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无标题

作者:Shinobu
更新时间:2008-04-24 0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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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Shinobu 于 2009-11-6 18:45 编辑


第五章



兩軍開始聯合演習之後,過了兩天,奧托米亞派去門鵚蝲打探風聲的斥候終於回國,帶來了即將促使希奧盟軍向東進發的情報。然而,他們抵達奧托米亞時已是黃昏時分,其時城裡還是一片弦歌之聲。


斥候們回城之際,希馬將軍本人正靜靜的養神。自從開始了聯合演習,她一直沒完沒了的監督各種陣法演練,終於感到一絲筋疲力倦;她把疲憊歸咎於酷寒天氣以及未能交戰之故。


「你知道麼,」她跟保鑣說:「奇怪得很,當我真正在戰場時,儘管連日不斷的作戰,我也幾乎從沒半點倦意……可我此時不過做準備而已,反倒很快就累着了。你明白這感覺麼? 」


不出所料,黑髮的女子只是點頭,沒有應聲。與她相處三周下來,靜留早已習慣了,自顧的繼續說話。她背靠樹幹坐地,瞧着沉默的保鑣說下去。


希馬大將向來說話不多,不過也慣了兩人獨處時跟保鑣聊些有的沒的,算是打發時間;一方面是為了先前已誇下海口、早晚要令夏樹跟她說話,另一方面是覺得這樣很適意。有時她微一回神,不禁吃驚女孩的緘默竟能把素常不願明說的話輕易掏了出來,然後她又忘乎所以的繼續說着說着,沉浸於向一位真正的聆聽者傾吐的快意之中。


她們避過眾多熱中的眼光與獻媚的唇舌,躲在王宮的花園裡一某個僻靜的角落。靜留坐在其上的地面還是凍結的,白雪把綠茵掩住了大半,她將大氅在樹底下攤開才坐下來。天漸漸的黑了——也甭提有多冷——可是她毫不介懷,寧願細細品味此一刻閒情。


「依我看來,不過是我的身體——還有心神——都在為將要發生的戰鬥儲蓄力量吧,」她說,瞇起眼抬望另一女子,借着附近的火光勾畫對方富有古典美的輪廓。「啊啦,夏樹,你站在那裡好一會了。我豈沒告訴你坐下來麼? 往這裡來,還有空位呢。」


她在大氅上挪了挪身子,證據也似的指着旁邊騰出的空位。夏樹冷峻的橫了她一眼,她莞爾一笑。


「莫不是……夏樹覺得坐在我身旁——而且在地上一塊破袍子——太過有辱身份? 」她蹙起眉頭,裝出傷心的樣子:「真不知道我做錯了甚麼事,她如此輕視於我呢。」


夏樹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靜留笑了。


「來吧,」她死咬不放:「我可不記得庫魯卡大人吩咐過你得站一整天啊。來坐吧。我不咬人的啊。」


「好麼? 」看到女孩開始動搖,她再添上一句:「於你,於我,都要舒服些;我不用一直扭着脖子仰視你啊。」


夏樹又喟然一嘆,走過去坐在她身旁;她的動作流暢如行雲,年長的女子不覺看得入迷。


「謝謝你,」她朝奧托米亞人燦爛的一笑:「好了,我們剛才說到哪? 啊,對了,等待開戰。」


夏樹稍稍的側着頭,雙目四下打量周圍的環境。


「我實在很期待,」靜留又再靠向樹幹,「可是又不願它發生。對於戰爭,我同時有兩種強烈而彼此矛盾的感受。我不否認身上流着好戰的血液,很享受戰鬥。然而,我也厭惡戰爭。」


夏樹翡翠般的雙眸回望靜留眼睛,眼裡帶着疑問。靜留苦笑。


「對,我厭惡戰爭,」她續道:「因為戰爭意味死亡。原則上,我厭惡死亡;你還記得我向軍隊首次訓示時講的話麼? 」


夏樹點頭。


「那都是真心話。每想到喪失士卒我都感到痛恨;更甚者,我痛恨喪失人命——即使是敵人。身為染血最多的將軍之一,說這些話大概很奇怪吧——可這是真心的。」


她雙目定定的看着同伴的眼睛。


「人命如此可貴,夏樹,又是如此脆弱。掙扎着,掙扎着……生命竟能在我們不值一提的營役之中,排除萬難而終焉凱旋,再沒有比這個更奇妙的了。人的生命啊……有時難免令人懷疑,到頭來,我們所有的……『光榮使命』是否有權扼殺僅僅一個靈魂呢。」


