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哎,我知道了啦媽,妳自己才是要好好吃飯。」攪著面前冷卻的咖啡,我對著手機另一頭的老媽不斷應聲。「嗯,姊她也很好,她說國際電話貴不要妳給她打去,她會打電話回家的。嗯,我也沒她電話。」
對面的丁姐沒有說話,雙手舉著小杯啜著自己的奶茶,靜靜地看著我跟我那喋喋不休的老媽瞎扯。
「好啦,媽,我跟朋友在一塊,不多聊啦。」又聊了一會,總覺把丁姐晾在一旁不妥,我比了個抱歉的手勢後對老媽說。「知道知道,妳自己也是,好,愛妳,掰掰。」
「呼,抱歉啊。」掛線後我呼出一口氣,終於停下了攪動咖啡的手。
「不要緊,沈媽媽還好嗎?」丁姐微微偏過了頭問道,溫熙的笑讓我心怪暖的。
「嗯,老樣子,就生病吃藥,沒什麼特別的。」我也笑笑,試圖營造同等高雅的笑,冷卻的咖啡卻從嘴角邊流出。
「哎呀若笑妳傻的嗎!」紋綾驚呼聲,忙站起身越過桌子給我擦嘴。我蹙起眉,昨天給丁姐噴茶的衣裳這次是逃不過被拋棄的厄運了,我跟它真的無緣。
「妳老是說我傻,我傻也都是給妳說傻的。」我苦著臉怨著,動也不動任由丁姐給我擦臉:「一開始時我明明精明到連隔壁老王都怕的說。」這般無理取鬧的話只有在熟人前才說,有些人就是能撒嬌,如果我對左芊菁說,她恐怕也只會瞄我一眼。
「我就是要妳傻。」丁姐紙巾給我擦完了嘴,溫軟的手指仍柔柔地拂在我臉上,輕輕劃著我下巴昨日撞出來的瘀青。「妳傻才能給我照顧,我要妳傻到七老八十,越老越傻才好。」
「誰要跟妳到七老八十,妳詛咒我老年癡呆嗎?」我笑罵道,瘀青雖給人碰著會疼仍受用得緊:「到時候鐵定是妳傻了。」
「好吧,那到時候就妳照顧我好了。」丁姐眼中透著姐姐的溫柔,語氣清淡地笑道。說完,手從我臉邊抽離,失去了指尖的下巴有些涼。
「那妳現在先付我安養費吧。」我也站起身,隨手收拾了下餐具準備離開。
「用身體付。」丁姐見我站起也回身收拾過自己的包及外套,側過了頭:「等會要去哪逛街?」
「我今天不跟妳逛街的。」我嘆了口氣,拿起紙巾又在汙漬上擦了兩下,徒勞無功:「我要先去健身房混混,然後跟左芊菁有約。」雖然左芊菁叫我直接喊她名字,但畢竟還不熟,一時要改口總覺怪異。
「哎呀,妳好大膽子,難得不用上班邀我出來居然只是喝咖啡。」丁姐輕掐了我手臂一下表示抗議,我哇啦哇啦叫著閃著,家中現在可沒有妹妹陪我練掐肉遊戲,我忍不住痛啊!
是說禮拜天原本是去百貨公司內衣專櫃工作的,卻因為人事調動出了問題突然爆出一把年輕小女生說自己被派來站台,混亂中就把我這在旁喝茶觀戲的人揮了出來,說下禮拜再正常時間上班。莫名多了一天的空閒,我又沒好興致到立刻回家翻譯那本上萬字的鬼書,當機撥話給丁姐要她奉獻出她一星期唯一的假日。
結果我手拙選錯連絡人撥號了……
左芊菁得知我今日放假立刻放聲「我瑜珈上到兩點,妳早餐晚點吃。」然後就掛線,留我一人對著空白的嘟嘟聲默默流淚,享受著被大男人欺壓的八點檔女主角悲傷心境。
所以我不能跟丁姐去逛街……
「我也沒辦法嘛。」我揉著自己手臂,聳著肩道:「左芊菁說不久後就要把我介紹給那個追求者,在那之前總要混得熟才能自然些免得被識破啊。」邊說邊覺得邊揉手臂邊聳肩整個人會像上半身抽搐,就將手重新垂放身旁。
「如果那男的仍不肯知難而退,妳豈不是要一直裝下去?」
「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又聳了聳肩笑說,對未來的事一向很懶得去預測,就算扯了一堆假設也總歸於假設,有何用?
丁姐笑笑,眉頭卻微微皺著,她對我這種態度不慎認同,但已到了放棄說服我的狀態。「妳自己小心點,那電話也是,別放在心上了。」我點了點頭,呼丁姐出來主要就是要同她報告昨日的電話事件,說出來心中舒服了點,卻老感覺某些擾人的鬱悶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嗯,我明白。」但叫我不放在心上又何其容易?那個女人現在說不準已經不在這世上,而我是最有機會阻止她的一個人。
紋綾看著我,沒再說話,手輕輕摸著我的頭。我扯扯嘴角,抓起帳單正要往櫃台走,突然跟丁姐同時給人重拍了下肩!
