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携手浪迹
「你想——」
林逸点点头,「我想帮他们。」
「林逸。」
苏钦踟蹰,却又不知该找个什么理儿去劝说她。
「为什么不行?」
林逸突然抓紧她手心,扯过她身子来定定逼视着她面上,眸子里明明炽热一滩,却又夹杂了刺人的冰渣儿,化也化不开,喷薄欲出地咄咄。
若果真心,为何不可?
苏钦却不答话,也不避开,抽出手来,只是上前拿手指缠了她没扎起来的散发,圈圈地绕在指间。林逸不明了她如此缠磨不清的突然动作,心中也就梗着什么道不明。
「你真有心帮他们,就随你好了。」
林逸也不知心中是如何情绪,低低道,「苏钦也会帮我的吧。」
话说着,就突然牵了苏钦手起来贴在脸上磨蹭。苏钦没防备,不自觉咬咬唇,林逸这任性妄为的性子,实在让她吃不准又没法防备,胸中些微烦恼,不自觉团起手来,分明还是在她面上滑过,合着那递过来的柔顺意味,心中就软下去。
林逸看苏钦脸上隐隐有愠色,却没避开,恼怒也终究没发作出来,心下笑笑。
能走的话,我也多想带你离开这儿——
等了些时日,林卓仍是不肯屈就。林逸去见过林卓几次,林卓被软禁在家中,钉死了门窗,屋外有伙计抄了棍棒日夜交替地看守。除了林承业外,林家余等人要见他,必定都要有林承业吩咐交待,且不能把林卓带出屋内一步半步,如此铜墙铁壁,林卓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机会逃脱。
他便每日在家中摔碗砸盆,事已至此,他也再不隐瞒避讳什么,打定了一门心思要跟孟清行走的。林家人俱都奈何不得他,只能在暗下里张罗一户人家的姑娘嫁过来,到时候他纵是再骄妄,等到木已成舟许多事就由不得他了。
林逸从徐锡川处探得了口风,十分不满林家做法,这次却事关重大,纵是林承业也难得在她面前摆了相较过往强硬态度来。林逸心下无计,正自发愁,再过了些日子,彰德府新出土了一批青铜器,林承业在那边有熟路,早早得到了消息。
他虽说放不下林卓,但也知这对古玩商人却是难得机会。若是三代青铜,必定会有稀世珍宝,有多少人捡了漏,买卖一件便发家富身一辈子的。此点不谈,林承业更想到近来忧心烦恼之事——只怕一时错过,让国之重器流落洋人之手。也顾不上两头,裕隆斋交给了徐锡川和纪渊打理,家中大小事务全权交给了林默,对于林卓之事,千叮万嘱交待许多,便踏上去彰德府的行程。
林承业前脚出了家门,林逸料到是好时机,如不趁此再难有机会,后脚便和苏钦商量着,苏钦去孟清行处与他租了马车在前门外大栅栏一处胡同口候着,等到天暗了由林逸想法子将林卓从林家带出来。
天渐渐暗下来,林卓吃过饭,过半个时辰却在屋内哼哼唧唧地闹起肚子来,吵着嚷着要去茅房。几个伙计进去,看他痛得在床上打滚,额上满头是汗,疼得着实厉害,一点儿不似作伪假装,心中正犹豫踟蹰不定着。林逸不知何时来到了此处,见着了当下情形,冷声说,「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大少爷扶出房去?」
几个伙计更见踟蹰,只一个为首的为难说,「老爷吩咐过,大少爷不可离开这屋子一步——」
「事也分轻重缓急,耽搁下去大少爷要是真有什么事儿,你们谁担待得起?」
几个伙计面都有惶恐,相互对望几眼,不答她话,仍是犹疑。林卓这时在床上叫嚷得更大声来,为首的伙计看不过去,悄悄和身旁另个伙计使个眼色,那伙计心领神会地悄然从旁下去了。为首的伙计便道,「既然二小姐这么说,我们还去请了大小姐的话来。既是事出突然,若是大小姐应承了,我们自然也就斗胆违了老爷的吩咐。」
「大小姐的话听得,我的话就听不得吗?」
林逸张目峭眉,不怒不威,也带出凛凛气势来。几个伙计唯唯诺诺地既不敢违逆她,却
也不敢应承她,正僵着,身后一声似笑非笑地朗声,「妹妹今儿个怎么这么有兴致到林家来了?」