保鑣的眼神變柔和了。她接着說下去。


「被這一雙手…」靜留審視自己的手掌:「……送入冥間的幽魂(42)之多,超過一個人所能擔當的吧。有時我甚至感覺到……也令我覺得老了。」她自嘲地嗤笑:「老了,才廿四呢。啊啦,看我說都是甚麼話。」


她頓了一下,把頭髮撥至耳後。


「然而我很清楚,即使是為了阻止別人的暴行,我自己也得以暴易暴——我一定要殺人。兩害相權,只有行小惡以存大義。譬如說,我們必須制止門鵚蝲人擴張,不僅僅為了維護希馬的利益……也因為他們恣意征伐之下殺戮之慘,只會更甚於這場抗戰。不錯,他們的信仰甚至奉行以活人獻祭呢;一個傳統上對殺人毫無顧忌的民族,也會毫無顧忌的為了政治目的而殺伐吧。」


她住了嘴,隨即諷刺地大笑。


「然而,」她坦承道:「便是希馬人也有懷着那種想法的。我敢肯定,我那個表妹……早就將理論付諸實行不知幾多次,我數都數不過來了——雖然我沒有證據。」


她澀澀的笑着,想起兩天前從那表妹——友繪.瑪格麗特——寄來的信。信中盡是求懇她回去,要她把戰事交給別人主持,來到友繪在廣場附近的豪華別墅與她一起。靜留對信中內容早有預料,讀信時不住嘆息,直至某一小節提及——最近,她表妹終於把屬意已久的一片葡萄園買到手了。這片葡萄莊園位於南部省份,原本屬於一位貴族;那人不管友繪怎樣糾纏,依然咬緊牙關不肯出售。如今,那位貴族剛好過世,可憐的寡妻不懂得那片肥沃的產業有多值錢,竟讓友繪以賤價買了下來。


本不是甚麼大事。讓靜留側目的是友繪筆下那貴族的死因——在友繪設下的晚宴上,突然抽搐致死。


突然抽搐。


只怕是你耍了花樣,把你為研究而珍藏的寶貝毒藥在他酒裡放了一點半點吧,表妹。說到底,友繪以毒學深湛聞名於世,更以研究為名搜集了無數樣本。為了這緣故,靜留極討厭與她共膳……暗中還勸阻朋友不要去。


我才走開,靜留暗忖,她就幹出這等事來。她不禁疑心,她那位表妹是否一直等着她離開一段日子,好把事情辦完了,立即又央她回來;這確是友繪會做的事。只有靜留,憑着一雙懾心動魄的紅色眸子,彷彿能看穿在友繪假惺惺的眼神外滉漾的狡詐迷霧;所以,只要表姊尚在不遠,友繪總把劣跡惡行都收歛起來,惟恐被自己最仰慕的人看出破綻。


她也禁不住納悶,怎麼每次她人不在希馬,城裡就變得如此多事? 教她恨不得自己還在、還能阻止事情發生呢? 另一例子可見諸首席元老和鴇羽議員的信函;信中說,希馬城中來了一批異國貴族,對城裡某些不夠謹慎的政客大獻殷勤——連連的宴請,不住的奉承。


「藤乃大人,最令我不悅的是謠言說——我也相信! ——他們是門鵚蝲人! 」她憶起鴇羽議員來信上激動的字句。鴇羽舞衣和首席元老神崎黎人,對於門鵚蝲人來訪希馬的真意,不約而同的表達了關注與疑慮。他們認為,一旦到了靜留必須上書要求增兵的關節眼上,只怕難以獲得元老院批准——只因這伙異邦人已在某些行止不端的議員身上花了大勁,而且這種人在元老院多的是! 無疑地,他們一邊往口袋裡猛塞異國黃金,一邊許諾會反對一切向北部增援的提案吧。


就由得他們繼續摟住那些黃金和未染過血的軍團吧! 靜留想着,按不住心底一霎怒火。她不用元老院添置一兵一卒便能打勝此仗。她這就贏給他們看。


而且他們還在堅持……堅持這根本不是戰爭,她鬱鬱的想着,記起首席元老信簡上提及的議會近況。他們無視劍拔弩張的形勢,依然不肯正其名為戰爭,寧願借用首席元老被謝爾基‧翁曲解的話——把事情淡化為「潛在的危機」、「不算很大」。潛在的危機哪……一小隊希馬官兵被丟到異邦,受到數目遠佔上風的敵人所包圍……簡直是狂風掃落葉。