「嗨!好久不見,妳們兩個死會在一起就拋棄我了。」爽朗到一個極點的男聲爆入耳邊,不用看都知道是那從小就沐浴在陽光的爽朗青年、這家咖啡廳的老闆陸傑。
陸傑是個二十七歲的有為青年,跟丁姐同時與我認識,也是在我生日時給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介紹來的,而那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是誰也同樣被我忘卻。我、丁姐和陸傑因合得來之後常約著一起出去,但畢竟我倆女孩子比較愛逛街,樂樂瘦女子瘦身健身房也只有女人才能去所以我跟丁姐碰面的機會是大得多。陸傑每星期也上健身房,只不過去的是比我那邊高兩個等級的,有教練有美女有寬闊的空間和杜絕大媽的淋浴室,每每都令我好生羨慕。不過羨慕歸羨慕,習慣歸習慣,我到現在仍擠在大媽堆中。
因為認識陸傑的關係,這家名為「杉」的店已成了我與丁姐最常來的咖啡廳。我在這度過了無數個趕稿的夜晚,也飲盡了無數杯苦澀的咖啡,抹殺了無數個腦細胞,所以我對這裡和對那破爛小健身房一樣有著特殊的情誼所在。陸傑的咖啡泡得很香,生意說不上日日爆滿卻也絕不是差,不然在這地段沒可能開上六年多。身為老闆他幾乎天天都待在店裡,有事沒事闖進來搶劫一杯醇咖啡是我和紋綾近日培養出來的樂趣。
「誰說?這不是來看你了?」明明才剛要走卻說得好像自己很有情義,我一臉真誠地道。
「來看我不夠!妳們今天要出去也不喊我,每次都把我拋在一邊。」陸傑故意甩起小孩子性子,其實這傢伙朋友多到可以構成織女橋,根本只是喊好玩的。
「誰叫你不生為女人,逛街八卦是好姊妹的事。」丁姐拍拍陸傑的肩笑說。
陸傑也閃出了那直逼陽光等級的笑臉,一頭短短的黑髮梳理得整齊,健康的麥色皮膚加上那一口白牙我都想把他打包起來送去廣告中心賺介紹費了。「我生為女人沒有人要啊。」
「那我娶你吧。」
「啊我沒想到會在這裡目擊世紀性求婚。」聽聞丁姐玩笑話我不禁笑出聲,而丁姐一臉自然地將帳單從我手中抽出,遞給了陸傑。
「老闆娘不用付帳吧?」紋綾說完牽起我的手,兩人一起走向了店門,還不忘回頭笑笑:「多謝你,老婆。」
陸傑愣愣地望著那張交到自己手上的帳單,接著轉頭在我和丁姐踏出店門的前一秒喊道:「下次要帶人家一起去逛街啊老公!」
跟丁姐道別後,我擠在一群大媽之間換上了運動衣,預備在左芊菁下班前先去壓榨自己的水分。星期日我其實不愛來,小破爛健身房總會異常擁擠,可能是大媽要把累積一個禮拜的怨氣抒發出來吧。
準備完畢,我大跨步走入破爛健身房,有意跟大媽們炫耀自己完美的身段。令人訝異的是啞鈴大媽居然也在,我從不知她星期日中午也來的。
「妳…靠!」正想開口打聲招呼問候啞鈴大媽,我腳下已給她天殺的五公斤啞鈴一拌,立刻戲劇地如蝴蝶般美麗地張開雙臂向前撲去!
噁、好濕!
我左手狠狠擊上冰涼的地面,右手則一掌撲殺在前方正成趴的姿態的女人屁股上。瞬間驚覺這女人屁股好像比我還翹,可惡是來踢場的嗎?
我腦中低級的思緒還未斷卻,那女人已轉過頭來看是誰用力拍她屁股,不看還好,一看當場令我兩人同時呆愣,怎麼又是她啊!
兩個多禮拜前才被我襲胸的美人見到是我,原先有些驚恐的神情忽地轉了調,眼神也多了些玩味兒之情,微張的嘴稍牽起了邊。去妳的妳是在笑我嗎!幹嘛每次都選在門口的位置啊!妳跟啞鈴大媽是有什麼曖昧關係嗎!
