回剛剛發過球的周凝。

電視直播達到五十多個國家；電視機前，觀眾屏息以待。

君灕拖著疼得麻木的傷腳，一下下跳起攔網，然後又退後，準備掩護和攻擊。

球員預留席，Cella和Arcangeli也別轉頭去不忍看；只有結城朋惠、Pisari和Kaser仍然堅持著，靠在欄杆邊，每一球細心觀看。

兩年，就是等這一刻。

世界青年冠軍誕生的一刻。『道路』誕生的一刻、國家隊新星誕生的一刻。

『灕！』呂依雲在最後一刻才扭腰變線，球給了走空的君灕。排球直托到君灕最高打點，君灕竭力跳高，剛好和匆匆趕回攔網的Plunikova一樣高。君灕使出快抹，避開了單人攔網，球打到前排的空位。

13比12，中國青年軍取得關鍵一分。

「打得好！」Kaser脫口低喊。

「Tarina。」林素玉握緊了戀人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

「嗯，素。」Sadovskaia緊緊覆著戀人的心口，護著她的身子，繼續看電視直播。

林曉雪發球。網球式飄忽發球打亂了俄羅斯的一傳，Khordina強行抹球過網。上官柔接起，呂依雲眼邊掠過俄隊的攔網，把球托給了孫靜。攻球穿越了Tioccia和Plunikova的攔網，Lasovskaya墊了出廣告擋板外。

14比12，中國青年軍先到set point。

君灕蹲下身去整了整鞋；抬起頭來，就看見呂依雲站在身邊，彎下了身子，向自己伸出左手。君灕輕輕一笑，拉住呂依雲的手，在她的扶持下站了起來。

「來，抹一下汗。」君灕抽出呂依雲繫在腰間的小毛巾，幫她抹汗。

「謝謝。」呂依雲輕聲道謝。「加油，我在你身邊，灕。」

「嗯，我們一起贏。」君灕撫了撫她的臉頰。「辛苦你了，我的二傳。」

「別這麼說。」呂依雲微笑。

她們在一起啊……

只要在一起並肩作戰、只要知道，對方就在自己身邊，就足夠了。

還有一球，最後一球！

扶著已經完全麻木無力的左腳，君灕搖晃著站直了身子；一雙點漆般的眸，卻散發出堅定平靜的光。

林曉雪再次走到底線發球。Khordina的強攻超越了中國青年軍攔網，馮雲詠在後排墊起。呂依雲給了孫靜，孫靜重扣過網。Lasovskaya接到球，Tioccia的攻球打過網去。上官柔接到，呂依雲佯給孫靜，實際上卻給了突然跑到後面的君灕。君灕在二、三號位之間邊跑邊起跳，把球在Khordina的單人攔網邊重扣過去。

「左腳起跳的單腳背飛！？」Tioccia失聲驚呼。

下一剎那，球已經如閃電般打到俄羅斯場區，Lasovskaya捕到位，下手一墊；球卻向旁邊斜飛出去，直飛到觀眾席上。

15比12，第四局的比賽，是中國青年軍取得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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