她沉重的嗟嘆一聲,由得嘆息如水一樣汨汨而出,彷彿一洗胸中鬱結。是的……她真的覺得老了。


正出神間,不知甚麼東西碰了碰她膝蓋,讓她微一驚跳。原來她的保鑣一直在看着,眼神如此關切,靜留禁不住猛吸了一口氣。這個四目交投的魔咒維持了幾秒鐘,直至黑髮女子在大將的凝視下紅着臉,要把本來搭在對方膝蓋表示慰藉的手縮回去。


「夏樹。」


她的名字被輕輕的喚着,同時一隻手敏捷地伸過來握住她的手,將它留在原位。夏樹雙眼驀地露出警色,瞅向那雙紅色的眸子。


迎面是那人柔柔的笑意。


「謝謝你,夏樹,」靜留把那手握得更緊,不讓女孩抽脫:「你真善良。」


希馬大將隨即把那隻手壓在膝上。透過保鑣裹住雙手的層層束縛——那顯然是針對她個人武器的防護措施——她能感到手關節在下面抽搐。過了一會,覺得那隻手終於放軟了,靜留也就放鬆了掌握,微微的提起手來,把住年輕女郎的手,讓掌心朝天。她的眉頭聳了起來。


「這許多的傷痕,」她瞧着露出束帶外的指頭上的痕跡,輕輕的說:「被刂所傷的? 」


那人點頭,怯生生的。


「啊啦,啊啦。」


她以指尖感受傷疤,女孩猶如本能的繃緊了。她朝夏樹安撫地一笑。


「一定很痛吧,」她說:「看來有些歲月了。夏樹,你開始練習刂時才多大? 那時你還很小麼? 」


她看到對方表示正確。


這就是熟習如此利器的代價,靜留忖思。她回想自己首次目睹女孩揮舞那致命武器,其情景震撼之深,連素來刻薄如奈緒者,也不得不酸溜溜的添了些敬意。


「嗯。」她的手指輕柔地溜過對方的指頭,繼續感受那露出的肌膚。「就是現在,你還是很年輕啊。」


夏樹手心一緊想把疤痕藏起,被靜留止住,用手掌攤開本欲縮成拳頭的那隻手。她望着女孩微紅的兩頰,這才知道她苦惱甚麼。


「啊啦,」她說:「沒甚麼好羞恥的。夏樹,我覺得一點也不難看。」


她的手放開了夏樹,朝天張開。


「喏,你看,」她說:「我也有好些疤痕啊。」


夏樹打量那隻並排的手。


「摸摸看,」靜留在鼓勵。「沒甚麼好羞恥的,」她又說:「來吧,夏樹。」


旁邊那隻手凝住不動,過了一會才遲疑地覆上她手掌,怯怯的撫摸着,指頭羞答答的掃過她的掌心。她微笑了。


「你看,每個人的手上都有疤痕啊。」靜留輕嘆,享受同伴舒適細膩的觸摸。「有時並非肉眼可見……可是,我們所有人手上都是傷痕累累。」


澄澈的碧眼迎上她的目光,亮瑩瑩的。


「有些時候,肉眼可見的傷痕是最美麗的。」


年輕女孩繼續檢視大將手上的痕跡,竟看得入了迷,讓靜默籠罩了兩人。靜留也不攔阻,只感到二人手掌相接處傳來的暖意漫遍全身。不久,夏樹指尖的探索更像是愛撫一般;兩人誰也不作聲,只是靜靜的看着互相接觸的兩隻手。


忽然夏樹嗖地抽開手站起身來。靜留嚇了一跳,以為自己不知怎的冒犯她了,起身要向她賠罪;不過靜留旋即明白了招致夏樹舉動的緣故——只聽得冰雪上沉滯的腳步聲逐漸接近,有人正向這邊走來。不久,幾個人影從左邊趕至。


「大將! 」


來人是她手下副將之一,還有兩位奧托米亞軍官。她撿了地上大氅,與夏樹迎了上去。


「敏大人,」她向來人說:「怎麼了? 」


「他們的斥候回來了,」他喘吁吁的答道:「阿爾真騰! 」


待他喘過一口氣,她再問:「發生了甚麼事? 」


「包圍……門鵚蝲人……」他頓一頓,深呼吸了一下:「原田大人已經召集了其他副將到議政廳。他們的人也到了。」說着,他指向同行的兩名奧托米亞人:「差了我來找你。」


「啊啦,那我們這就去吧。」


她們立即動身,轉眼便抵達王宮之中,一路直指議政廳。通過了門衛,只見廳中奧托米亞式樣的大圓矮桌周圍已坐了十餘人。見她們進場,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奧托米亞國王也起身,把靜留迎到他旁邊的位子;夏樹在一邊佇立。