「怎麼?我的內褲可合身?」對望良久,女人笑著淡淡開口,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她的聲音,有些沉又不是太低,帶有一股磁性。
「穿運動型的比較好……」呀啊啊啊啊──!我原本是要道歉的,結果在這女人的引導之下不小心又吐出了糟糕的言語!回過神來的瞬間恐慌地發現自己的手還擺在她臀上,忙觸電般抽離。
「喔?多謝妳。」女人在我手終於拉開後坐了起來,眼角彎起,我卻看不出之中到底有沒有含著笑意,心中猛喊著丁姐的名字求救。
「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咬到自己舌頭兩次,還是很努力的把話說完。壓住自己內心羞愧想逃跑的心,我尷尬地望著緊緊被美人扣住的手腕。
「妳做什麼又要逃?」美人眼神有些銳利,刺得我冷汗直流。其實平時只要道個歉應該就能了斷,畢竟87.6%的錯還是啞鈴大媽的,但問題是我上次撲胸時還不負責任地落跑,現在又給抓包簡直是天殺的糟糕,連美人都懂著捉我手,還用上個「又」字啊。
「對、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麼手忙腳亂,這遲了兩個多禮拜的話終於推出了口。其實我平時沒這般膽小的,就不知道為何給她一盯就寒毛直立,急得我只想躲開。
「妳好怕我麼?」美人手指冰涼,臉上帶著捉摸不定的表情,但絕不是受傷,反而是有些陰冷的笑。我感覺她指尖的涼度透過肌膚攀延上身,直搗入我的腦,想抽開手她卻一緊,使我渾身震了一下。
「沒有、沒有。」左手撐地的疼痛猶在,我勉強拉出了扭曲的笑擠出違心的言語:「我、我是再見到妳太訝異了所以激動一點。」整個健身房的大媽此刻都已停下了動作望著我倆,興致勃勃地等著更激烈的八卦,包括那天殺的該死的啞鈴大媽!
「喔?妳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呢?」美人泛起一陣在我看來絕對是冷笑的冷笑,手仍握著我,我這才發現自己背後的冷汗比平時半小時的暖身都多,心中莫名的愉快了起來,不知道脂肪會不會跟著燃燒。
「驚訝多些……」我說不出謊,又不好意思大喊「當然是不高興的」,於是咧咧地笑著,手每隔半秒都抽搐一下,看美人有沒有要放鬆的意思。避開了她的視線,我望著她扣著我腕的手,白皙的手背上可見到青細的血管,我突然開始數起她血管有多少條。
「妳怎地每次見著我都不肯看我的臉?」美人沉穩的嗓音冷冷飄來,我大吃一驚,忙將那四條血管放到一邊抬臉迎上,又對住那對犀利眼神。
「我哪有,妳想多了。」自己說來都覺心虛,但總不好意思承認吧。拖久了,最初的恐慌感終於卸去不少,於是我吞了口口水,終於發出了疑問:「那個……不好意思,妳抓著我做什麼?」
「我給妳摸臀又襲胸,妳不覺得妳該對我表現出更有誠意的道歉嗎?」她是認真的!此女一定是天蠍來的,如此會記恨!但想想如果我在同一間小破爛健身房給同一個人**兩次應該也是會心懷恨意的就是。
「我改天請妳吃飯。」我不安分地扭著,眼角瞄了眼時鐘,才一點二十三分,我可期盼左芊菁的倩影到一個神級的境界啊!
「改天又是何時?下次相遇此地嗎?」她涼涼笑道,手仍然沒有放開。這狗寫劇觀眾越來越多,連老闆都站在了玻璃窗外問東問西,我到時一定要叫他把啞鈴都拋了!
「妳想要怎樣嘛。」我苦著臉說,終究放棄了掙扎,頹廢地跪在地上享受著被害女主角的憂鬱姿勢。
「若笑。」
美人的唇才剛動了下,芊菁天籟般的冰涼語調忽地飄入我耳中。我興奮轉頭,見到她已梳洗完畢的身影,站在人群前方向我喚道。
我跟芊菁本是不熟,但此刻一比卻覺她瞬間親近了許多。手再一收,脫離了美人,站起身開心喊道:「芊菁!」
美人沒有說話,睫毛閃動,抬眼瞄了我一眼。我又不自在起來,朝門口退了幾步,怯怯笑道:「妳星期三晚上如果去了『夜貓』,我請妳喝酒。」芊菁轉過眼溜過美人,又望回我,靜靜地沒有說話。
美人嘴角挑起,雙手拉下自己的橡皮筋重新將散落的髮絲綁回,雙眼如冰涼的五指揪著我道:「我不會忘的。」我心一挑,背上又濕了一片。
結果今日健身房成果:五公升的汗水,比平時還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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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編輯的話:
結果我因為這章被妳罵的好慘,妳這隻失敗的小龜龜。
是說編輯我明天起就沒有電腦到不知多久所以這文是催不出來的了,只好由我催你的江利子。
之前就跟妳說過,這章是半夜打的所以結的仍然是亂七八糟,不過妳只拋給我一句「垃圾」而缺乏建設性感言所以我也無法修改,唉,果然糟糕掉都是妳的錯。