林逸听得话中隐隐带刺儿,回身笑说,「姐姐来得可好,爹不在这林家便是姐姐做主,我说话可没人听呢。」
「谁这么大胆子啊——你们这些小兔崽子。」
林默抬高了声调,到为首那伙计面前,「老张你在林家也待了好些年了,怎么和这帮小崽子一般不懂事儿的。」
又笑着转而到林逸面前,「你就甭跟他们一般计较。谁不知道啊,这林家妹妹是最受爹宠的。」
林卓这时又在床上哼哼得更大声起来,林默忙上前去查看,不由抖了眉怒声道,「大少爷都这样了,你们这些个小崽子是成心的怎么着?」
众人听得林默发话,也再不敢怎样,忙上前去扶着林卓起身来出屋,林逸难得,居然也亲手上前去扶林卓,林卓会意,暗中从她手里接过一个纸包来。
几个伙计扶了林卓去茅房,前前后后在外边守着。林逸不着急,林默也不担心,和林逸面对面坐了,对着喝茶,仿若心有相通地也不言语。
过了半盏茶时间,突然听得外间『哎哟』几声,吵吵嚷嚷的有扭打声音,林逸和林默忙出门去,就听得一个伙计大声喊说,「少爷要跑了!」
林逸和林默竟然俱都淡淡一笑,似乎早有预料般。这时已经有伙计跑过来,捂了额头,指缝间有潺潺的血下来,慌张张说,「大小姐二小姐——少爷他——少爷他——」
「还不快去多找人把少爷给我抓回来!」
林卓钻出后门,专捡不起眼的小巷子跑。吃了林逸给的药肚子已经不疼了,虽说先前一番折腾闹得身子有点儿体虚,但他也知仅此一次机会,因而是拼了命也要逃出林家来。拿了林逸事先藏在茅房中给他备好的枪,孟清行是武行出身,枪本来是耍得极好的,他平素里跟孟清行混在一处,多少也能上手,倒并不都是花架子,林家的伙计们一时没防着,突兀间就先被他崩倒了几个。伙计们碍着他大少爷的身份,只敢擒他,不敢真的和他动手伤了他,林卓却是玩儿了命地要逃出来,一来二去,竟然给他逃出门去了。
林卓不敢停歇,撒开了腿丫子地跑,京师附近他从小玩到大,大大小小的巷子最是熟悉,眼见得林家的伙计没追上来,这才到了大路上,拦了一辆车,趁着夜色直往前门外而去。到了林逸说的地儿,远远地果然见路口的灯下守着一辆马车两个身影,不等近前已跳下车来奔过去,张臂搂住那个日思夜想的人,用了十分的狠力气,那人亦是用了十分的狠力。
苏钦在旁淡淡笑着,有些不适地清咳两声,两人会意过来,林卓松开手径自上前去,对着苏钦一个大揖到底,沉沉情挚道,「多谢苏大小姐。」
苏钦从没见过他那般认真神情,虽然没见过几面相交更谈不上,但也觉得这少年虽是骄纵,却如所说心地却是不坏。点点头笑笑说,「别耽搁了,早些上路吧。」
说着从怀里摸出几张银票来递到他手上,林卓刚要推,苏钦却道,「这银票不是我给的,是林逸的。」
林卓稍愣,苏钦趁着当儿塞到他手里,「她怕是不能来相送了。让我给你捎话儿,既然下定决心如是,便要活出个人样儿来,世间情意,相知相守殊为不易,便要好好珍惜那人才是。」
林卓没说话,向苏钦告了辞,刚和孟清行上马车,转眼却又跳下来到苏钦面前。
「替我谢谢林逸——谢谢——二姐。」
苏钦看着那马车在愈来愈深的暗夜中渐渐行远,终于融进了浓浓夜色再也不见。做的该是不该,对或不对,她心中终于也没个定着来。然而隐隐地,看着那两人,如此的爽然脱洒,便可以将一切抛诸不理的决意,却着实地钦羡。如此这般,才对得起今生那份难得的相知相慕吧,想好好地对那人好好地惜着那人,只怀了这般的念想。明明也多想这样的,然而却是半点也做不来。
「跑了?」
林逸斜眼瞅林默脸上的怒意,倒看不出有几分是真的恼怒的。
众人或跪或立在一旁,皆都不敢吱一声。
林默却突然唇角挑起些微深意不明笑容,话锋一转道,「不过可赶巧儿了,怎么着就偏偏爹不在屋里头的日子他就闹起肚子来,茅房里也不知怎么着会藏了杆枪,最蹊跷的是那后院的门——锁了那么多年了,连钥匙都不知扔哪儿去了,却暗里给人掩着打开了。说是巧合,倒怕是有人从中早算计好了的吧。」