「藤乃大人,」國王說:「我們收到消息了。」


「他們也跟我說了,庫魯卡大人。斥候呢? 」


這時眾人已回到原位坐好。他伸手指着席上兩名邋里邋遢的漢子,他們俯首以示禮敬。


「他們會說希馬語嗎? 」


「會說。」


「那我可否聽聽他們怎樣說? 我寧可去聽他們自己的說法。」


「當然可以啊,大將。立即稟報吧。」他跟兩個漢子說。


「首先我要知道:為何你們費了好些時日才回來? 」靜留提問:「兵働大人曾經告訴我——一般來說,派到那一帶的斥候用不着花那麼久便會回國。」


「是的,大將,」其中一人答道:「都是門鵚蝲人害得我們不能早日回程;他們占據了斯泰茲峽谷(Stych Gorge)。」


「斯泰茲峽谷,」坐在國王另一邊的兵働插口說:「是連繫我們與東方的交通要道。前往阿爾真騰也得經過此地。」


「我們好不容易才避過衛兵的耳目,」另一個斥候說:「花了許多時候——他們早在那裡駐紮停當。我看他們知道您已經來了,不想讓您干預他們在阿爾真騰的勾當。」


「峽谷那兒,」靜留問:「有幾多人? 」


「我看,大概兩個團。」


「請繼續說。」


「前往阿爾真騰時我們走的是另一條路,也虧得如此才不曾一早撞進他們手裡。這是好事罷。命令上說,我們得先走過蘇西阿和東部各行省,於是我們花了一星期左右四處遊歷。越向阿爾真騰靠近,聽到的圍城傳言就越多,直至我們來到阿爾真騰附近親眼看見城被包圍起來了。看來是阿爾塔西(Artaxi)(43)的軍隊,我們馬上就趕路回來,卻發現了峽谷裡的駐兵。」


「阿爾塔西,」國王向希馬人解釋:「他是黑曜其中一個兒子。」


「我明白了,」靜留應道,又望向兩個斥候:「阿爾真騰被重兵圍困了吧? 」


「很危急,」其中一人回答:「我猜,至少有十四團兵力。」


坐在靜留身畔的千繪噓道:「哎,那幫狗! 」


她轉向靜留,靜留也看着她。


「阿爾真騰幾乎沒有守備軍,」她解釋道:「聽說,他們一直堅持至今,單單靠弓箭手盡可能地驅開圍兵,可是也捱不了幾天——至少也抵不住如此大軍。那些門鵚蝲雜種想要一網打盡!」


靜留點頭。「既然如此,我們必須解救他們。」


「這就要去? 」有位奧托米亞人問道:「大將,我們才進行了三天的聯合訓練,而且兵力遠遠落後於人。」


「依我看,軍隊已經演練得不錯了。千繪大人? 」


高級副將咧嘴一笑,笑的有點狡黠。


「他們應該行的,大將,」她說:「奧托米亞軍與我們的軍團一樣訓練有素,會按軍令行動的。」


「我的想法也是一樣。庫魯卡大人,你的軍隊十分精幹,這確是貴國卓越之處啊。」


聽到她的讚許,連莊嚴的國王也微微側着頭,顯是十分受用。


「要是大將說軍隊已經預備好,那他們肯定是預備好了,」他告訴屬下的將官與咨政們說。「而且阿爾真騰不單是希馬的同盟,也是我們的盟國,我們不能坐視不管。對,我們一定要進軍解救阿爾真騰。」


廳內眾人默默品味那句話的份量,胸臆間彷彿有甚麼燒了起來。兵働首先開聲,把各人心裡的話挑明。


「那就是說,」他深吸了一口氣:「要開戰了。」


「是的,」靜留平靜的回答。「要開戰了。或許比我們原本設想的早了一點,可是,終究要發生了。」


「哎,」國王說:「現在開戰,總比到了日後全無防備時來的好! 大將,我們不如就此籌措一下具體的安排? 你亦希望早日能打點一切吧? 」


「這個當然了,庫魯卡大人。你們有地圖嗎? 」她問,一名奧托米亞人連忙捧出一張大地圖讓她看,另一名奧托米亞人為她們指出各城市的位置與及軍隊可能採用的交通路線。


「這個是斯泰茲峽谷,」他指着一個圖記:「也就是我們一般前往阿爾真騰所用的路線。既然被封死了,我們大概要走另一邊,沿着尤泰琴丘陵地(Eutychine hills),然後通過這裡。還有一條更遠的,軍隊差不多要走一個月才到達阿爾真騰。另一條路頂多花上三星期。」


「要是經過斯泰茲峽谷的路線呢? 」靜留問。


「呃……大約一星期。可是我們不能走那裡——」


「我們要取道斯泰茲峽谷。」


廳裡所有人都看她着,呆住了。


「可是,藤乃大將啊,」國王終於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峽谷有重兵把守,你們會被敵人伏擊的……除非,你打算搶佔這個據點? 」


她笑了。「不,我也想,但現在還不至於此。理由很簡單:即使我們果真將峽谷從敵軍手上奪了過來,也不可能分出多餘的兵力繼續鎮守該處;我只是單純的想要爭取時間。根據我所聽到的情況,阿爾真騰的處境非常危急,分秒不能浪費。峽谷的事,大可日後再作處置。」


「可是……」一個奧托米亞人說:「經過斯泰茲峽谷等於闖進敵人埋伏——等於戰鬥,可能比走遠路更花時間啊。」


「不,我們不會耽誤的,」靜留安詳的答道:「我已有計較。未知我能否把你們的騎兵和弓兵、連同我們從希馬帶來的其中兩個軍團一併領走? 其餘軍團,還有你們的步兵我都留下來,確保奧托米亞有足夠的守備……以防他們有所圖謀。」


幾秒鐘的緘默。然後,從一位奧托米亞咨政口中蹦出一句話。


「大將,就這些?」他問:「統共才不到五團兵力! 您將要面對十四個團! 」


「你說的是。」


「您別擔心奧托米亞——我們的城牆不會被人輕易攻破。大將閣下,拜託您多帶些兵員吧! 請您也重新考慮,不要取道斯泰茲峽谷,改走另一條路吧! 」


靜留只是向他微笑,臉上看不出一絲苦惱不安。她的副將們認得這是大將胸有成竹的神情,開始放下心來;可憐奧托米亞人卻不知就裡。


「好了,」靜留站起來說:「我籌措各種準備時,希望有人來給我解說那一帶的地形。我們將於明天黎明時分出發;我至少需要這兩人的其中一位——」她指着兩個斥候,「與我同行。我尚有幾個問題要請教他們,失陪了。」


其他人不覺的站起身目送她離開,保鑣、眾副將和兩名奧托米亞斥候都跟在她後面。廳中餘下的奧托米亞人呆呆的盯着,直至最後一個身影也消失於黑暗之中,眾人尚未明白過來。一片沉寂;過了好一會方有人說話:


「她瘋了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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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奧托米亞人怎樣想,希馬大將沒有發瘋。當日軍務會議之後,她立即為峽谷之行整編部隊:希馬步兵兩團,奧托米亞騎兵兩團、馬上弓兵一團,不帶輜重。


她說話作數,把其餘兵力都留在奧托米亞,交給首席百夫長與另一副將太郎共同統領。奈緒對大將的用意自是心領神會;靜留引軍向阿爾真騰出發後,她繼續抓緊留守眾軍團的操練。另一方面,奧托米亞軍首次見識了希馬步兵的行軍速度,竟不曾落後於他們安坐馬背上的盟軍,是以全軍很快便走完全程。


他們不住趕路,僅在夜間紮營歇息;整整四天之後,終於將峽谷納入視線之內。大軍漸向隘口逼近,千繪瞇眼瞧了半天,要目測一下尚有多久的腳程。


「你怎麼看? 」她向並騎的靜留問。


靜留亮出燦爛的笑靨。「啊啦,很緊張麼,千繪大人?」


千繪大笑。「大將,你就別逗我了。」


「好罷。」她的將軍也大笑回答:「行程一如預算,千繪大人,黃昏以前我們便該到達目的地了。」她頓了一頓,打量地勢。「一切如同我想像的一樣……好,我們依計行事吧。」


「一定……行得通吧? 」


「你這是懷疑我麼? 」她問,又是那調侃的語氣。


「我要敢,天打雷劈! 」副將應道,兩人齊聲大笑。周圍的兵士們聽到那段話,交頭接耳的傳了開去,只惹得其餘兵士們大笑不止。眾人很了解將軍的脾性,她要說行,那就一定會行。本來奧托米亞人還有點存疑,漸漸的,被希馬兵士的信心感染了,也恨不得立即趕到峽谷裡。