林逸听她明明的话有所指,脸上也无一丝异色,不客气地回说,「说到蹊跷——东厢房这边平日里往来的伙计该不止守着这屋子的几个吧,偏偏出事的时候倒不知为了什么事被什么人都给支到西厢房那边去了。再者,后院门私下里被人给打开,该也不会是一时半会儿的吧,居然没给人发现?」
站了一众的伙计丫环人人听得出来这二人迎来送往话语里的相互所指,林承业不在,林默便是当家的,林逸见得虽不多,但谁也可看出是最得林承业心爱的女儿。如今林卓一跑,林家里就剩下这两个女子来,偏偏都是厉害得很的角色。虽说有的事儿是明摆着的,众人谁也不敢吭气,也不敢去帮衬了谁说话,跑了林卓,林承业回来这番罪责倒不知该谁来担待,都只心中暗暗叫苦。
林逸倒是出奇,一反常态洒落地在林家住下来,一幅要等林承业回来的样子。林家出了这般大事,也早派人到彰德府去告诉林承业去了。
「大少爷——果真是二小姐放跑的吗?」
「是我。」
林逸并不对徐锡川隐瞒,答得坦然。徐锡川看她,不大敢相信却又似有预料,几番张唇,却终究未启齿,只长长泄气般地叹了一声出来。
「川伯伯——
我会等他回来林家,有什么责罚,我做过的事自然一概担当。」
这二小姐——虽然时过境迁,却当真还和孩童时一般的敢作敢当。徐锡川知道她会错意,摇摇头苦笑说,「二小姐以为,老爷真的不心疼大少爷?老爷又真的会责罚你吗?」
林逸一怔,摸不透话意,徐锡川接着道,「二小姐总归年轻,不懂得天下父母心。」
林逸自然承认这点,她似乎——从来没能去懂得的,即使她的母亲秦怀瑾,对于她来说更像是一位过于严厉的师长而不是慈祥温和的母亲。
尽管她爱她,尊敬她,这是毫无疑问的。
林承业接到了消息,急匆匆地自彰德府赶回,早是为时已晚,林卓已跑得不见影踪。林默明里暗里的话锋都直指了林逸,林逸等到见了林承业面,也不像那日在人前与林默争锋相对,对放跑林卓的事一口都应了下来。
林承业知晓了事情原委,正如徐锡川所言,真的一点儿也没有追究林逸过错,甚至连半句责骂的重话都不曾对她说。也倒并未见多大怒意,眼见得只是愁苦,更又悲戚,只失心智般地不停喃喃自语,「都走了,都走了。」
「他如果真有一丝眷恋想留,又怎能走得那般干净。」
林逸不知为何,就应了这句话出来。林承业听在耳中真切,脸色一白,踉跄了几下勉强扶着桌角站稳。
她如有一丝眷恋,又怎会走得那般干净利落——
林承业自那后也不见外客,一个人在房中关了门默默呆了四日,到第五日竟是大口大口呕起血来。林家人俱都慌了神,林逸看他几日水米未进,心中更有愁苦不得排解,几天下来人早就憔损折磨得不成样子。整个人都瘦下去,后来又低烧昏迷不省人事,蜡黄蜡黄的脸色,竟是——竟是直像个死人了。
林逸虽不觉自己做错,看林承业如此却有愧疚,林承业便是打她骂她责罚她,她心里还好受些。
二小姐,不懂得天下父母心。
林逸皱眉凝思,「川伯伯——」
徐锡川仍是一径苦笑,「这事儿,原本也不能全怪二小姐的。」
林逸听他话中有话,想到那日到林家来时徐锡川的欲言又止,「川伯伯,究竟出了什么事?」
「这事儿,也是没法子的。」
浓浓一叹,这时仰头,天空飘过一片遮蔽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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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过糊涂了yamiboqe009
迟来的祝大家新年快乐
谢谢大家的一直的支持也谢谢大家的问候
还是祝身体安康万事顺泰(深情厚意就让我反复用这八个字来表达吧——)
小haima说了新年的愿望一定能实现
那么大家的愿望都实现吧XDD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