日落時分軍隊來到谷底,正正的就在駐紮此地的門鵚蝲將軍拉密斯(Ramis)眼皮下。他與手下兵眾好奇的看希奧盟軍開始搬石堆土,忙得不可開交,竟似要築起防禦工事。不過,忙活的僅有半數,其他人只站着看,並不動手。拉密斯哈哈大笑,頻頻搖頭。


「這些蠢才! 」他不屑的哼着鼻子:「還以為他們想突破出去呢,現在看來,他們竟是打算搶佔我們這個隘口了。」


「你覺得他們搶不了麼? 按理說,希馬軍隊十分精良,」屬下一位軍官說,往樹叢下影綽綽的活動瞥了一眼。「人家都說,這藤乃是希馬有史以來最出色的將軍;而且,他們比我們的人要多啊。」


「沒關係,」拉密斯擺擺手:「我們在這裡根基盤實,他們贏不了的。嘿,任他們怎樣費盡氣力,也拿不下這峽谷;便是真箇耗到有些眉目的時候,阿爾塔西的支援軍隊也到了。我們只需要在這兒堅持一會就好。」


「你看,他們那大營建的一點不含糊,」另一個門鵚蝲軍官琢磨道:「似乎真的打算從我們手上搶佔峽谷啊。」


拉密斯又搖頭,重新監視。此時天色已黑,谷下的希奧盟軍點起火把繼續工作;門鵚蝲人看見谷底的工事建築進度非同小可,都看傻了。直至夜深,大營的工事完成了,火把才總算熄滅。


「蠢才啊,」拉密斯正與手下們對敵軍的愚昧大發議論,再次恥笑了一句。「本想趁他們穿過谷道、行至半路之際發動突襲,一口氣吞了他們的;看來是用不上了。可惜了,明明可以很輕鬆的啊。」


「我們至少還佔着上風嘛,」一位軍官應道:「妄想把我們趕跑還不如去跳崖來的乾脆些;到時,阿爾塔西早就解決掉阿爾真騰了。」


「好好睡吧,兒郎們! 」拉密斯說着,直往他的帳篷走去。「就讓他們瞧瞧門鵚蝲人是怎樣把守陣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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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拉密斯再沒機會一顯他的防守技術了。原來,等到太陽昇起,將溝壑裡的防禦工事照了個一覽無遺,也照見了它後面沒有半個人影;只見遠方塵埃飛揚,明擺着希馬大將早已率着全軍夜遁出峽——直指阿爾真騰。


日前才管敵人叫蠢才,現在倒覺自己成了傻子,拉密斯一邊氣沮,一邊派人火速趕去阿爾真騰通報阿爾塔西:敵人正在接近。他不能追擊早就揚長而去的敵軍——若果撇下佔據高地的優勢,他們必敗無疑。而且,他的任命只是鎮守峽谷,要是他敢自作主張棄守陣地,只怕長官要把他生剝了皮吧。


「淨會騙人的狗男女! 」他向着手下咆哮,眼睜睜的看着敵軍的背影隨着揚起的沙塵漸漸在遠方消失。「這種詭計——連我也沒法提防! 」


門鵚蝲眾將士聽着長官大叫大嚷,心裡也在納悶:佈下如此漂亮手段、智勝我軍的到底是甚麼人? 他們被人擺了一道,一方面屈辱之極,如若火燒;另一方面,又禁不住對施計之人又敬又畏。


與此同時,不曾被障礙絆住手腳的援軍,一邊為大將他們在斯泰茲峽谷做下的好事嘻哈絕倒,一邊朝着阿爾真騰繼續推進。





注釋:

(42) 冥間,原文Hades:希臘神話幽冥之神、冥王的名字為哈得斯,與天神Zeus、海神Poseidon分掌三界。Hades 亦通用為「冥間」之意。幽魂,原文shade(s):希臘人相信人死之後,精魄會下到冥間。幽魂沒有思想,也沒有性格,與一般認知的靈魂或鬼魂有所分別。最高貴的幽魂可以被一盞鮮血喚回意識

(43) Artaxi:此名可能變自 Artaxias,公元前二世紀的阿美尼亞帝國Artaxiad王朝的開國君主。帝國最後在公元10年被羅馬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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